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鼎落茵塔
俞佑亮知他心生疑惑,当下也不答话,伸手夺过一个武士长枪,右手运劲一掷,枪杆深深插人路边石壁之中,只露出小小一段枪尾,他伸手一按枪杆,身形陡然飘起二丈有余,一转真气,在空中转了一个身,轻飘飘又落在马前。
那祖将军出身绿林,对俞佑亮露的这一手大为识货,当下翻身下马,挽住俞佑亮道:“俞兄好高功力,小将失敬!”
俞佑亮也不再谦逊,对祖将军道:“这山路狭窄,前途难保敌人无伏,还请将军早作安排。”
那祖将军道:“再走二十里,便是我军前哨,俞兄武艺非凡,小将有个不情之请,想烦兄台掠阵如何?”
俞佑亮虽有急事,但他为人最能分析轻重,知道此时已知袁军军机,便是率先独行,为这祖将军搜索开道。
那祖将军是袁督帅爱将,为人豪爽勇猛,他听俞佑亮答应干脆,心中大是高兴,脱口赞道:“俞兄真是好男儿,要不要小将派几个勇士相助?”
俞佑亮摇摇头道:“小可自信尚料理得好。”
祖将军一握俞佑亮手道:“这单径行军又载轻重,原犯兵家大忌,前哨真是我军之生命线,俞兄,咱们全军生命都交给你了。”
俞佑亮抬头一瞧,只见祖将军满脸诚挚,他那手又大又厚,几乎要比俞佑亮大上一半,俞佑亮只觉一阵温暖,心中想道:“这祖将军是个铁血好汉,单看他那诚恳眼色,如此信赖于我,便是再艰难的事,我也得担下来。”
当下便道:“小可这就先行。”
一挥手,身形跃上路边山壁,几个起落,已隐身在山间丛林之中。
他瞧着山腰小路,高高在上搜寻,一路上见到山路狭窄凶险之处,更是加倍小心寻找敌踪,走了数里,并未发现敌人,这时明月当空,皓白如画,俞佑亮心中想道:“如是月黑风高,那情势更自凶险几分。”
正思索间,忽然前面人影仿佛,俞佑亮加快脚步上下翻腾,但那人影一现即没,再也难寻踪影,心中大是紧张,行动更加谨慎。
忽然一阵夜风吹来一股血腥之气,俞佑亮吸了一口真气,布满全身,双掌一前一后护在胸前,走了十几步,只见前面一处隐蔽之处,赫然倒毙七、八具尸首,俞佑亮上前一瞧,那尸身犹有余温,都是劲装武士,地下凌凌乱乱散布着硬弓长弩。
俞佑亮仔细一瞧,那些人都是身高体壮大汉,俞佑亮忖道:“这些人分明是埋伏在此,想要偷袭炮队,却不知被什么人下手打杀,瞧这模样,动手尚不到半盏茶时光,那……那时我便在不远之处,怎么没有听到半点声息?”
他沉吟一刻,前行走了好几里,又发现前面一堆武士尸首,俞佑亮愈来愈是心寒,忖道:“这下手之人,能在一刻之间举手投足杀死这许多人,半点不露痕迹,此人功力之深,真使人不寒而栗。”
他又检查那些尸首,不是头盖被击碎,便是胸前被人用重手法打得五脏俱碎,这些武士显然连半招也未来得及施出,便遭毒手。俞佑亮愈想愈是不解,他武功原本极强,但较之这人手法,也是毫无把握得胜,忽然灵光一闪,心中狂跳忖道:“难道是适才所见那黑影下的手?看来这人是有心助袁军一臂之力了。”
他继续前进,一共发现五处埋伏,都遭人用同样手法制服清理,他长长吁口气暗道:“祖将军如果经过五处阻险,那炮队只怕七零八落,再难走完这山径了。”
俯身拾起一把长剑,只见地上一段火药引线,都是节节寸断,那石后放着一大桶火药,俞佑亮更是吃惊忖道:“此人用剑已达通神地步,这段药线,每截都是一般长短,显然是一招数振,而且恰到好处。”
他算算时间,知道不久大军便到,便缓缓往山腰下翻,在路上等了半个时辰,果然祖将军大军行到,俞佑亮当先迎上,祖将军道:“前行半里,便是我军驻地,多谢俞兄辛苦。”
俞佑亮道:“这一路上的埋伏都被高人暗中除去,真是将军洪福,小可也没尽什么力。”
祖将军问起一路上情形,也是吃惊不止,正谈话间,忽然前面尘头大起,跑来一大队骑兵,那为首的骑士高声欢叫道:“小将于维西前来接应。”
祖将军迎上前去道:“于将军辛苦了,前方战势如何?”
