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侠
这正是朱大发投鼠忌器的主要原因,否则他早就一声令下,万箭齐发了。
楚无情也未料到,车上的两个人质,反而成了他们这一行人的护身符。
山上忽然沉静下来。
由于距离何止百丈,楚无情无法看清人影憧憧,除了朱大发之外,究竟还有些什么人在山上。
这时身边的李娇娇轻声道:“大哥,我现在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发射了,原来是怕黄三绝和邢无极遭到池鱼之殃。”
楚无情微微把头一点道:“这样对我们比较有利,我猜山上现在正在计划,决定要怎样对付我们了。”
这回没有猜错,果见山上奔下了十几个人来。
朱大发和他的三个女儿都不在其中,但楚无情一眼就认出了三个人,那日在仁寿县城内威胁各家客栈的华服中年,以及夜间行刺的一僧一道。
显然他们都不是主要人物,只是跟来壮壮声势而已。为首的是个中年文弱书生,身后却紧紧随着两位颇具姿色,但已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妖艳女子。
其他七八人,年纪都在二十左右,一律黑色紧身衣靠,头扎英雄巾,背后交叉插着双剑。
他们脸上毫无表情,眼神更是冷漠,仿佛任何事都不看在眼里、放在心上。让人直觉地看出他们是冷面杀手型的人物,而且喜欢在夜间行动。
高强一见那僧道二人,立即怒从心起,抢步上前指着他们破口大骂:“他妈的,你们这两个佛门败类,今天咱们先把当年铁家的血债算一算。”
僧道二人翻翻眼皮,相应不理,似乎这会儿还轮不到他们开口说话。
中年书生一马当先,来至三丈外站定,有气无力地问:“你们哪一个是楚无情?”
楚无情挺身而出:“我!”
中年书生直截了当道:“很好!你喜欢怎么死?”
楚无情昂然道:“那得看你怎么能让我死了!”
中年书生冷笑道:“我的方法很多,不过我认为应该给将死的人一个选择机会,这样比较公平!”
楚无情笑问:“如果是你,你会选择哪种死法?”
中年书生摇摇头道:“我从未考虑这个问题,也不必考虑。”
楚无情道:“因为你认为没有人能杀死你?”
中年书生肯定地把头一点:“正是。”
楚无情晒然一笑道:“既然如此,我又何必选择,反正都是一样的。”
中年书生不以为然道:“不!死是绝对不一样的,譬如你希望死得痛快些,我可以给你来个一剑穿心。如果你想多拖点时间,我可以让你凌迟而死。或者你想力拼到底,我也可以让你尽展所学,死得心服口服。”
楚无情冷哼一声道:“你好像很有把握?”
中年书生道:“我武曲星樊浩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而我一旦决定做了,就一定能做到!”
难怪他口气如此狂妄自大,武曲星樊浩三十年前就已成名,自诩为天下第一大杀手。
樊浩出身汉阳武术世家,十八岁即京试高中武科榜眼,但他对这个结果很不满,自觉榜首非他莫属,状元郎只不过是靠走门路荣获青睐的。
一气之下,他竟公然向状元郎挑战,以证明他的武艺远超出对方。
私斗在京城是绝对禁止的,尤其他们是新出炉的武科状元和榜眼。但那位状元也是年轻气盛,而且师出名门,居然接受了樊浩的挑战。
那日在京城外十里亭,吸引近百人观战,其中大部分是试场落榜的年轻人,尚混杂了一些看热闹的江湖人物。
双方以剑术交手,力拼未及三十招,那位新科状元就被樊浩一剑穿心,当场毙命。
樊浩眼见闻了大祸,便逃离京城,也不敢回汉阳了,从此改名换姓,浪迹江湖,沦为职业杀手。
近三十年来,丧命在他剑下的何止百人,不但个个都是江湖上的棘手人物,而且他从未失手。
朱大发请出樊浩来对付楚无情,自然花了相当大的代价,所以他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对于这一点,樊浩是充满自信的,尽管对方如今是江湖上炙手可热的人物。
楚无情并不清楚此人的来头,在他看来,樊浩只不过是个花钱就能驱使他去杀任何人的杀手而已。
这种人楚无情根本看不起,状至不屑道:“老兄,你从未考虑过的问题,现在可以考虑了,以免待会儿来不及啊!”
樊浩阴森森地一笑道:“你不用为我操心!”
