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殇
不是强颜欢笑,是喜由心生。
我喜欢景王,景王又为我跪了一夜乾坤宫,这是多么浪漫的求婚宣言。一个女人最幸福的时刻就在此时,能得知钟爱之人也心系自己,岂会有悲伤?
可是偏偏就没人能分享我此时的幸福喜悦。这才是我最大的悲哀。
而我这悲哀渐渐便蔓延了整个帝都的王府,高官之所。甚至包括哥,不知何故,哥得知消息后,一直闷闷不乐。他似乎并不乐意我嫁给景王,但又碍于某些隐衷不便把话说明,或是觉得说了倒不如不说。
而现在大约隐隐知道这事的人,谁人都为我扼腕叹息,不信我真心欢喜,甚至谣传我为此寻死。
谣言听得多了,我也懒得再与人解释争辩,索性过了几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生活。
这几日,景王请了左相做媒人来下文定,聘礼连送了数十车。大哥已沉稳如昔,只字不再提太子妃的事,只管为我筹备婚嫁事宜,打点父亲,母亲来帝都所需的寝居之物。
今天,帝都城南有庙会,大哥想了想,便让二哥带我去逛逛,大概他怕我在桃苑里闷出病来。我让二哥去请哥一道前往,派去的人回话说,墨阳世子一大早便出去了,说是去了趟宫里面,回来后又出去,不知去了何处。
我只好跟大哥要了阎三,带着品严,磬儿随二哥去见识帝都的庙会。
到时,迎神出巡已经结束,但乐舞百戏,诸般杂耍仍使庙会显得热闹非凡。我穿过涌动的人群,远远望去,目光尽头的福灵寺,善男信女云集,大约佛事活动仍在进行。
我正欲去看看,这时品严忽然在我身旁低声道,“小师叔祖,有危险,冲着您来的。”
我心一惊,四顾乱看了看,并无异常,小声喝斥,“呆子,别瞎说,满街的平民百姓,谁认得出我来,能有什么危险?”
品严却是神色凝重,“小师叔祖,这股危险一直从将军府外跟到这里,弟子也是此时方能确定,它始终凝聚在您的周围。”
第一卷 红尘泪 第二十四章 庙会夫人
我又看了看,仍未觉察出周围有何异样,但见品严神色郑重,也重视了起来,让阎三格外警惕些。
因为我想起了上次花魁大赛品严看出出尘姑娘中毒的事。我之后问他,他说他自小便能感觉到旁人察觉不到的危险气息,但不是对任何人都灵验,却似乎对我有效。
我在天医宫中音幻术时,他就是循着感觉到的那股危险气息找到了我。而飘香楼我被挟持那次,他也觉察出了有人身处危险之中,只是不知是有人要行刺太子、景王和越王,误以为是出尘姑娘的中毒事件。
出于谨慎,我也不去福灵寺了,那里人多容易被冲散。想来我们也已经逛了一个多时辰,口干舌燥,干脆叫二哥挑间茶楼酒肆润润喉,歇歇脚。
岂知这时临近晌午,茶楼酒肆皆已人满为患,要找个座并不容易。我们随二哥转了一圈,好不容易才在一家其貌不扬的酒楼高价买到一个雅间,索性叫了酒水,点了菜。
这个雅间,位于酒肆二楼,其实也就是相对而言“雅”了些。一面临街,以工艺粗糙的镂空窗相隔。一面为门,一面为木墙,墙上挂了几幅不知哪个街边小摊买来的廉价字画,墨色也已经灰旧。余下的一面是一块画着几只展翅雀鸟一枝横梅的长高屏风。屏风的另一边像也是一间相似的雅间,似有几个府衙差官酒足饭饱,醉意熏天,正要结帐。
就听一人道,“兄弟几个,听好了。这些日子可得把招子放亮些。大爷在三爷那里吃了闷亏,肯定憋着一肚子火,哥几个要是再找不到空空公子的线索,当心大爷那里吃不了兜着走。”
另一人打了个酒嗝接话,“岑头儿,好不易今儿休息半日,哥几个出来喝酒,你尽说些……扫兴的屁事儿……干啥?哎,你们说那个什么鸟……郡主……就真是仙女下凡不成?竟连三爷……三爷那样的人……也红着眼跟大爷抢?”