那姓于的将军道;“昨日罗参将军手下失利,罗参将仅以身免,右侧十分吃紧。”
祖将军破口骂道:“罗大宝为将十数年,怎能如此轻易妄动,此举我军腹背受敌,宁远城如何能守?”
于将军道:“罗军一出阵地,清军集中炮火,罗军难是百战精锐,但血肉之躯总难抵挡火器,未及敌人便完了!”
那祖将军仰天叹道:“正该如此,正该如此,大帅望将军之红衣炮队独如望岁,有将军麾下精兵,加上这几十尊镇守神,宁远之战,大有可为!”
祖将军道:“敌人离城尚有多少路程?”
余将军道:“昨日尚有十余里,石山一失,宁远已在炮火程中,奇怪从昨夜至今并未闻得炮声。”
祖将军点点头,那于将军下去传令造饭,祖将军歉然对俞佑亮道:“小将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俞兄瞧在下苍生气数,万望再帮一忙。”
俞佑亮道:“只要小可力能所及,无不从命!”
祖将军凝视俞佑亮,半晌,虎目中流下眼泪来,惨然地道:“清人倾国之军东来,宁远不守,这东北锦绣河山再无可守。俞兄答应此事,小将先代关外十数万部队谢了。”他说完跪下向俞佑亮叩了几叩,俞佑亮赶忙扶起,正要询问,忽然想到自己已答允此事,到时祖将军自会相求,他天生不爱多话。便道:“大丈夫一诺千金,便是刀山枪林,小可也接下了。”
祖将军用力一拍俞佑亮肩道:“好一个一诺千金,如果中原男儿都如俞兄,清狗怎堪一击?”
俞佑亮道:“这红衣大炮一到,立可压制敌人炮火。”
祖将军道:“但愿此炮易于操作,以解宁远之围,大帅他……”
他正说到此,忽然轰轰之声大作,一时之间天昏地暗,对面言语不闻,祖将军惨然道:“敌人下手了。”
俞佑亮和祖将军匆匆用完饭,祖将军拔出一支令箭,投到地下,他虎目一睁,高高站在马上道:“咱们拼命去!”
他附近军士一齐欢呼道:“咱们和清狗拼命去!”
那部队单线行军,延线数里,但此刻人人敌忾同仇,那呼喝之声此起彼落,传得老远,人人都知清人实力雄厚,这孤军扼守一城,胜算极微,但袁大帅军队训练有素,人人都存必死之心,并无惧色。
祖将军大喝一声道:“启程!”
一勒马率先而行,俞佑亮也骑着一马跟在祖将军之后,一时之间,炮车隆隆行动,声势极为惊人,一口气赶了十多里,翻过小山,进了宁远城东门。
祖将军大声道:“俞兄,咱们这便见大帅去。”
这时城中炮火连天,飞沙走石弥漫,俞佑亮瞧着那城上兵丁阵式井然,心中大为佩服,那敌人集中全力进取西城,是以东城并无敌踪。
马行疾快,不一会来到一处青砖巨院,祖将军远远便大声道:“祖大寿有急事禀告元帅。”
那巨院铁门一开,迎上一小队亲兵,将祖、俞两人迎了进去,那亲兵队长道:“大帅到城上去督战,祖将军稍等。”
祖大寿一勒马道:“俞兄,咱们也去城上。”
正在此时,前面跑过一队骑士,拥着一个清癯老者,长衫轻铠,俞佑亮一瞧,正是见过两次的明一代大将,松辽督师袁崇焕。
那袁大帅远远望着祖大寿喜道:“大寿,你到得正好!红衣大炮都到了?”
祖大寿迎上前道:“禀大帅,小将幸不辱命。”
袁崇焕双手紧握祖大寿道:“大寿你如再过数日不来,咱们可能便成永诀,这多年经营抗清的一点基业,也是烟消瓦碎。”
他说着引众入院,祖大寿几次想向他报告情形,但见大帅待众人坐定,望望俞佑亮,祖大寿连忙起身道:“这位俞大侠一路保护炮队,如非他,这炮队连番过伏,只怕今夜难到,便是到达,也是零落残缺!”
袁崇焕站起一揖道:“崇焕先谢阁下。”
俞佑亮人虽沉着,但眼见这名满天下的大将军向自己行礼,也是手足无措,连忙还礼,一吸气诚恳地道:“将军为干城,天下百姓未有不知者,小许之劳,何足挂齿?贱躯能受大帅一揖?”
