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底扬尘





他一怔,抬头惶然问:‘兄长之意,是……”  
壮汉听不惯他那文诌诌气无力的活,不耐地兑:“你耳朵又没聋,没听清楚?叫你撤  
走,这一副座头我四爷要。”  
“哦!在下搬走就是。”他含笑答。立即离座,将饭菜搬到另一桌。  
“这小子倒是很乖的。”另一名壮汉笑着说,拖过长凳大马金刀地坐下了。  
壮汉拍拍胸膜,神气地说:“在潇湘镇,不是我唐四吹牛,谁敢在四爷面前不乖,他定  
是活腻了。”  
方大郎第二次过来取包裹。唐四大概想在同伴面前逞英雄,猛地一脚踏住他的包裹,沉  
下脸问:“你是那方人氏?”  
“小地方江西。”他信口回答。  
‘你包裹里袋了些什么?”  
方大郎一怔,问道:“四爷为何要问这些事?”  
“因为四爷我要问。”  
“这……”  
“四爷我是对面湘口关的旗手。”  
“哦!原来是总爷。”  
“说,包裹里是些什么东西?是私货么?”  
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他低声下气地说:“在下是前来访友的,包裹内只是些换洗  
衣物而已,那有闲钱带私货?”  
“打开来看看。”  
“是,总爷。”他顺从地说,打开了包裹。  
包裹内全是些相当旧的换洗衣物,唯一值钱的是一双七成新的薄底快靴。之外是一些干  
的草药,毫不起眼。  
“你腰下吊的大革囊,也打开来看看。”  
“是,总爷。”他不假思索地说,取下大革囊,放在桌上打开。  
革囊中除了药草之外,还有十五六只小口盛药瓷瓶,上面的标筏字着清神丹、七匣散,  
地黄丸等等丹药名称,还有小刀钳伤巾等物,三四枚粗制的银针,之外别无长物,平常得很。  
“唔!你像是个郎中呢。”壮汉怪腔怪调地说。  
“出门人自己防身的药物,在下不是郎中。”方大郎谦虚地说。  
“你姓什么?把路引拿来我看看。”  
邻桌一位面壁而坐的食客,突然站起转身,重重地哼了一声,大声道:“唐四,你这混  
球好威风。”  
唐四一看清对方的面貌,脸色变得好快,堆下笑欠身道:“咦!是申二爷,好久不见,  
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不能回来?”  
“二爷;别生气好不好?你……”  
“你作威作福,一步步欺人过甚。潇湘镇是南来北往的大码头,谁不知本镇的人慷慨好  
客?你欺负人家一个单身外乡人,简直太不象话,日后将传出去,岂不有损本镇的声誉?”  
“二爷,何必看得那么严重?”唐四狞笑着说。  
“何止严重?你简直是在替本村人招祸。你在湘口关吃一份闲粮,好吃懒做一辈子没走  
出廿里外。而本镇的人,还出千里做生意,如果在外地也碰上你这种人,想想看,将心比  
心……”  
“好了好了,二爷愈说愈远啦!”  
“你要向这位乡亲道歉赔不是,不管你肯不肯。”  
“二爷,别开玩笑……”  
“我是当真的。”申二爷沉下脸说。  
方大郎一面系好包裹,一面说:“二爷,算了。这位四爷其实不是故意找麻烦,在下并  
不介意。二爷如果要四爷赔礼,倒是在下的不是了。”  
唐四脸上无光,强笑道:“二爷,你听,这可是他说的,我怎会欺负他?听说二爷跑了  
一趟武冈州,是真是假?”  
申二爷哼了一声,冷冷地说:“是真是假与你无干。哼!今天便宜了你。”说完,转身  
归座,不再理会。  
唐四向同伴打眼色,匆匆出店而去。  
方大郎心中一动,向申二爷抱拳一礼,笑道:“谢谢二爷解围,感激不尽。在下姓方,  
初到贵地,乡亲们包涵一二。”  
申二爷很有风度地笑笑,向桌左伸手笑道:“老弟请坐。在下姓申,名光耀,排行第  
二,家住镇南的青龙桥。青龙桥申家,在此地落藉已有数百年了。本镇地当要津,龙蛇混  
杂,少不了有些不肖子弟在市面为非作歹。刚才那唐四是镇南余唐家的痞棍,游手好闲惹事  
生非,最没出息。老弟如果在本镇逗留,得小心些才是,须防他捣鬼。”  
“谢谢二爷关照。刚才听唐四说,二爷从武冈州回来,这条路不知好走么?”  
“说不上好走,山山水水鸟道羊肠;上百里不见人迹,老虎可真不少。老弟要去武冈  
州?”  