楚无情看出此人是不易被激怒的,凭这分冷静和深沉,就知是个真正可怕的冷面杀手。
他耸耸肩道:“好吧,你们是一齐出手,还是……”
樊浩道:“不!我只负责杀你,其他人不关我的事,杀了你我就走人。”
言下之意,朱大发请他出马,只是专为对付楚无情,别人他可以不闻不问。
楚无情正中下怀,这样一来,他只要解决了这个杀手,其余的人就不足为虑了。惟一担心的,是怕朱大发一怒之下,发动乱箭攻击,势必造成人畜严重伤亡。
于是他向身旁的李娇娇轻声交代道:“娇娇,传话给高强他们,看我一解决这个杀手,你们立即发动,向对方其他人攻击,造成混战局面,使两边山上的弓箭手有所顾忌,不敢乱射误伤他们自己人。”
李娇娇微微点了下头,樊浩已经不耐烦了:“楚无情,你的后事交代好了吗?”
楚无情冷声道:“你可以动手了。”
樊浩报以冷笑,亮出把折扇,一按机括,顿成一把两尺五寸长的利剑。
江湖上使用软剑的人为数不多,必须功力深厚的剑手,才能随心所欲施展,而这种扇中藏剑的兵器更属罕见。
楚无情暗自一怔,随即拔剑出鞘,以示尊重对方。
自从泰山论剑之后,楚无情经历过无数大小场面,也跟不少高手交过手,但真正受到他发自内心尊重的,却只有眼前这个大杀手。
原因很简单,樊浩的杀人利器藏在扇内,知道这个玄机的人必然不多。而当对方发现这个秘密时,可能已措手不及,被一剑穿心当场毙命。
樊浩凭这个优势,就可立于不败之地。但他却先亮出扇中的剑,足见他的光明磊落,不愿投机取巧。
所以他受到了楚无情的尊重。
两人彼此凝视着对方,已蓄势待发,他们仿佛两头擅于厮杀的豹子,正等着适当的时机,发动致命的一击。
双方其他的人都各退两丈,凝神屏息地静观着。
两边山上也无声无息,看不出任何动静,沉寂得令人感到惶恐不安。
楚无情和樊浩开始缓缓移动脚步了,他们仍然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对方,只是双脚横跨斜走,不时调整方位,似在选择最有利的出击角度。
他们始终保持不徐不疾的速度,谁也不急于出手,片刻之间,彼此已变换了三十个以上不同的方位。
樊浩突然停止移动,轻喟一声道:“看来我不容易杀你了。”
楚无情道:“彼此彼此。”
樊浩眉头微皱,忽问:“你习过天山密勒池的精神功?”
楚无情微微点了下头。
樊浩若有所悟道:“那就难怪了,否则的话,绝不可能我尚未出手,你已识破了我要攻击的部位。”
楚无情晒然一笑道:“这和下棋一样,不能走一步算一步至少要能看出三步棋。”
樊浩强自一笑,冷声道:“你确实高明,不过我仍有把握可以杀你。”
楚无情问:“何以见得?”
樊浩道:“你只能看出我三步棋,但我可以用第四步棋先出手,相信你会明白我的意思。”
楚无情握剑双手一拱道:“请!”
樊浩的双脚又开始移动了,而且愈来愈快,似在扰乱楚无情的注意力。
而楚无情却以静制动。
突然,樊浩终于出手了。
只见他翻腕出剑,剑随身走,挽起斗大剑花,施展出一种看似极为简单,却蕴藏着无限杀机的凌厉剑法,笔直一剑刺向楚无情咽喉。
楚无情凝神错步,闪开对方来剑,出手就是秋鸿剑法的那九手秘式,发剑反击过去。
樊浩却是一闪不避,剑化银虹点点,宛如满天飞雨,破空急射,将楚无情的一招三式完全化解。
楚无情暗自一惊,幸仗这九手秘式变化万端,宜攻宜守。一发觉攻势受阻,立时改为守势,以便伺机再出击。
不料樊浩却是只攻不守,身法更是快得出奇。仿佛人剑合一,如影随形地欺近楚无情,招招都隐含生克变化,剑剑均充满杀机。
只见他的剑影如白云飘忽,绕敌似飞絮落英,全然不顾本身门户洞开,一味只求一剑毙敌。
这种勇往直前的打法,已不像个职业杀手,倒极似玩命的拼命三郎。
楚无情大感惊讶,凭这种急惊风似地拼斗,也配吃职业杀手这行饭?
