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鼎落茵塔
俞佑亮见机不可失,提身自铁金吾左侧闪过,铁金吾不料对方机灵如斯,脱口大吼一声:“你跑得了么?”
喝声里,身躯也随之一跃而起,对准俞佑亮举掌就打。
俞佑亮心知只要与他一对掌,自己脱身的机会便微乎其微了,他本能地一提真气,一扭一摆,有若一张弯弓,居然又凭空弹起了数尺,就这么以毫厘之差躲过了敌手掌圈的范围。在酒客瞠目惊呼声下,俞佑亮飞掠出酒楼,他再也顾不得道上行人惊奇的目光,展开十成轻功往北方掠去。
他足足奔了一个时辰之久,只觉道路愈来愈是窄狭,地势也愈来愈是险恶,差堪可容数人通过。
倏地,一片撕杀之声自风中传了过来,俞佑亮心鼓鼓作跳,暗呼道:“那一队军士遇伏了!”
他身子一起一落,又纵出五丈有奇,只见前面狭隘道上,正有一大堆人在浴血鏖战。
俞佑亮凝目细望,见那张“贺”字大旗斜插在道旁草坪上,十数名身着盔甲的军士正全力与两个劲装大汉拼斗,受惊的马儿挤在一处,不时传出“希聿聿”的马啸,马旁躺着数名军装尸身,血流遍地。
在另一边,那中年武将及华服少女也正与两名使剑汉子捉对撕杀,俞佑亮迅速的想着:“我的顾虑没有错,敌方果然在道上布置了埋伏,难怪铁金吾非要阻我离开酒楼不可……”
他心中想着,足底下可不怠慢,继续前纵了数丈,已可瞧清那四名使剑子个个长得鹰目高额,入眼熟悉异常,俞佑亮险些脱口呼将出来!
“建州四剑!”
那四人正是女真多尔衮座下高手建州四剑,俞佑亮昔日曾与他们交过手,知道这四人剑上功夫端的非同凡响,那些军士虽经训练有素,但终只能用于冲锋陷阵,论武艺是绝非四剑之敌。
片刻之间,又有三名军士受伤倒下,回顾华服少女及中年武将也被迫得险象横生。
中年武将大喝道:“敌人非你我所能抵御,大小姐快上马,不要管咱们了!”
他虽然刀枪娴熟,手上一支长枪使得大开大阖,极见威力,但仍远落下风,此刻他分神呼喊,立被对方一剑刺中胁下,鲜血泊泊涌出,一刹间将战袍甲胄染成了一大片鲜血!
华服少女尖叫道:“祖家可从未出过临阵退却之人,贺谦你忒也糊涂了。”
她情急拼命,子母双环抡而出,使出与敌同归于尽的狠辣招式,反将对手逼退了数步。
中年武将贺谦见华服少女不肯退下,心中一急,右肩又被削中一剑,他厉吼一声,奋起长枪又继续杀上前去。
这会子,俞佑亮已掠到了战圈近前,冷冷喝道:“鞑子们还不与我住手!”
激战中的建州四剑闻声一震,手上剑招攻势微窒,那群军士都退到旁,方列成御敌阵式。
那华服少女秀目瞥见俞佑亮,失声道:“你——你怎么也来了?”
俞佑亮举步跃入场中,面对建州四剑道:“咱们有许久没朝过面了,是吧?”
四剑为首梁纶喝道:“姓俞的,当日你乘隙放走华山姑娘,这笔帐梁某犹未找你结清咧,目下你来得正是时候,这些军士临死之际,总算多了一名陪客。”
俞佑亮沉声道:“是多尔衮命令你们埋伏于此的么?”
梁纶道:“小子你明知故问!”
俞佑亮道:“俞某只要证实心中一项猜想——”
梁纶道:“别故弄玄虚了,咱们……”
俞佑亮截口道:“俞某本不敢相信,以铁金吾那等德望,那等身份竟会认贼作父,被多尔衮收买,但梁纶你既然承认尔等系奉多尔衮之命设伏在此,显是早有串谋了!”
梁纶阴笑道:“小子你证实了又有何用?嘿,咱们四剑能让你活着离开此地么?”
俞佑亮耸耸道:“试试看吧——”
梁纶身后的温长宿踏前一步,道:“姓俞的,今日你可没有玄湖郡主帮你撑腰了,咱们兄弟要杀你是再无任何顾忌,九王爷日前下了一道命令——”
他语声微顿,俞佑亮奇道:“什么命令?与俞某有关么?”
