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鼎落茵塔
他说到最后四字,已不自禁露出喜色,他朝俞佑亮一张口,方要说话,那左边的却摆摆手,道:“大哥慎之!那西域大禅宗已是世外高僧,此人若是他传人,怎会……”
俞佑亮一闻及此,已知道他下面要说的是什么了。
他接口道:“小可入洞前与一位红袍人交手,五脉已断其三……”
居中那老人一语不发,突地又是一掌拍出,朝俞佑亮天灵盖压至。
俞佑亮退无可退,只觉一股火焰般的热气自对方掌心传下,他大怒道:“好卑鄙!你……”
话未说完,便自昏迷过去,他缓缓醒了一睁眼,只见三位老人手指相抵,居中的抵住自己天顶,斗粒大的汗珠自他们颊边滚滚而落。
立刻他领悟这是怎么一回事了,眼珠流动间,满露出咎意,那居中的老人一撒手,长嘘一声,道:“合咱们三兄弟之力仍是有力未逮,你体内那一股真气始终不得冲破玄关,休矣!休矣!……”
俞佑亮内心一黯,强自欢颜道:“有谢前辈相助,小可亦已试过禅门吐呐口诀以自疗,实是受伤太重……”
右边那老人低声道:“你人力虽是非浅,但却还未到绝望的地步,还是尽速离开这石谷吧。……”
俞佑亮苦笑道:“小可何尝不作如是想,但此刻那红袍人必然等在石谷外,此石骨内侧又别无通路……”
三老彼此相望一眼,左边的忽然伸手向斜壁一阵乱折,一块石砖“碰”地落地,他将石砖地?块块搬下,居然露出了五尺许宽的一道缝。
徐徐回过头采,道:“老夫等穷数月之力,挖了这一通道,想不到今日终于派上用场了。……”
那居中老人自怀中取出一个黑色木匣,递与俞佑亮,说道:“小兄弟你出得石谷后,若能保得性命,请受老夫一托俞佑亮茫然接过木匣,只听老人续道:请将此匣送至银川南门承天居。
俞佑亮一震,脱口呼道:“银川承天居?前辈是……”
老人道:“老夫承天三匠。”
俞佑亮脸色一变,喃喃道:“承天三匠,那机关浮雕之学巧夺天机的承天三匠,竟然困处此隅,外面那石像……”
右边那老人道。“正是咱等所雕!”
俞佑亮几乎是呐喊地道:“为什么?为什么?”
居中的低竭一声,道:“此事言之话长,且追溯到七月前那月圆之夜,老夫正在承天居赶制大内金殿机簧,忽然一红袍人翩然降临,一出手竟是整斗珠宝,条件却只要咱们到此浮雕石像……”
语犹未讫,倏地石室外传来一阵轻微足音,老人面露急色道:“时候不许可,你速由这壁缝出去吧。”
俞佑亮呐道:“前辈缘何不随同离开?”
三老惨然一笑,长身一立,只听哗啦啦一响,他们竟为人以铁链贯穿足筋,钉牢在地!
俞佑亮只瞧得愤怒填膺,那承天三匠的老大道:“此铁并非凡品,乃是天山所产坚逾金石的白钢!”
那足音来得近了,三老连声催促,俞佑亮这才施施爬上那壁缝。
行不数步,回首一望,但见三老正将壁砖填回原处,不禁神色黯然。
他在黑暗中徐徐前行,这秘道甚是狭隘,俞佑亮几次碰动身侧的锐石,衣服被勾裂了数缝,但他终于将这一条秘道走完了。
前面道口隐约透进一线曦光,俞佑亮狂奔上前,跳出道口,环视周遭形势,只见自己正身处峡谷低处,离那峥嵘的石骨约有数十丈之遥。
这刻天已破晓,旭日方升,俞佑亮目望远方那蔚蓝的天边,低声道:“太阳今天还是一样如常升起,但我几乎已见不到它了。”
他缓缓地朝西方渡去,经过峡谷后,步履已逐渐显得蹒跚,他默默自语道:“只要越过那座山,山那边就有人居,我可以讨些米食来充饥,然后找一处静处好好疗治,但我能越过那座山吗?”