袁祟焕道:“在野在朝,只要心存忠义,都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子,俞兄不必太谦。”
他转首对祖大寿道:“红衣大炮一人城,立刻开拔城中,清人自恃炮火厉害,哈哈!瞧瞧咱们的。”
祖大寿点头不语,袁崇焕极是精明,他沉声道:“大寿,出了什么差错?”
祖大寿站起道:“小将该死,路上受伏,拉大人……拉大人……”
这时城中炮声如雷,他一句话几次被打断,袁崇焕脸寒如冰道:“拉大人怎么了?”
祖大寿道:“拉大人不幸殉职!”
袁崇焕一听之下,颓然跌坐椅上,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众人只闻炮声不绝,那桌上茶杯砰然震声作响。
袁大帅站起身来,转身走到窗前,抬头望向漫漫天际,苍弩又黑又高。过了许久,他又缓缓渡回,眼睛都红了,他沉痛地对众人道:“难道!难道这些热血的男儿,便任由敌人炮火杀害?难道咱们便无还手之力?这些健儿,都是国之精英,苍天!苍天!难道气数已尽?”
祖大寿性子粗豪,再也忍不住道:“大帅,小将这便去接城上防务!”
他说完冲门而去,袁崇焕低沉叫道:“大寿!回来!”
祖大寿呆呆站在门口,袁崇焕又道:“我这次向佛朗玑买炮,原是最机密火速之事,敌人为何知道咱们行军路程?”
祖大寿道:“小将在京,明知大帅此地情势吃紧,天天催户部拨款快购,但朝廷一再拖延,时间一久,自是难免泄露。”
袁崇焕一按佩剑道:“是谁敢延误我军机?”
祖大寿沉声道:“毛御史一再上疏,参奏大帅浪费公帑,置夷人无用之物,荒废讲式之道,皇上颇为心动!”
袁崇焕双目圆睁,拔出佩剑一剑砍去,卡察一声,那桌子登时缺了一角,袁崇焕喃喃地道:“夷人无用之物,无用之物,便是土炮火器,本军已难抵挡,皇上,皇上,你既赐我上方宝剑,又制肘不放心我,唉,这满城血肉横飞,又岂是坐谈天下刀笔之吏所能瞧到的?”
祖大寿又道:“毛御史挟私怨欲陷大帅,周提督小将带信大帅,小心着他奸谋。”
袁崇焕惨然一笑道:“还带什么信?大寿,朝廷有此种贼子公然存在,前方还打什么仗,唉!我又不能急流勇退,放下十几万兄弟不管,皇上,皇上,我袁崇焕只有一死以报知遇恩了。”
俞佑亮坐在一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最能理会别人心思,袁大帅孤忠在外,为大明天下作搏命之争,而朝廷竟疑他私心坐大,从来豪杰,冲锋陷阵,血染征袍那是容易的事,但要忍受这种漫天奇冤,那非得要有过人之量了。
袁崇焕沉吟半晌道:“大寿,咱们要瞧瞧红衣大炮去,大宝你心思细巧,说不定能装好机簧引发。”
众人应了一声,跟着袁崇焕走出院子,走不多远,那炮队前哨就到了,袁崇焕抚那一尊尊巨炮,叹息道:“皇太极用兵再凶,只要铁将军发威,也会被打得血流成河,大宝,我听拉大人说过,这撞击机簧最复杂,不懂的人再难以引发,你去瞧瞧看。”
那罗大宝参将是袁军中一大勇将,智勇双全,和祖大寿同为袁崇焕两条臂膀。
那炮队缓缓而到,总有数十尊,并列起来十分壮观,袁崇焕瞧了瞧,又走回居处,那罗大宝手执机簧,反来覆去研究,想找出其中之秘。
城外炮声愈来愈密,祖大寿几次按耐不住,要领军出城去抢毁敌人之重炮,都被袁崇焕止住,大庭中一片寂静,空气沉重之极。
半晌袁崇焕道:“敌人兵力数倍于我,如果开城一战必陷重重包围,部队在原野被歼,如果持城以守,大寿,你看可以支持几天?”
祖大寿道:“宁远城坚垣厚,半月之内敌人无法破城!”
袁崇焕道:“那么半月以后呢?”
祖大寿想了想道:“咱们军队每天折损于敌人炮火,敌人却是半点无损,半月之后,只怕要与罗军一般命运。”
袁崇焕点头道:“我原意持此红衣大炮威力,一举而歼清人重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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