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鼎落茵塔
两人神色都是沉凝异常,就这么面对面默然而立,这时夕日已落。
在同一时刻,俞佑亮正沿着钱姓老者去路,加紧脚程向前赶去,奔驰了约莫一个时辰,隐约已可见到那老者就站在五丈开外的一座木桥上。
俞佑亮心中道:“撒拉木桥就在此地了,不知那钱继原来到没有?”
正忖间,木桥另一端缓缓步出一对年轻男女,那少年身着一袭青衫,不是钱继原是谁?
走在钱继原身侧的少女身穿素衫,俞佑亮入眼识得正是自己在临江楼上遇见的素服女子。
钱姓老者乍见两人出现,快步迎了上去,那钱继原高叫道:“祖父,您……您几时离开了落英塔?”
钱姓老者面露激动之色,道:“好孩子,难为你五年来朝夕在塔中与我相陪,在你离去后二个月,我又与左老儿吵了一架,乘怒闯出了那座石塔。”
钱继原道:“左老前辈对于此事之处理不甚得体,很难令人心服。”
钱姓老者摇首不语,视线落在钱继原身旁的素服女子身上,问道:“这位小姑娘是谁啊?”
钱继原微笑道:“她……她叫白洁,是您未来的孙媳。”
素服女子白洁脸上微热,褶衽朝老者一福,低道:“白洁向您老人家问安——”
钱姓老者抚髯大笑道:“好!好!继原你长大了,岁月过得真快啊。”
钱继原道:“祖父,您还要回塞北落英塔去么?”
钱姓老者一怔,道:“回落英塔?除了黄沙莽莽,朔风终日之外还有什么?我为何要回去……”
钱继原道:“近日孩儿在江湖走动,听到一个消息——”
钱姓老者道:“与老夫有关么?”
钱继原道:“道上传言,左老前辈已托人四出访寻,着俞玄青的后人到落英塔一行!”
钱姓老者皱眉道:“左老儿沉不住气了。”
钱继原正色道:“事情并不如此简单,您老可知晓我在落英塔里发现了一桩天大的秘密,一直未曾告您老人家……”
钱姓老者神色一变,脱口道:“秘密?那座神秘石塔里也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钱继原道:“您老可记得,孩儿在落英塔居住的第五年,尝偷偷登上石塔第四级……”
话至中途,铁姓老者突然摆手道:“继原你不要再说下去了。”
钱继原惊道:“为什么?”
钱姓老者沉声道:“只因我们足立的木桥下就隐藏有人——”
立闻一道高啸声起,两条玄色人影一左一右分自木桥两侧旋飞而去,五丈外的俞佑亮定睛一望,见那两人身上袈衫飘拂,心知必是心弥和尚和元元僧无疑。
一方面,俞佑亮震于钱姓老者耳目之聪,忙不迭就寻找一株大树干后藏好身子,静观事情发展,
钱姓老者一声不响,劈空便是连环双掌击了出去,只道呜呜怪风响起,空中两人斗地一错身形,一上一下交相而掠,一霎间霹雳般的飙风自二人的空隙中穿出,桥下流水无端起了千百道涟漪。
两人吐气开身,相继落在桥面上,落势之疾,已无丝毫轻身提气功夫,整座木桥为之震晃欲塌,那右边的元元僧一头长发飘散,双手半扬,立在左面的的心弥和尚袈袍破碎不整,情状甚是狼狈。
钱姓老者冷冷道:“两位可是道道地地的和尚了,难道空门中人也有窃听他人隐密的习惯么?”
元元僧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道:“钱老施主好说了。”
心弥和尚冲口道:“敢问施主一句——”
钱姓老者道:“老夫犹未追诘你们隐伏桥下的用意,倒先受到的反问了,原来和尚也有不讲礼数的,老夫算是开了一次眼界。”
心弥和尚红着脸道:“今日凌晨钱老施主可曾遇见端木愈其人?”
钱姓老者微微一怔道:“是朝过面了,和尚你怎生得知?”
心弥和尚与元元面面相觑,齐然露至骇讶的神颜,元元僧呐呐道:“施主你竟能在端木愈的‘沙冰掌’下安然闯过?”
钱姓老者又是一怔,旋即醒悟道:“老夫明白了,你们与端木愈是一路之人……”
话方说出一半,那元元僧与心弥和尚相互打了个眼色,蓦然四掌齐扬,直扑向钱姓老者!
