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鼎落茵塔
甚,众骑都是惊悸昂首,前蹄凌空而起。
袁崇焕一按马鞍下马上城,俞佑亮也随着众将上了城墙,只见那红衣大炮火舌长吐,极是神威,蓝君武从城上这点跑到那边,正在指挥亲自发炮。
这时清军经过长夜攻击,本来已是势衰,那红衣大炮威力惊人,起初敌人还稀稀寥寥有几响还击,打到后来,只见红衣大炮吐信,敌人再无还击。
轰了半个时辰,那城下运火药的兵士络绎不绝,旭日东升,城外原野上一片烟火,什么也难瞧得清楚,便如大雾弥漫一般,袁崇焕对众将一比手势,祖大寿领先下城去集合部队,诸将也纷纷下城带队准备攻击。
又轰了半个时辰,袁崇焕一挥手,众炮齐止,只见城门—开,祖大寿,快骑出城,后面步马齐集,杀声震天,袁军整军开出了。
那烟雾好半天才渐渐消淡,袁崇焕举目向城外原野望去,那城外草木景象全非沙石翻起,遍地都是尸体及折断旌旗,一片零乱。袁军全军立刻投入战场,乘胜直追,袁崇焕心中大定,回头只见俞佑亮站在身旁,他用力一拍俞佑亮肩膀道:“俞兄,这一阵炮轰,敌人折损至少一半,那逃走的也无斗志,关外又可数年平静了。”
俞佑亮见他喜心翻倒,脸上神威大显,只觉甚是亲切,说道:“战阵胜败,真是一瞬万变,小人今日才睹大帅神威,真是五体投地。”
袁崇焕道:“你我以朋友相交,俞兄连番助我,这俗套谦逊何必再提!”
俞佑亮忙道:“小人不敢!”
袁崇焕哈哈大笑道:“读书人脱不了腐朽,便连侠士也是如此,咱们但求肝胆相照,那俗礼又算什么?”
俞佑亮诚挚地道:“大帅是神人,怎能以常情而论。”
他人最深沉,但如真是诚挚说话,更自有一番动人心弦义态,袁崇焕大为动容,侃侃地道:“老夫痴长几岁,你这个兄弟老夫是认定了。”
俞佑亮恭身一揖,不再言语,袁崇焕走到那蓝君武身前道:“红衣大炮虽勇,但如无你操纵得法,真是一堆废铁,可见事在人为,哈哈!”
蓝君武以手指耳,袁崇焕一怔恍然忖道:“君武双耳震聋了,实是遗憾!”
蓝君武摇摇头道:“大帅勿念小人双耳重震,至多半月便可复原。”
袁崇焕大喜,心中再无遗憾,下城命人牵过坐骑,领着亲兵和俞佑亮也越城而出。
一路上仅是自己部队,袁军见主帅亲自督战,声势更是大振,袁崇焕巡视战场,这大胜之后,心境倒反茫然,俞佑亮想到大帅上方宝剑还在自己手中,连忙递过。
袁崇焕笑道:“皇上赐以上方宝剑,原是斩除不忠不勇之人,想不到差点杀了我生平爱将,世事多幻,又岂可逆料,俞老弟,兵荒马乱之际,军中极需像你这种好手,你便留在我军中如何?”
俞佑亮道:“小人一身恩怨,不知何日能理会得清,实在无法留在大帅身侧。”
袁崇焕不再勉强,一勒马继续前行,两人巡视数十里,已是正午时分,沿途清兵伤极惨,看来已是溃不成军了。
袁崇焕知大军西逐,如是皇太极往小尖山退去,那日日暮之际,这场大战便可结束,当下和俞佑亮在亲兵环拥之下,又往城中骑去。
这时城中一片沉静,只留下少许兵力把手,袁崇焕行在街上,百姓沿街焚香,见到大帅,那感激之情是不用说的了,激动到极处,都是目含泪光,连欢呼也觉不能表达心中崇敬之意。
两人回到袁崇焕驻节之大院,俞佑亮想到这一日一夜,自己经历了可能是本朝决定命运的一仗,不禁坦然若失。
这一仗从蓝君武引发红衣大炮,一直到祖大寿诸将乘胜追击回来,足足打了一天,袁崇焕、俞佑亮坐在帅府静候佳音。当月儿正当头之时,祖大寿率领先锋部队以及诸军将领回到帅府。祖大寿一见袁崇焕便道:“大帅,清兵已经肃清,残部不及百一,往建州逃逸,小将亲见皇太极所乘黄锦战车,已被红衣巨炮打得四分五裂,皇太极不死必伤。”
袁崇焕巡视诸将,忽对那驻守小尖山艾文魁将军道:“文魁,这一仗滋味如何?”
