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底扬尘
绕过一处山脊,小径弯入一处山隘。已经是申牌时分,满山蝉鸣,飞鸟逐渐归巢。
后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他扭头一看,看到了飞步跟来的浙南四义。
“好家伙,是不是想打主意来了?”他想。
防人之心不可无,他暗自留了心,仍然大踏步向前走,不动声色。
路径再次绕出,前面水声如雷。转出山腰凸出处,视野开朗,河谷的景色尽在眼下,溪
水从前面的山峡下冲出,沿峻陡的溪床下泻,乱石泻奔流,飞珠溅玉十分壮观。
路右外侧建了一座小亭,立有围栏,倚亭下望百丈深渊。胆小朋友与思有畏高症的人,
必定目眩心悸可能昏倒。
小亭中,坐着一个穿了青道袍的中年老道,戴九梁冠,佩长剑,仙风道骨,黑赁飘飘,
颇有些有全真道的气概,右凳上放了一只小包裹,一看便知不是在这一带修真的道侣。
后面脚步声已近,浙南四义快到了。
老道以一双精明锐利的眼睛,目迎大踏步而来的方士廷直至方士廷接近至五六丈内,方
含笑点头招呼道:“施主行色匆匆,路赶得太急,决非走长程之道,何不坐下来歇歇?”
他颔首一笑,说:“赶了二十余里,真该歇歇啦!道长要往何方去?”
“呵呵!贫道云游四海,走到那里算那里。施主要到浙江?贵姓?”老道一面说,一面
盯了他的包裹一眼。
“小可方大郎。请教道长上下如何称呼?”他放下包裹坐下笑问。
“贫道上太下玄。哦!那四位施主可是施主的朋友?”老道盯着急步赶来的浙南死义问。
“不是小可的朋友,不久前曾与他们在中梅度食店中进食。”
大马脸大哥一马当先进入亭口,怪眼不住在两人脸上转。四人一字排开,已阻住了老道
与方士廷的出路,迫至深渊险境的一面,久久向方士廷问:“阁下,你是一个人么?”
“不错,你们……”他沉着地问。
“这位老道……”
“贫道恰好在此地歇脚,诸位施主有何见教?”太玄含笑问,眼中冷电一闪而没,
大马脸大哥哼了一声,说:“那么,你走你的阳关道。”
“施主……”
“你不走,太爷便连你也宰了。”
太玄缓缓站起,冷笑道:“原来施主们是强盗,贫道慈悲你们。”
“呸!杂毛老道你敢说咱们是强盗?”
“那你们……”
“太爷们要杀这小子。”
“快滚,凭你们几个小辈,也敢在贫道口中讨吃食,你知道这条路上的买卖由谁在作
主?”
太玄叱喝。
方士廷一怔,心说:“好啊!这老道的口吻变了,不是有道全真,而是劫路的强盗啦2”
大马脸大哥脸色一变,问道:“道长是金钱豹武当家的人?”
“你知道就好。”
“这样吧,咱们要人,道长要财,如何?这小子与咱们有过节,饶他不得。”
“这还差不多。”太玄脸色略转地说。
方士廷急忙将包裹打开,放在石栏上,笑道:“金子给你们,拿去好了。”
金光耀目生花,一百块十两重的金砖,与及三叠一两一块的金叶子,其余的是些换洗衣
物,一些小药包。
太玄笑笑,得意地说:“贫道已看出你背的是金子,没料到居然这么多。你怀里还有,
拿出来。”
他从怀中掏出五锭银子和一些碎银,笑道:“全在此地了,让你们分了吧。”
“你带了剑,为何不拔剑而斗?”
