拱手山河讨你欢 作者:姬浅一(红袖2013.6.30完结)





再瞧一眼楼上的牌匾,郝然写着三字——琵琶楼。
他们想,这应该便是墨家巨子的藏身之处了吧?
“大胆何人?竟敢闯我琵琶楼?”


'3. 玥衫'

  一。
“大胆何人,竟敢闯我琵琶楼……”
……
几声重复,回音荡漾。
仅仅四层楼层,回音却是反复,想必用了密室传音术,声音带着柔气,应是位姑娘。
这声猛然传出,由楼上飘下,大家往上一瞧,第四层高楼上坐着一位女子,白色纱巾自眼下遮住,掩住半张下脸,怀抱琵琶,淡蓝长裙拖曳在地上拂摆,裙角锈以浅绿雅竹,很是别致,道骨仙姿,眉眼颇具风骨。
“犹抱琵琶半遮面?”延陵暮歌疑惑着,细眼上挑。文中的这句诗,今儿他算是看见活的了。
“啧啧,又是一位小美人呢!”瑟人妩媚的扬扬水袖,滑过脸颊,笑得风情万种。
月笙怒瞪了这狐媚子一眼,转而望向楼上,恭敬道:“敢问姑娘芳名?”
薄薄的白纱掩住她的下脸,她修长的手指抚在琵琶琴弦上,烟波倩眉细长,手指轻轻一动,琴弦被波动,一阵内力由弦上弹出,直射月笙他们。
来者不善,三人立即避开。
见他们避开,白纱半脸女子白纱下的细唇上扬,弧度优美:“玥衫。”
闻言,瑟人怔了怔,继而向月笙逗笑道:“她叫玥衫,月笙,和你名字里都有个月字,且你们都是面瘫脸,我说你们该不会是失散多年的姐妹吧?”
延陵暮歌与瑟人斗嘴不曾输过,如今自家女人在这上面略输一筹,虽说月笙自个不在意,可我们这位弦贡王可是不乐意了,长扇直接砸在了瑟人头上。瑟人恨恨瞪了他一眼,转瞬偏身似乎即是要动手。
“墨家巨子呢?”延陵暮歌不作搭理,还是记得正事的。
玥衫眉眼一抬,三分傲气七分不屑:“本尊便是。”
如此一说,自信妄气,秋水出现裂痕。
墨家巨子竟是个女人?
琵琶旋转一圈,最终回至玥衫手中,手指覆上弦上,她冷言道:“你们好本事,竟闯过了阎王林。现下便尝尝我檀玉琵琶的滋味儿!”
一阵厮杀。
二。
黑夜沉沉。
“我说,从白天斗到晚上,你累不累啊!”瑟人被那个琵琶女真的快逼疯了,打了这么久,那女人还这么有精神,她可是累得手都抬不起来了。
“你没事吧?”月笙一边抵挡那玥衫的琵琶功,偏头问着延陵暮歌,蛾眉轻蹙。
延陵暮歌累得筋疲力尽,额汗涔涔,仍强撑着笑:“无碍。”
瑟人亦是强撑着,汗流贴湿着衣衫,发丝凌乱的贴在额前。
这样也不是法子,月笙看着他们,眼瞳高深晦暗,掩着一片静谧莫测的海。
“生之我命,死之我心。罩!”
一串咒语由她嘴中念出,长臂一伸,水袖一挥,一团白光笼罩着他们。
白光似是真实,又似是虚像,在夜里显眼异常,照得如同白昼,这团白光朦朦胧胧,碰触不到,却又真实存在,形成一道白球屏障。玥衫的琵琶功一触到这白色屏障便会自动反弹,他们三人在球体屏障中,被白光保护着。
“好神奇的东西。”瑟人感叹着,指尖轻轻触碰白光,虚幻至极,手尖触了一场空,“月笙,这么神奇,你为何不早些使用?”
瑟人笑容在嘴角猝逝,眸光掠过一脸冷漠的白衣美人,她再发一问:“你——究竟是何人?”
白雾斑驳了夜影,寂静无声。
延陵与月笙打坐练气恢复,眼底平静无惊。
“延陵暮歌。”见月笙不出声,瑟人只得偏头问向他,“月笙是你媳妇,她究竟是何人?”
“我也不知。”如是一笑,他仍是温润含笑,似乎并介意自己夫人对自己隐瞒。
“那你为何不问?”瑟人美目乍圆,愈发弄不懂这对小夫妻。
眼中无声,他看了一眼月笙,笑意盛满,“夫人不愿说,我自是不会多问。”
那一眼不是犀利,是温柔如水,月笙能感受得到那双美得举世无双的眼睛正看着自己,盛满了习以为常的微笑,她却没有回头,安静打坐,只垂了眼睫,膝上的衣衫在掌心勒出无数褶皱。
瑟人倒也识趣,不再多问。


'4. 一身媚骨下'