艾文魁是袁军出名勇将,生平最善攻击搏战,他眉飞色舞地道:“元帅神极妙算,敌人残部将近十万,往小尖山自投虎口,我军养精蓄锐以待,胜负早定,杀起来真如摧枯拉朽,小将从军数年,以这仗打得最过瘾。”
袁崇焕道:“皇太极便是侥幸逃回,要想恢复旧观,至少须要五年,如果决心扫清,此刻正是直捣皇龙良机。”
原来皇太极以举国兵力东进,那宁远城势在必得,野战军早就聚集,想以炮队为前锋,一举而下,却未料到袁崇焕请来数十门威力无匹大炮,炮队被摧那是不用说的了,野战部队骑步两军根本未接触敌人,便已折损大半,再经过袁军追击,又投入小尖山口,结果全军覆没,数十万大军挟雷霆之势而来,但能逃回建州的,都是辎重尽失,面无人色,再无斗志的部队。
这一役史称宁远大捷,晚明对抗满清,历年以此战胜果最巨,建州衙都指挥皇太极兵战重伤,回到建州伤重而亡,便凭此战,又替大明保持了十数年的江山不坠。
当下袁崇焕摆酒欢宴,众将心喜之下,都饮得有了几分酒意。那大寿干了一碗酒站起道:“元帅,咱们打胜,不求皇上赏赐,但求皇上清除君侧小人。”
袁崇焕大口喝了一口酒道:“好一个不求赏赐,大寿,你此次至京求援,一定是受了不少肮脏气,来,来,来,本帅再敬你一杯。”
祖大寿双目一翻道:“大帅,咱们内外相制,前方还打什么仗,禀请大帅八百里飞骑奏章,恭请皇上杀了毛氏叔侄以振我国军心民心!”
袁崇焕抚手道:“大寿醉了!”
祖大寿大声叫道:“小将千杯不醉,倒是举朝文武俱醉,独大帅一人清醒,大帅,大帅,您叫大寿读书学史,为什么史书上忠臣结局都是一股凄惨?要等后世人来赞美?大帅,咱们难道不能改变自己命运?”
他愈说愈是激昂,举座都不由动容,袁崇焕道:“大宝,扶他进去休息!”
罗大宝上前半扶半拉,祖大寿不住挣扎辩说自己清醒,便说了一半,忽然支持不住,伏倒桌上,罗大宝扶他走入帅府内室,过了半响,传来一阵阵沉闷哭泣之声。
那祖大寿奉命至北京购置红衣大炮,不知受了多少挫折和闷气,但他牢记前方袁大帅叮嘱,又关心全军存亡,是以忍气吞声,他性子粗迈,有时实在受不下,便以小匕刺臂,一痛之下,才能平静不再行动,红衣大炮得到,那双臂已是疤疤结结,令人不忍卒睹。这大胜之后,想起前尘,不禁更是沉郁气短,酒入忧胸,不由得酩酊大醉。
袁崇焕对这爱将心理了如指掌,他心中默然忖道:“毛氏叔侄,皮岛毛文龙态度暖昧,我迟早要与他见个真章,上方宝剑专斩为将不忠不勇之人!”
他这暗下决定,终于造成日后明末一桩争执最烈的大事,结果两败俱伤,国之精英尽失,此是后话不提。
袁崇焕不愿在这大喜之际丧气,又举杯欢饮,那蓝君武、俞佑亮成为诸将灌酒对象,两人酒量均佳,每人均喝了数十杯,四更以后,众将大醉而回,袁崇焕携着俞佑亮进内室休息。
俞佑亮一倒在床上,只觉酒意上涌,他内功精甚,一运气将酒意徐徐化出,回头看那威镇天下的袁大帅,已均匀发出呼吸声,他运功过后,精神又焕然如新,这时军中漏斗四鼓,俞佑亮心中一片凌乱,只闻原野战马迎风呼啸,传得又远又长,更增凄清之情。
俞佑亮心中忖道:“如果昔日那百波不劝这姓蓝的人投军,那么今日袁大帅一定百战名裂,凡事都是前定,一点也勉强不来。”
想到颜百波清朗照人,又想到华山邵女侠淘气可爱,便和大妹小时候一般模样,但大妹此时生死未卜,自己平生至爱之人一个个都不在身边,木禁心灰意懒,但转念又想到自己身负血仇,要亲自处理的事,还有千头万绪,那担子沉重无比,又不禁心中一凉。
他这胡思乱想,不觉天色泛明,这才沉沉睡去。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他梳洗已毕,便向大帅告别,袁大帅知留他不住,又排宴欢送,诸将都请来作陪,酒过三巡,俞佑亮再辞而行,袁大帅亲自送了十里,俞佑亮再三谦辞,袁崇焕从袖中拿出一角公文,是以大帅下令,沿途军队都予俞佑亮方便,俞佑亮心想自己行路,总是走僻野捷径,原不用这种行头文件,但大帅情殷,便珍重接过,又和诸将一一握别,但见每个人的眼光都诚慰动人,只觉离意太浓,几乎不能自已,默默忖道:“俞佑亮啊!俞佑亮!你原是性情中人,你那沉着性格的深处,原来如此不堪一击,你和这些好男儿原是一等人物!”
