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底扬尘





孤山一鹤接过玉瓶,打开取出一颗指头大的丹九,嗅了嗅开怀大笑,说:“好啊!你这  
老贼居然偷了牛鼻子十撤金丹,比湘西八怪的神偷鬼窍两个恶贼高明万倍,他们三上武当,  
连屁毛也没偷到半根,被赶得屁滚尿流。老卑鄙,这件事如果传出江湖,你有九条命也活不  
成。”  
“诸位当然得替我守秘了。”  
孤山一鹤将玉瓶递给小风。笑道:“当然,当然。但我老不死只保证我守秘,他们两位  
我概不负责,我孤山一鹤从不做傻事,决不替人担保。”  
“那……”夜游神慌乱地叫。  
“老冤鬼,你放一百个心,但我警告你,日后如果你再找我老要饭的麻烦,这件事便会  
立即传出江湖。”  
“好,我保证不缠你,算你赢了。”夜游神一面说,一面再递给小风一个小瓷瓶,说:  
“这是解玄阴寒毒的解药。一颗便够了。”  
小风接过药欣喜欲狂,扭头便跑,到了先前方士廷躺着的地方,失声狂叫道:“方兄,  
方兄,方大哥,你在何处?”  
方士廷已经失了踪,那有半个人影?小凤急得泪珠滚滚,慌了手脚。  
“要见他,便得跟我来。”孤山一鹤若不其事地说。  
“公冶爷爷……”  
“别慌,跟老不死的跑一趟九奇,保证你可以见到他。走!”  
方士廷陷入昏迷中,只感到一阵幽香入鼻,身子便被人抱起。等他神智一清,发觉抱他  
奔跑的人,赫然是紫燕杨娟。  
杨娟抱着他它逃,落荒而走,奔出里外,她正想分辨路径,突听身后传出安详的语言:  
“向前走,绕前面的山东焰南行,到九奇峰。”  
她大吃一惊,身后站着一位仙风道骨的老道,正向他善意地微笑。  
“道长你……”他骇然问。  
“贫道并无恶意,他必须到九奇峰养伤。”  
“好,弟子遵命。”她顺从地答应。  
九奇峰,俗称火焰山。东起含翻岭,西迄上霄蜂,连山嵯峨,其峰有九。故名九奇峰。  
西南角的上霄峰更为诡奇,据说是夏禹治水时系舟的地方,崖碑上有不少蝌蚪文,传说是秦  
皇汉武甚至更古老的先民石刻。  
在西南第二座奇峰下,茂竹修林深处,倚崖格建了一座木屋,树木为架梁,编草为壁,  
剖竹为瓦,纤巧而雅洁。室内分两间,内间是厨,外间是厅兼房,一张竹榻,一个蒲团,几  
张以古树缨剖制的几案,极为古朴清奇。这就是风尘奇人孤山一鹤的隐居之所。  
小花子小凤一踏入屋中,便看到了在竹棉旁替方士廷整理盖被的紫燕杨娟,不由眼都红  
了,一声娇叱,疾冲而上。  
太初观主呵呵一笑,伸手拦住叫:“小丫头,不可鲁莽,杨施主把方施主救来,你不谢  
她还想打架不成?”  
“她是罪魁祸首,”小风尖叫。  
榻上的方士廷长叹了一声,虚弱地说:“小兄弟,罪魁祸首不是杨姑娘,谁也没有错,  
只怪天意。请听我说……”  
小凤奔近,挤开凤目红肿的紫燕杨娟,将一颗丹丸送入他口中,说:“先吞下药再说,  
多说话有伤元气。方大哥,你宅心仁慈,不责怪任何人,可苦了你自己。”她一派纯真,取  
过几上的竹碗,扶起他的上身,喂他—口水度舟丸入腹。  
孤山一鹤与太初观主在一旁微笑,老花子摇头道:“这丫头逃走在外,不找个人来管管  
她,保证会把江湖闹个天翻地覆,十四岁的小姑娘,真主也该找条绳子把她拴上了。”  
孤山已鹤笑道:“我准备在此与牛鼻子花些工夫,把小伙子调教成材,他的根基深厚,  
可是未遇明师加以琢磨,十分可惜。把小丫头也留下来好了,你可不可以跑一趟南昌,将经  
过告诉师弟?”  