‘喀”一声,俞佑亮吐出了一口鲜血,他艰难地朝前走着,到了山脚下,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颓然昏倒于地……
天,又是艳阳天了。
俞佑亮渐渐醒过来,他隐约感觉到一只柔绵的手正在自己的前额触摸,他虽然极想睁开眼睛,但跟皮却重若千千,如何也无法睁开。
忽然,他耳畔一个女子的声音低道:“我该走了,这时辰他就要醒转过来了……”
那声音甚是低沉,像是在自言自语,然后,脚步声音渐渐离俞佑亮而去。
俞佑亮终于勉力启开眼皮,一个俏妍娉婷的背影首先映入眼帘,他揉揉眼,终于瞧清了那眼热的身影,一霎间,他激动地呼出来!“郡主!”
那少女已走远,闻声身子一颤,她徐徐回过头来,一对泛如秋水的明眸闪过一丝郁幽之色,唇角抖了抖,似乎要说出话来,没有话,只挤出了悲滚的沉默。
终于,她强自回过头去,俞佑亮只是痴痴的低呼:“郡主,郡主!”
他奋力一跃而起,这一跃竟提空三丈余高,俞佑亮膛目结舌了好一会,在心中叫道:“我的功力竟恢复了,这是怎么回事?”
那玄湖郡主一踟蹰,又举步前行,“飕”一声,俞佑亮一箭步已掠到她的面前,大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疗好我的内伤?……”
玄湖郡主眼望前方,淡淡道:“我只是不期经此,见一人身受重伤性命垂危,我治好他,这原是武林本份,我并不认识他是谁。”
她声音极力装着平淡,但说到最后依然带着些许抖颤。
俞佑亮垂下眼皮,觉默良久始低声道:“是的,你原不认识我,我们也不该相遇,我只是颗飘忽的露珠,在阳日下就会消逝……”
他垂首向前蹀踱着,那玄湖郡主再也忍不住,脱口呼了出来:“俞郎……”
俞佑亮回身相向,玄湖郡主一偏首,他瞥见了她眼睫下一颗晶莹的泪珠。
“俞郎,有道是人之相知,贵相知心,想不到知我心如你,竟也说出心如蛇蝎之妖女这话,俞郎,俞郎,你可以休了!”
俞佑亮只觉全身热血都涌了上来,他在心里不住对自己狂呼道:“原来她已听去了我为了救邵姑娘所说的话,但她还是将我的内伤疗好了,我却宁愿她杀了我!……”
玄湖郡主喑哑声音道:“前情前恨何寄?似这般割肚牵肠,又岂堪回音?你我今日一见,正是了却前缘,请从此别……”
俞佑亮呐呐不能语,他想说些什么,却不知又该说些什么?他望着玄湖郡主一步步远去,一步步在地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足迹。
前情前恨何寄?回过头去,就有千颗万颗心也该碎尽了,今日相逢,又平添了多少悔恨?
俞佑亮想笑,他立刻凄凄的笑了:“我伤了她的心,我已伤了一个女孩子的心……”
他低喃着,随又笑将起来,把那饱满眼泪的笑声散在那浑浊,昏黯的空气里。
渐渐,他也走远了,带着满怀的伤痛走远了……,婵娟又悄悄地上来了,俞佑亮正是在—座矮拓的斜坡上,此刻他的情绪已稍稍恢复平静,但玄湖郡主那凄哀欲绝的明眸仍不住在他的眼里跳跃。
他自责愈甚,愈觉得自己负咎之深,整日价,他都藉狂奔来发泄自己的情感。
他就这样毫无目的的走着,神思恍恍忽忽,忽然一道语声自他左侧的林中传了过来,道:“老二,力口点脚程吧,庙会快赶不上了。”
俞佑亮下意识地放轻脚步,只听另外一道声音道:“什么庙会不庙会,老子只想躺下睡他娘的一大觉。”
先前那一道沙哑的声音沉道:“老二!教主有令你当耳风刮了?”
那“老二”道:“这,这是如何说法,老子想是如此想,脚下还不是在走着么?”
他语气顿了顿,复道:“说句实心眼地话,咱们这几日奔波得也够劳累了,从关外到关内,马不停蹄来回的跑,今后原该让咱们好生地歇一歇,教主却又要我们去赶那捞什子庙会,谁有那等兴致?”
那沙哑的声音道:“赶庙会可不是叫你无事去溜达,甭把事情想得这么便宜,喂!你可把那毒青儿带在身上了?”
俞佑亮闻言,心中一动,他一拧身,悄无声息地蹑至他们身后,只见那两人穿着黄白长袍,那黄衣袍汉子后还背了一个大竹篓,正在前面垂道疾行。
只听那黄衫汉子道:“带上啦,真他妈的不晓得教主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赶庙会还不是喝喝烂酒,看看庙典,又不是去拼鬼孙,还带上这些毒青儿作甚?”