“呵呵!算了吧,以一比五,好汉不吃眼前亏;金银身外物,在下犯不着。”
“你很知趣,贫道要财不要命,但如果你拔剑,又当别论。”
浙南四义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金子,眼都直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浪迹江湖的
人,说穿了还不是为了混饭湖口?谁也不会愚蠢得将金子往别人怀里送。马脸大哥自然不愿
将黄金拱手送人,猛地向前冲出,飞腿便踢。
三角眼贤弟也不约而同向前冲,右手疾扬,”卡”一声袖箭离开了袖口。
太玄老道太过自信,做梦也没料到对方突起发难,大喝一声,伸手拉住来腿扭身便摔。
这瞬间,袖箭没入老道的左腰。
方士廷及时将金子亮出,用意是挑起双方的贪念而拼者命,果然有效,浙南四义突然出
手袭击了。
老道敢独自做案,当然身手必定了得高明。但四义突起发难,防得了人却躲不了暗器,
将马脸大哥向后摔出,却挨了三角脸贤弟一袖箭,毫无闪避的机会。
马脸大哥向外飞腾,发出一声惨叫,飞越外栏,在惨叫声摇曳中,落下百丈深堑去了。
“哎……”太玄老道也在狂叫一声,摔到石栏下,站不起来了。
三角脸贤弟抓住了包裹中,一面打包裹结一面向黑险膛大汉叫:“将死尸丢下去。”
黑脸膛大汉去抓老道。秃盾大眼二弟则双手箕张扑向方士廷,来一记“金雕献爪”抓向
方士廷的五官。
方士廷冷哼一声,右手像电光一闪,便架偏了抓来的一爪,右掌疾扬,“噗噗”两声闷
响,劈在对方的左右颈根上,快得令人目眩。
“嗯……”秃眉大眼三弟闷声叫,上身向后仰,仰面便倒,立即失去知觉。
几乎在同一瞬间,“噗”一声响,方士廷一脚端在三角脸贤束的背心上。三角脸贤弟正
在打包裹,手一滑倒在石栏下,金砖洒了一地。
黑脸膛大汉扭住了老道的双手将人抓起,尚未向外抛便发觉同伴已遭了殃,大惊之下,
放了老道跃退丈外,伸手拔剑下门户大喝道:“阁下,亮刀。”
这位仁兄外表粗野蠢笨,其实却机警灵活,一看两位同伴全倒了,便知碰上了扎手人
物,怎敢再冒失地扑上?因此先退再拔兵刃戒备。
方士廷呵呵笑,徐徐拔剑道:“你们不是要找方士廷较量,以便成名立万么?”
“不错,有此打算,你……你是……”
“方士廷,桐城浪子方士廷。”他信口答。
黑脸膛大汉脸色骤变,连退四五步。
“阁下贵姓大名?”
“我……在下丁……丁德隆……”
“你是四义的老三?在下给你一次公平决斗的机会。”
丁德隆突然扭头便跑,撤腿狂奔。
方士廷正想追,太玄老道虚弱地叫:“救……救救我……”
方士廷弃了丁德隆,走近老道冷笑道:“自作孽,不可活,在下不能救你。”
“方……方施主……”
方士廷收了剑,说:“救你这种人,确是心中不甘,忍着点,我替你取箭,痛死你这妖
道免得你再去害人。”
他用匕首割开创口取箭,老道痛得叫苦连天。他带有上好的紧创,替老道上药裹好伤,
冷笑道:“你的伤还不算严重,快滚!”
太玄吃力地站起,脸色灰败,嗫声说:“贫……贫道感……感激不……尽,后会有……
有期。”
目送老道蹒跚的背影消失在山壁后,他拖起了三角脸贤弟,将对方弄醒,推至外栏旁,
冷笑道:“老四,该你招供了。”
三角脸老四好半天方神智恢复,恐惧地问:“你……你要在下招……招什么?你是谁?”
“招你所知道的’切,别管我是谁。”
“你……”
“你不招!在下将你丢下去……”
“不!不……”
“如果你招不实,也得下去。”
“我……我招……”
“招了你之后,在下再问那位老二,你两人只要有一句话不对,两人都得下去。”
三角脸老三福至心灵,三角眼一转,急急地说:“既然你是方士廷,你该是暗们的同
道……”
“什么话?见你的大头鬼,谁是你们的同道?”
“请……请听我说……”
“好吧,你就说说看。”
“咱们是应邀前往收拾龙飞的人……”
“什么?你……好吧,你说,说清楚些。”
太玄老道伤势甚重,做梦也没料到方士廷不但不杀他,反而替他取箭裹伤,以德报怨放
他走路。他挣扎着进入山峡中的一座密林,再也支持不住了,探手怀中取出一只铜哨、发出
信号后再也无力举步啦!
第二天,浙南四义除了老大跌碎在深壑下之外,其他二四两人的尸体被吊在小亭中,当
晚便被野兽吃掉了。
十天后,太玄离开了金钱豹的山寨上,飘然进入浙江地境,到处打听桐城浪子方士廷的
下落。
方士廷无意中获得了绰号,桐城浪子方士廷到了浙江的消息不服而走。
出府城大东门东行,九十里到东城。东城目下称关驿。从东关驿沿曹娥江南行,六十里
曹娥坝。这里有处渡口,渡江便是上虞县界。继续南下,可达乘县的三界镇。
渡口有一条小径向东北行,十里是东山镇,属上虞县。东山镇距晋朝谢安所居的东山不
足十里,与江西岸的高桥村隔江相望。两镇之间,有渡船往来,但由于不是交通要道,乘船
往来的都是本地人。
高桥村,也就是龙飞的故乡。
高桥村龙村龙家是本地望族,会稽上虞两县的人,谁不知龙家的子弟不好惹?
