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底扬尘





“不用了。”翻江鳌说。他将四十斤的酒坛提耳掂了掂,略一迟疑,决定不用扁担,左  
手巧妙地抓起衣衫连竹篮一起提上。右手挽起酒坛往外走。  
这一来,立即又引起吴、鲁两人的疑心,衣衫内有物,逃不过行家的法眼;衣衫不披  
上,也是漏洞。四十斤一坛酒,能提多远?为何不找店家送一程?他的身材与长像,一看便  
知孔武有力,但走得匆忙也是最糟的破绽。  
吴新川向鲁世宁打眼色,冲他的背影一指示意。  
他提着酒菜出了店门,向左一折,劈面更撞上两名身材修伟的中年旅客,不由一惊,心  
说:“糟,他们的人来了。”  
两个中年人也是穿青衣带包裹佩兵刃的人,倒末留意一个提了物品的陌生大汉,目光落  
在店门的酒葫芦上,向小店走去。  
他刚出村栅,后面店外已先后跟出那四个可恶的追踪者。  
他心知不妙,闪在路旁落荒而走。  
百十步外方是草木森隐蔽区,他到了林外,村口已出现了吴、鲁两人的身影。  
后到的两个青衣人,也接着迫出。  
北面官道半里外,又到了五名青衣人,走在最前面的人,赫然是龙飞。  
他急奔入林,扭头一看,暗叫糟了。  
吴新川站在村口,向同伴叫:“那家伙走向江边,带了许多食物,形迹可疑。快知会后  
面的人,咱们去看看。”  
“他在逃走,快追!”鲁世宁急叫。  
一名青衣人发出一声短啸,喝声“追”!领先向密林飞掠,身法奇快。  
第二个追出的是吴新川,脚下快逾奔马。  
远处的龙飞五个人脚下一紧,狂奔而至。  
鲁世宁大概兴奋过度,向远处大叫道:“龙兄,快两步,江边有可疑的人,快从下面包  
抄,小心了。”  
相距半里地,根本用不着大嗓门怪叫,叫声可远传两三里,江边一里左右的人,同样可  
以听得到。  
江边的方士廷与燕姑娘正在洗漱,听到叫声不由一怔。  
语声穿过树林,他俩又在洗漱,因此听不真切,反正听声音不对,不是翻江鳌的口音,  
便知有点不妙。  
“有人来了,准备。”士廷急叫,将剑向姑娘一丢,又道:“上船,下舱躲好。”  
林深草茂,两手皆提了体积不小的食物,行走时声响甚大,而且速度不能快,快了菜倒  
罐破划不来。因此将近江边,第一名青衣人行将追及,循声紧迫大叫道:“站住!不可自  
误。”  
翻江鳌不加理会,认准方向急奔。  
青衣人已接近至三丈内了,吴新川也到了六七丈后。  
翻江鳌心中一急,脱口叫:“快走,追兵到了。”他意在警告方士廷赶快走,却不知反  
而引来了重情义的方士廷。  
方士廷对陌生人尚且援手,岂会丢下朋友自己逃走?悄然掩近躲在一旁,让过翻江鳌,  
突然长身窜出,大喝一声,将青衣人扑倒在地,出其不意在对方胁下撞了一肩。  
青衣人“哎”一声惊叫,倒地奋身一滚,便挣脱了士廷的控制,一跃而起。  
士廷先一刹那站起,狂风似的抢进,铁拳疾飞,“砰砰砰砰”连攻四拳,“蓬”一声大  
震,中年人重新掷倒在树下,呻吟了两声,起不来了。  
吴新川恰好抢到,一声怒啸,拔剑出鞘,恶狠狠地冲来,看清了士廷的像貌,吃了一  
惊,正想闪在一旁向后面赶来的同伴出声示警,不敢贸然冲上进拳。但晚了一步,士廷已经  
先发制人,拔出了中年人的长剑,电虹射到,探中宫排空直入,风雷骤发。  
“铮”一声暴响,吴新川架开一剑,向侧急闪,一纵丈余,虎口鲜血泌出,不由心胆俱  
寒。  
士廷正待追击,身后传来了翻江鳌焦急的叫声:“退!由水上走,快!”  
吴新川乘机飞窜,兔子般逃掉了,狂叫道:“这里有一个与方士廷十分相像的人,快  
来!”  
士廷吃了一惊,扭头便走。  
翻江鳌已将船桨架好,由姑娘掌舵,叫道:“快上!”  
