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殇
他可以曾经爱过别人,但在我之后,他需是只爱我的。这是我的坚持,也是我的骄傲,我的清高绝不容忍与别的女人分享一个丈夫的爱。
我是追求完美的,但我不偏执。景王那样飘逸尔雅,淡泊高贵,逍遥洒脱,桀骜不羁的人,常年游历江湖,曾经必是有过几段情的,无论是逢场作戏还是真情所动,那都是我无力参与与改变的“昨天”。
而我想要的是“今天”和“明天”的完美。
我想我这几日,大概真是高兴过头了。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一生一世一双人……
景王,会是我想要的那个人吗?
我不敢想,也不敢问,甚至,有些害怕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所以我若无其事的跟着二哥回家,所以我并不想做何事去揭开那女人的真实身份。
唯一想做的,只是以时间洗尽心中的彷徨与落寞。
现在,心情一团遭就一团遭吧,也许待到平静之后我的思绪会清明起来,知道该何去何从。
只不过这时候,平静越加显得弥足珍贵。
自庙会回来的这天,我的心情不好。大哥为我的安全考虑,在桃苑加了几重侍卫。因为那日,阎三擒回来的酒肆伙计,在半路上已被人变成了一具尸体,而尸体上了无可追查的痕迹。大哥道,这是杀手组织的惯常做法,任务失败后也绝不留下任何线索。
我无心理会这个,大哥自会操心。
第二日,景王大概得知了我遇刺的消息,派人送来了好些宁神静气的东西。接着哥也来了,陪我坐了半日,闲话了半日,我几次冲动想提起“梅花夫人”让他为我打探其身份。但最终也不知为何忍住了只字未提。
第三日,我懒在床上,东想西想,磬儿把端进屋的早膳换了几遍,我仍不愿起来。这日,景王亲自过来探望过,只是我赖床不起,未得相见。
众人只道我性情一贯慵懒随意,景王不责怪,便也没人深究我为何贪睡不起,更无人知我此刻小女人患得患失的气闷心思。
第四日,我早早便起了床,用了早膳,倚腮坐在窗前。独自看着满眼的桃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该想些什么,失神间,竟低低吟出,“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题都城南庄》唐,崔护)”
吟完一遍,仍觉不够,又幽幽想起了纳兰性德(清)的《采桑子》,接道,“桃花羞作无情死,感激东风。吹落娇红,飞入窗间伴懊侬。谁怜辛苦东阳瘦,也为春慵。不及芙蓉,一片幽情冷处浓。”
浅浅吟罢,忽然想起“一片幽情冷处浓”一句原本出自另一个不甚出名诗人的《寒词》,“个人真与梅花似,一片幽香冷处浓。”思及梅花二字,便像一物坠湖,我的烦闷心绪被撩拨了起来。
为平心境,避烦闷,我索性发泄般把唐伯虎的《桃花庵歌》又吟了出来,“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卖酒钱……别人笑我忒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
正这时,清脆的掌声在耳边想起,景王着一身轻衣软袍自我窗旁的游廊边信步走出。含一眼笑意道,“丫头的心里烦乱的很?”
我立时站起,见是景王,隐隐有些为“梅花夫人”而气责于他,没留意到他用“丫头”二字亲昵称呼,冷了脸回道,“谁说臣女心里烦乱了。”
“哦?那是我会错意了?”景王随性笑道。
我冷道,“那可不?如今春意正浓,桃花潋滟,臣女心情岂会不好?”
“难道不是春阑花残,春尽人慵,满腹哀伤惜惋情怀?”景王假意皱眉道,“你的词可是这般意境?”
我不欲与景王争这个,扬头道,“王爷此来是与臣女论诗说词的吗?”
景王似瞧出了我在气闷,也不知他是否知道原由,但见他尔雅一笑道,“不需多久,你便是我的妻子,还用臣女自称?该称我为‘你’或是歉益,自称‘我’了。”
景王清淡说出“妻子”二字,我没来由的心神一荡,竟颇为感动。他没说王妃,说的是妻子,这二者是不同的,前者疏远而冷漠,后者亲切而有情。“妻子”是否意味着一种无言的承诺?我正寻思着,景王蓦然自身后拿出一小盆翠绿的植物送至我眼前道,“送你。”
我瞥了瞥那盆植物,只见一层层嫩叶清翠,形如心,惊道,“这是痴心花?”我眨了眨眼,确定没看错。这种花只产于北方雪原,花季在秋冬交接之时,花开时,所有的叶子都会以保护的姿态围在花侧,如痴心的男子护着心爱的女人,因而得名痴心花。而痴心花在洛朝的寓意正有如中国古代的南国红豆,有相思相亲的深意。
而且这种花本也是药草,只是极难寻觅,就连收尽百草百药的天医宫里也只有制成药的干花干叶,未能得种其花。
我捧花问道,“你怎会有痴心花?”
