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底扬尘
路径不难分辨,他不需打村庄问路。进入山口,兽吼隐隐,他想:
“丁伦一家不知是否已经先到前面去了?仆人只说在雷石镇会合,并未说丁家是否已经
先行。如果他们先走,有老有小乘轿走路,只比我走半个时辰,那么。应该快被我赶上了。
唔!路上虎豹多,申牌以后不再有人敢走,他们大概并未启程,还落在后面歇宿,我却连夜
向前赶,岂不太傻?”
星光朗朗,天空没有月色,无意中他扭头回望,突发现后面半里地路中有物移动。
“是人!”他驻足细看自语道。
是两个人影,脚甚快。敢走夜路的人,必定不是善男信女。同时,水州府龙蛇毕集,至
九疑山的道路上高手络绎于途,为免麻烦,须避免与人打交道。
他向路侧的茂草中一伏,静候来人。
两黑影渐来渐近,皆穿有劲装,带来了包裹兵刀,脚下甚快,从他的潜身处急急奔过,
显然并未发现他。其中一个人是个大和尚,一看便知。他心中冷笑,自语道:
“是欢喜佛和矮仙翁,这四凶分道扬镖了。”
他对四凶并无成见,在潇湘镇打了欢喜佛一枚制钱,惹上是非结下梁于,他并未在意。
“等他们先走,免得路上碰头,大家不愉快。”他想,干脆往草中一躺,歇歇脚再说。
一刻时辰之后,他已小睡一觉,背起包裹重新上路。
前面一峰当道,糟,路在此分道,左右两条路一般大小,般光亮,那一条是至道州的正
路?
“且找找指路碑。”
他伸手搜索字迹,上面刻着:
“南至道洲一面廿里,西至曾家墟廿二里。北至永州三十里。”
他正待重行上道,后面突然火光乍现。
“又来了一个。”有人高叫。
他一惊旋身察看,有人举着一支以松明燃的札制的火把,火光熊熊,黑烟滚滚,经风一
吹愈烧愈旺。举火把的是位以黑巾蒙面的人,黑劲装,背剑,身材高大。左方不远处,也站
着一个蒙面黑衣人。
他呵呵笑,说:
“老兄们,是拦路收买路钱么?在下只带十来两盘缠,要走的路远着呢,不能给你们。
不是在下太吝啬,而是在下太穷。”
“闭嘴!”举火把的蒙面人叫。
“老兄们,出外靠朋友,两位好朋友高抬贵手,方便方便。”’
“你的嘴好滑。”
他向南下的路退走,前面火光一闪,又出现两支火把三个人,相同的打扮,相同的神情
拦住去路。
他先向曾桥的路上退,只退了五六步,迎面火光又现,三名黑衣人从草中现身,拦住去
路,中间那人拿着一具匣弩,喝道:
“站住!此路不通。”
他向山上退,喝声再起:
“九枝弩箭等住你,你敢走?站住!”
他站住了,沉静地说:
“诸位,有何见教?”
“是前往道州九疑山的人?”
“在下是过路的。”
“不许说谎。”
“搜搜看。”
一名蒙面人走近,喝道:
“手张开高举,规矩些。”
他依言张开手高举,蒙面人先搜他的腰部,再搜双手是否戴藏暗器的臂套,摘下他的包
裹察看背部,再屈身摸他的小腿与靴口,十分老练。
他突然向下一伏,双手一合,便锁住了对方的咽喉向上提,大喝双:
“咱们好来好去,让路!不然在下先宰了这位仁兄,再拼死两个便有得赚了。”
持匣弩的人投鼠忌器,不敢发弩袭击。所有的人,做梦也没有料到负责搜身的同伴如此
不济锁住喉管便完全失过了抵抗力。不由大惊,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是好,僵住啦!
他改锁为挟,勒住蒙面人的喉部挟在身前,背起了包裹,徐徐向下的路上退,一面:
“借光,那三位仁兄拜托往北退,快退!”
“你走不掉的,阁下。”持火把的蒙面人叫。
“那是我的事,不劳你老兄担心,你们让不让路?快退!在不说第二遍了。”
三蒙面人只好退至北面,他远出三丈外,问道:
“你们在此掳了多少人?快招!”
被制住的蒙面人心胆俱裂,叫道:
“只……只捉了什余名。”
“为何要拦路掳人?”
“阻止到九疑山趁火打劫的江湖人。”
“刚才过去的和尚和矮老人怎样了?”
