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底扬尘
“我只想……”
“不要多想,过两天天气晴朗,我们去游西山,作三日之游,如何?”
“哥,这几天不能抽身……”
“有事么?”
“是的。”
“是为了方士廷?”
“是的,爹已派人去请神胜寺的云深长老前来助拳,今明两天便可到来。”
“哦!是不是进贤县福胜寺,绰号叫万家生佛的云深长老?他是贵府道行最深的高僧
呢?”
“他的佛门绝学一指掸功,乃是武林一绝。咦!你也听说过云深大师的名号?”
“我在南浦码头听人传说江西有两僧三道一秀才,万家生佛便是两僧之一。”
“另一僧是西山香城寺的大悲方丈,可惜他正在坐关,没有人能请得动这位活佛。”
方山呵呵一笑,说:“他在清明那天出关了,飞虹剑客曾巩的一双儿女,已在昨日前往
西山保驾啦!”
“咦!你怎么知道?”
“昨天上午我在问江渡口,亲见他兄妹俩过江的。”
“哦!难怪,他兄妹俩清明的前一日,约好家兄一同至西山游玩,原来他们早已存了
心。怪!他们为何不来约家兄?家兄与曾家小妹是青梅竹马的爱侣,理该前来相约的。”
“大概是为了守密吧2”
“这……本来,本城有一位誉满江湖咸镇武林的怪杰,如果他出面,方士廷何足道哉?”
“谁?”
“蓼洲火德星君彭世泽。”
“哦!这人我听说过。”
方山硬硬地说,语气有异。
“可惜他半年前已闭门谢客。”
“大概是年事已高珍惜羽毛吧。”
“他那位孙女彭小风,一直就在向我挑斗,早些天还几乎打上门来哩!”
“你与她有过节?”方山信口问,虎目中异光一闪。
“不知道,以往大家都是好朋友,自问并未得罪她,谁知道……”
“是不是也为了方士廷?”
“不会吧?从没听说过她与方士廷相识,而且方士廷经过南昌时,她早已逃家出外闯天
下去了。”
方山淡淡一笑,转变话题道:“南昌的白道群雄,象是一盆散沙,对付一个方士廷,难
道你们就不知共谋对策么?”
柳育青苦笑,无可奈何地说:“谁说不曾共谋对策?大家在曾家就曾经协商妥当了,目
下正分区穷搜,各请朋友助拳,可已出动了黑白道的高手名宿,甚至官府中人亦已介入,但
至今仍无丝毫消息。曾家是主事的人,至今尚不曾派人通过一次信息。总之,敌暗我明,对
方狡猾如狐,神出鬼没,而我们却有家有小有产有业,失败自是意料中事。”
“我想,我或许能……”
“不,江哥,我不要你介入此事,你不是武林人,千万不可卷入旋涡,我唯一的希望,
是与你厮守一段时日,让我在死前……”
“青青,你不会死的。”方山安慰她说。
“我知道人力不可回天。江哥,你能搬来我家陪伴我么?”她满怀希望地问。
“这……恐有不便,我答应你,每天来陪你散散心,为你解忧,可好?”
“谢谢你,江哥。”她深情地说,重新投入他怀中。
午宴设在内厅,柳祯夫妇已将他看成一家人。
席间,曾家传来了信息:铁背苍龙五湖船行的大管事海鳅封权,早晨未到船行,神秘失
踪,可能凶多吉少。海鳅去年曾随铁背苍龙追逐方士廷,失踪必与方士廷有关,又损失了一
个人。
方山酒足饭饱,辞别主人返回客栈,不久便重行外出,匆匆南行。
升平桥,在南下官道离城二十里的平镇村口,当地往来要冲,桥长仅五六丈,跨越一条
小河,河水暴涨,浑浊的河水滚滚西下。申牌初,桥南路旁的树萌下,方山又变成了脸色如
古铜的船伙计打扮,倚在树干上,悠闲地目送逐渐西下的夕阳,不住留意北上行旅。他的衣
内,藏了一把短剑,暗带了百宝囊。
他向南凝望,自语道:“希望老和尚能在今天赶来,免得明天还得前来等候。来吧!看
我是否能将他打发?哼!绝了他们的外援,让他们在恐怖中过日子等死。”
进贤县距府城一百一十余里,按行程,从进贤来的人,申牌左右便可通过升平桥。不
久,路南端出了四个人影,一个中年人与三个和尚,渐来渐近。三个和尚中,为首的年居花
甲,象貌清瘦,慈眉善目,大有仙风道骨的高倍气概,点着一根罗汉竹杖,步履轻盈神定气
闲。
两名随行和尚年纪也在四十开外,身材修伟,有一双可透人肺腑的鹰目,各挟了一柄方
便铲,像是游方僧人。脚下如行云流水潇洒自如。
中年人跟在后面,埋头赶路。
方山眼中一亮,徐徐而来,老和尚一马当先,近了。
方山突然咦了一声,在路旁拱手道:“大师请留步,小可这相有礼。”
老和尚立掌打问讯,微笑止步问:“施主少礼,请问施主有如见教?”