又一人借着酒劲嘻笑道,“什么鸟,鸟你个乌龟王八头,是百鸟郡主。老子听大爷身边的小德子公公说,那可是天上的仙女,能使唤百鸟,你小子就看一眼都会折寿个七儿八年的。还说,说……说她什么才什么世,反正就是连十一爷都被她给比下去了……大爷可欢喜的不得了……”
我静听着这几人的谈话,言语中虽隐了身份,说的却是太子,景王与我,便示意众人不动声色,继续往下听。
“欢喜?现如今还不是空欢喜一场,”又出来一人插话,停了停他接道,“不过没准儿三爷那里也是空欢喜了。”
“哦?这怎么说?”嘻笑那人追问。
最后这人故作神秘道,“你们都还不知吗?听说那个百鸟郡主不乐意嫁三爷,从宫里出来就抹了脖子,现如今也就吊着一口气了,谁知道她还撑不撑得到成亲那日。”
“这可……当真?”打酒嗝那人凑上来问。
“这当然……”
正说着,那边似乎已经结帐完毕,几人彼此搀扶着,声音低了下去,流里流气,说说闹闹就走了。
我正听得一脸怒意,二哥却追着我打趣道,“听了这许多日的谣言,你还为这话发怒?他没把你直接说‘死’,就算口下留德了。况且为兄我怎么横看竖看,左看右看,也没瞧出咱王府的懒语儿是仙女下凡?你们说是不是。”
哥说着看向阎三,品严和磬儿,想获得点儿群众响应。
众人却不理他,我看了好笑,美目圆睁道,“二哥,你可得忧着点儿,没听那人说吗?看我一眼都得折寿个七八年,你这一下子看了我这么多眼,少说也要折寿个七八十年了。还不赶紧上山觅一块风水宝地……”
二哥嘻道,“你没听过一物克一物么?你二哥我何许人也?风神俊逸,倜傥潇洒,本朝还有哪个堪与我比较?……”二哥说完见众人忍笑的反应,似乎又觉得话说得太满,接着补充道,“嗯,当然,楚王,景王与千度还……还能与我比较,但也只他三人了……”
我笑了笑,继续语损二哥,两人便你来我往,胡扯乱说起来。庆幸大哥不在场,否则我与二哥的言词句句超了他的尺度,保不准他会气成啥样。
闲聊中,酒菜端了上来。我便拉着磬儿,品严,阎三同坐而食。
二哥风流惯了,一边下筷吃菜喝酒一边还唠叨,“要是能再叫个水灵灵的姑娘听上个小曲儿就更好了……”
我停箸轻笑,“是啊,最好还是你那皮肤白皙滑嫩的出尘姑娘唱的小曲儿,肯定让你销魂。”
二哥一听猛咳了两声,喝了杯酒润喉道,“我的好语儿,‘销魂’这字眼,你千金之躯,大家闺秀可胡说不得。要是让大哥听了非得把‘带坏你’的罪名扣到我头上,我还不去层皮?”
“呵,你都能去找出尘‘销魂’了,我却还说不得这两字了?”我故意大声强调了一遍“销魂”,磬儿听了脸红着瞥了眼阎三,阎三与品严则故作低头苦吃。
二哥咳得更重了,正要作势训斥我一番,此时一个酒肆伙计进来上菜,他只好装着埋头吃菜。酒肆伙计端着盘香气腾腾的煎炸鲈鱼走到我身旁,意欲将其放在我面前的空位上。我正在想,改明儿把我那时代的餐桌旋转盘在这地方推广推广,方便劳苦大众,免得上个菜还得伙计东跑西转。
正此时,就见一道白光闪过,我还没反应过来,身侧的品严已猛推了我一把,我仰天跌倒,摔得七荤八素。等磬儿把我扶起,阎三与那上菜伙计已在雅间内对打开了,身形灵动迅捷。刺杀事件就这么突然的发生,二哥急急将我护在身后,镇定道,“阎三,留活口。”
阎三得令,招式凌厉,杀气却去了大半,但那伙计却是招招狠毒,拼了命也要杀出一条血路出去。眼见手下功夫斗不过阎三,那伙计把心一横,整个人撞向雅间的窗户。只听“咚”一声,如西瓜坠地般闷响,伙计已经摔出窗外。
阎三驭剑箭一般飞身而出,我们赶至窗口外看,那伙计竟好死不死的砸中了街上一顶四人抬轿子。幸好他没把轿子砸穿,轻身滚落一旁爬起来就跑,阎三急忙追去。我们则迅速下楼出店,查看轿中人的情形。
轿中人已被丫鬟搀扶出轿,娉婷身姿颇有些惊魂未定的轻颤。
这是一名素面朝天的仙姿国色,眼含秋水,眉颦春山,美目黛眉间楚云晓雾缭绕不散,书一缕淡淡愁绪,谱一段幽远哀思,风情楚楚撩人心魂。但从发髻上看,她已嫁作人妇,脸色病态泛白。看气色,除了受到惊吓之外,这女人本身还有些问题,像是怀有身孕却胎位不稳。
二哥一时看得呆了。我便撞了他一下,示意他去酒肆善后。自己转身上前与女人搭话,安抚其惊魂。说话间我为这女人把了把脉,她的病情,掌握了八九分,这才顺手扶她进轿,小声问道,“夫人这一两日是否有少量出血,且血色浓黑,但无腹痛下坠之感?”
