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影红颜
二十余名马夫与管事罗世超,在马栏前一字排开,神色紧张地相候,每个人都带了家伙。二十余双大眼,狠狠地目迎大踏步而来的恶客。
田二爷不在场,大概躲在一旁偷看风色。
在罗世超看来,光天化日之下,市集上客商如云,自己一方二十余人之多,对方即使胆大包天,也不敢在此地撒野,摆出阵势,想将对方吓阻住。
崔长青先不向罗世超接近,到了一座栓马栏前,伸脚轻轻一拨,一阵暴响,栓马棚应声而倒,笑道:“象是纸糊的,在下先拆了再说。”
一面说,一面向罗世超走去。
栓马栏两条粗如海碗,千斤神力也不易撼动,他用脚轻轻一拔便倒,把那些马夫们吓呆了。
立即引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有人叫:“田二爷有麻烦了,可能是失主找上门讨公道啦?”
罗世超心中骇然,吓阻无效,只好见风转舵,来软的,抖索着上前相迎,抱拳行礼陪笑道;“崔兄,请到里面棚屋里坐,敝东主已久候多时,请进,请进。”
他冷冷一笑,问道:“昨晚上你们去的那些和尚老道,以及贵城的一些地棍们,都平安返家了吗?”
罗世超怎敢回答?如果回答了,便等于不打自招,只好装糊涂,陪笑道:“敝东主本来一早便至客栈,向崔兄请安的……”
“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回答在下的话。”
“崔兄是明白人,请……”
“今天附近好象没看见有官兵巡捕,李千户是不是忘了这件事?”
“崔兄请到棚于里坐,敝东主……”
“好,走!龙潭虎穴,崔某人也敢闻他个七进七出,何况一座小棚子?”
棚子里气氛紧张,十余名壮汉站在田二爷身后,随时准备保护主人。
田二爷脸色苍白,卑谦地行礼迎客。
崔长青在客位侧方一站,一脚踏在凳上,冷然瞥了众人一眼,环顾一匝。
三十余条汉子,团团围住了。
他一听拍在桌上,沉下脸问:“姓田的,昨晚的主意,是谁出的?说!”
田二爷打一冷战,悚然地说:“崔兄请息怒……”
“说!”
“朋友们知道兄弟有困难,所以……”
“放屁!你有什么困难?”
“这……”
“在下要吃了你?晦?崔某人按规矩办事,事已经说得够明白,你也回复得很干脆,为何中途变卦,派那些不成气候的人跟踪偷袭?说!”
“崔兄,田……田某……”
“好吧,在下不与你计较。”
“谢谢崔兄高指贵手……”
“慢着,事情还没完。”
“这……”
“我要乌锥马的消息。”
因二节心头大石落地,吁出一口长气说;“崔兄,这一带乌锥马甚少……”
“少,不是没有。”
“本城只有三匹……”
“在下已经知道了。”
“本城确是没有第四匹了,外埠……”
“外埠有没有?”
“有朋友从河南府来,半月前在把水县牛口峪,曾看见一匹雄骏的乌锥马,是一个美貌女子所乘坐。月初,有人曾经看到这匹马和这位女郎,另有一名少女骑黄骠马随行,从南面来,在本城停留了一夜,次日即西行。牛口峪所看到的那匹乌锥,可能就是经过咱们开封的同一匹马。但已经半月之久,在不在牛口峪便不得而知了。”
一切符合,崔长青便不再多问,探手怀中取出银袋,“啪”一声放在桌上,冷笑道:“这是你的二百两银子,谢谢。”
田二爷反而愣住了,张口结舌道:“崔兄,别开玩笑,在下不能收你的……”
“大丈夫一言九鼎,在下应许的事必定如数奉上。”他泰然地说,再掏出二十两银子往桌上一丢,又道:“给在下一匹马,要鞍辔齐全,谢谢。”
“在下送崔兄一匹良驹……”
“谢谢,在下不领人情。”
牵了坐骑回到客栈,立即结账拾掇动身,马不停蹄向西又向西,直奔记水县。两百五十里,他预定明午便可赶到。
牛口峪,在记水县西北二十五里。这地方并不算险要,但在当地颇为有名。