“一句话,也许令师弟也会来一趟呢。”  
竹榻上,方士廷诚恳地向两女道谢,定下心说:“多蒙诸位老爷子信任小可,其实小可  
是无辜的。”  
他将自己家世说了,接着长叹一声,往下说:“春秋山的血案,小可目前无法解释。云  
龙双奇一口咬定小可是凶手,死了的人死无对证,活着的人小可尚未证实他们是不是小可所  
怀疑的人,这时说出,反而有推卸罪责嫁祸于人的嫌疑。这件事小可必须查出那些人来,准  
备和云龙双奇对证,还我清白洗我冤屈。小可有一件事情求杨姑娘相助,尚请俯允。”  
“方兄弟,水里火里,你只要吩咐一声。”紫燕杨娟神色肃穆地说。  
“请代为查出湘西八怪的下落,尤其是神偷与鬼窃两人的行踪。”  
“哈哈哈哈!”九指狂乞大笑,笑完说:“这件事正抓着老花子的痒处,妙极。前晚他  
们五怪在能仁寺偷袭,老要饭的正要找他们算帐呢。”  
“方兄弟,我会出动所有的黑道朋友办这件事。”杨娟斩钉截铁地说。  
“方大哥,八怪与春秋山血案有关么?”小凤问。  
“目前恕我不能回答,抱歉。”他歉然地说。  
“好了好了,让他好好歇息吧。”孤山一鹤亮声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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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底扬尘    
3          
九江城风雨欲来,江湖道上谣言四起。  
庐山石门涧之斗后天十天,四月初阴雨连绵。  
府城东南三十五里,彭蠡湖洞有一座小镇,地名大姑塘,是一座约有两百余户人家的村  
镇,居民百分之八十是打鱼为生的渔民。而这些所谓渔民中,有不少是干没本钱买卖的吃水  
饭朋友。也有些是走私贩子。从鄱阳湖上游十川的下放货物,偷渡南昌税厂,避开南康的缉  
私船,逃过南湖营水军的耳目,便在大孤山与大姑塘一带交货,不走湖口,更不用在九江钞  
关纳税,化整为零,从此地走陆路偷运至府城,可获利多倍,因此,大姑塘可说是昌险家的  
乐园,是黑道朋友的安乐窝。当然,在外表上看,这座村镇与其他的村镇并无不同。  
已牌末午牌初,本镇的首富鱼牙子双较湛四爷湛必达。则在码头上发放了所有的渔船。  
大踏步向镇上走,他后面,跟着四名伙计,五个人头戴雨失,赤着上身,露出一身如坟如丘  
的肌肤,都是些健壮如牛的壮年大汉。  
鱼牙子,是负责渔产卖卖的人,从中收取佣金与税金,官府不向渔民直接抽税,责成鱼  
牙子一并缴纳,鱼牙子的地位,与农民的所谓粮绅差不多,粮绅是地方农户代表,负责收取  
钱粮统一上缴。不管鱼牙子或粮绅,收成好,大家轻松,不好,第一个倒霉的人就是他们。  
钱粮收不齐,官府唯鱼牙粮绅是问。弄得不好,便会倾家荡产。因此,鱼牙子与粮绅皆必须  
生有一付冷酷无情的头脑,铁打的心肠,与凉飕飕的血液,催取时方能予取予求。也因此,  
这种人最易引人反感。  
江湖上有两句口头禅:车、船、店、脚、衙,抓住就杀。最后这个衙字,也作“牙”字  
解释。鱼牙子,也属于牙的一种。  
鱼牙子在渔产的卖买双方,有绝对的权威,卖买双方都得听他的。从府城来的鱼崽,提  
起鱼牙子湛四爷的大名,全都翘起大拇指,说声,“好汉”。而附近的渔民,也都对这位湛  
四爷敬仰有加,称他为仁义四爷,可知他在卖买双方的心目中,确是个够朋友称公道的好  
汉。能获得双方的尊重,千难万难,委实不简单,如没有些少魄力与大公无私的情操,那是  
绝对办不到的事,但湛四爷办到了,而且声誉极隆。  
下了好几天雨,街上行人希少。小街狭窄,开店的人多,只有码头附近比较繁荣,以食  
店与客栈为多,客栈容纳下午赶来准备明早带了鱼鲜返城的客商,食店的顾客自然也是那些  
鱼贩,当然也有不少渔民光顾。  
踏进街口,迎面奔来一位小伙计,欠身行礼叫:“四爷,店里面有位公于爷,着小的请  
四爷前往喝二杯。”  
湛四爷一怔,讶然问:“那是什么人?姓甚名谁?”  