这下发动得太过突然,无论是时间,方位都配合得妙到极点,直令人防无可防,旁立的钱继原眼看祖父身陷危境,大吼道:“秃驴敢尔!”
他一连跨上三步,双掌一分而出,分攻两人,同一瞬间,钱姓老者疾地侧过半身,挥左掌,拳心向外翻出时已运足力道,紧接着右臂再伸,四肢力道一触正着,在半空击散开来。
元元僧与心弥和尚不料钱姓老者为变如此之速,一愣之下,对方祖孙两掌力已然合击而至,电光火石间,那元元僧右手一切,五指一伸便向钱继原抓至,只听得“虎虎”怪响扬起,钱继原陡觉手臂上突然承受了五缕寒风,其劲若失,他想也不想,顺掌一翻,反手倒抓上去!
钱姓老者蓦地一声:“继原快收招!”
钱继原毫无顾忌地反击出去,此际倏然到老人这一喝,他本能地再一翻手,如电似的缩将回来,同时身形猛然向左后一斜,元元僧那似无形更像有形的手一抓登时落了空——
钱姓老定下身子,沉声道:“冰禅指?少林那一辈和尚到了?”
元元僧阴哼道:“铁施主你好厉害的眼色,恕贫僧少陪。”
说着朝心弥和尚打了个手势,两人连袂倒身朝木桥另一端如飞退去。
钱继原大叫道:“和尚何尔来去匆匆?”
正待提身追上,钱姓老者一摆手道:“让他们走。”
隐在树后的俞佑亮只瞧得莫明所以,不知那两名叛僧何以在算计祖孙俩阴谋未达之前,会遽然退走!
他正感惑然不解,晶瞳无意一转,忽然瞥见木桥支架下攀有一条细圆的黑线,霎间一道灵光自脑际一闪而过,两个字在腔中呼之欲出:“火药!”
俞佑亮立刻悟出那条黑线分明便是火药引管,心弥和尚两人预先埋装于桥,以备万一钱姓老者安然抵此,挟持钱继原不逞,便将整座桥连人一齐炸掉!
想到两名叛僧用计之毒,俞佑亮浑身不搅颤了一颤,他不遑多虑,一步飞跃而出,撒开嗓子喝道:“三位快请退出桥面!”
钱姓老者等三人闻声下意识回过头来,却未采取行动,俞佑亮心中一急,又向桥面掠近数尺。
同一瞬间,那元元僧与心弥和尚已掠到了木桥边缘,这时候对面密林枝叶一分,突然又步了一名身着白色袈裟的僧人!
那灰衣僧人足下疾行,每一跨步总有常人七八步之远,走了三步,正好将桥头挡住——
元元僧大喝道:“让开!”
掌随声起,内力向外猛吐,那灰衣僧人手未出袖,迎面就是一拂,元元僧那如巨斧劈山的掌力顿时消弥于无形。
灰衣僧人徐徐说道:“慧元,你这百步神拳较之脱离少林门墙时更精进了!”
元元僧与灰衣人僧人打了个照面,斗然之间面目失色,呐道:“你——你——少林掌门方丈……”
他等不及对方闪让,猛地拔起身子就向前疾冲。
在遥远的另一个地方,夜色已浓得散不开来,天边的云彩,近处的树梢一样地显得朦朦胧胧——是一个没有星月的夜。
即使是在这么黝黑的夜色下,赵凤豪和苏白风还是把拦阻在道中之人的容貌瞧得一清二楚。
赵凤豪道:“乞丐头儿!你若要托钵行乞可是找错人了,老夫身上是一文不名。”
那人正是云龙翁,他冷冷道:“咱们叫化找你找得好苦,这等笑谑之语亏你姓赵的说得出来。”
赵凤豪说道:“你找老夫何事?”
云龙翁沉吟不语,赵凤豪不耐道:“目下老夫无心与你闲聊,云龙翁你有话快说,否前老夫可要告别了。”
云龙翁道:“老夫为了寻你,京畿附近都踏了个遍,洪木方洪老儿那里也先后去过三遭,好不容易在此碰见,你却要分走了么?”
赵凤豪诧意更甚,道:“有什么大事值得丐帮龙头如此奔驰不休?”
云龙翁道:“说得对,天下总不会有无事瞎撞,扰及自身之庸人,老叫化自不例外。”
赵凤豪皱眉道:“云龙翁,老夫自二十岁初出江湖之际便认识你,那时年轻的云龙大侠可不似这么婆婆妈妈,何时你学会了绕圈子说话。”
云龙翁道:“那时候的云龙大侠心中一片坦荡,是以待人处事每每持之以诚,但现在情形两样了……”
赵凤豪道:“你说说看,有什么不同之处?”