“已被擒住。”
“人呢?”
“送走了。”
“有一个叫丁伦的人,带了家小……”
“他们在半个时辰前被捉的。”
“就你们这几个人.便捉了他们十余口?”
“咱们的三位总管那时恰好在此。”
“人呢?”
“押走了。”
“在何处?”
“在下不……不知道。”
“你不说?”
“杀了我,我也不知道。咱们只知奉命行事,在这一带潜伏人押走另有专人负责……”
“滚!”他沉喝,将人向前一推,转身撤腿便跑。
后面赶的人象奔牛,他轻快得却象一阵风,奔出半里地,后面不再有人追来。
他将包裹藏好,往路侧一窜,往回走。
火把已熄,路侧有三名蒙面人在议论,一个说:
“人没捉住,定已走漏风声,怎办?”
“二总管不在,必须等他来定夺才是。”另一名蒙面人说。
“不行,咱们必须撤走,免误大事。”
“如果二总管降罪下来……”
“好吧,先藏好再说。”
不久,西面小径来了五名大汉。伏路的人迎出,将刚才的经过禀明,请示下一步的善后
大计。
“撤走。”一名大汉断然地说。
众人往至曾家墟的方向急撤,埋头赶路,竟不知后面有人跟踪。
先前有灯光闪动的地方,是一座破败的山神庙,庙后的树林中,搭了两座草棚,席地共
躺了什余名神秘人物。庙前庙后戒备森严,并在附近设了伏桩。
后殿的神座供有山神,神龙蛛网尘封,神像的金身早已剥落得现出泥胎,不再是神了。
殿口把守着两名大汉,监视着廿余俘虏。
俘虏全都反绑了双手,双脚也用牛筋索捆得结结实实,象是捆猪,分开各占一席地放
倒,不许睡在一处。
松明毕剥作响,火光明亮。两大汉不住左右走动,手中拂动着一根皮鞭,俘虏如有异动
不听警告,皮鞭便会无情地光临那位可怜的俘虏身上,一鞭一条痕,结结实实毫不询情。
什余名俘虏,丁伦一家四口侧身其中,还有四口随行的仆妇一并在内。
欢喜佛真象一头大肥猪,被梆得不住哼哼叫。
矮仙翁最可怜,大概他曾反抗过,因此绑的是四马攒蹄,那滋味真不好受,绑久了不松
绑,恐将变成残废,难怪他龇牙裂嘴,额上青筋暴跳。
小欣姑娘脸色苍白,被丢在神案下,欲哭无泪,痛苦的呻吟,十分凄惨。
前殿供的不知是何神祗,神像已经半坍,神案已经不知去向,目前已被人加以清扫,设
了数座草榻,横七竖八躺了五名中年大汉,一枝松明发出暗红的光芒。庙外有一名警哨,有
一组又三个人组成的巡哨不住的在庙附近巡逻,活动范围并不广。
撤回的人先到庙后的树林中安顿,由为首的人进入庙中禀报。
跟踪的方大郎闪入草丛中,蛇引惊伏逐寸接近庙左,悄然越过一个伏桩,从庙左的警哨
身侧不足两丈爬过,草木不惊,无声无息、如同一头灵猫。
平安超越警哨,接近破庙反而安全了。
为首的大汉进入庙中,唤醒了一名中年人,将拦截失手的经过禀明,说是二总管不在,
已奉徐爷之命,先行撤回,以免走漏风声。
中年人将对方臭骂了一顿,恕斥对方大意不中用,连一个人也没有搞住,岂有此理。最
后吩咐他们早安顿,明早即撤离此地。
方大郎欺近了屋角,迫近左面的破窗。正在察看内外四周的形势,庙门大踏步进来两名
大汉,高叫道:
“北路管事诸位弟兄,起来。”
五名中年人闻声惊起。一名额有青痣的人一跃而起,笑道:
“是二哥么?咦!怎么来得这么快”
二哥淡谈一笑,说:
“庄主亲自前来此路查视……”
“什么?你说庄主……”
“庄主还没到,要兄弟赶来传话。”
“哦!但不知庄主有何吩咐?”
“庄主下令撤回北路三拨弟兄,限令立即启程。”
“此地的事……”
“停止截击,让那些人进来。无极丹士、金眼雕皆在府城先后现身,下午府城会发现他
们自相残杀,立脚不牢,即将南下了。如果此地不撤,你们决拦不住高手,反而打草惊蛇,
万一你们落在他们手中,岂不前功尽弃?因此限期撤回,快,该准备动身了。”
“庄主果然有先见之明,今晚咱们便失了风……”
北路管事将拦截方大郎失手的事说了,当然并不知方大郎的身份。
二哥不多追问,笑道:
“走漏一两个人,正好让他们疑神疑鬼互相猜忌。一共捉了多少人?”