一般杀手贪图的是重利,如果不能把自己的命保住,纵然能杀死对手,又如何能享用搏杀换命得的丰酬?
楚无情哪甘示弱,手中三尺青锋一紧,一刹那剑似游龙,也展开一阵急攻快打,九手秘式尽出。
顿时,只见人影翻飞,两剑不时相交,撞击出金铁交鸣声,拼斗得难分难解。
双方各以内力在较劲,虽说旁观者清,李娇娇都无法看出,他们究竟谁强谁弱。
李娇娇自从认识楚无情以来,尚未见他拼斗得如此吃力过,显见对方是个极强劲的对手。
事实上,只有楚无情和樊浩自己心知肚明,要想击败对方,并不如想象中的容易,至少得拼个百招以上,谁能先找出对方的破绽,谁才能出奇制胜。
然则,彼此都惊讶对方的精招奇式,几乎毫无瑕疵,简直找不出任何破绽。
楚无情突生惺惺相惜之念,觉得如此难得的一位好剑手,丧命在自己剑下实在于心不忍。如果能使之心悦诚服,改邪归正,收为己用,对秋鸿山庄的实力将大有助益。
但是,反过来,万一这樊浩与朱大发都投入九华剑社,那无异如虎添翼,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念及于此,楚无情顿生强烈杀机,决心要除掉这个可怕的职业杀手,以免后患无穷。
同样地,樊浩也痛下决心,非杀死楚无情不可,以保持他从不失手的记录,否则就从此不能再吃职业杀手这行饭了。
双方的想法不谋而合,攻势立时一紧,拼斗更见激烈,看得两边掠阵的人无不眼花缭乱。
山上的人距离较远,更无法看清。
这时站在朱大发身旁的朱艳月,终于沉不住气道:“爹,您花十万两银子请来的这位杀手,看来也不怎么样嘛。”
朱大发笑而不答,似乎胸有成竹。
朱艳星也按捺不住道:“爹,干脆我们杀下山去,助他一臂之力吧!”
朱大发笑道:“不用急,好戏在后头,到时候我要亲手杀那姓楚的小子,方解心头之恨!”
朱艳日不解道:“那爹干吗花钱请那姓樊的?”
朱大发道:“我的银子没有白花,姓樊的虽不一定能杀得了那小子,但绝对可以消耗他大半精力。等他精疲力竭时,我们再出手,那不是手到擒来吗?哈……”
朱艳日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爹是打的这个主意啊!”
朱大发得意地笑道:“如果我愿意假他人之手,置那小子于死地,只要出得起代价,九华剑社的人就绝对能够办到。”
朱艳日问道:“车内的黄三绝,不就是九华剑社主持人黄三谷的弟弟吗?”
朱大发微微把头一点,老谋深算地道:“所以我要把他劫过来,亲自交还黄三谷,如此一来,跟九华剑社攀上了交情,以后就不必担心他们找我麻烦了。”
朱艳日赞道:“爹真有一套!”
朱大发自鸣得意道:“那当然,你们想想看,江湖上谁不知道我朱大发富甲一方,凭九华剑社的势力,他们要是狮子大开口,要我捐出几百万银子,我能拒绝吗?所以,今天我的银子并未白花,能跟黄三谷套上交情,就等于花小钱省了大钱啊!”
朱艳月不以为然道:“就怕跟他们一旦扯上关系,好比湿手抓面粉,到时候甩都甩不掉,那可就自找麻烦了。”
朱大发很有把握道:“不会的,黄三谷若是连是非都不分,哪能众望所归,使九华剑社这么快就倔起江湖,干得有声有色,轰轰烈烈。”
朱艳星忽道:“爹,中秋夜受辱,是因那匹赤色的马而起。待会儿解决了姓楚的小子,那匹马可得归我。”
“不行!”朱艳日力争道:“长幼有序,应该归我才对。”
朱艳星不依道:“你是大姐,当然应该让我……”
两姐妹正互不相让,忽见朱艳月向山下一指,叫道:“你们快看!”
朱艳日和朱艳星急向山下看去,只见樊浩已形同疯狂,那把两尺半的扇中剑,舞得有如刀轮飞斩,一阵狂风急雨似的连连向楚无情猛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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