温长宿道:“九王爷有严命吩咐:‘既不能收为己用,便格杀毋论!’嘿嘿,你当然知晓这是指谁而言,”
俞佑亮心子微动暗忖:“女真俘虏华山邵姑娘,敢情是为了藉此要挟我为他们效力,设若斯时我未曾将邵姑娘救出,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想到此中利害,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梁纶狞笑道:“小子你还不引颈就戮!”
一抖手,长剑亮起点点寒星,袭向俞佑亮小腹要害。他这一剑去势甚是迂缓,但潜势惊人,剑尖隐约挟着风雷之声,四面八方登时都罩在剑幕之中。
俞佑亮凛然而立,单臂运足内力,居中缓缓封出,先手之势稳若山岳,丝毫不见顿挫。
那梁纶见对方一出掌威力已现,心不敢大意,长剑势一奕,自斜地里一横一抖剑影飘怨不定,旁观众人犹未瞧清他变招的手法,只觉漫天寒光一闪,剑尖已指向俞佑亮眉心!
这一手正是梁纶精粹的“古朴剑法”起手三式之一,昔日强如长白三**王之辈联手,亦尝为此一剑法所败,其威力可想而知。
俞佑亮卓立如故,待得对方剑即将及身,右手斗然暴伸,反向梁纶手上剑身,口中喝道:“断剑!”
他右足微踏半步一粘一带,右臂一大抡回,连转三个大圈,但闻“卡喳”一道脆响,梁纶手中剑齐身而断!
梁纶脸色死灰,手持剑柄而立,在先后不到两个照面中,便吃人一掌震断兵刃,当着三名把弟之前,这张面子如何挂得住?
他哪知俞佑亮身历百战,功力与经验已大非昔日可比,这空手断剑功夫,正是他新近自“七曲大手印”悟出的招式,今番首次用出便奏奇效。
即使俞佑亮本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竟能迫得素负盛名的关外第一剑断其兵器,心中的兴奋是不用说了,他暗自呼道:“行了!我终于能够完全发挥‘禅门七曲’的精髓了,此后纵然面对武功较我高上十倍八倍的高手,亦复何惧之有?”
四剑其余三人神色齐地一变,合身围了上来,俞佑亮冷笑道:“梁纶你输得不很心服是不是?”
梁纶沉声道:“梁某用剑数十年,今日是第二次断剑,姓俞的你这一手叫什么名称来着?”
俞佑亮摇首道:“适才我信手使出,自己也道不出其名。”
梁纶脸上满露惊疑之色,暗道此人年纪轻轻,妙手偶得一招,便破了自已费尽心血,苦磨钻研的“古朴剑法”,不禁颓然丧气。
俞佑亮道:“尔等四人一齐上吧,省得俞某费时费力。”
梁纶斗志全无,他一挥臂,四人掉头退去,不刻便身影俱杳。
名震天下的建州四剑竟在举手间,被一个少年惊走,此事若传开江湖,怕是没有多少人肯相信的了。
那中年武将待得四人去远,方始上前抱拳施礼道:“适才多亏侠士及时出援,否则局面委实无可收拾。”
俞佑亮道声“不敢”,两人客套了一番,中年武将转身忙着料理伤残去了。
俞佑亮转身正待离去,只所得一道娇脆的声音道:“喂,你本领倒不小,将那穷凶恶极的四人给吓走了。”
俞佑亮笑道:“区区这等微末之技,可不敢在你这老江湖面前班门弄斧。”
华服少女露出尴尬之色,道:“你,你别损人了,我瞧你武功当真高得紧,简直比我……比我叔叔也相去不远……”
俞佑亮心念一动,问道:“令叔是谁?”
华服少女支吾道:“他老人家不常在武林走动,谅你不曾听过。”
俞佑亮道:“姑娘但说不妨。”
华服少女迟疑一下,道:“家叔姓洪,名木方……”
俞佑亮脱口道:“灵庐主人洪木方?敢情姑娘一身武功正是他所调教出来?”
口上说着,心中忖道:“洪木方与赵凤豪齐名天下,同为陆平叔叔的生平至交,想不到眼前这姑娘竟是他的侄女,诚是无巧不巧了。”
华服少女道:“洪叔叔自署其居处为灵庐,依我瞧那幢茅屋破破烂烂,那有什么灵气?真笑死人哪。”
正说间,突闻道上辘辘草声响起,那金吾镖局的十二辆。
镖车在众镖师的推撑下,已走到了这条窄路上。
当前两人跨着裔大骏马在前头踹道儿,镖伙的吆喝声和车轮声响成一片。
来到近前,纵骑右首的铁金吾翻身下马,环目往道上物事一扫,面色陡然得相当难看。
俞佑亮冷笑道:“本朝军士得保无恙,可是大出阁下所料?”