唐武德四年,窦建德军至成阜,军中谣曰:豆(窦谐音)
人牛口,势不能久。双方交战,窦果然败窜逃至牛口峪,被秦王(李世民)所擒,应了豆入牛口的天数,因此牛口峪颇为有名。
只花了半天工夫,他便将薄命花的下落打听得一清二楚,那匹乌锥马便是最好的线索,一个骑黑马的美妇,本来就引入注意,决难隐起行踪。
可是,他感到十分泄气,他来晚了一步,薄命花师徒两人,已在三天前离开了牛口峪张家庄,前往方山北麓的天风垒去了。
牛口峪张家庄,是河湖上魔字号人物赛玄坛张冲的家。
赛玄坛不是个好东西,但崔长青自信能应付得了。
但方山天风垒,他却提不起勇气前往一闯。
所谓天风垒,只是古代留下来的兵垒遗迹而已,只留下数段残壁,其他已荡然无存。附近有一处乱葬岗;全是干余年前遗留下来的荒坟,每座坟皆象座小山般又高又大,当然有些已经被夷乎了,但遗迹犹存。方山,也就是山海经上所说的浮戏山,周围数百里,嶙峋万仞,势出天表,地跨五县中间;那座山五邑分界,所以也称五邑岭。这里是名胜区,但游客少之又少。向西南望远处,那一带连绵山岭,便是天下闻名的中岳嵩山。
北面一座山,叫紫玉岩。北麓一带荒山,便是天风垒遗址。
天风垒,不但游客不敢接近,连附近山村的山民,也相戒远离该地,以免被鬼怪所害。
在江湖朋友的心目中,天风垒没有鬼怪,却是乾坤八怪中,神荼赵元清的居所。
赵元清的绰号叫神荼,顾名思义,便知是个高大狰狞门神型的巨人;可是门神神荼正神,吞妖吃魔神通广大。而这位神荼赵元清,却是邪魔外道,兴妖作怪神弃鬼厌的字内凶神,名列乾坤八怪之一,不论黑白道人物,皆畏之如蛇蝎,避之唯恐不及。
这位老怪在天风垒建了一座庄院,共有二十余间以泥砖砌成,上盖树皮,外形如坟墓的怪屋,在此地调教五名门人。
这五个门人轮流在江湖走动,兴风作浪惹事生非,弄些金银珠宝回来度支,坏事做尽无恶不作,因此江湖朋友称他们为天风五鬼,恨之入骨却又敢怒而不敢言。他们的师父神荼来头大,谁又敢招惹这个艺臻化境的老怪物?
方山在县南四十里,与牛口峪南辕北辙。薄命花师徒在牛口峪张家寨逗留月余有何用意?转而赴方山天风垒又有何要事?这鬼女人貌美如花命薄如纸,但自视甚高,为何要与这声名狼藉的神荼相聚三天之久?
崔长青在中峰下的环翠峪逗留,感到进退两难,进?他有自知之明,对付五鬼已经够吃力了,决难逃过神荼的一关,何况还要对付比他高明的薄命花;退?他确是于心不甘。他不敢低估天风垒的实力,煞费思量。
环翠峪的北面便是紫玉岩,也叫玉仙山。环翠峪下面有一座神母祠,有座美泉叫柏池。
玉仙山山上有座玉仙元群询问前面有两座泉,叫小龙池与黄龙池,也就是汜(si)河的源头,总之,这一带山青泉美,风景绮丽远避尘嚣”是遁世修身的好地方。
他的坐骑寄在山下的村庄内,随身仅带了一个百宝囊,一把用布卷藏着的剑,一些金银,穿了宽大的黑长袍,扮成游山客。由于他的相貌与年龄不符,外表象个十四五岁少年人,身材却象个壮汉,所穿的黑袍却又象中年人,因此确是有点岔眼。
回到神母祠,他在柏池旁的小亭落坐,心中委实决定不下,盯着对面的玉仙山发呆。
“要不要豁出去?”他不断地自问。
闯了三年江湖,他已不是个鲁莽的人,睁着眼睛往火坑里跳,他可不干。
最后,他有了决定,自语道:“薄命花这贱妇,不会在天风垒蹲一辈子,我何不在要道上守候,等她离开再说?方山附近危机四伏,深山大泽必隐龙蛇,我不能冒险,只可智取不可力敌。好,就这么办。”
要监视天风垒,最好是到玉仙元君祠投宿,居高临下监视南北小径,乌锥马出现便难逃眼下,但太远太高了。
神母祠规模不大,但游山的客人可以在内投宿,有六七名香火道人,祠旁建了两座客院,东面那座客院专门接待有身份肯花金银的达官贵人。’”在此地投宿很方便,从玉仙山出山赴县城的人,非经过神母祠不可。但如果往别处,便只需经过神母祠。