“大师十分面善,请问是不是进贤县福德胜寺的长老云深大师么?”
“老衲正是释云深。那两位是敝寺的维那智深,智圆,施主……”
“真是妙极了。”
“施主……”
“小可请求与大师结一善缘。”他抢着说。
“施主之意……”
“听说大师要到南昌。”
“正是。”
“大师,南昌乃是马祖大寂禅师的道场,大师前往,是说法呢?抑或是阐教?”
云深大师一怔,讶然问:“施主是何寺的护法?”
“大师有何用意?”
“佛门虽各有宗,但奉的同是我佛。马祖建永安寺于南昌,建寺昌寺于丰城,讲经于奉
新宝云寺,圆寂于清安宝峰寺。老纳出家于创陵开元寺,开元寺是马祖道一大师的这
场……”
“哦!大师原来是在大寂掸师的这场出家的。”
道一和尚,是唐代在南昌开道场的高僧,祖籍汉洲什祁四川成都府什祁县人,俗家姓
马,所以称马祖。圆寂后,赐谥大寂禅师,在南昌附近留了不少神迹,与道家的许天师许旌
阳齐名。
云深大师仍然湖涂,问道:“施主说这些话有何用意?尚请明告。”
方山不动声色,笑道:“出家人四大皆空,好像六戒中有戒嗔与戒杀,对不对?”
“不错,但本宗仅列五戒,五戒是不杀、不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
“哦!小可孤陋寡闻了。”
“施主是否想向老衲盘经诘难。”
“不,是阻止大师开杀戒。”
“这……”
“大师受人之托,至南昌杀人……”
“不!老衲希望化暴戾为详和。”
“大师有何德何能?”
“天生万物皆有佛心,老衲是佛门弟子,普度众生,责无旁贷。
“喝!口气不小,出家人四大皆空,已是出世的人,何用……”
“出世必先入世,药医不死病,佛度有心人;老衲是抱有诚心而来。”
“大师语似至诚,意实叵测,面呈忠厚,心怀奸诈,言不由衷,不可信任。”
“施主言重了。”云深大师微愠地说。
“事实如此。”他一字一吐地说。
云深大师冷哼一声,不悦地问:“施主定是方山其人了,对不对?”
“正是区区。”
“也叫方士廷?”
“不错。”他傲然地说,正式表示身份。
中年人大惊,懔然后退。
云深大师神色恢复正常,说:“阿弥陀佛!施主可否平心静气,听老衲一言?”
“在下洗耳恭听。”
“施主明人,这次至南昌寻仇,是否找错了人?”
“没找错。”
“施主与云龙双奇结怨,似不应迁怒南昌的人。”
“在下与云龙双奇结怨,南昌人似不应介入助封为虐。”
“施主春秋山仙人峰杀人,六尸六命……”
“你怎知在下是杀人凶手?”
“那……”
“那是云龙双奇一面之词。”
“那云龙双奇的为人……”
“在下一介书生,桐城方家书香门第,言必忠信,孝义传家,十八尚未居弱冠之年,你
相信在下会是杀人凶手?在下的为人,难道就不如一个以武犯禁的江湖浪人那么值得信任?”
