上官鼎落茵塔
追风剑客凄笑一声而去,这中原武林长安大会第一天,便出了这大乱子,人人心中都沉重十分。
且说俞佑亮悄悄将碧玉铲及紫虹宝剑放在大厅一角,乘人不注意之际飘然而去,心中却思量一个问题,愈走愈远,恍惚间又出了长安城,走到一条溪边,那小溪清澈见底,俞佑亮背手垂头,水中的影子愈来愈清晰,但他心中却浮起一个茫然的影子,一时之间再也琢磨不出。
他正左思右想,忽然砰地一声,飞来一颗石子落在水中,影子一片破碎,俞佑亮回头一看,一个俏生生的长发少女,惊惶失色的道:“原来是你,我掷石子玩儿,没有打着你吧!”
俞佑亮轻轻一笑道:“邵女侠,你也溜出来了,你不怕你师哥担心吗?”
那少女正是华山女侠邵娟,她嘴唇一扁,漫不在乎地道:“我师哥怎管得到我?我不找他们麻烦,便很不错的了。”
俞佑亮笑道:“你不是在找他们麻烦吗?”
邵娟睁大眼睛气道:“喂,你说什么?”
俞佑亮道:“目下百毒教徒四布长安,你两次出手坏了他们的大事,不怕他们报复么?你到处乱跑,不是找你师兄们的麻烦是什么?”
邵娟听他说得有理,虽然不肯识输,但一时之间也找不出理由来辨,顺手又投了一个小石子在水中,激起一片水花。
邵娟道:“真凑巧,又碰到你了,你干嘛一个人悄悄离开大会,我看你一走……哼。”
她虽极力装作不期而遇,但说话之间又露出马脚来,说到后来,分明承认自己是跟踪而至。
俞佑亮见她满面娇俏,满腹心事都暂时抛开,心念一动,逗着她道:“我知道邵女侠要到这里来,便先到此恭候了!”
他原等待邵娟娇嗔发脾气,但却见邵娟脸如红霞,慢慢地低下头来,俞佑亮心中一惊,不敢再看她了。
半晌,邵娟忽道:“喂,我问你,干嘛行事要这样神秘?你刚才将昆仑碧玉铲,武当紫虹宝剑放在厅中,你当没人瞧见么?”
俞佑亮哑然,隔了一会儿道:“姑娘心思细密,在下行事难逃姑娘法眼。”
邵娟啐了一声道:“你别捧我,你鬼鬼祟祟谁都瞧不破你的心思,喂,你总喜欢一个人发呆,你有很多心事是不是?”
俞佑亮一抬头,只见一双秀目凝注着他,目光中包含了殷殷关心和期望,他这人最能体会别人的心思,忽然间只觉心中一痛,几乎不能自持了。
邵娟又柔声道:“你放心,我决不会泄露你的一切。”
俞佑亮叹口气道:“这世上,唉!只有在姑娘面前,小可才无戒心。”
邵娟心中一甜,眼脸低垂,俞佑亮又道:“这世上只有姑娘一个人知道我身怀武功,我有功夫,可是不敢施展,我有希望,却从未想到成功的欢喜,邵姑娘,这样的人生,你说是快乐多还愁苦多?”
他这是肺腑之言,他见到这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只觉胸中一股郁闷,都可在她面前吐泄,话说完子,心中感到一阵舒适,但转念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失态了。
邵娟怔怔然听着,这深沉的少年,居然在她面前讲出这样深切的话来,她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感动,眼圈都红了。
邵娟低声道:“俞……姓俞的大哥,我知道你心中苦闷得很,但忧能伤神,你做些快乐的事,便可把愁苦给忘了,像我……像我……”
她说着说着。忽觉自己这些话对这深不可测的少年讲,实在肤浅,又幼稚又俗气,再也说不下去,但见俞佑亮诚挚的点头,心中又是一喜,暗忖道:“在他面前真像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傻瓜,还是少说几句吧!我想到的,姓俞的大哥哥老早便想到了。”
只有脉脉瞧着他,俞佑亮一阵激动后,又恢复了洋洋的神气,心中对刚才失神大为不安。
俞佑亮笑着对邵娟又道:“我那好朋友武当颜百波,他对姑娘很是关心,他刚才也在大会中,姑娘可曾看到。”
邵娟点点头道:“这人平日神气的紧,现在却可怜兮兮的,他一见到武当掌门的紫虹宝剑,当场便昏倒过去。”
俞佑亮心中一惊,半晌说不出话来,邵娟道:“这人虽是骄得紧,也实在可怜。”
俞佑亮喃喃地道:“这一切……都……都还是一个起始,……一个开始。”
邵娟奇道:“你说什么?”