“在下有位朋友,在岷山王府当差,多年不知音讯,想去找他看看他的景况如何?”  
“你可以到东安的白牙市去等,白牙市有人结伙走武冈。个人单身前往,恐怕到不了武  
冈哪?”  
“听说武冈有一个叫飞叉徭姑的筷女,是什么湘西八怪之一,杀人如儿戏,不知是真是  
假?”  
“不是听说,而是千真万确有这么一个人。”  
“那……那岂不是很危险?”  
“她是熟徭,倒不算是太危险的人。讨厌的是她的一双儿女。”  
“湘西八怪到底是怎么回事?”  
申二爷翘起二郎腿,颇为自豪地说:“这八个人,在下倒还知道他们的底细。八怪都是  
曾经到天下各地闯荡过的人,在武林颇有地位。湘西,包括武冈以西,辰州以北一带山区。  
武冈州出了两怪,飞叉瑶姑与笑无常常天衡。靖州有一怪,蛇魔桂安仁。沅州府出了三怪,  
神偷丁彪、鬼窃胡林、人屠荣成标。辰州也有两怪,毒虫三娘祝三娘,与癞头僧无我和尚。”  
“哦这些人的绰号吓死人。”方大郎苦笑道。  
“不然怎么称为怪?如果你要到武冈,不是江湖人只要能忍气,倒不必怕他们,而且瑶  
姑与笑无常都离开武冈了。”  
“哦!离开了到好。”  
申二爷摇头苦笑,说:“咱们湘南可倒了霉,听说有几怪都到咱们湘南来,起初是蛇  
魔,去年便到了九疑山捉蛇。早些时有人发现了人屠,人屠如果来了,他的好友神偷鬼窃可  
能也来啦。”  
“在下在江西,听说三月前八怪在九江……”  
“八怪经常外出,在江湖流浪,行踪飘忽,谁知道他们到了何处?不过,笑无常今天确  
是在此出现。不久前,镇东北六七里的山坡歇脚亭,唐家的老三唐安,几乎丢掉性命。”  
“这件事……”  
“唐老三吓傻了,带了人匆匆赶回府城栈房,语焉不详,只知他的人碰上了笑无常与及  
一群凶魔。看来,咱们湘南将有大事发生,永不太平了。唉!九疑山庄的童庄主如果仍在,  
谁敢到湘南来撒野?真是不幸。”  
方大郎淡淡一笑,说:“其实,事不关己不劳心,即使八怪全来了,小民百姓同样得过  
活,与贵镇的人并不无利害冲突,何必怕他们?”  
他匆匆食毕,出店而去,出镇南走上了至城府的官道。至城府只有十里路,半个时辰就  
够了,  
走了里余,路旁的树林中跳出唐四与三名壮汉。唐四拦住去路,狞笑道:“好啊!看姓  
申的家伙能不能来救你?四太爷在店中出丑,得找你算帐、打断你的狗腿。”  
方大郎扭头便跑,一面叫道:“你我无冤无仇,在下也未招惹你们,何苦相迫?”’  
“站住!”一名壮汉大喝人飞步急赶。  
唐四桀桀笑,跟踪便迫叫道:“好啊1你居然想逃?除非你插翅飞上九天,不然你逃不  
掉的。”  
方大郎看附近不见有人,心说:“引他们入林,放翻他们算了。”  
刚好路右有一条小径,他折向奔入。  
“快追,他跑到你们村里去了。”一名壮汉叫。  
方大郎一怔,绕过一座竹林,前面果然是一座村落,跑到唐四的村子,那还了得?他向  
左一折,钻入一座松林,忖道:“引他们走远些。目前我要在永川落脚,不能激起当地人的  
公愤。”  
入林百十步,脚下渐缓。后面四壮汉脚下一紧,终于赶上了。  
唐四追得最快,大笑道:“这里正好,打死你这小王八……”  
远处脚步声急促,林影中,有两名村姑向这里奔来。  
方大郎一征,心说:“此地有人,便宜了这四个家伙。”  
他折向而逃,转身的刹那间,斑竹杖悄然一掉。已近身后伸手抓人的唐四突然斜向冲  
出,“砰”一声大震,枝叶摇摇,唐四凶猛地一肩撞在一株松树上,撞得脑袋发晕,震到在  
树下哎哟哟怪叫。  
另二名壮汉一怔,折向追出叫:“好家伙,你逃得了?”  