景王洒脱一笑,“这花虽难觅,只要有心,却不是不能。丫头喜欢就好。”
“谁说我喜欢了?”我讷讷言不由衷,其实能不喜欢吗?可是心却更乱了。
景王一面对我这般用心,一面却又敛藏着一个绝色的梅花夫人,他的心意究竟为何?我就如雾里看花,不明不彻。
我想不通,烦乱道,“你送我这花作何?”
景王深意浅笑,凝黑了眼眸,不答反问,“丈夫送妻子痴心花你说为何?”
我心中漏跳一拍,气闷的心结稍稍松动,只是半响怔怔无语。景王便转了话题接道,“春江水暖,鱼正多时,丫头可愿陪我去垂钓?”
我看着景王清雅的笑,扪心自问,我不愿么?显然我的心告诉我,我愿意。
我轻轻颔首。
却不知,颔首间已交托了心。
大哥放我只身随着景王而去,我入马车,他骑马,侍卫随行,很快到了春江垂钓之处。这里两面奇山绿林,形如峡谷,中有一条不大不小的河。景王说这就是漯河的上游。
此处的景色是奇美的,或许受了环境感染,我的心境渐渐明朗起来,不想“梅花夫人”,不想景王是否爱我。只想着将自己浸淫在无边无际的春色中。
此时的景王如玉佛一尊,坐在河畔,放饵垂钓,衣带迎风翻飞,飘飘然,逍遥若仙。我渐渐看得呆了,痴痴吟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临风君子,淑女好求。”
景王听见了,微微侧头看了看我,然后一笑。
这一笑就老了天涯,老了时光。
直到艳阳敛光,景王看了看远处飘来的乌云,收杆而起,欲走了。我静坐在河岸,看着乌云投在河中的片片身影,颇有些懒意,便不动。
景王回头,诧异的看着我,“丫头,怎么不走了?”
我慵懒一笑,“我累了。”
“想我抱你走吗?”景王仰天挑眉,挑起的眉梢更见洒脱不羁,“再不走,怕是要下雨了。”
“其实,我很喜欢雨中漫步的。”我柔柔笑着,依然纹丝不动。
“当真不走了?”景王欺近我,倏地揽我入怀,我腰间一紧,景王的气息带着邪魅便已将我笼罩。他的脸几乎贴上我的脸,鼻翼有意无意的碰触我的脸颊,那模样性感到了极致,以致我忘了呼吸,只闻心跳。
景王邪魅的眼蓦然一软,溢出些许温柔,他拧着我的鼻子轻笑,“傻丫头,再不呼气,你可要憋死了,本王上哪儿再去找这么一个傻王妃?”
第一卷 红尘泪 第二十六章 雨中真言
我瞬间红了双颊,低眉颔首,娇羞下来,急道,“我自己走。”
景王听了坏笑一声,手下使劲,打横将我抱起,“当真愿自己走?”
我惊呼一声,低眉点头,止不住一阵心悸。忘了自己也忘了烦扰,只是想,天涯海角,时间就这么停止了吧。景王这时松手放下我,急急将绣着墨竹的素雅外袍脱下罩在我的头上,笑道,“丫头,看来不雨中漫步亦不行了。”
我茫茫然从自己的遐想中抬头看景王,方注意,大颗大颗的雨滴已经坠落下来,打在他刀削斧斫的脸上。他举手抹干沾湿眼睫的雨珠,冲我淡笑,拉住我急往停在远处的马车而去。
景王的外衣轻轻柔柔,带着属于男子的阳刚气息,罩在我的头上,其实做不了雨披,但真真实实让我觉得甜蜜。雨珠渐渐急切,落在河水上,如同滑落玉盘的大珠小珠,溅起一朵朵洁白莹霞的水花。
前方两个侍卫跑了过来,一手拿着蓑衣与油纸伞。景王前行几步接过雨伞,撑开,交给我,再拿过蓑衣,轻轻披在我的肩上。而他自己什么也没留下,转头对侍卫们道,“把马车驾到庄子里去。”
侍卫们得令离开,景王对我道,“这雨来得虽急,怕是去得晚,幸而这是我的封地,前头转角两里地有一处别庄,我们先去那里避避。”
我含笑点头,将伞递给景王,他柔笑接过,撑起,另一手揽过我的肩头,让我与他共享一把伞。我穿着厚厚宽大的蓑衣,雨滴打在上面隐没了声响。倏然我想起了《上海滩》里许文强与冯程程雪地共撑一伞的经典温馨镜头,心里一片暖融融。
景王高出我一个半头,他斜斜的支着伞偏向我这边。我斜抬首看他时,他也正侧脸看我,笑问,“丫头,可还在怪我?”