从东山至东面的四明山,目视可及。四明山固然是大名鼎鼎的名胜区,其实东山也颇为
巍峨。巍然特出,众峰环抱,登峰四顾,万峰林立,烟海渺然。龙家在蔷薇洞建了一座进尘
山庄,这里,也就是龙飞拜四明怪客为师的地方。
八月中秋。高桥村便不时发现有来历不明的人出没,龙飞的父亲龙鼎新,也是武林健
者,可惜他不是江湖人,并不知江湖的动静。爱子龙飞与爱女龙玉雯出外行道江湖,经常在
外甚少在家。尤其最近两年来,兄妹两连一封平安家书也不见捎回,龙鼎新居然丝毫不在意。
中秋佳节过去了,暑气全消,进入了秋凉季节。
龙家的宅院位于村东南,北面便是至东山镇的渡口,东园傍水建了一座水榭,高有两
层,可坐在伸出的飞廊上垂钓,面对清澈翠绿的曹娥江,令人心旷神怡,尘念尽消。
村西的棚口外,便是南北大道,北至东关驿,南下曹娥坝。棚外除厂一座歇脚亭由村中
供应茶水之外,通常不许外人入村的。因此,陌生人不可能入村逗留,想入村查探,那是不
可能的事。
云龙双奇连袂行道江湖,迄今将近七年了。七年来,结了的仇家自不在少数,前来高桥
龙家找麻烦的人,确也难以计数。当然,来的人都不是什么成名的人物。即便是稍具名望的
高手,一问清龙飞不在家,也就干干脆脆离开,冤有头债有主,算过节必须找龙飞本人,与
他人无关,找错对象那是犯忌的事。
但那些江湖败类,却不管什么江湖规矩,不管龙飞在不在,同样的来向龙家的人报复。
龙鼎新不在乎有人前来找麻烦,他本人的艺业本来就深不可测。敢于侵入村中生事的
人,根本就用不着他出手,他的几位侄儿与几名仆人,任何人皆可独当一面济身于武林一流
高手之中而毫无愧色。村中有几位管理佃户的长工头儿,这几位仁兄的身子,也足以和江湖
的高手名宿相提并论。
但除了龙飞之外,村中人从不在江湖走动,因此,外界皆不知村中这些高手子弟的底
细。反正知道不少前来找麻烦的人,皆垂头丧气地溜之大吉而已,当然也有不少人从此失
踪。但失踪的经过谁也不知其详。
这就是高桥村龙家,一处江湖人不敢正视的地方。
龙家这四代的辈份排名是宝、鼎、兆、祥。龙飞出外闯荡行道江湖,用的名是飞,但在
家的辈名是兆平。
这天一早,龙飞的一位堂兄带了两名长工,出村南下走向十里外的丁家埠。两名长工押
了一乘暖轿,两名轿夫不是高桥村人,而是曹娥坝的轿店伙计。曹娥坝是大市镇,有各种行
业的店号。附近村镇皆用小船往来,富有的人家自备有轿的人不多,雇轿必须到曹娥坝去请。
轿中自然是女眷,也必定有要事方雇轿外出。
一行五人选题南下,踏着朝阳向南又向南。曹娥江河谷沃野,稻田中种着杂粮,遍地桑
麻,一片升平气象。两岸远处青山连绵不绝,不时伸出三两条山腿插入曹娥江,因此大道不
时绕山脚而过,或者越岭脚而行。
大道在五里外向上升。婉蜒直上一座不算高的土岭,路侧茂林已现秋色,一阵风呼啸而
过,落叶纷飞。
年轻的小伙子龙兆壁,穿了一身宝监色紧身,腰带上带了一把匕首防身,唱着俚曲一步
步领先向上走,满脸春风,状极得意。
穿越一座桂林,金黄色的佳花散满一地,但仍然异香扑鼻,令人心神振奋。
龙兆璧扭头回顾,山下有两个村夫在后面跟来。他不在意。继续赶路唱道:“艳色天下
重,西施宁久微?朝为越溪女,暮作吴宫妃……”
暖轿中突然传来沥沥惊声叫道:“官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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