  玥衫冷冷看着楼下的三人,自个的琵琶功无功而返,心里自是不大乐意。
手指一直在琴弦上,反复摩挲,熟悉的触感在手下细细感味,却并未发功,阖了目,有些疲倦,坐在木椅上,纤腰挺得笔直,长发如瀑,静静沉思,忽然间,脑海中灵光乍现,一闪而逝。莫非……他们便是自己一直等待的人?
此念头一出,无数心绪如决堤洪水涌上心头。
“给你们个机会。”
玥衫猛然睁眼,似是思索有了答案,忽的出声,嗓音独特的声音从楼上飘下,忽远忽近,冷淡平静,声音仍是未有一丝温度。
月笙长臂轻舒,衣袖舞动,裸露出修长如雪的半截手臂,白齿启出一字:“收。”
手臂由伸开到合拢,罩着他们的朦胧白光由明亮至昏暗,直至不见,刹那芳华寂静,犹如白昼的夜晚顿时一片黑暗。一片寂静,他们静待玥衫的下文。
白纱掩着玥衫的的下脸,白纱后,尖尖的下巴上红唇一张一合,“若你们有本事敢闯我琵琶楼,到达第四层,我便给你们想要的答案。”
——到达第四层
似乎很是容易,原来,墨家巨子如此好说话。瑟人眼光明亮,胜过繁星万千。
红衣一挥而起,妖冶明媚,转瞬之间,已然飞跃。
“当——”细指轻拂过玉弦,袅袅拖曳,尾音颤颤。
不过这一个音符,刚腾空而起的瑟人被琵琶功一音震下,单腿跪地,唇角似乎溢了血,被她狠狠压下喉咙,一阵腥甜滚入喉间,自己的鲜血的味道,早已尝惯,嘴角仍是挂着习以为常的媚笑。
月笙看着被琵琶功震得内伤的瑟人,她隐忍着,深眉紧蹙,却仍是笑意妩媚撩人,从不曾袒露出一丝不悦或是疼痛的表情,满身疼痛伤痕,被隐入妖娆的笑容里,化作月笙敏感察觉到的落寞。
月笙一直不明白,为何瑟人总是要笑,在天牢里救她时在笑,离别时在笑,被墨景渊追杀时在笑,打斗得伤痕累累时在笑,此刻仍是这般。是要如何坚韧、隐忍,才能如此,月笙似是有些明白,又亦是不懂,那嬉笑妩媚的皮囊背后,是遍体鳞伤,亦或是体无完肤。
或许,自己是懂的,那一身媚骨下,兴许也是一身情伤。
自己,不也是冷然凉薄下,藏了太多别人看不懂的情绪,掩了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总是冰冷着,不为所动,焉知那寒凉毫无表情之下,也有儿女情长,亦有地老天荒。
在天牢时,月笙便明白,她们是同一种人,只懂死命隐忍的人,所以她对瑟人惺惺相惜,所以她能感受到瑟人笑里的寂寞。
“瑟人,玥衫的意思,是让我们走进琵琶楼,从第一层走至第四层,而并非这样莽撞飞上去。”延陵暮歌走至她身旁,扶起半跪的瑟人,凝声解释。
瑟人吞下喉间的腥血,笑道:“你又怎知?”
“看你被震下来,所以我猜想大抵便是这样。”
“靠,居然拿老娘做实验!”损友如此,瑟人只得自认晦气,难怪她飞上去时这两人都按兵不动,原是要自己被弹下来以此证明他的猜想,唉,交友不慎啊。


'5. 十二字'

