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雄风
在步步为营的防守,白万雄突然间转移攻击的目标,他自是无暇追击的了。
白万雄的绵掌有碎石如粉之能,窦安平给他当头一击,如何还能活命,当然是马上呜呼
哀哉的了。
片刻之前,白万雄还是口口声声,说什么“为朋友不惜两肋插刀”,舍了性命,也要维
护窦安平的。但如今他毫发无伤,倒是窦安平的性命给他亲手结束了。褚云峰冷笑道:“白
老先生,怎的你忽然又不讲江湖义气了?”
白万雄击毙了窦安平,回过头来,对李思南抱拳一拱,说道:“多谢李盟主金玉良言,
白某不胜惭愧!”李思南淡淡说道:“你醒悟得这样快,倒是有点慧根呀!”口气显然是对
白万雄有所怀疑,不敢相信。
谷涵虚笑道:“什么慧根,分明他是打不过你,逼得出此下策,望你饶他。”谷涵虚这
样推测,自以为是看穿了白万雄的心肠,却怎知还是失之忠厚,白万雄杀人的动机比他所推
测的尚要恶毒得多!不过场中也并非没有明眼之人,老于世故的孟少刚就已隐隐起了猜疑,
暗自道:“即使白万雄真的醒悟,他也用不着亲手去杀窦安平呀。”当下冷眼旁观,看白万
雄如何分辩。
白万雄满面通红,说道:“不过白某其实也并非真的想为这厮卖命,这只是假戏真做而
已。”李思南道:“何谓假戏真做,请道其详。”
白万雄含笑说道:“说出来盟主请你可别见怪,我是想试试盟主的武功。”李思南诧
道:“哦,原来你只是想试试我的武功吗?”心想:“他刚才分明乃是性命相扑,哪像他现
在说的这样轻松?”
白万雄装出激昂慷慨之状说道:“白某虽然年老糊涂,尚不至于不明大义。窦安平私通
鞑子,甘作爪牙,白某岂能和这样的人讲甚江湖道义,刚才我本想一走了之的,但后来忽然
想到趁这个机会,领教领教盟主的武功也好。我知道孟大侠定然不屑亲自下场,多半是盟主
赐教于我的,实不相瞒,我见盟主年纪轻轻,就得到了绿林同道的拥戴、我委实是有点儿不
服气呢。是以我装出为这厮卖命才能逼出盟主的超卓武功,一试之下,才知盟主果然是名不
虚传,白某如今是心服口服了!”
白万雄的话实是难以自圆其说,不过李思南以忠厚待人。因此是这样想道,“不管他说
的是真是假,是为势所逼还是及时悔悟,他既然现在不是为虎作怅,我又何妨网开一面,让
他自新。”于是说道:“那么白老英雄是愿意留在这儿助我们同抗鞑子,还是要回去呢?”
白万雄道:“盟主手下人材济济,白某老朽无能,早已金盆洗手,不想重走江湖了。请
盟主许我还家养老,归隐林泉。盟主若然需要用人,小儿干胜,倒最可以为盟主执鞭随镫,
待白某回家之后,自当叫他前来效力。”
李思南蓓:“好吧,你要回去便回去吧。令郎之事,待他来了再说。我这里固然需要
人,但也绝不勉强别人的。”
黑石道人在敷上金创药之后,流血已止,精神好了一些,此时看见李思南放走白万雄,
忍不着叫道:“窦安平固然是罪该万死,但你这老匹夫却不配杀他。李盟主,这老家伙口蜜
腹剑,绝不是一个好人,你怎的将他放了?”
白万雄道:“你有何证据说我口蜜腹剑?哼,哼,欲加以罪,何患无辞了?恐怕你是恨
我杀你结拜兄弟,这才含血喷人吧?”
