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鼎落茵塔
那吟诗少年微微了笑道:“兄台谬赞,小可汗颜不胜,请教兄台高姓大名?”
那年青少年纵马上前和吟诗少年并肩而行,当下回答道:“小弟姓颜,草字百波,不敢请教兄台台甫?”
那吟诗少年,脸上不动颜色道:“小弟俞佑亮,得识兄台,幸何如之!”
颜姓少年连道久仰,他虽年纪轻轻,可是举止之间极为老练,倒像是久在江湖上行走。两人并肩骑行,那颜百波口才极好,学识见闻均广,行不到多久,便和俞姓少年谈得很是投缘。
俞佑亮道:“兄台才高学富,又是年少若斯,好生叫人敬佩。”
颜百波道:“小弟幼年学书不成,弃而学剑,只觉文弱书生固是百无一用,一介草莽武夫又能成何事?总望文武并齐,自知才资惊钝,万难臻于此境,蹉跎岁月,至今一事无成,倒教兄台见笑。”
俞佑亮心中当真好笑忖道:“你年纪一共才几岁,怎能说蹉跎岁月?真是老气横秋。”只见那少年脸上稚气犹存,实在和他言行大不相合,不由暗暗称奇。
颜百波又道:“俞兄此去何方?小弟妄揣,多半是去长安以应明春之试吧!”
俞佑亮点点头含糊应是,颜百波大喜道:“小弟也去长安,途中寂寞,与兄结……结伴……”他说到此,忽然语气微窒,脸上一红,偷偷看了俞佑亮一眼,飞快接着说道:“能与兄台结伴,听高士之论,真是平生快事!”
俞佑亮觉这少年甚是可爱,两人同路,心中也自一乐,正待谦虚两句,忽然后面啼声大起,总有三、四个骑士疾驰而来,俞佑亮勒马让道,但还来不及闪开,后面风声愈疾,呼的一声,眼前二黑,一骑凌空飞过他的头顶,只听见身畔少年冷冷一笑,那越过头顶的人一人一马,端端立在前面。
俞保亮一瞧,只见马上坐着一个十七八岁少女,冲着他笑嘻嘻地道:“对不住,对不住,我这马儿不听话,你没吓坏吧!”
俞佑亮尚未答话,后面数骑已赶上来,一个粗迈的嗓子叫道:“五妹,你又淘气了,早知如此,你便是在地下打滚,我也不带你出来见识。”
俞佑亮回头一看,身后四骑中,两个中年汉子,两个少年,都是长剑斜佩,坐在马上,声势甚是浩大,那发话的中年汉子,年约三十四、五,长得高大体健,一张端正的国字脸,虽是豪迈之气呼之欲出,但丝毫不见粗鲁,俞佑亮心中暗暗喝了声采:“好一个燕赵大汉。”
却见那大汉虽然责怪那少女,可是脸上了无怒容,分明是纵容已惯,就像一个大哥哥对年幼小妹调皮捣蛋,打也不是,骂也无用,一脸无可奈何之态。
那少女又道:“对不住,对不住。”她虽是向俞佑亮道歉,但眼睛瞟着颜百波,注意他的脸色。
颜百波冷冷地道:“华山五侠本事真不小,在下见识过了。”
那大汉心中微微吃惊,脸上却愁容满面地道:“这位兄台好厉害的眼色,在下这个小师妹,实在是天生淘气,其实心里并无恶意。说来两位见笑,我这做哥哥的,也不知为她呕了多少气,哈哈!”
他原本忧心如捣,怪小师妹惹事生非,可是说到后来,想到这小妹子诸般可爱,竟是哈哈笑了起来。颜百波心中暗暗哼了一声,掉头不理。
那少女见颜百波丝毫不注意自己,心中气苦,便对那大汉发作道:“大哥,你怎知道我心中无恶意,这倒怪了。”
她双眼直瞧颜百波,一付要打架便上的模样,那大汉双手连搓,神色甚是尴尬。俞佑亮瞧着瞧着,心中又是温暖又是悲哀,这情景他极是熟悉,仿佛之间,自己变成那大汉了。
那少女骑着一匹小马,枣红色十分神骏,她人长得很美,这时生起气来,也自十分动人,那大汉怕她再多生枝节,当下上前拍拍她肩道:“五妹,咱们再赶一程。”
那少女正在没趣,听师哥一说,狠狠瞪了颜百波一眼,拍马而行,才一动步,颜百波叫道:“且慢,这个还你。”
他缓缓从腹囊中取出一顶小帽,正是适才乘少女纵骑马飞跃时从她头上摘下,那少女一直未发现,这时回头一怔,眼圈一红,口中连叫道:“你欺侮人,你欺侮人。”
一催马如飞跑了,那大汉师兄弟四人呵呵大笑,也跟着走了。颜百波右手一抖,一顶软帽疾射而去,飞在那少女身前忽地落下,正好落在她头上,真好像有人替她戴上一般。
那大汉虽怕羞了小师妹,但毕竟忍唆不住,笑意挂到耳边,忍住没有作声。
那少女脱下帽子用力摔在地下,那大汉回头打量颜百波一眼,暗自吃惊忖道:“这人年轻若此,内力造诣已达化境,马行何等迅速?便是自己也未必能有此功力,将软帽投得恰到好处。”
蹄声渐渐远了,颜百波若无其事地道:“俞兄,咱们也动身吧!”