“施主并不能自圆其说。”
方士廷心中火起,不屑地说:“全是些一丘之貉,在下不屑与你们理论。”
“施主之意……”
“你,转回连贤福胜寺苦修。”“你……”
“一个怀有成见,看事先入为主的人,根本就不配充任和事老。”
“如果老衲不转回……”
“在下只好赶你走。”
云深大师寿眉轩动,沉声问:“老钠有选择的余地么。”
“当然有,在下不是气量小的人。”
“施主只说要赶老衲转回。”
“另一可选的是在此拼个你死我活。”
“这个……”
“你选吧。”
云深大师将手杖交给同伴‘吁出一口长气说:“老选后者。”
方士廷跨前一步,冷笑道:“看今日鹿死谁手。”
云深大师立掌虚引,说:“我佛慈悲,弟子不得不出手了,施主请。”
“大师请准备,在下有僭了。”方士廷豪气飞扬地说一掌虚攻。
云深大师伸手虚拔,向右游走,反掌一拂,回敬一记虚招。
三招礼招一过,老和尚一声低啸,云龙现爪排空直入,急探胸腔要害,是风使发。
方士廷斜身侧移,五指如钓,疾抓老和尚的有胁,立还颜色。
两人搭上身子,各展绝学展开空前猛烈的快攻,掌影如山。人影如电,人影急剧闪动,
是风四荡,劲气袭人,每一招皆以内家真力发出,劈空劲迫迫丈外,好一场凶险绝伦的龙争
虎斗。
换了十余次照面,双方都打出真火。
蓦地,“啪啪噗”三声怪响传出,人影乍分。
方士廷有肩外侧与左小臂各挨了一掌,向北暴退丈外。老和尚左颈根挨了一掌,踉跄了
五六步,脸色泛青,袍袂无风自摇。
“呔!”老和尚怒吼,飞扑而上。
方士廷向后倒退,叫道:“老秃驴,不必追来了。”
退了三丈左右,后面是桥面。他退入桥丈余,老和尚奋勇冲到,“泰山压卵”一掌向他
的天灵盖拍去。
他一声长笑,扭身一脚扫出叫:“下去!”
方士廷以一掌换两掌,已试出云深大师的内力修为,并不比他高明,而艺业也比他稍
逊,身法之灵活程度,更是差上三四分,老和尚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
但他怕另两名和尚与中年人加入围攻,因此藉机退上桥,桥宽仅丈余,不怕受到围攻。
可惜的云深大师昏了头,以为方士廷挨了两掌知难而退,因此放胆迫袭,下重手准备擒
人,却着了道儿。
方士廷冒险从掌下扭身出招,所冒的风险甚大,但行险的人有福了,一脚便将云深大师
干瘦的身子踢飞,一击奏效。
“哎呀……”云深大师狂叫,“砰”一声大震,撞毁了桥栏,向下飞坠。
下面是滚滚浊流,掉下去受不了。老和尚总算不错,一手抓住了桥面,下坠的身躯一
顿,吊在桥面下。正想向上翻,手指已被方士廷踏住了。
“不许上来。”方士廷叫。
老和尚胁痛如裂,怎能上?手指被踏住也吃不消。
两僧大叫着向桥上奔来,要抢救云深大师,两柄方便铲风雷俱发,疯虎似的怒吼着抢到。
“站住!”方士廷大喝,声如乍雷。
两僧一怔脚下一缓。一僧迫近至丈外,厉声道:‘孽障!你在自掘坟墓,贫僧要超渡
你。”
“智圆和尚,我这个人是吓不倒的。”他笑道。
“你知道贫僧的真名号么?”智圆鹰目炯炯地问。
“云深和尚不是叫你智圆,称他为智深么?”
“那是贫僧改邪归正后,皈依我佛的佛名。”
“看破红尘放下屠刀之前,你是……”
“你听说过赣南双凶?”
“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原来是个初出道的小毛头,贫僧就是双凶之一,夜枭宗经。那位是贫僧的师弟阴豹荀
全。”
“听名号,既然称凶,自然不是善男信女了。”
“你知道就好。”
“知道又怎样?”
智圆双手握住方便铲,双手—紧,茶杯粗的铁桶开始弯曲,只片刻间便被弯成弧形,像
个马蹄铁。
“砰!”六十斤的浑铁方便铲丢在桥板上,和尚脸不红,气不喘,若无事地说:“如果
你的骨头比这方便铲硬,那就留下来与贫僧打交道。不然,给我远离江西地境,永远不要回
来,以免有杀身之祸。”
智深神色阴冷,也举起了方便铲。铲头大有八寸,根部厚约一寸,刃长一尺,锋口钝而
厚约三分,黑黝黝地。他先扣指轻弹,发出了叮叮的金属声,然后指上用了劲,“叮”一声
脆响,铲头被指头弹掉寸长指头大一块缺口。一连五弹,锋刃部缺了一个缺口,两侧各缺二
块,简直像弹破脆蛋壳般容易,摧枯拉朽,不费吹灰之力,委实骇人听闻。
被弹掉的铁片,远飞出六七丈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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