黑石道人大怒道:“你这才是含血喷人,窦安平我也要杀他,这是有目共睹的!你倒打
一把,是何居心?”但他责骂白万雄,却也说不出他和窦安平是一丘之貉的证据。
李思南劝解道:“只要一个人有向善之心,我们又何妨从轻发落?白老先生,我与你素
味平生,也不知道你的为人,黑石道长说的话,但愿你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好,你去
吧。”
李思南是盟主的身份,他既然如此说了,黑石道人虽然余怒未息,也只好让他走了。
孟少刚本来也是不愿意放走白万雄的,但一来为了尊重李思南,二来他也另有打算,暗
自思量:“白万雄这次突然杀了窦安平,内中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绝不止于只是想保命
赎罪这样简单,放他回去也好,让他不加戒备,我们才好侦察他的动静,说不定收获更
大。”
白万雄走了之后,李思南朗声说道:“你们的寨主通敌有据,如今已是罪有应得自取灭
亡了。你们或者受他蒙骗,或者是受他威胁,不敢反他,但首恶已死,也就不必一一追究
了。现在我只想问问你们,愿不愿意与我们结盟,同抗鞑子?”
飞龙山的大小头目正自提心吊胆,不知李思南如何发落他们,听得李思南这么一说,自
是欢声雷动。三寨主江心石站了出来,说道:“飞龙山合寨弟兄,多蒙盟主不弃,愿听盟主
号令!”原来二寨主罗俊给谷涵虚摔下石阶,业已伤重死了!故此三寨主江心石顺理成章地
做了飞龙山的寨主,代表一众弟兄说话,
大事已定,江心石去筹办庆功宴,谷涵虚、褚云峰、严烷等人这才有空暇来和孟少刚与
李思南叙话,各有各的遭遇要说,也就不必一一细表了。正是:
虎穴荡平擒虎子,布新除旧尽欢颜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
黄金书屋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瀚海雄风》——第四十二回 慷慨释俘多义重 凄怆历劫倍情坚
梁羽生《瀚海雄风》 第四十二回 慷慨释俘多义重 凄怆历劫倍情坚 此时杨婉已经抹去了脸上的化装,恢复本来面目。孟少刚早已知道她是李思南的未婚
妻,又见自己的女儿和褚云峰手拉着手的站在一起,十分亲热,孟少刚不由得暗笑自己的糊
涂。要知道他是以为杨婉已死,才属意李思南做他女婿的,如今杨婉还活在人间,他当然是
不会再作此想了。
孟少刚暗自想道:“李思南固然是不可多得的少年英雄,褚云峰也是后一辈中的俊杰,
他又是我老朋友的弟子,霞儿得以配他,我也该心满意足了。”
孟明霞笑道:“爹爹,严表姐的事情可还要你给他帮忙呢。”孟少刚见严烷和谷涵虚也
是成双成对,更是心花怒放,说道:“你们放心,我替你们做媒便是。”严烷的母亲是孟少
刚的姐姐,得他答允玉成,婚事自是不愁再有阻碍了。当下满面通红的低了头,轻声说道:
“多谢舅舅。”
孟少刚哈哈大笑,说道:“但愿你们有情人皆成眷属,我也替你们欢喜。如今我们该谈
一谈正事了,思南,那两个蒙古武士你还未曾发落呢?”
李思南道:“这两个人现在已经变成了我们的俘虏,我们也该好好待他。”当下请江心
石拔出一间静室安置这两个武士,并且拿出了上好的金创药,给他们敷伤。
江心石把两个武士带走之后,杨婉柳眉微皱,忍不住说道:“南哥,你不杀他们犹自罢
了,为何如此优待他们?我们在蒙古之时,受的苦受得还未够么。”
李思南笑道:“正是因为我吃够了鞑子的苦头,所以才不愿意在他们的身上报复。”杨
婉道:“为什么?”李思南道:“你是读书明理的人,当然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
句话。”杨婉道:“可是他们乃是我们的敌人啊!”
李思南道:“放下了武器,款是俘虏而不是敌人了。俘虏和正在拿着刀枪杀我们的敌人
是有区别的,是么?何况在蒙古之时害得我们家破人亡的元凶祸首亦是另有其人,这笔帐不
该算在他们身上。”杨婉气平了些,笑道:“话是这样说,我的心里总还是有气。”
李思南道:“我们以诚待人,说不定还可以化敌为友呢,即使不成,也总是有好处没有
坏处。”杨婉道:“有什么好处?”李思南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们也应该知道一
点敌情啊。倘若将他凌辱,他还会和我们说真话么?”
