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鼎落茵塔
俞佑亮道:“前辈,晚辈大约有个假定了。”
赵风豪嗯了一声道:“你的功夫出自西域,又加上陆平的指点,方才只是略试一招,却已可见身手极是强劲,但瞧你似乎很害怕敌人一般,那敌人到底是谁?”
俞佑亮叹了一口气,却是迟迟不言,赵风豪奇怪地望着他,俞佑亮暗暗忖道:“我岂能将这个秘密告诉别人?何况这只仅仅是一个大胆的假定!”
过了好一会,俞佑亮忽道:“若是晚辈有苏白风的那身功夫,那就什么都不怕了……”
赵风豪一听了这话,双目忽然一睁,原来显得十分苍老的脸上忽然之间放射出一种怕人的神采,他向俞佑亮望了一眼,问道:“你说什么苏白风?”
俞佑亮像是有些自觉冒味地笑了一笑,道:“晚辈信口而言,忘了先解释一下,那苏白风乃是晚辈在江湖上游荡以来所见过的第一高手……”
赵风豪插口讲道:“你怎会认得他?”
俞佑亮道:“偶然碰上的。”
赵风豪的脸上有一种奇怪的表情,他望了俞佑亮一眼道:“你继续说下去……”
俞佑亮道:“说起晚辈如何遇到这位苏兄,倒是一件相当刺激的事……”
俞佑亮说到这里,忽然停下来,转过话题道:“前辈可知武当、昆仑、点苍的掌门与天山铁氏双掌全在一夕之间暴死之事?”
赵风豪双目暴睁,一把抓住俞佑亮的衣袖,颤声问道:“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俞佑亮道:“武当、昆仑、点苍,天门之掌门与天山铁氏双侠在一夕之间全部被人杀害。”
赵风豪以手扼腕,喃喃地说:“武林精粹一网打尽,看来一场大乱是要接着而至了。”
俞佑亮道:“前辈……你是说……”
赵风豪仿佛没有听见,自顾自地道:“那年天山双侠带了武当无为道长来见我,我们在武学上印证了七日,后在南山之鹿,碰上那个百龄士,他仗着酒意硬要给我们看相……”
俞佑亮隐隐约约听到这些,却是听不清楚,赵风豪仿佛不觉得旁边还有俞佑亮的存在,只是喃喃地道:“……那相士先看了铁老大的脸孔,脸上露出惋惜之色,再看铁老二时,又加了一分惊讶之色,再看无为道长之时,惊得叫出了声,最后看到我,便点了点头……”
俞佑亮忍不住插口问道:“那是什么意思?”
赵风豪道:“我们请教那相士,他指着我道:‘火运交退之际,如能渡过大劫,便可得一善终。’暗问其他三人,他只是摇首不答,飘然而去……如今——铁氏双侠与无为道长同时遭凶,莫非……莫非那相士早就看出来了?”
俞佑亮道:“那时候……”
他话尚未说完,赵风豪忽然似乎惊醒过来一般,大声问道:“你——请你继续说下去,他们是怎么遇害的?”
俞估亮道:“不知为什么,这几位天下武林顶尖尖的人物怎会碰在一块,看上去似乎是一次聚集的模样……”
赵风豪听到这里,微微点了点头,俞佑亮继续道:“但是可怕的事就在这时发生,几位武功盖世的高手竟然在一刹那间,全都瘫软,倒地不能动弹……”
赵风豪叫道:“用毒?”
俞佑亮道:“于是,就出现了一个红袍怪人,用最毒的手段把五个天下一流的高手一一杀害了!”
赵风豪道:“五个?”
俞佑亮想了想道:“不错,五个。”
赵风豪脱口叫道:“那么苏白风……”他说到这里一顿.转言道:“你开始时说到苏白风,还没有说完啊。”
俞佑亮道:“红袍老人害了五个天下一流高手后,似乎心中还有什么诡计,便离开了一会,这时,那苏白风就出现了,结果是红袍老人竟被苏自风一掌震走!”
赵老爷子脸上绽露出一丝隐藏的悦色,他脸上的皱纹像是舒展了一些,他望着俞佑亮,眼中忽然透出于丝凛然威风?缓缓地问道:“你怎能目睹到?”
俞佑亮不假思索地道:“晚辈凑巧在现场附近,当时只好躲藏起来偷看。”
赵老爷子冷笑一声道:“你确定那红衣老人下手害了五个人?”