叫声中,奋身前扑,右手抓住了方大郎的包裹,左手猛勒方大郎的脖子。方大郎脚向后  
伸,左手按住了勒住脖子的手,故意身便倒,“砰”一声两人同时倒地,开始翻滚。  
表面上看,是大汉制使了方大郎,站立不牢失去重心栽倒,优势仍掌握在壮汉手中。其  
实壮汉并未占到丝毫便宜,手抽不出来,滚动时身不由己,手臂被扭得几乎要折裂,包裹顶  
住头面,几乎透不过气来,真是哑吧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第三名壮汉奔到,一声怪叫,观个真切,猛地一脚向方大郎的小腹踢去。  
蓦地,第四名壮汉急叫:“老五,小心身后。”  
第三名壮汉没踢中方大郎的小腹,反而踢中了抱住方大郎的第二名壮汉的海底。  
“哎唷!”第二名壮汉痛得失声狂叫。  
这瞬间,第三名壮汉老五只觉后衣领一紧,本能地知道有人在身后出手,不假思索地  
‘肘后扬,并顺势转身,准备反击。  
岂知慢了一步,一肘落空,眼前拳影入目,“卟”一声脆响,左颊挨了重重一击。  
还不等他有所反应。“啪”一声右颊又挨了一掌。这一掌真重,又很又辣,颊肉像要裂  
开,大牙发麻。  
他只依稀地看出是一位美丽的小村姑,接着又是两记快速绝伦的正反阴阳耳光,只打得  
他眼前金星直冒,乌天黑地不知人间何在。  
“哎!哎唷!”他手舞足蹈地狂叫,想隔开连续击来的重掌。可是招架不住,“砰”一  
声摔倒在地,满口流血以手持面地叫:“别打,别打,有话好……好说。”  
另一面,本已撞得晕头转向的唐四,被另一村姑拳打脚踢,打得不住叫饶,最后被小村  
姑一脚踢翻,爬不起来。  
两个小村姑年龄一般大,都是十四五岁一枝花,尚未发育完全,已是出落得十分动人  
了,清丽的脸蛋眉目如画,嘴角啥得顽皮的笑意,一双秀目焕发着狡黠的光芒。  
踢倒唐四的小村姑年龄略小些,稚容未褪,一把拖住唐四的发结,一面拖一面笑道:  
“小姐,你看这是谁?”  
小姐抚着发梢,迎上笑问:“好像是大苯牛唐四,没错吧?”  
“正是他,他竟敢跑到我们蔡家甸来撒野,这次可不饶他了。”  
“小梅,把他们绑起来。”  
唐四满嘴血,手软脚软地叫:“芸姑,我……我们……不是有意的……”  
“你还敢强辩?”小梅踢了他一脚叫。  
“哎……老天爷,松林南边才是你们蔡家……”  
“掌嘴!”芸姑笑着叫。  
小梅噗嗤一笑,小手疾挥,“啪啪”两声,结实地给了唐四。两耳光,骂道:“你这贼  
骨头,不打不服贴,这不是松林的南边吗?”  
“哎哟!这……这……”  
“对不对?”  
“好,好,对,对。”唐四摇手叫,大概是被打怕了不认也得认。  
方大狼狼狈地爬起,拾回斑竹杖,向两女抱拳一礼,苦笑道:“谢谢你们,在下感激不  
尽。贵镇的人真凶,这四个人简直比强盗还利害。”  
芸姑避在一旁,粉颊施红,清澈的钻石明眸放光;回避他的注视,一双手不知该向何处  
放,羞态可掬。  
小梅,却大胆些,明亮的大眼一瞪,双手叉腰笑骂道:“咦,你这人怎么说话这么没礼  
貌?岂有此理。一竹篙打尽一船人,把全镇的人都骂了。”  
“对不起,在下失言了。”他欠身说。  
方大郎抱拳拱手,笑道:“在下不愿与他们计较,姑娘不必为难他们了。在下告辞,谢  
谢。”  
芸姑开始正视着他,脸红红地说:“公子爷的口音,不是本地人,但不知为何与唐家的  
人冲突?”  
“在下根本不认识他们……”他将经说过了。  
姑娘脸一沉,向唐四说:“好啊!原来申二叔已经告诫过你了,我不将你交给唐伯伯,  
将你四人交给申二叔。起来,赖在地上装死狗么?”  
方大郎好人做到底,笑道:“姑娘放了他们算了,何必和他们计较?  
芸姑颌首一笑,说:“公子爷既然宽宏大量,那就饶他们一次好了。”  
小梅向唐四走近两步,娇叱道:“听见没有?还不快滚?”  
唐四一蹦而起,撒腿便路,向跟来的三位同伴咬牙切齿说:“倒霉,偏偏来了个泼溅  
货,硬不讲理,把松林硬指是她蔡家的,小婊子养的,总爷有一天,定叫他们死活都难。”  
“算了,你就认啦!弄得不好,你得焦头烂额。”另一名壮汉加以劝解。  
“不管,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