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侠
李娇娇看在眼里,暗自轻咬一下舌尖,才忍住了笑。
几个汉子刚爬起,不料李娇娇又一声:“回来!”
马贩头儿心里直叫苦,但不敢不从,只好又回进茶棚:“姑娘还有什么……”
李娇娇径自在长板凳上坐下,冷声道:“付茶资!”
“是是是……”马贩头儿连声恭应,忙从怀里掏出个五两重的银锭,放在桌上向苏老头招呼道:“茶资在这里,不用找了。”
苏老头未及开口,李娇娇却不悦道:“就这一点?”
马贩头儿赔笑道:“几杯茶顶多二两银子,我给了五两……”
李娇娇怒道:“你们不是要替我付茶资吗?我喝的茶可没有这么便宜!”
“是是是……”马贩头儿又掏出个银锭放在桌上。
李娇娇哼了一声:“不够!”
马贩头儿不禁苦笑道:“姑娘说好了,小的如数照付就是……”
“这还差不多!”李娇娇微微点头一笑,转向吓得站在一旁发呆的苏老头问:“你这茶棚连住家的木屋,总共值多少银子?”
苏老头不知她的用意,但不敢不照实回答:“卖茶是赚点蝇头小利,糊口而已,所以没花多少本钱,总共还不到一千两……”
不等他说完,李娇娇已向马贩头儿吩咐:“就付一千两吧!”
马贩头儿一听傻了眼,他们这次的买卖,是挑选三十匹骏马,从口外负责送至开封,总价尚不到二千两银子,现在为了避雨喝两口茶,居然要付一千两茶资,哪能不心疼。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他们不去招惹李娇娇这位小姑奶奶,就不必花这个冤枉钱了。
现在没有二话可说,只有破财消灾。
马贩头儿紧皱着眉头,从小心翼翼妥藏在腰间的皮囊里,取出一叠银票,选出几张凑足一千两,放在了木桌上,才得带着几个汉子,跨上坐骑冒雨匆匆而去。
李娇娇未加理会,径向苏老头道:“快把银票收起吧!风很大,吹走了我可不负责。”
“这……”苏老头似已明白她的意思,不禁面有难色,犹豫不决起来。
苏老头的老婆一直躲在木屋门后,这时才急急走出来道:“李小姐,这钱咱们不能收……”
李娇娇抬眼看着这瘦弱的老妇:“为什么?”
老妇怯生生道:“刚离去的那些人,看来也不是好惹的。他们避避雨,喝了几杯茶,就要付这么多银子,必然于心不甘。您一走,万一他们回头来找麻烦……”
李娇娇轻描淡写道:“茶棚不在了,他们找谁?”
老两口闻言为之一怔,不禁相顾愕然。
苏老头不得不硬着头皮问:“李小姐的意思……”
李娇娇直截了当道:“雨一停我就走,你们自己放把火将这里烧了,去别处另谋生计吧!”
老两口互望一眼,黯然无语。
李娇娇又道:“所以我要他们付出一千两银子,相信你们没有亏本吧?”
老两口既不敢违背这少女的决定,更担心那些马贩去而复返来找麻烦,不得不收下了银票和两锭银子。好在他们非但没有损失,反而赚进一笔意外小财。
不过,他们的损失难以金钱估计,因为……
夏日的雷雨来得急,去得也快。不到半个时辰,终于雨过天晴,艳阳又从云层中露脸了。
当李娇娇骑着她心爱的“火胭脂”,风驰电掣奔出数里时,后方的山边已火光冲天。
老两口不敢阳奉阴违,果然自行纵火,烧掉他们经营好几个年头的茶棚和木屋。
李娇娇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意。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她父母,外祖父及她师父,似乎没有任何人敢违抗她,无怪乎这被宠坏的少女,会养成目空一切,睥睨当世的傲性。
而她也同样付出了代价;尽管她长得很美,但是每个人只接触到她火辣辣的坏脾气,全然忽略了她的容貌,以及她美好善良的一面。
所以,至今她没有一个真正知心的朋友。凭她的条件和显赫家世,纵然有一些对她仰慕,或怀有高攀之心的江湖子弟,也把她视作一株多刺的蔷薇,不太敢去接近她。结果换得个“火娘子”的外号,甚至更不雅的“江湖豪放女”!