士廷一跃而上,姑娘竹篙一点,船向外急滑,穿出低垂的枝芽,箭似的驶向江心。  
“怎么回事?”他向运桨如飞的翻江鳌问。  
翻江鳌吁了一口长气,苦笑道:“倒霉,刚好碰上那些家伙画影图形查问你的下落,全  
是些精明难缠的货色,我不知他们是怎样看出破绽的?真想不到……”便将卖酒菜所发生的  
经过说了。  
士廷心中一紧,叫苦道:“如果他们已知道咱们有三个人,定是四海神龙将咱们出卖  
了,真糟!他们怎知道咱们往此地走的?”  
“别忘了这些家伙全是老江湖。”  
“张兄,清天白日,咱们往何处走?”  
“自然住上游走。”  
“不行,不久前有一艘梳形快艇。载了八名穿水靠的人,向上游走了,会不会是他们的  
党羽?”  
“真的?”  
“已走了一个时辰了。”  
“糟!他们定然是水陆并进。好,往下走快些,让他们跑断腿好了。”  
船立即折向下游,船行似箭。岸上,有人在大叫:“翻江鳌,此事与你无关,赶快置身  
事外,咱们保证你的安全。”  
“哈哈哈哈!”翻江鳌仰天狂笑。  
“你与那杀人凶手无亲无故,何必替他卖命?将船靠岸,你还来得及。”  
翻江鳌鼓桨如飞,船破浪而下,先是一阵狂笑,笑完拉开大嗓门叫道:“你们这些狗娘  
养的杂种畜生,你把我翻江鳌看成什么人了?来罢,张大爷等着你们。”  
“你们走不掉的,下游的铁背苍龙原前辈,船已到达丰江口了。”  
“哈哈!铁背苍龙咬我鸟,太爷要抽掉他的龙筋,拔掉他的龙鳞。”  
船顺流飞驶,渐去渐远。  
士廷心中懔懔,问道:“张兄,铁背苍龙艺业如何?”  
翻江鳌神色凝重,审慎地说:“一般来说,水性彼此半斤八两,陆上功夫,在下要差他  
一分半分。”  
“往下走碰上他……。  
“哈哈!放心啦!这一带江流,愈往下走愈宽阔,到了南昌章江门宽有十里,江上两船  
相斗,咱们不接斗的话他们连边都沾不上。再说,消息传到丰江口。咱们也同时到达,让他  
们追宋好了。”  
岸上,龙飞在分派人手,沿河追随不舍,分别派人到上下游收集人手,要所有的人速来  
会合。  
天罗地网终于开始收紧了,生死关头将到。  
船在水中飞驶,人在官道上急赶。翻江鳌的船张起了帆,顺风顺流快逾奔马。但陆上的  
人也不慢,龙飞与一名年约半百的高于,不顾惊世骇俗,用上了陆地飞腾赶长途的轻功,向  
北飞赶,宛若星跳丸掷。  
末牌末,丰江口在望。船又渐多,只有他们这艘船与众不同,像一头浮在水面的天鹅,  
破浪飞驶。  
“再拖一个时辰,任何人也追不上咱们了。”翻江鳌傲然地说:“瞧!那艘梭形快  
艇。”士廷叫。他正与姑娘坐在舱面进食,心中并不慌乱。  
梭形快艇的八支长形整齐划一,破桨上航。舱中间有七名穿水靠的人,舱首站着一名持  
金弓的绿衣女郎。相距两里地,仍可看清人的轮廓。  
“南昌府白道水上高手铁背苍龙来了。”翻江鳌叫,傲然一笑又道:“水上斗船,你们  
坐稳了,看我的。”  
方士廷与姑娘收拾残肴,将剑系负在背上,严阵以待。  
近了,一里,半里……  
“下帆,翻江鳌。”吼声传到。  
翻江鳌一声狂笑,舵柄一转,帆索徐移,船向左前方斜向冲去。  
梭形快艇也跟着斜移,迎面拦截。  
蓦地,破风厉啸入耳,“唰”一声响,帆索倏断,风帆骨碌碌向下滑,船猛烈地颠簸。  
翻江鳌大惊,脱口叫:“方兄,替我防箭,南昌第一名神箭金弓银箭柳青青来了。”一  
面叫,一面收舵架桨。  
方士廷奔向船舱,“啦”一声恰好击落了一枝银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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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底扬尘    
5          
水面交战,弓箭为先。翻江鳌是行家,帆被射落便知大事不妙。  
铁背苍龙的船首,站着一个绿衣女郎,手中的大弓金当闪闪,搭上的箭白芒耀目。  
翻江鳌心中一懔,说出是南昌第一位神箭手金弓银银箭柳青青来了。  
人的名,树的影。翻江鳌知道这位女神箭手的利害,因此在架桨时叫方士廷过来替他防  
箭。  
船在摇晃行驶中,风帆居然被人射落,而且双方相距在百步左右,发箭人的箭术,委实  
骇人听闻。  
方士廷急奔而至,第二枝银箭恰好射向翻江鳌。他手急眼快,百忙中一掌斜挥,拍落了  
奇快射到的银箭,抓起了两块舱板叫:“你放心操桨,箭我负责。”  
“得得得”三声暴响,连珠射到的三枝银箭,全钉在他障身前的舱板上,矢尖透过寸厚  
的木板,震力甚猛,令他悚然而惊。  
船在翻江鳌的双桨控制下,立即转向。  
糟了,两枝桨与八枝桨相较,不问可知,唯一可倚仗的风帆已被射落,形势逆转,糟得  
不可再糟。  
船已冲越,目下从回避变为追逐了。梭形快艇钉在后面五六十步左右,正是弓箭威力好  
可怕的距离。眼看不久便可追上,方士廷心中焦急,说:“张兄,靠岸。”  
“为何靠岸?”  