我迷惘的眨了眨眼,没明白景王这句话的含义,模样兴许有些痴呆。
景王开怀一笑,戏谑道,“丫头,众人面前你机灵的很,怎偏偏在为夫面前傻了起来?”
“傻?”傻?我有吗?
“倒也傻得惹人怜爱,”景王伸手轻揉我的眉头,“姑娘家,总皱眉可不好。我是问你,你可还在为太子妃一事,责怪于我?”
我这才明白景王话中的意思,看来外头的谣言当真是传得厉害了,急忙澄清,“我原本就没想做太子妃,何故怪你呢?”
景王淡然接过我的话,“看来我确没看错,只是你虽无心,却该知依你在喧和殿之上的表现,势必是太子妃之选。”
我暗惊,原来他早知我无心争夺太子妃一位了。但听景王又道,“父皇心思,常人难明。原你只是聪慧些,才华出众倒也罢了,偏偏一曲《百鸟朝凤》引来百鸟相拜,亦令太子为你倾心不已,这众目睽睽之下的种种,逼得父皇若不赐你为太子妃便难以服众。”
景王顿了顿,“天子行事,‘服众’二字最重,父皇若不赐封于你,一来不能服众,二来将与太子有隙。可你的聪慧才品皆在太子之上,锋芒毕露又不懂敛藏,在父皇的眼中断非太子妃的人选。父皇两难之境,你的命已悬于刀尖之上。”
刀尖之上?我惊讶,难道皇上会背地里要我的命?我骇然暗道,没想到太子的眷顾与一曲远远超出我意料之外的《百鸟朝凤》已经将我置于凶险万分的境地。
那么景王……我疑惑的看着他,他一夜跪求便是因为猜透了皇上意欲杀我的心思而为求替我保命?那么……
没等我深想,景王似看穿了我的思虑,道,“父皇心思早定,此次太子选妃,所来郡主皆会赐予各亲王,是以选妃比试当日众适龄亲王会悉数在场。”
景王拉紧了我的蓑衣,“我想你也知道,父皇曾赐予我一任王妃,一任侧妃,皆是与我志趣不合之人。那二人命薄早早去了,我府中空缺,这次父皇招我回来自是算好了,再赐一人予我。与其坐等父皇赐人,倒不如将你求下。你我志趣相近,相处或许不坏。”
景王说着,话锋陡转,“然你若觉委屈不愿,你我且做无实夫妻亦可。待过些时日,我与父皇求得外封出任,再设法放你出府另觅良人。只是大婚之前,外人所见,你我该亲密些才是。否则若令太子心中仍存有念想,就算太后助我求得了你,父皇又如何能放心于你?要知道,适才我的侍卫中亦有父皇的眼线……”
我呆呆怔立住,这么说来,刚才河畔景王对我的亲昵动作是做给皇上看的?目的是保我一命?难道庙会之上的刺客是皇上派来的?景王此后勤来看我便是知道了皇上对我仍不放心,便欲故意与我亲密相处,以冲刷谣言,保我小命?
我强压住震惊道,“那么庙会……”
景王打断我的话轻轻笑道,“傻丫头,有些话是不可说的。”
不可说?那么就是了?
我的心忽然闷起来。不酸不涩,只是闷。却闷得难受,像待在急火之上的蒸笼里。没想到,那个看去慈祥和蔼的皇上早已对我起了杀心。皇宫深院果然是一处吃人的泥沼,只轻轻踏入一脚便已危及小命了。
我定定的看着雨中不甚清晰的前路,路已不远,尽头出现了一座偌大的宅子,高大的漆红宅门,门上匾额写着“葳蕤山庄”四个苍劲雄浑的烫金大字,门前守着一对威武雄壮的石麒麟。
身边的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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