俞佑亮深沉的一笑不语,以邵娟平日的脾气,那是非要追问到底不可,但此刻她自觉不应像个小呆子一般,问东又问西,便住口不问。
俞佑亮道:“天色将晚了,姑娘还是早早回城。”
邵娟道:“那么你呢!”
俞佑亮道:“小可有点私事,要到前面小镇中去。”
邵娟想了想道:“我知道我不应该问你去做什么事,但……但……但请你告诉我,你去做的事有危险么?”
俞佑亮微笑道:“绝无危险。”
他轻描淡写的说着,其实心中极为感动,面前这小姑娘,是世间唯一关心他死活的人了。
邵娟又道:“还有,我虽知本事不行,但总可以帮上你一点忙,你说是不是!”
俞佑亮正色道:“很是!很是!”
邵娟道:“还有,我顶讨厌别人愁眉苦脸的,你总不愿使我讨厌吧!”
俞佑亮含笑道:“还有呢?”
邵娟白了他一眼道:“当然还有,你邵女侠邵姑娘的叫,不嫌俗气么?你……你……你跟我师兄叫吧!叫我小邵也好,邵娟也好,还有小娟,……不成,那是我师父生前这样叫我的。”
俞佑亮道:“一切都依你,快快回去,免得人牵挂。”
邵娟娇羞一笑,掩不住心中欢喜,高高兴兴回城去了。
她随师兄一路到长安来,先发现颜百波潇洒似玉,芳心暗自倾慕,是以老找他麻烦,想引起颜百波注意,但实在心中对他并无真的情意。上次俞佑亮出手救她,交谈之下,觉得俞佑亮风采吸人,少女心性,感到俞佑亮才是心中倾慕对象,对于俞佑亮忧郁不展,心中又多了几分同情,更是关切了,那武当颜百波早已不放在心上。
俞佑亮漫步人林,天色愈来愈暗了,只有从那些虬然怪枝的缝隙中,才能够眺望得见远处一点点的灯火,他的心中又闷又慌,隐隐中还有一种淡淡的悲伤情绪,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只是茫茫然地对着黑暗。
轻风在林稍上吹呼,忽然之间,风声还来了一阵隐隐的人声,俞佑亮忽然觉得震了一下,这时候,这林子中,难道还有过路的人么?
他仔细想了想,向着那声音的来源缓缓走过去,在他心中想,这人声应该是由正右边传过来的。
他悄悄地走了一段路,那人声忽然清晰起来了,他停下身来,只听得一个声音正在说话:“……老前辈您这么够义气,这么给面子,咱们会感激不尽的……”
另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好说好说,老夫活了这大把年纪,旁的事没有什么长进,可是有一点是知道得再清楚没有的,那就是这个世上绝没有信义这两个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老弟你说对不对?”
俞佑亮一听之下,登时心中仿佛被什么重重地击了一下,这对话的两人,后者的声音是个陌生者,然而前者的声音却是熟悉无比。俞佑亮对于听人的声音有过耳不忘的天赋异秉,他仔细一辨识之下,猛然想起一个人来,他在心中暗暗呼道:“游老二,这人绝对是游老二,他……怎会在这里出现?……”
他一想到此人是游老二,心中忽然无缘无故跳了起来,驰连忙再侧耳倾听下去——
只听得那游老二的声音道:“老前辈妙论,咱们现在只要请老前辈到咱们那边去谈谈!无论什么都有个商量的余地——”
那老人道:“若是谈谈自然不妨,老实说老夫有了这个把握,目下你们也不敢对老夫怎样……”
那游老二的声音道:“这是那里的话,咱们请你老先生只是商量一下的意思,绝不会怀有什么异样的心地。”
俞佑亮暗暗奇怪,心想:“游老二要请这个老人,莫非是长安会中要请这位老先生来一趟……”
那老人道:“你可以走了,老夫答应下来了就不会不到的。”
接着便是一阵脚步声,那游老二道:“那么我就等你来找我。”
又是一阵脚步声,那游老二也走了,俞佑亮一听到游老二最后那一句“那么我就等你来找我。”忽然全身打了一个寒噤,他仰首望天,天空是一片黑暗,黑得似乎像没有底的深洞,他脑海中愈来愈响,心中一阵一阵收缩,口中喃喃地道:“那黑夜……那凄惨的黑夜……那满身是血的人指着我的鼻尖嘲弄地道:‘那么我等着你来找我’,难道……难道……就是这游老二?”