云龙翁喃喃道:“情形是不同了,他们十八人虽然豪放不羁,但哪一个不是没遮拦的正义汉子,竟也落了个横死,我还能够以坦诚待人么?……”
他蓦地仰起首来,沉声道:“老夫要攻你一掌,姓赵的小心了……”
他吸足真力,一掌缓缓抬起,赵凤豪听得疑云丛生,喝道:“且慢!”
这一声响出,犹如晴天霹雳,较之佛门狮子吼遑不多让,云龙翁一掌去势不由硬生生一顿。
赵凤豪道:“你是说,丐帮十八杰被人杀了?”
云龙翁冷冷道:“姓赵的,你想否认是你干的,是吧?”
赵凤豪大大怔了一怔,道:“怎地?你拐弯抹角说了半天,原来竟是指赵凤豪这个人把十八杰给杀了,哈哈,云龙翁,老夫没想到你会糊涂如斯。”
云龙翁双自神光倏暴长,紧紧盯住赵凤豪,道:“老叫化也没想到姓赵的如此没出息,会当面混赖。”
他说着顿了一顿,复道:“今天就是你不承认,咱们也是打定了!”
赵凤豪须发皆涨,昔日一怒斗七奇的一幕又浮上了脑海,他长长吸了一口气,说道:“云龙翁,你有兴致在赵某手下玩玩掌么?你出招罢!”
旁闻的苏白风只觉一股热血直往上冲,心中不断地忖道:“赵老爷子一身功力不是尽失了么?他为什么还要逼着云龙翁动手?”
云龙翁口中重重地嘿了一声,一掌缓缓推出,破空隐隐挟着风雷之声,跟着堪堪击到赵凤豪前胸,一侧的苏白风大吼一声,一步跨了上去,单臂一晃,只听“蓬”地一响,他已将对方这一掌硬接而下!
苏白风突然出手,的确大出云龙翁所料,但他身为一帮之主,不论在经验及功力方面都不是凡人所能比拟,是以虽处于极端打击之下,反应仍极为迅速,右臂方撤,左手接着抡了出去。
苏白风反臂一挥,以硬碰硬又接下了第二掌,但闻轩然一声巨震,苏白风身躯有如断了线的风筝,向外飞出七八步之遥,方始定落下地来。
云龙翁沉下脸道:“你凭什么代赵凤豪出头!”
苏白风道:“小可苏白风,乃……”
云龙翁打断道:“老夫在灵卢洪木方那里,听俞佑亮俞小哥儿提起你,听说你是赵凤豪的独传弟子?”
苏白风道:“是他的佣人!”
云龙翁“啊”了一声,似乎颇感意外,须臾始道:“你还没有回答老夫的问话。”
苏白风道:“小可所以几暨越出手,乃是为了免于前辈铸下大错!”
云龙翁道:“说明这句话的意思!”
苏白风道:“白风尝闻,丐帮诸众个个都是扒得心,亮得肺的血气英豪,龙头帮主更是不用说了,白风更闻,豪强汉子不向毫无还手之力的人动手,想已为丐帮奉为圭臬,适才一掌若落在家主人身上,岂不令前辈抱憾终身?”
云龙翁冲口道:“你,你是说赵凤豪功力已失……那么江湖上的传言居然是实了……”
苏白风道:“一丝不假!”
云龙翁满脸惑意,自语道:“赵凤豪自与七奇之战后,果然散了功,但是十八杰分明是死在‘赵门五节刀’的掌力上啊……”
苏白风心头一震,赵凤豪道:“五节刀?云龙翁你弄清楚了没有?”
云龙翁道:“老夫这双鹰目还会看错么?”
赵凤豪闭目不语,似已陷入苦思,云龙翁又道:“姓赵的!老夫只问你一句——”
赵凤豪抬目道:“快问吧。”
云龙翁道:“除开你赵凤豪之外,天下还有何人精擅这一手功夫?”
赵凤豪双目一睁,视线落在苏白风身上,苏白风只觉主人目光如炬,仿佛要洞穿自家肺腑似的。
在主人长长的注视下,苏白风胸臆忽然充满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激动,他下了决心在主人未开口之前,决不说一言半句为自已辩白。
良久良久,赵凤豪收回视线,缓缓道:“白风,只有你长于五节刀这手独门掌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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