他呆呆出了一会儿神,想到袁大帅麾下诸将,都是忠勇正直,念旧热心的男儿,那么国家前程还有希望,不由振奋起来。
日影又偏西了,俞佑亮一勒马喃喃地道:“走吧!再不走便无决心了!”马行迅速,不多时翻过山岗,关外那一望无垠的山河又呈在眼前。
俞佑亮行了一阵,心中忖道:“大妹说她意中人家住长白山下,我此行便到长白山去,说不定机会比较大些。”
忽然灵机一动又忖道:“长白山颠天池灵鳗,不是有治大妹遗忘症的药么?”
当下再无考虑,便往长白山赶去,为寻他妹子,不再走偏野山径,每日行走官道,大城小镇过了一个又是一个,但并未发觉跟踪,倒是袁大帅那纸公文效力极大,守城的将军对他极为照顾。问了他要寻的人身形样子,行文各处助他找寻。
他一路上行走大道,吃住俱好,容光焕发,了无风尘仆仆之态,这日已走近长白山麓,他向樵夫问明上天池路径,想到长白山路险峻崎岖,马行不及,便将马送给那问路樵夫,要了数日干粮,只身飘然上山,那樵夫自是千谢万谢。
他轻功极佳,行起山路当然是轻车熟路。这日垂暮,已深入长白山中,他找了处山洞休息,洞前燃了一堆火,夜半只闻松涛似海,山中虎啸猿啼,偶尔中有些野兽见光而来,山中空旷漫无人迹,俞佑亮忖道:“我上天池找到灵鳗,下山再打听那余公子,好歹要探出一个眉目来。”
次日他继续往天池走去,长白山中林子极是茂盛,往往一片大林连绵数百里,不见天日,俞佑亮往高处爬,拣着捷径,到了正午,只闻头顶水声涔涔,心中暗喜,只见眼前一亮,一片碧波浩瀚,眼前便是名扬天下奇景长白天池了。
那池面积极大,山领之处地势倒是平坦,池畔怪石磷峋,张目远眺,群山尽在身下,俞佑亮心旷神怡,忽闻远远石后一个清朗的声音道:“你这是前人之谱,算不得什么稀奇。”
俞佑亮只觉那女声极是熟悉,当下屏息而前,绕过几块大石,只见前面一棵参天孤松,松下坐着少年男女,那女的白衣长裙,正是俞佑亮见过几次,告诉他药方的少年女子,两人松下奕棋,正在聚精会神,是以并未注意有人上到山巅。
那少年眉目长得大开大合,虽则不见得俊秀尔雅,但另有一种慑人的气概,沉威之态呼之欲出。那少年哈哈笑道:“败了便败,多言徒增笑柄,妹子,咱们去瞧瞧那千年灵鲤出洞没有。”
俞佑亮心中一震,那白衣女子道:“还早哩,哥子,你要钓这灵鳗已经三年,连影子也没有见过,算得上什么好汉?”
那少年道:“输棋不输品,妹子你自称女国手,怎么连这个也不懂?真是好笑。”
俞佑亮在隐处听这兄妹斗口有趣,不禁微微一笑,那白衣女子强嘴道:“我虽输棋了,但是输给古人,又不是输给你这莽夫,那算得什么?”
那少年道:“前人之成,原该学习,如此不是事半功倍么?前人之失,早宜深慎,以免蹈其覆辙,兵法有言……”
那少女极不耐烦打断他话道:“王积公神来之笔,从无人能破解,你得意什么?东坡奕棋每依对手下子而仿,总成了旷代人物,九哥,你真没出息。”
那少年默然,半晌道:“妹子言之有理,这人不能独创一格,终究成不了一代豪杰。”
俞佑亮见他脸色一丝不苟,似乎深深受教,心中暗忖:“这少年年青如此,但无一丝狂态,而且从善如流,真是一个人物!这双兄妹都是人中之龙。”
那白衣少女道:“你晓得更好!”
她棋输了,脸上总是愠愠之色,俞佑亮幼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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