她一年分三处居住,三个月在家,三个月在外祖父家,半年在师父处,接受三位当世高手的武功传授,是以每次轮到回秋鸿山庄,她都归心似箭。
途中一场雷雨的耽搁,使她一路急如星火,快马加鞭,一口气奔驰八十里,雄伟壮观的秋鸿山庄已遥遥在望。
由于受了点风寒,回到庄内,将“火胭脂”交人牵走,她进去拜见过爹娘,聊了片刻便回房去更衣休息。
这一躺下就昏昏入睡,连晚饭都未吃,一直睡到第二天凌晨。
好在练武的底子扎实,经过一夜休息,起身后略事运功调息就没事了。
这些年来,她已养成个习惯,无论是在秋鸿山庄,岭东白家堡,或是浙西天目山师父那里,每天一定是清早起来先遛一趟马,用最快的速度飞驰几十里,然后才开始练功夫。
今天照例来到马厩,却不见她那心爱的“火胭脂”,而且整个马厩遍寻不着,教她怎不火冒三丈?
盛怒之下,她的皮鞭指着李老忠的鼻子,把这位管事吓得瑟缩直抖。虽然在辈分上,他还是李娇娇的远房族叔,但是他四十年来,一直在吃着李秋鸿的饭,管理马匹,等于是个下人。遇上这位蛮女郎,别说摆不出长辈的架子,连称呼上也不敢充长辈,结结巴巴地道:“小……小姐,你的‘火胭脂’绝不会丢,谁也没这么大的胆子上这儿来偷马……”
李娇娇的鞭子高高举起,差一点就要落下来,怒声叫道:“还说没丢,没丢怎么会不见了?”
“也……也许是小楚牵去放遛。”
“小楚是谁?”
“是新来的马夫,对相马、养马都很内行!庄主的菊花青折了腿,连兽医都说没指望,可是这小伙子一拾掇,不到十天,居然完全复原。”
“我不管这些,你该知道我的习惯,每天早上……”
“是的,小姐昨天才到家,我忘了关照他,他来了不到一个月,不知道小姐的习惯,等他回来我马上告诉他。这家伙就是爱马,尤其是好马,他不像个做粗活的人,完全是因为我们这儿有几头好马,他才留了下来。”
“这家伙一定是个偷马贼,把我的马偷走了。”
“不,不会的。庄主的菊花青,夫人的雪中炭都是口外的名驹,他照顾得好好的。”
李娇娇怒道:“菊花青跟雪中炭怎称名驹,跟火胭脂比起来,连拉磨都不配,如果我的马丢了……”
李老忠连忙道:“一定不会,小姐等一下,他很快就会回来的,小楚不像是个会偷东西的人。”
李娇娇叱道:“还要等他回来?马上给我找去,如果今天找不回来,所有马房里的人都得吊起来。”
李老忠擦擦脑门上的汗,诺诺连声地道:“是!是!我马上去找,他多半是在河边上。”
召集了马厩中几个人正准备分散去找寻时,忽然远处蹄声得得,跟着晨雾中隐约出现一骑红影。
李老忠如释重负似的嘘了一口气道:“喏!这不是回来了吗?我说过他不会偷马的。”
李娇娇却像箭一般地冲出去,迎着那一人一骑,到了跟前,刷的就是一鞭挥出去。
马上的人动作很矫捷,一矮身弯腰躲过了,李娇娇打人不是第一回,因为她要打人没一个敢躲的,所以她的火更大,兜回鞭子,正想挥出第二下时,马上的人却跳了下来,直挺挺地站在她面前。
李娇娇的手在空中停住了,她看见的是一个俊逸的青年,青布衣裳套着一副健壮的身体,她已经算高的了,寻常的男人都矮她半个头,这个青年居然还高出她一截;而他的眼光,在愤怒中露出正直的光芒,是她从未接触过的。
他瞪了片刻,才沉声问道:“你为什么动手就打人?”
这一问使李娇娇又火上来,厉声道:“你还敢问?谁叫你骑我的马?”
李老忠赶过来了,不过他怕挨鞭子,站得远远地叫道:“小楚,你怎么把小姐的马骑走了?”
那青年这才哦了一声道:“你就是刚回家的李小姐?”
李娇娇怒道:“你连我都不认识?”