铁金吾眼色阴晴不定,没有答理俞佑亮,径自趋前朝中年武将贺谦道:“将军请令部属让道,俾容敝局镖车通过。”
贺将军沉吟不决,右侧林中蓦然传来一道巨钟般的声音:“阿弥陀佛,让不得,让不得。”
林叶悉索处,穿着宽大袈衫的少林法明禅师徐徐步了出来。
铁金吾沉下声音道:“大师一路追踪咱们镖队而来么?”
法明禅师道:“可以说是如此。”
铁金吾阴阴一笑,道:“大师分明是少林僧人,缘何却否认不是?”
法明禅师默然,铁金吾复朝东林扬声道:“华山派的高人也请一并现身吧——”
喝声方落,东林中蓦地爆起了一声长笑,紧接着灰影闪荡,众人眼瞳一花,华山杜大侠、白二侠已端端立在道上。
杜元冲哂道:“就是咱们承认,今日这事也是非管不可!”
铁金吾自鼻孔中重重一哼,指着法明禅师道:“嵩山少室的人呢?难道把本门的祖师爷也给忘了?”
法明禅师垂掌合十道:“罪过,罪过,贫僧乃少林经堂主掌法明。”
铁金吾沉道:“铁某就等着你们说出这句话,嘿嘿……”
他转首朝何七猛进:“何镖头,有劳将铁某马上包袱里的物事拿出来——”
何七猛允了一声,步出马前伸手去解那白色大白袱,那杜元冲猛一张口,跃前一步大喝道:“在他还没亮出本门信物之前,快动手!”
白二侠距离铁金吾最近,闻声斗然发难,左掌一平,右掌虚空一按,交互并击而出。
铁金吾不待对方掌力击实,上半身疾然向下平横,双足一点,整个身形向左斜窜出去。
铁金吾在五步之外定身,却没有及时还手,众人俱可瞧出他脸上满露惊疑之色,呐道:“信物?尔等居然都已洞悉此事,怪不得适才一味否认自己的出身门派?”
白二侠道:“姓铁的,你不明白咱们怎会事先知晓你怀有本门信物的内情,是么?”
铁金吾道:“铁某正有此疑,华山少林信物乃是那人亲手交与在下,万不可能有第三者知晓……”
俞佑亮插口道:“那人可是多尔衮?”
铁金吾不语,西南林篁陡然响起了一道沉着的语声:“是老夫!”
众人矍然一惊,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神态威猛、身着一袭布衫的老人分开枝叶,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俞佑亮的骇异更有甚于其余诸人,这老者不是旁人,竟是那今晨方与他朝过面,自承是手毙俞佑亮父母的钱老者!
铁金吾就趁着众人心有旁顾之际,一晃身掠到何七猛右侧,拿过白布包袱,掏出了一支绿色雕佛小杖——
法明禅师神色霍变,喃喃道:“绿佛杖……绿佛杖……”
铁金吾将“绿佛杖”居空一指,道:“见杖如见掌门,法明你还不退下!”
法明禅师身躯又是一颤,却始终驻足不动,那铁金吾冷笑一声,手一扬,一柄乌黑的短剑在杜、白二人眼前晃了一晃,一时之间两人气势全消,呆呆望着那柄短剑出神,目光大是散漫。
杜元冲期期艾艾道:“华山金日匕!它……它果然在你的手上……”
铁金吾道:“尔等犹能与老夫作对么?”
杜元冲神情瞬息数变,似乎正在决定某种重大事件,半晌,他一咬牙,一个字一个字道:“毋论如何,咱们不能不过问此事,二弟你认为怎么样?”
白二侠颔首道:“说得是!你我拼着被逐出华山,也不能甩手一走!”
铁金吾呆了一呆,他本以持有少林华山镇山之宝,两派门人岂敢不俯首听命,孰料事态发展大为出人意表,先是少林法明及杜、白两人相继否认其出身门派,目下他们见着本门信物,居然无动于衷。
想到这里,大失平日的镇静功夫,说道:“漠视本门信物,等如欺师灭祖,若让天下英雄得闻,势将成为众矢之的,那克就不妙了吧!”
杜元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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