俞佑亮点点头,两人行了一个时辰,天色已是大黑,前面又是一大片林子,俞佑亮心中暗暗叫苦,暗忖今夜只怕多半要露宿了。颜百波道:“咱们再赶十里,便是一处大镇,到时小弟作东,请兄长饮几杯酒来秉烛夜谈如何?”
俞佑亮只要不必露宿,那还管什么喝酒吃饭?当下先入林子,那颜百波跟在后面,不断指点路径,林中小径极多,转来转去,俞佑亮早就摸不清方向,颜百波胸有成竹,似乎对路径极是熟悉。
忽然前面传来一阵哀哀痛哭之声,颜百波道:“马上走出林子便是镇市,咱们先瞧瞧是什么人在哭泣。”
俞佑亮循声而去,走了不久,哭声愈来愈清晰,颜百波忽然“呀”的叫了一声,顺手从地下拾起一段枯枝,用右手食指中指夹住一弹,但闻“砰”的一声,一物坠地,颜百波长身向前。
俞佑亮跟上去,只见一个少年倒在地上,他脖子上套了一根麻绳,已然昏绝过去,颜百波回头对俞佑亮微微一笑道:“这人上吊寻死,小弟适才见形势危急,措手不前,幸亏忽中生智,用枯枝打断绳子,这人虽是跌了老大一交,但性命毕竟保住了。”
他这弹指神功原是生平一大绝技,这时双指轻弹,救人于十丈外,饶他行事老练,但总是少年人心性,按不住心底得意之情,向这儒生吹了起来。
俞佑亮道:“颜兄真好本事,古之红线,空空之辈,只怕也未及兄台。”
颜百波见他出口称赞,但并无惊佩结舌张目之色,心中暗忖道:“来自古文武两道,如果学到了化境,都自有一番风风度,这儒生看我施展如此巧妙功夫,并未半点失态,古人说富润室,学润身,看来是不错的了。”
当下心中对俞佑亮更增好感,弯下身在那自杀少年身上点了几下,那少年悠然醒转,张大眼睛半天才道:“喂,你们也是上吊死的么?阴间里真黑呀!”
颜百波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笑了一半,忽然用手掩嘴,瞟了俞佑亮一眼,隔了一会对少年道:“傻小子,你为什么要寻死?”
那少年楞头楞脑。用手摸摸断绳,这才想通原来自己并没有死,而被这两人救了,他从死亡边缘被人硬拉出来,心中一片茫然,真是两世为人,一时之间,连为什么要寻死也答不出来。
颜百波又问了一遍,语气中已不耐烦,那少年头脑一清醒,想起苦恼并未解决,不由悲从中来,又放声大哭起来。
“傻小子,你哭有什么用?告诉你,你要死也死不成啦!”
那少年果真止住哭声,愤然道:“你说什么?”
颜百波道:“你性命是我刚才救的,你原来一条命你自己老早不要了,这条命是我的,怎么可以随你不要!”
这虽然是一番歪理,但他—本正经的说着,乍听起来,也有几分意思,那少年心乱如麻,那有心情听他嚼舌?怒骂道:“你是什么东西,你讲不讲道理?”
他恼怒之情一长,哀痛之心大减,恶狠狠瞪着这救自己性命的两人,颜百波道:“我偏偏不讲理又如何了?”
那少年叫道:“那就和你拼了。”叫声未毕,一头撞将上来,颜百波微一侧身,伸脚轻轻一钩,绊倒那少年,冷冷地对他道:“你找我拼命有什么用,要拼命去找逼你死的人啦!”
那少年一怔,觉得他说的话实在很对,翻身站起来往外便冲,但冲了几步,颓然坐倒地上,哭道:“我还是死了的好,我还是死了的好!”