正想动身,不远处词门红影入目,两名香火道人,正毕恭毕敬地送客外出。
三位女客,一个是仆妇打扮年约半百的中年妇人,挽了一个大包裹,手点一根老山藤杖,脸色红润,清秀的脸庞不太显老态,尚可在脸上看到她往昔的清丽风华颇为出俗。
另两位一是紫衣女郎,年约十六七,好美,明艳照人,华而不俗。另一位是红衣红裙年仅十三团少女,稚气未除,但眉目如画,瓜子脸琼鼻樱唇,天然国色,笑时颊旁绽起两个笑涡儿,笑得好甜。挽着紫衣女郎的左膀,天真的笑靥极为讨人喜爱。
崔长青一呆,心说,“好美好清秀的一双姐妹花。”
他脑海中,同时幻出绮绿娇媚而栈暴的倩影,只觉心神一乱,气血浮动,不由脸上一热,赶忙转首他顾。
等他再次转头,三女的背影,已消失在小径南面的树林里了。
惊鸿一瞥,他心中竞留下了两位少女的身影。
三个女人来游山,山中好半天不见一个人影,万一窜出一两个暴徒,岂不糟了?
“我得暗中保护她们。”他喃喃自语。
他竟以护花使者自居,说跟便跟,立即动身,远远地跟下了。
跟踪两位年青姑娘,必将引起非议,因此他必须跟远些,免滋误会。
前面出现一条三岔路,三位女郎的背影,早就消失在东面的岔路后,视线被山冈与树林挡住了。
后面突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来势奇急,他本能地扭头一看,一位大马脸、凶睛外突的高大壮汉,正以快逾奔马的脚程如飞而来。他一怔,心想:“这人满脸横肉,凶睛外突而且眼神不正,不是善类,他在赶什么?晤!好快,但不够轻灵,仍欠火候,他并未下过苦功。”
心中是这样想,但又不得不承认这位仁兄确也高明,这种赶长途的陆地飞腾术是轻功的一种,讲的是耐力,能有此成就,已是难朗可贵了,天下间大可去得,付念问,壮汉已疾冲过来。
他向侧横挪两步,避至路旁。
壮汉突在他身边止步,凶睛一翻,巨灵之手疾伸,一把便抓住他的襟口,抓贼似的揪近身前,大嘴一张,口沫横飞口臭触鼻,大声问:“好小子,可找到你了。”
他丝毫不加抗拒,脸上涌起恐惧的神色.装得可伶兮兮,惊恐地问:“小……小可不……不认识尊驾,为……为何要找小可?”
“这条路上鬼影俱无,仅有你一个人,不找你,大爷又去找谁?”
“这……”
“大爷有事问你。”
“哦?请先放手,有话好说……”
“你说了再放。”
“好,好,小可遵命,老兄你要问什么?”
“有一老二少三个女流,经过这条形。小子你是这条路上唯一的人,定然知道她们走哪一条路去了。”
他心中一懔,暗骂道:“这家伙可恶,果然是见色起意的恶贼。”
但他口中却支吾地说“小可不……”
“你不知道?”
“这……”
“不说,大爷就宰了你。”
他故意打一冷战,叫道“我说,我说,往西面走了。”
他说的是相反方向,其实姑娘们是往东走的。
“跟我去追,如果你撒谎,大爷要活剥了你。”
“小的不敢……”
“谅你也不敢,在我逍遥鬼郑天寿面前,你天胆也不敢撒谎。走!”
声落,架起他的右肘,撒腿急奔。
他心中一动,忖道:“原来是天风垒五鬼的三鬼逍遥鬼郑天寿,妙极了,且算算看,该如何利用这位仁兄。”
西行不久,刚转过一座山壁,摹地红影入目;一个红衣女郎的身影突然从对面折出。
“妙极了,追上啦!”逍遥鬼欣然大叫。
由于树枝映掩,红色易见,只看到火红色的衣裙形影,却难看到面貌。
确有三个人,而且同是女人。
崔长青尚未看清,心中叫苦,以为三女已折向西面来了,无暇多想,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为了护花,他顾不了许多。
“打!”他暴叱,一肘猛撞。
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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