青年微微一笑道:“我怎么会认识呢?你昨天才回家,又没人给我介绍,不过你这匹马可真好,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一匹,只是你对它太不经心了,简直是在虐待它。”
李娇娇生平没有听过别人的顶撞,而这马夫一开口就斥责她,叫她如何受得了,挥起鞭子又想击来,可是那青年却毫不畏惧地往前一挺道:“李小姐,别以为你长得漂亮就可以随便打人,天下的男人并非个个都是愿意挨打的贱骨头,我请你认清楚对象。”
李娇娇挥鞭打人是兴之所至,从没有为什么,但今天居然有人替她安上这个理由,倒是大出意外,因此挥起的鞭子,迟迟未能落下。
李老忠大急道:“小楚,你怎么可以对小姐这样说话?”。
青年微微一笑道:“为什么不能?除此之外,她还有什么理由打人?她是小姐,我是马夫,但我凭力气赚饭吃,并不是靠挨打来求生活。”
说完把缰绳往李娇娇手里一塞道:“马还给你,昨天你驰得它太紧了,幸亏我带它遛了半天缓过气来。这是良驹,耐得住长途急驰,但停下来不能让它马上休息,一定要带它遛一阵才行。如果你不想毁了它,最好今天别再骑它,好马也是血肉之躯,需要休息的。”
语毕回头就走,李娇娇怔了一怔才叫道:“小楚,你站住!你这么轻易就想走了吗?”
青年站住了,回头冷冷地道:“李小姐,李三爷年纪大我一截,可以叫我小楚,你却不够资格。我叫楚无情,以后记住了,对人要有点礼貌。”
目空一切的李娇娇,突然遇到一个桀骜的对象,倒是一种新的刺激,再者楚无情这个名字也使她感到奇怪,因此她脸上反而涌出一阵笑意,问道:“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呢?”
“名字就是名字,还有什么原因吗?”
“你叫这个名字,一定是有道理的,你是怎么无情法呢?”
“你叫李娇娇,又有什么道理呢?像你这种个性,一点都不娇,怎么会用娇娇为名呢?”
李娇娇火又上来了:“这是我父母起的。”
“我也是父母起的。”
楚无情犀利的言词,使得李娇娇火辣辣的性子,一点也发不出来,可是又忍不下这口气。她虽然脾气坏,到底是出身侠义之门,平时伸手打人,是因为没人敢问她,今天楚无情提出了责询,她还是讲理的,因此她很想打他一顿,但必须找出个理由来,顿了一顿才道:“楚无情,你必须给我打一鞭,因为我的马是不准别人骑的。”
楚无情笑笑道:“那你昨天将马交给马房里时,必须预先声明,否则我是马夫,遛马、试马,都是我的分内工作。”
“别的人都知道,骑了我的马,就得挨揍。”
“我可不知道。因此你只好打李三爷,他没告诉我。”
说完他又要走了,李娇娇气得大叫道:“我没叫你走。”
楚无情冷笑道:“李小姐,你弄清楚一点,我只管养马,除此以外,我不必听你的差遣。”
李娇娇气得大叫道:“我明天就叫你滚蛋。”
楚无情回头一笑道:“你现在叫我卷铺盖都行,这是你的权力,但你要知道并不是我喜欢留下,是庄主硬要我留下的,离开这儿我不会饿死。”
说完这句话,他昂然走了,把火冒三丈的李娇娇与惊愕万分的李老忠丢在后面。
李老忠只是不明白,一向蛮横不讲理的大小姐怎么今天变得如此通人情了?
李娇娇望着那倨傲的背影,心里充满了痛快地抽他几鞭的欲望,以她的武功身手,这应该不难,但不知为了什么,她就是提不起这个勇气来。但心里又不甘就此认输,只好把气发在马匹身上,跳上了马背,狠命几鞭,打得火胭脂振鬃长嘶,迈开四蹄如飞而去。
李老忠这才嘘了口气,快步赶上楚无情苦笑道:“老弟,你怎么惹上这小姑奶奶,刚才我真替你担心。”
楚无情冷笑一声道:“有什么可担心的,我在这儿的工作是喂马,又不是卖身为奴,难道非听由人家打骂不成?”
李老忠苦笑道:“她的鞭子是不认人的,除了她爹、娘、她的外公还有她师父,谁都敢打。她的马是不准人骑的,昨晚回家时你不在,我没告诉你,今天一早你又把马牵走了,如果害你挨了几下,我实在过意不去。”
楚无情笑了一下,李老忠又笑道:“不过也怪,这个丫头平时天不怕地不怕,对你老弟却畏惧三分,她的鞭子举了几次都没打下来,真叫人难以相信。”
楚无情笑道:“那倒并不稀奇,我占住了一?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