颜百波见他哭得伤心,好像尽了一切努力挣扎都是无法,只有死路一条,当下心被他哭得软了,虽觉这少年脓包……却忍不住柔声相问是何事故。
那少年边哭边说,好半天才说清楚来个大概,原来他父亲被绑匪所执,勒索壹千两白银,他母亲典当赀尽,只凑足六百两,着他先去和绑匪求情,日后再补足银两。虽知此举希望极小,但绝望中只有一试,他经过羊头大镇,看见有人设赌,心中忽然起了一个侥幸念头,想到凑足一千两银子,今夜便可父母子相会,不禁砰然心动。考虑了半天,紧咬牙关上前加入赌局。
谁知几把骰子一丢,输了一百两银子,他头上冷汗直冒,眼看丢一把输一把,面前银子愈来愈少,想到母亲四处奔走的惨状,真如五内俱焚。庄家又丢了一把骰子,伸手来收他面前最后银子,他一急之下,张口便咬,那庄家万想不到他会发横,手一闪,砰的一声,袖中落一粒骰子,登时将碗都打碎了。
众赌徒见庄家用灌铅骰子骗赌,都纷纷喊打,那知庄家一声大喝,手起脚抬,将众人纷纷打倒。那少年拼了命抱住庄家之腿,那庄家一声狞笑,一拍少年后脑,扬长而去,那少年昏倒地下。待到醒过来时,四周空荡荡的只剩他一人。
他愈想愈恨,只觉世上弱肉强食,人间尽是恨事,一时想不开,便走到林中寻死。
颜百波忽道:“那做庄的可是左额上有个刀疤,双眼突出的汉子么?”
少年一惊,颤声道:“你……你……认识他?”
颜百波微微一笑道:“我们这就走去找他。”
少年惊道:“你……你找他干么?”
颜百波道:“要银子啦!输的银子不要了么?你爹爹的命不要么?真是傻瓜。”
他噗嗤一笑,那少年受他一顿抢白,心中反到高兴,心想这人认识那庄家,说不定真可要回银子来。
颜百波一笑上马,俞佑亮道:“兄台此去何处找人?”
颜百波道:“小弟颇识些江湖好汉,关中豪杰,要寻个把人倒也不是难事。”
适才寻死少年,跟在两人马后走着,颜百波虽是已放慢坐骑,但那少年步行那里跟得上,走一刻便要停下来等他赶上。颜百波十分不耐,但又不愿在俞佑亮面前发脾气。俞佑亮道:“小弟这坐骑虽非名驹,但体高健壮,尽坐得起两人,这位仁兄请上。”
那少年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毛手毛脚翻身上马,颜百波心中好笑忖道:“和这种呆瓜也是称兄道弟,这姓俞的书生,真是不知世事,怕是初次出门的吧!”
瞟眼只见那少年满面都是感服之色,怔怔望着俞佑亮,颜百波心道:“这傻小子也真现实,一定恨我小气不带他骑行去,待会看是谁出手替他申冤。”
马行迅速,不一会便跑出林子,行了小半个时辰,只见远远灯火辉煌。那少年道:“那骗子便在……在前面镇中骗赌。”
颜百波不语,忽见前面人影一闪,一个汉子蹒跚行来,口中低哼着小调:“天为被兮地为榻,五湖财帛兮尽我取,人生醉兮最是好,觉来无味兮又买酒,哈!哈!哈!”
那汉子边唱边走上前来,还未到三人面前,已是酒气熏人,颜百波微微皱眉,策马避身而过,那汉子似乎借酒装疯,伸手抓住马尾,醉容可掬地道:“老常,人生难得几回醉,来来来,我请你喝酒去。”
颜百波不理,拍马向前,那知那醉汉力大无穷,马儿前蹄扬起,却硬生生被他抓住,无法移动分毫。
颜百波一回头,双手漫不经意划了半个圈,那醉汉突然伸手,马向前疾冲,颜百波一提马缰,身子贴在马鞍之上,那马一受力拉,嘶溜溜双足凌空,几乎倒翻过来。
颜百波心中微忿,那醉汉恭身作揖道:“不知颜公子驾到,真是有眼无珠,万祈公子原谅。”
颜百波微微一笑道:“你怎知我姓颜?”
那醉汉恭然道:“天下人或者不识公子,但无人不识公子的震天神功。”
颜百波道:“人言酒里神仙终年常在醉乡,今日一见,果然不差。”
那醉汉道:“公子此去长安,参加英雄聚会么?”
颜百波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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