“共计七名男女,可惜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只有两个三流小辈略有名气。”
“谁?”
“江湖四凶的矮仙翁葛元,与欢喜佛百戒,两个江湖混子。”
“哦2他们是天南三剑的小爪牙。”
“这些人怎办?”
“带上,听候庄主发落。”
“砍掉他们岂不省事?”
“不行,也许庄主还用得着他们呢。”
“什七个人带走,委实不便……”
“兄弟带来了甘二位弟兄,他们可帮忙。”
不久,众人开始动身,五六十大汉,每两入伺候一个俘虏。俘虏只捆双手,矮仙翁的脚
已恢复自由。一行人浩浩荡荡连夜进路,向前走。
方大郎见对方人多,而且戒备森严,不敢下手救人,找回包裹在后面跟踪.希望在路上
能找到下手救人的机会,他并不太焦急。
当方大郎离开府城南下的同时,沙步衡匆匆返店,向店伙打听方大郎的消息,店伙告诉
你,方大郎独自一人,背了行囊离店走了,未留下话,去向不明,已走了两刻左右啦!至于
丁伦一家老小,是半个时辰前离店的,分为两拨去的,一拨是仆人与轿夫,一拨是丁伦一家
四口与四名仆女,也是去向不明。
沙步衡立即前往水西门泰和栈,找到店主唐鸣远探听方大郎的消息。唐店主丝毫不知方
大郎的下落,表示正为了此事焦急,已请来几位好友,希望将方大郎接来店中安顿,并向方
大郎劝说,要将女儿唐绮玉嫁给方大郎为妻,这件事希望及早进行,却不知方大郎竟然不辞
而别平空失踪,正不知如何是好呢。
沙步衡颇感焦躁,失望地离店而去。
同一期间,东安方面来了三位风尘仆仆的旅客。大踏步接近了府城。
府城西行的官道,在平政桥西一分为二。往西的是官道,是到广西全州的大路。另一条
小径向西北伸展,通向东县。
距平政桥还有三里左右,三人登上一座小山坡,府城在望。
三位旅客人才出众,衣着华丽。为首的是一名仙风道骨颇有仙气的老道,年属古稀,依
然神情气朗,不现老态。一双老眼明亮如朗星,焕发着似可看透对方肺腑的眼神。手持一柄
拂扫尘,举步从容,神色肃穆,似乎八辈子都不曾笑过,严肃冷静道貌岸然。
另一人英俊魁梧,剑眉入鬃,虎目神光炯炯,有一股迫人的神情流露在外。穿一身水湖
绿紧身衣裤,佩剑挂囊,背了一只小包裹。廿二三岁的青年人,外表流露着自负的神色在所
难免。
最后那人是个撒余岁的虬须大汉,披发戴发箍,象一个头陀,壮得象头大牯牛。佩一把
紫金厚背刀,背了一个大包裹。穿的是青绸裰,脚下是抓地虎快靴。打扮象个仆人,所穿的
衣裤鞋皆是上品。
正向坡下走,坡下人影奔驰,五名青衣大汉佩了刀剑,正急急向上奔来。
领先的大汉獐头鼠目,五短身材,佩了一把单刀,健步如飞向上赶,汗湿衣胁显然曾经
长途奔路。双方相距尚在四五丈外,大汉便大喝道:
“让路!听见没有?”
三位客人并不介意,老道首先让在道左。青年人与中年健仆也闪在一旁,不以为逆。
合该有事,双方如果各走各路,便不会有冲突,旅客一方已经让步,已经够容忍了。岂
知大汉突然止步,向同伴叫:
“等一等,问问他们那两个免崽子的消息行踪。”
老道一无表情,青年人仅淡淡一笑。
五大汉存心找麻烦,以为三位旅客可欺,先是此喝让路,接着是声势汹汹向旅客打听消
息。
以老道为首的三位旅客修养到家,不以为逆,站在路旁淡然处之,静听下去。
獐头鼠目的大汉令同伴止步,正式打量三位旅客。老道神色肃穆庄严,年青人则傲然卓
立,仆人木无表情,看不出有何异处,
大汉的目光,落在年青人的剑上,略一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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