  一。
琵琶楼第一层。
光线昏暗,屏风众多,以至于大殿的路因屏风而弯弯绕绕,曲折幽长,每道屏风上皆是绣有图案,绣工上乘,有大片富贵牡丹,淡红浓抹;亦有万马奔腾,千军呼啸;还有男女私会,姑娘执扇掩面,笑弯了秀眉。如此,不胜枚举,每道屏风上,绣着不同图案,栩栩如生。
忽然间,这些屏风一齐移动,十分有序快速。
眨眼间,不过片刻,他们便被隔离分别,各自被屏风包围,几道屏风各自包围这他们,密不透风,宛若一个密室。
屏风所做的密室中,皆有文房四宝,一应齐全。
“写下十二字,各以四字来描述你们其他两位朋友的性格,再以四字描述自己,如若哪两位写得完全吻合,便可上第二层。”
是玥衫的声音!
这声音用密室传音术传来,仿若在千里之外,却又无比清晰,嗓音独特,柔软冰凉。
再瞥一眼桌案上的笔墨纸砚,他们心下了然。
延陵暮歌研着墨,笔尖用墨汁染湿,在纸上氤氲开,脑海中浮现出那一袭白衣,手不自觉转动,轻轻勾勒出那个人的轮廓。
先涂匀好她的远山眉,英气纵横。
再画出她的淡漠双眸,寒凉一片。
再描出她的唇,薄而微微上翘,性感慵懒。
细细描画,一笔一划,如行云流水,他敛了袖袍,一截腕子挥动。
最后一笔猛地顿滞,他摇头苦笑,说了写十二字,怎的画起画儿了,自己是久不碰笔,技痒了,一抹苦涩掠过,最后一笔封住,一副似是真人的画仅差一笔便可完工,他却停了笔,拿出另一张宣纸,笔尖又濡了点墨。
——慵懒如猫。妖媚如狐。
慵懒如猫,是她,一袭白裳。
妖媚如狐,是她,一衫红裙。
他顿了顿,握好自个宽大的袖袍,最后写下四字:韬光养晦。
最后一抹笑痕凝在嘴角,看着最后四字,万般思绪纷飞。
二。
月笙最先写出四字,是:妖媚如狐。
然后,才细细琢磨,什么词可以用来形容延陵暮歌。
红梅林,盛衰不败,永远那般妖冶。
在那里,他叫王人歌,仅是个同自己厮混的美好少年,整日与自己厮磨,一脸笑意温软宜人,而并非苦心经营的七王爷。
枕玉宫,森寒之地,似乎黑色是那儿唯一可见的色彩。
在那里,他叫延陵暮歌,仅是个穿隐身衣为自己挡鞭的男人,血痕模糊了他瞳孔中的颜色,却对自己说,莫怕,黑暗里,因他一句话而忽然安静;而并非野心勃勃的弦贡王。
回首那红梅林两个月零八天的日子,恍若迷梦,再连着王府里成亲的那一夜,他头次穿了红袍,有些不真实。
手中握着笔,慢慢写出四字:
——韬光养晦。
这四字,评价他倒也合适,除此之外,她再也找不到可以描述他二十年的生活。
自己,本是生来地位尊贵,生来便受万民朝拜,世间却鲜少有值得她上心的事,生来便如此凉薄,对世间万物都漠然相视,然后,遇见了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一段宿命由此展开,此后尝尽世态炎凉。
提笔写下四字,写下自己走过的岁月,淡淡无奈:
——无梦无醉。


'6. 无梦无醉'

  一。
三人写完,皆是静心等待。
笺上墨迹已干,他看了看自己写下的十二字,再看看那幅画,敛神垂眼,一张洁白的纸笺被揉成团,在掌心蹂躏,手掌出了些汗,化了些墨,随即狠狠将纸团扔在脚下。
他看着被扔在脚边的纸团,失了往常的笑意,寒意森森。
半个时辰已过,玥衫的声音突兀响起。
“好,你们便把冷笺展开罢。”
声音飘渺,远在千里,近在楼上。
三页笺纸被分别展开,无人知晓玥衫是如何看到的,只知道,那个冰冷的声音,毫无悬念的宣布结果。
瑟人对自己的评价是风情万种,对月笙是面瘫话少,对延陵暮歌是相如妖孽。
“你们输了。”
这一声,是结果,是冷淡。
“原来,所谓的朋友,不过如此。”
这一声,是嘲讽。
“朋友,不过是互相利用吧?纵然只是各取所需,互相利用,也应当有些了解,你们竟是这般毫无默契。”
这一声,是不屑。
玥衫连言三句,句句真知灼见,句句满言讽意。
屏风刹那变换,飞速移动,一道道屏风由眼前晃过,上面的图案随着那道屏风移动,消逝于眼前,来不及看个真切便已移到了远处,而后,眼前晃过无数刺绣图案,仿若眼前掠过无数色彩。
屏风移动停止,尘埃渐定。他们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他们发现,方才的屏风遮挡,竟然相互只隔了不过十几步。
看到瑟人的评价,未把月笙气煞过去,她月笙好歹也是七王爷之妻,竟然落了个面瘫话少的评论。
“慵懒如猫?”拾起桌上那纸雪笺,她声音淡了又淡。
延陵暮歌未作解释,一笑带过。她不会知道,在延陵暮歌的心中,她只是一个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人,慵懒得正如一只猫,锋利的厉爪掩在温顺冷漠之下。
——无梦无醉。
触目惊心的四字,灼了他的眼。这四个字,怕是和那个人有关吧……那个,她一直想要寻找的人,委身嫁于自己也要找到的人,也是,一直以来,占据了她整颗心的人。他从来知道,她心里有个人,那个人游走在她的笔下,漫步于她的双眸,遨游在她心间……
然,那又何妨?
说到底,他们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你不曾梦过,不曾醉过,从来都是清醒。”他言,近身她几步,凝眸探向她瞳中的色彩,发现里面仿若一潭死水毫无波澜。
月笙轻声笑了笑,她想这个笑应极是难看,延陵暮歌说得对,她从来都是清醒。再一笑,所有情绪已然不见,声寒肺腑:“你看人很是准。”
瑟人不言,夫妻的事,她一个外人,少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