俞佑亮不知此问何意,只好道:“不错。”
他把自己混身其中,苦挨一剑的一段隐去,其实也不是为了什么,只是俞佑亮的天性,凡事他先隐三分,这时只好咬定“红袍老人先毒倒五人”了。
赵风豪忽然冷冷地道:“你有没有说谎?”
俞佑亮道:“当然没有。”
赵风豪双眉一皱。思忖了一会道:“并非老夫怀疑于你,此事关系过于重大,如果你说的是实话,第一件大事,无为道长一死,数十年前在棋盘山上与道长九日赌斗服输的‘塔海老怪’马上就会重入中原了——是以我一定要弄个清楚……”
俞佑亮道:“塔海老怪?”
赵老爷子点了点头道:“横行一世的塔海老怪,在棋盘山上与无为道长赌斗九日,结果道长险出半招,依约只要道长一日在世,那老怪就不得踏入中原半步……还有很多其他重大的影响,所以老夫必须弄个清楚……”
俞佑亮道:“事情的确实是如此,晚辈怎会骗你老人家?”
他心中想的是武当道长确是已死,是以说得极是诚恳,更加他脸上一片真实之色,任何人也无法测料他沉深的心中究竟有何所思。
赵老爷子沉思了一会,终于摇头道:“这就奇了,白风未到之前,俞一棋那红袍老鬼怎会先下手?这就奇了……”
俞佑亮一听这句话,登时呆住了,他耳中什么都没有听进去,只有“俞一棋”三个字像是三板巨锤重重敲在他的头上,刹时之间,他整个人仿佛分成了四截,又像是突然触了电火,没由来地一个反身,拔脚就向下跑去。
仇人就是那红袍怪人,确实了!
仇人就是他!
俞佑亮望着苍天,天幕又高又黑,繁星点点,赵老爷子已经走了,但那苍劲有力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跟前,他只觉得一会儿勇气怒生,一会儿又莫名惊恐,在长期惊惶中,“人生”对他而言,除了报仇外,那是没有什么兴趣了。
他在寒冷的冬夜,当心底的隐密突然被揭开,一种从未有的新恐惧又袭了上来,他是世上少有极端能自制之人,但一时之间,只觉遍体寒意,正要快步赶去城里,忽然白影一闪,一个瘦削的身形从身旁经过,闪入不远林子里。俞佑亮一定神,忽然想起那人正是武当颜百波,想要追上去谈话,才走南步,忽然林中一阵哀痛哭,随风传得老远。俞佑亮心中忖道:“颜百波年纪太轻,他恩师一旦死亡,也难怪他如此悲哀了,我且去劝劝他。”
当下走入林中,走不多远,只见颜百波素衣白衫,靠在一颗树旁哭得天黑地暗,并未发觉俞佑亮到了身旁。
俞佑亮等他又哭了一阵,柔声道:“颜兄节哀,莫要哭坏了身子。”
颜百波蓦一拾头,只见俞佑亮亲切地望着他,但觉有若茫茫大海中找到攀附之物,眼前这文弱书生似乎是唯一可以心腹相托的人了。
颜百波收泪道:“俞兄今日在长安大会也瞧见了?”
俞佑亮沉重地道:“是的!”
俞佑亮又道:“令师惨遭不幸,实在令人心痛,目前复仇为先,要节抑悲思,方能沉着定计,颜兄以为如何?”
颜百波想起恩师不测,又哭了起来,俞佑亮这一生真是饱尝苦难,比这伤心惨痛十倍的事也经历过,想这姓颜的少年毕竟年纪太轻,又是娇养已惯,是以受不了这种打击了。
好半天颜百波突然双目圆睁,瞪住俞佑亮道:“都是骗人的,那姓苏的咒诅我师父,当心不得好死!”
俞佑亮茫然不解,颜百波叫道:“我不相信,我死也不相信,师父已修成不坏之身,世上那有人能害他老人家,那姓苏的烂舌根,我真要他不得好死。”
他竭声嘶叫,又哭又闹,俞佑亮见他神智有些失常,心中大感同情,但却无从安慰他。
颜百波叫了一阵,心神俱悴,歇了歇,神智渐渐恢复正色对俞佑亮道:“俞兄,世上难道还有人能伤得武当无为真人?这不是鬼话吗?俞兄,你想想看,请你判断一下,这事情一定是假的吧!”
他凝目而视,只希望俞佑亮点头,俞佑亮心中一阵惨然忖道:“这孩子已近精神崩溃地步,我却先安他一下心。”
当下急忙点头道:“颜兄言不差,小弟也这个想法。”
颜百波大喜,脸上露出如孩子般的雀跃之色,满口赞道:“还是俞兄有见地,高明!高明!”