杨婉霍然一省,说道:“不错,从他们的口中或许可以探听我们仇人的消息。”李思南
道:“不过这可并非使用权术,即使他们什么都不说,我们也还是要这样对待俘虏的。”群
豪初时也是像杨婉一样不大心服,待到听李思南说清楚了道理,这才暗自心折,觉得李思南
见识过人,不愧作他们的盟主。
庆功宴过后,李思南独自进入静室探望那两个蒙古武士。
那两个武士敷上金创药血已止了,庆功宴的酒菜李思南地特地加人给他们送了一份,这
两个武士体魄本来健壮,吃饱了肚子,精神体力都已渐渐恢复,心里正在纳闷李思南为什么
这样待他们?
可是他们从小受的就是一套蒙古武士的严格训练,忠于大汗这一观念对他们来说不啻是
天经地义。是以尽管他们心里不无对李思南感激之意,但一见李思南进来,仍然是板起了面
孔,作出一副不肯低头的神气。
李思南道:“你们好了些吗,可以走动了吧?”
一个武士冷冷说道:“你问这个干嘛?”心里想道:“我走得动又怎么样,难道你还会
将我放了?”
另一个武大更是出言不逊,傲然说道:“李思南你耍什么花招?我们蒙左武士都是铁
汉,落在你的手里,你要杀便杀,剥皮拆骨,我们决不皱眉!你要我们向你屈服,却是休
想!”
李思南笑道:“我与你们无免无仇,为何要杀你们?我是人,你们也是人,虽然怎样做
人你我并不一样,但大家也都是一样平等的人啊,好端端的我为什么又要你们屈辱?”
这两个武上几曾听过这样的道理,心里兀是半信半疑,说道:“可是我们来到飞龙山,
正是为了对付你的啊,难道你不知道?”
李思南道:“我当然知道。但这件事已经过去了,现在你们可并没有‘对付’我啊。”
那两个武士道:“好,就算你不计仇恨,但却又何必这样款待我们?”心里还在怀疑李
恩南别有用心,方知要如何折磨他们。
李思南道:“因为你们现在已经不是我的敌人,我是将你们当作朋友款待的。”接着说
道:“何况我们还是朋友呢。我们曾经在肯特山上同打过猎的,是么?”那两个武土道:
“你的记性倒真不错,但我们可是不敢高攀了。”
李思南道:“不,我的记性很坏,你们两位的名字我就想不出来。”
那两个武士道:“当时你是公主的好朋友,相识的不是王子就是大臣,也没有谁将我们
的名字告诉过你,也难怪你不知道。”
李思南和他们闲谈旧事,敌意不知不觉又消了几分,这两个武来士也把名字告诉他了,
一个叫做粘不罕,一个叫做速不台。
粘不罕就是那个最为傲慢的人,忽地霍然一省,说道:“闲话少说,李思南你这次来到
底是何用意?”
李思南笑道:“你问我的来意,我不是一来就已经和你们说了么?第一是探望老朋友,
第二也是想来看看你们是否已能行动如常?”
粘不罕道:“我们能够行动又怎么样?”
李思南道:“请两位大哥别怪我说话坦率。”粘不罕心想:“来了,来了!”大声说
道:“我就是想听你的真心话!”
李思南道:“在我来说,我是希望你们多留几天,住下来不走更好。但我们这里的规矩
是要留则留,要去则去,决不勉强。我刚才听两位的口气,大约还是想回去的吧?”
速不台道:“哦,你是想放我们回去?”粘不罕则张大了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
朵。
李思南道:“不错,两位若是思家心切,马上就走也行。”
粘不罕道:“你要我替你做什么事情?”
李思南道:“回去之后,请你替我问候往日的一班朋友。”
粘不罕道:“咦,如此说来,你是毫无条件的就肯将我们放走了。为什么?”
李思南道:“谁无父母,谁无妻子。任何人都是盼望和家人团聚的,我岂能拆散你们夫
妻父母,令你们死别生离?”
粘不罕道:“可是我、我们对你……”
李思南道:“想必你也知道一点我的家事了。实不相瞒我的父亲就是在二十多年前给你
们俘虏了去,不许还家,终于埋骨异乡,死不瞑目的。我也正是为了寻找父亲,才跑到你们
蒙古去的。将心比心,我们父子受过的苦楚,我又怎忍要你们遭受?”
二人给李思南说得大为感动,刚刚还是神态傲慢的粘不罕亦已禁不住热泪盈眶。
速不台道:“可是我们回去之后,说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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