他全身战栗起来,他换一种想法:“不会的吧,游氏昆仲是武林中有名的正派人物,怎会是他?不……不会的……”
可是立刻他这种想法就被另一个强而有力的想法否决了!
“不,一定是的,这么多年来,我怎会忘记,我怎会忘记那声音?那血海深仇?那声音至死也不会忘记一丝一毫的,一定是他,一定是他……”
他冲开树枝走来走去,黑暗中一片迷茫,那老人和游老二走了。
俞佑亮只好茫然走出林子,他心中仍然萦绕着那一句令他全身战栗的话,他喃喃地道:“我早就听过游老二的声音,可是为什么到今天我才听得出来?这完全是因为他在这个黑夜里居然又讲出了同样的一句话,看来冥冥之中,上天自有主宰……我一定要弄个明白,我一定要弄个明白……”
他匆匆地走着,头脑一片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已走到了那个小镇集中,茫茫中猛一抬头,只见一个客栈,门上斗大的字:“安居客栈”。
他连忙拍开走进了客栈,小二揉着睡眼把这个半夜投宿的客人引入一间房中,满脸不高兴地提了一壶茶水进来便嘀嘀咕咕地走了。
俞佑亮才把床铺整理好,耳中已听到二更的鼓响,他凝神倾听,一点声音也没发出,过了一会儿,他听到隔壁房门开了一下,接着有人进去的声音,他贴在板地上偷听,听得游老二的声音:“……老前辈真是信人……”
那老人的声音道:“现在老夫也来了,有什么话快说吧。”
接着游老二声音便压低了,任俞佑亮怎么也听不到一点声息,过了一会,只听老人提高声音道:“那怎么行,那怎么行……”
游老二嘘了一声道:“嘘,低声一点——”
接下去又听不清了。
过了好一会,俞佑亮最多只能听出有两个人在说话而已,至于说些什么则完全不知,他只好放弃了偷听的企图。索性坐下去仔细思索。
过了一会,他忽然发觉了一件怪事,原来是两个人隐隐约约的声音,这时只剩下一个人的声音了,他贴耳倾听了一会,连一个人的声音都没有了。
他再也忍耐不住,悄悄地走出门去,到了隔壁房间的门前听了一会,依然一片寂静。他轻碰了—下门,连忙闪开,但是房内毫无动静,他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猛的一掌推开房门,只见房内只有一个老人倒在地上,那里还有游老二的影子?
他冲上前去一摸老人脉门,已是停止跳动,他心中忽然一股怒气直冒上来,急得他在屋中转了两圈,一筹莫展。
他望着那老人的尸体,口中喃喃地道:“俞佑亮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恐怕你的一身武功不能再隐藏下去了……”
他上前去,那老人裂口张嘴,模样十分恐怖,忽然那老人的眼珠动了一动,颤颤然伸出手来,指着窗外,口中咕咕响了两声,蓦地低嘶一声,真的倒毙地上了。
俞佑亮连忙向着窗外跳出,隐隐中似乎看了一个人影飞穿林间,他再也无法忍耐,拔足便追——
忽然身后一声大吼传来:“好贼子,你往哪里跑?”
俞佑亮只觉背后风声大作,他目光一闪,明明瞥见一个人影在林间一闪而灭,但背后千斤巨力已到,万万不可能追上去看看究竟,跟着线索便消失了,他只觉急怒攻心,本能地一侧身形,避开掌风,落在地上,双目之中好像要吐出火来。
只见对面站着两个僧人,年纪约在五旬左右,那右手一僧冷然吼道:“施主,你好毒的手段。”
俞佑亮只觉那一股怒火几乎要爆发而出,但他深深地吁了两口气,喃喃地道:“俞佑亮!俞佑亮!你不能再加强误会了。”
他冷然一笑道:“大师亲见在下动手相害此人么?”
那僧人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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