至于这书生怎会懂得无为真人武功如何,这些事颜百波一时根本就想不到。
俞佑亮道:“颜兄,此时已是深夜,咱们先回城中歇一宵如何?”
颜百波摇头道:“小弟还要赶路,这便去寻大师哥去。”
俞佑亮道:“那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颜兄好好的歇一夜,明日再赶路也就耽搁不了事情。”
颜百波想了想说:“俞兄说得也是,但此处离城已远,小弟实不顾再往返费时费力,便夜宿林中如何?”
他其实不愿离开俞佑亮,因为在他身旁,这个人不相信师父受害,自己无形中也是信心大增,离开他一步,信心便会减少一分。
俞佑亮笑道:“如此甚好!”
两人忙了一阵,将一棵合抱巨树四周杂草铲平,一人靠着一边,生了一堆野火,合目而眠,那火光熊熊,除去不少寒气。
俞佑亮昏昏沉沉正要入睡,忽闻有人弹指之声,接着抵声问道:“俞兄,你睡着了吗?”
俞佑亮答了腔,颜百波凑近道:“小弟想起种种情况,心实在忐忑不安,说怎样也不能入睡。”
俞佑亮喃喃道:“别胡思乱想,一会儿便会睡着的。”
他还说看,心中忽然浮起一股甜蜜的感觉,这句话他是惯用的,此时脱口而出,竟是熟悉无比,连睡意也消了。
过了半个时辰,又听到颜百波弹指声,声音又轻又低,似乎是怕吵醒自己,但又希望自己没有睡着听见,俞佑亮心中忖道:“这人真是孩子气。”
俞佑亮坐起身来道:“颜兄有事么?”
颜百波满脸惭色,嗫嚅地道:“俞兄也没睡着么,咱们……咱们……小弟心里慌得很,咱们谈谈好么?”
俞佑亮道:“正合小弟之意。”
颜百波见他眼圈发晕,但仍是极力附合自己,颜百波这时感情脆弱,心中真是又悲又喜,眼睛都红了。
半晌,颜百波搭声道:“俞兄,瞧你满腹经纶,怎会对江湖之事感兴趣?”
俞佑亮笑道:“小弟生性有点爱瞧热闹,上次听颜兄说起长安大会,心中忍耐不住,也便混入会场之中。”
颜百波叹口气道:“江湖上凶杀诡诈,恩怨纠缠,真令人不耐,又那有读书人清高生活?兄弟对江湖上事不管也罢。”
俞佑亮笑笑不语,半晌道:“颜兄,你瞧华山那个女侠怎样?”
颜百波哼了声道:“这人小气骄傲,被她宝贝师兄惯得上天了,叫人生厌。”
俞佑亮故作神秘地道:“但她对颜兄倒是十分关心。”
颜百波忽然俊脸一红,啐道:“我要她关心怎的?我理都懒得理她!”
俞佑亮道:“我瞧那姑娘心地善良,人又生得秀丽,实在也是人中之凤了。”
颜百波冷脸道:“看来俞兄对那小妮子着迷了,哈哈!俞兄,功名未成,何以告慰亲心?我瞧俞兄还是先用心读书要紧?”
俞佑亮点头称是,颜百波忽然转颜讪讪一笑道:“小弟知浅言深,俞兄莫怪!”
俞佑亮道:“颜兄所道是金玉良言,小弟怎会不择?”
颜百波忽然又柔声道:“小弟心中希望兄弟高中,他日拜相入阁,小弟……小弟也幸有荣焉。”
俞佑亮道:“小弟实是不能分身,不然倒愿陪颜兄前去探寻真象,虽然帮忙不上,但总多个照顾。”
颜百波心中大为感动,忖道:“这人虽是一个书生,但天生侠义心肠,他他……他真是……真是一个好男儿……”
想着想着,心中乍喜又怒,也辨不出是什么滋味儿。俞佑亮又道:“时候不早,颜兄还是早点安歇的好。”
颜百波道:“俞兄,咱们相交一场,这一别便是经年,不知何日再会,多谈些事儿,以为他日忆旧,岂不是好?”
他轻声说着,目光中竟流露出一丝诀别之色,俞佑亮瞧着那神色,心都几乎要碎了,这是他生平最怕瞧到的,但脸上仍是淡然,心中却不停地道:“我不要再结认任何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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