“小的不敢问,是个外地口音的公子爷。”  
“哦!你先走一走,我就来。”  
“好,小的这就去回覆一声。”  
湛四爷等小伙计走后,披上外衣向同伴笑道:“你们先走,回去好好歇息,今晚有批货  
到来,得辛苦整夜呢。”  
“四哥要不要带两个人去会客?”一名大汉问。  
“不必了。呵呵。大概是衙门来的人,平常得紧。”湛四爷笑答,含笑走了。  
姑塘食店是本镇规模最大的老店,楼上的雅座,也是镇上最高的建筑,站在楼上的的大  
窗向外望,烟波浩瀚的彭蠡湖尽在眼下。如果客船在码头停泊.旅客们登岸进食,皆以姑塘  
老店为目标,店中的鱼鲜颇负时誉。这里到府城,恰是一日水程,客船如不到南湖嘴下硷便  
在此地泊舟。  
今天码头上泊了五六艘客船,都是昨晚靠岸的,今早并末启航,因此有不少客人上岸,  
据船家说,有两艘船是客人的包船,要在此停泊五六天,客人从此西上庐山游览,游山的客  
人已经走了。至于游客为何不走含鄱口而走大姑塘,客人并未有所解释。  
楼下食客不多,皆是些嗜好杯中物的渔民,鱼鲜已经售出,在此喝二杯老酒,三五知己  
把盏穷聊打发日子。  
湛四爷在小伙计的引领下登楼,在楼下便听到悦耳的弦声。  
“咦!怎么今天有人在楼上弹琵琶?”他向店伙问。  
“是船上来的,一老两少,是卖唱的人,弹得真好。”小店伙眉飞色舞地说。  
“哦!少见。”  
踏入楼门,便看到近窗一桌坐着一位英气勃勃,器宇超绝的英俊青年人。穿一袭青衫,  
佩了长剑,挽发未加冠,一双虎目神光炯炯。  
厢角的横几前,坐着一老两少。老的是个白发老人,白髯拂胸,手握一支洞箫,慈眉善  
目,身材修长,年约八十上下,依然龙马精神,  
两个小的极为出色,一男一女。男的是个十一二岁小童,女的也只有十四五岁,眉目如  
画,像一对金童玉女。女的正在弹琵琶,星目半闭,颊旁绽起两个笑涡儿,似已沉醉在自己  
的弦声中,不知人间何世。  
其他十余副座头中,只有五张桌有人一看穿着打扮,像是船上来的客人。  
小伙计将湛四爷往年青人桌旁引,青年人含笑离座,抱拳一礼,立动招呼笑道:“是湛  
四爷么?兄弟冒昧,恕罪恕罪。请坐下谈谈,兄弟有事请教。”  
四爷回了礼,趋客座坐下,笑道;“在下湛必达,请问兄台尊姓大名?”  
“在下姓龙,名飞。”  
湛必达脸色一变,重新离座行礼道:“久仰久仰,原来是龙大侠侠驾光临,失敬失  
敬。”  
龙飞回了一礼,笑道:“四爷不怪兄弟鲁莽,尚请不必拘礼。”又转向店伙道:“上酒  
菜,一起上。”  
湛必达呵呵笑,说:“龙大侠是客,兄弟作东……”  
“那里话?兄弟已经叫了酒菜。”  
“呵呵!龙大侠远道而来,理该兄弟作东。兄弟去请店东弄几味本地特产来请尝尝。稍  
坐。”湛四爷笑着说,急急走了。  
卖唱的三老少互相以眼色示意,老人点点头。  
片刻,四爷重行返席,笑道:“敝镇小地方,找不到山珍海味,只有一些土产,等会儿  
龙大侠别见笑。早些天便听说龙大侠在府城一现侠踪,兄弟事忙,未克进城候教,抱歉抱  
歉。”  
“兄弟来得鲁莽,四爷包涵一二。”  
“不敢当,兄弟即使派乘八人大轿,也难请到龙大侠呢。龙大使何时来的?”  
“刚来不久,从府城来。”  
“哦!听说龙大侠与七星盟闹得不太愉快,但不知到底为了何事?”  
“为了一个凶手,也就是兄弟今天专程前来请教四爷的原因。”龙飞不动声色地说,不  
住打量对方的神色。话说得客气,心中却冷笑着付道:“好家伙,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存心  
敷衍么?”  
湛四爷也不动声色,笑道:“龙大侠客气了,兄弟不敢当。龙大侠如需兄弟效力,只要  
兄弟力所能逮,敢不尽力?”  
“兄弟这里先行谢过。兄弟人地生疏,不得不借重四爷的鼎力。”  
“一句话,兄弟不才,相信还不至于令龙大侠失望,但不知……”  
酒菜陆续送上,店伙打断了四爷的话,说:“四爷,座头要不要加屏风?”  
“不必了,咱们并不是做见不得人的事。”龙飞含笑接口。  
“咱们要细谈,打发那卖唱的走开。”四爷低声向店伙吩咐。  
“不必了,那老头子不挡。”龙飞低声说。  
酒菜送上,一盘烧石耳,炒咸笋,炸纹鱼,蒸石花鱼,都是庐山的特产。  
酒过三巡,龙飞敬了对方一杯酒,重拾话题,淡淡一笑道:“兄弟上次在庐山石门涧的  
事,相信四爷必定有所耳闻。”  
“不错。但人言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