“咱们不能与他们在水中接战。”  
“怕什么,水中脱身反而容易。”  
“不行,燕姑娘不会水。”  
“这……”  
“靠岸方有希望,片刻他们便可迫到,那时便无法脱身了。”  
“好,靠岸碰运气。”  
东岸曾经发现有人追踪,必须到西岸去碰运气。  
方士廷持舱板挡在翻江鳌身后,双方已经接近十五步以内了。  
梭形快艇上的金弓银箭柳青青共发了九箭,皆被方士廷以舱板接住,知道碰上克星,也  
就不再浪费她花了无数心血亲手制成的宝贵银箭,用惊奇的目光不停打量绰板而立的方士  
廷,似乎很难相信士廷真能接下她的箭。  
“如果我也有弓就好。”士廷心中恨恨地叫。  
“翻江鳌,你还不往水里跳?咱们不追究你的过失,你走吧。”艇上有人叫。  
“哈哈哈……铁背苍龙,咱们山长水远,有一天会好好亲近亲近。”翻江鳌狂笑着答。  
“那凶手与你有亲?”  
“无亲。”翻江鳌不假思索地答。  
“有故?”  
“无故。”  
“你为何包庇他?”  
“交朋友道义为先,张某交他为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这不是太愚蠢了么?你可知七星盟九江秘坛烟消云散的事?”  
“总有一天,云龙双奇与你们这些匹夫,也要风消云散。”  
幸好西岸有不少芦苇密布的河湾,小舟冲入一条小港巷,后面视线被阻。  
“上!”士廷叫。  
“你先走,我断后。”翻江鳌抓起分水刺急叫。  
姑娘抓起士廷的包裹,一跃上岸。  
两人随后登岸,撒腿便跑。  
谢谢天,这一带是荒野,森林连绵,野草高与人齐,正是藏身的好地方。  
姑娘的伤已经痊愈,轻功也不差。三人一阵急逃。钻入浓荫遮天的丛林,不管东南西  
北,尽量往林深草茂中钻,急如漏网之鱼。  
后面追的人也不但,循迹穷追不舍。  
不知到底走了多少路,首先不支的是小敏姑娘。她到底是女人,先天不足,怎能与男人  
比?渐渐地浑身汗湿,呼吸沉重,双腿愈来愈难以支持,开始被树根草结所绊倒了。  
士廷已接过她的包裹,看她已经举步维艰,赶忙搀住她,向断后的翻江鳌说:“张兄,  
咱们分手?”  
“分手?什么意思?”翻江鳌问。  
“救一个算一个,你往南走到江边脱身。”  
“废话。”  
“张兄,留得青山在,何愁没柴烧?你犯不着,我引他们来追。”  
“不许你乱说,再拖半个时辰,天便黑了。”  
“只怕拖不到天黑。”  
“沿河走,必要时往水草中一钻,怕什么?”  
“好,向东南走。”士廷断然地说,挽住姑娘便走,急如星火。  
正如士廷所说,拖不到天黑了。上游下来的另一艘梭形快艇恰好在东南角江滨泊岸。  
原来铁背苍龙的船,将人卸下便回到东南,载了龙飞六个人,也渡江到了西岸。  
走了两里左右,姑娘双膝一软,虚落的说:“放下我吧,你们各自逃生。”  
士廷猛地将她背上,沉声道:“走一步算一步,咱们认了命。”  
“士廷哥,你一个人容易脱身……”  
“即使将你留下而在下逃得性命,方士廷是男子汉大丈夫,活在世间岂不遗臭江湖,活  
着有何意思。安静些,不可出声。”  
“钻入一座矮林,已听到水声。”翻江鳌欣然地说:“看地势,前面定有沼泽,必要时  
藏在水中。”  
士廷扭头向姑娘道:“只要你能不怕水,我可以带你在水中脱身。”  
“我……”  
“出水便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