女人一听惊问,“姑娘果真是大夫?”
我淡笑接道,“夫人这两日已在服药,药方是南北沙参、玄参炭、淮山、生白芍、生地炭、藕节炭、仙鹤草、银花炭、旱莲草、化龙骨、乌贼骨、桑寄生、炒杜仲、炒桑叶各五钱,炒丹皮、麦冬各三钱三分,川连两钱,黄芩四钱,菟丝子、太子参各一两,生草一钱。我说的对吗?”
女子怔住,“姑娘所说一点都不错。”
我心想,能错吗?从你的症状与恢复状况看,用的是天医宫出来的大夫才开得出的保胎方子。
于是接道,“为夫人开方子的大夫颇为高明,这方子对夫人近三个月的身孕而言是保胎妙方,寻常的郎中大夫开不出来。不过若是你能每日再吞服陈阿胶五钱,白芨粉二钱的话会更好。另外,夫人断药之后,可试着服用续断汤,以续断、茯苓、阿胶珠、桑寄生、白术各五钱,川芎、酒当归、炒香附各两钱,人参、炙甘草各一钱,生姜五片,用水煎服,每日一剂,其对调利血脉,止血安胎有奇效。我的话是对是错,夫人可回去相询为你开方的大夫。”
女人满眼感激的看我,“多谢姑娘。”
我宛尔一笑,“夫人不必感谢,先前本是家人鲁莽,追擒匪贼却让匪贼惊扰了夫人。我们自该赔礼道歉,敢问夫人府邸……”
“不必了,”女人见我打听她的来历,紧声打断我的话,莹洁一笑,纯如白兔,“劳姑娘挂心了,我已无大碍。出门拜神还愿也久了,这就该回去,姑娘不必在意,告辞了。”
我见这女人一听我问她来历就急着离开,也不再说什么,笑了笑,退开几步。女人轻声吩咐起轿,轿子便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二哥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后,突然出声,把我吓了一跳,他粗眉微蹙,轻声道,“这女人是景王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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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红尘泪 第二十五章 临风君子
我心中“咯噔”一下,像是忽然失落了什么,想抓却抓不住。心跳陡然快了起来,有些紧张,慌乱,不知所措。
我转身问二哥,未觉声线已在颤抖,“你如何知她是景王府的人?”
二哥并没看出我的异样,专注剖析道,“你就没留意她适才用的那方锦帕吗?那是咱王府去年年关上贡的‘南绣’。因皇后言明了封赏的主子,御衣制造院下了很长的单子,这批‘南绣’都是因人而绣。父王为求慎重,曾命我亲自督工,上京派送,我记得梅花图案的织锦该是配送给景王府的。”
梅花?
一幕幕画面在我脑海里回放,娉婷的女子俏立轿前时紧握在手中的那方锦帕,垂下的一角确是冷艳艳开了一朵孤红的梅花。
我的心一紧,隐隐有些说不出来的抽痛。
这带着点点忧云愁水的梅花夫人,会是景王的谁?又能是谁?
不是王妃,不是侧妃,那么是侍妾么?
或者,只是一个他爱的女人?所以才能拥有专门配送景王府的贡品?只是却没有华贵的身份而荣登王妃,侧妃之位?
那么,景王真的爱她么?我暗自神伤……那样的女人,有几个男人会不爱呢?若笑,似摇碎繁天星辰,若哭,恰点醒梨花带雨……那么我呢?我在景王心中又是什么?又能是什么?
他爱我,不爱我,爱我,不爱我……我的心一点点揪紧,疑窦令我烦闷难耐,像被大石压住的弹簧,不甘心的收缩,拼命反弹却力不从心。
这才惊觉,原来我是这般在意那个怀有身孕的女子,这般在意她手中拽着的那方绣梅的锦帕,她的存在突兀的像我心里横生的一根刺。我是个奇怪的爱情完美主义者,我要的夫君只能爱我一个。
他可以曾经爱过别人,但在我之后,他需是只爱我的。这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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