俞佑亮心里不住的沉吟:“毒青儿?原来他们是百毒教的。”
白衣汉子哼一下,道:“你别在那里嚷嚷了,没有见四大天王都先后出动,干什么事还有你操心的份么?到时候你只管听命动手就是啦。”
黄衫汉子道:“喝,这就更令人摸不着端儿,昨夜教主平白无故为了两个小妮子忙了一夜,想不到目下连四大天玉都出动了,教主行事是愈来愈不可捉摸了……”
白衣汉子道:“也难怪你这么猜疑,教主昨夜带了那两个妮子回来时,举止甚是怪异,说话口气和形态都与以前不同,我只觉得教主生似完全变了不同一个人……”
他们就这么边扯边走,那俞佑亮却在后面听得暗暗打鼓,忖道:“两个小妮子!莫不成他们是指那邵姑娘和娉婷仙子?但这事与庙会又有什么关系?”
他忍不住尾随在那两名百毒教徒的后面,只见他们走下山道,穿过一片田野,步人前边小镇去了。
俞佑亮整整行装,也随着人镇,只见这华灯初上的街道已是喧哗熙嚷一片。
集街上到处是庙宇丛立,行人摩肩接踵,显然都是赶庙集来的。
街头庙宇处,断断续续的传来了清晰的钟声,那是庙会的时候到了。
钟声一起,人群立时往庙宇处钻,俞佑亮也随着人潮移动脚步,渐渐地,他接近了集镇上那座最大最堂皇的庙宇。
忽地,俞佑亮在庙宇旁一个搭蓬里,瞥见了一个商贾模样的矮胖中年人,他心子一动,便自人潮里挤将过去。
那搭蓬里烟雾沉沉,业已挤满了人,俞佑亮斜靠在墙边一角,隔着烟雾望着那矮胖的商贾,心道:“这人分明就是姚鹰,果然百毒教四大天王到来了!”
这刻,搭蓬里叮叮的琴声响起,一个梳着瓣子的黄衫闺女巧舌翻花的唱出一段慢板:“呀,我向着这周野悲凉?草已添黄色,早迎霜。
犬腿得毛苍,人搠起缨枪。
马负着行装,车运着食粮。
她,她,她,伤心辞汉主:我,我,我,携手上河梁。
她部从,人穷荒。我銮舆,返咸阳。
返咸阳,过宫墙。过宫墙?绕回廊。
绕厨廊,近椒房,近椒房,月昏黄,
月昏黄,夜生凉。夜生凉,泣寒蟹。
泣寒蟹,绿纱窗;不思量。”
那闺女愈唱愈快,也愈是凄楚,搭蓬里从人听得眼睛都有点凄凄的湿了。
只听她唱到这里一转折,语声又转为迂缓:“呀,不思量,除是铁心肠。
铁心肠,也泪愁滴千行。
闺女这一唱完:围观的群众已有人哽咽出声。
那矮胖商贾姚鹰一抬目,瞥见了立在墙角的俞佑亮,面色登时一变,匆忙起身步人人群中。
姚鹰出搭蓬,这边的俞佑亮立时发觉,连忙尾随步出,却见人潮熙来攘往,姚鹰人影不见,显然混入人群中溜幸了。
俞佑亮满怀疑惑的步入街上,突然,他身后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
“呵呵,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又在这里遇见老兄你了!”
俞佑亮霍地一转身,见自己身后立着一个三旬左右的大汉,正朝着自己微笑,当下一宽容,也自笑道:“原来是苏兄,久违了——。
说着,心中却忍不住忖道:“这么巧,怎么苏白风也到这里来?”
那大汉正是苏白风,也乍见俞佑亮,也是讶然万分,口道:“兄台也是来赶庙会的么?”
俞佑亮心头微动,道:“在下是不期然经过此地,适躬逢盛会,苏兄呢?”
苏白风微怔,道:“这个……不瞒兄台,小弟倒有所为而来!”
俞佑亮不料他坦言无忌,错愕道:“小弟方才见姚鹰也混在人群里,看来百毒教四大天王也来了。”
苏白风呐呐道:“他们该来的……我料他们该来的……”
俞佑亮忍不住问道:“苏兄你说些什么?”
苏白风望了望俞佑亮一眼,心忖,“难道这码事他还不知道?真看不出这深觉的少年是真是假?”
当下道:“没什么,我只是说他们这一到来,这庙会可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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