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殇
男人说的万分诚恳。
我几乎就要相信,事实上,我可能已经相信了吧。
但不论信与不信,我心中燃起另一个念头,低低道,“我若今夜无事,施蛊之人只怕不会甘休。你说,她要如何才能忘了这件事?”
“属下明白,请殿下示下,属下来解决此事。”
“依、情。”我幽幽缓缓挤出两个字,感觉风又大了起来,补充道,“制住她就好,不要伤及性命。”只要她忘了就好。
“属下谨记,请殿下安歇。属下告退。”
温热的气息在那句“告退”之后迅速远去,我不知道这个男人是怎么离开房间的,因为那已不重要。
我下床点亮了长明灯,走到外室看着磬儿正躺睡在床上,为她扎了一针,让她当我中蛊的事只是一场梦。放了心,我再躺回去却久久未能入睡。脑海中似乎慢慢构幻出一个被篡夺了皇位的落难皇子的故事。
皇子逃出了自己的国家,然后生了儿女,也可能是带着儿女逃了出来。但是依然逃不过被人追杀的命运,结果死了或者是与妻子儿女以及保护他的那群人失散了。然后他的妻子儿女也死了也或者是与护卫们失散了。而那个大祭司却领着一群忠心耿耿的护卫们天涯海角的寻找遗失的皇脉,终于一个机缘巧合,让他们找到了一个公主,我。
可他们是何时找到我的?又是凭什么认定我就是他们要找的公主?一窜窜疑问浪涌云滚般袭来,我久不能寐,直到一丝亮光从蝉翼薄窗透射进来,我才终于倦极睡去。
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怪梦连连,但好在也是睡过了晌午才醒来。醒来时磬儿不在,我低低一叫,进来了两个眼生的丫鬟跟我请安叩礼。
我问道,“你们是谁?磬儿呢?”
一个清秀的青衣丫鬟道,“回王妃,奴婢叫容青,她叫容香。”她指了指身旁那个模样可爱的绿衣丫鬟继续道,“奴婢们是奉了王爷之令来伺候王妃的。至于磬儿姐姐……”
“她怎么了,说,有什么话,我这个王妃还听不得么?”我冷了语气。
“是,是王爷,王爷把磬儿姐姐叫去问话了。”绿衣丫鬟说道。
我暗讶,谦益能问磬儿何事?“几时去的,知不知道是何事?”
“回王妃,还没用早膳我们就过来替磬儿姐姐了,好像是,是关于依情姑娘变痴傻的事。”青衣丫鬟回答。
依情变傻了?我心一沉,一丝说不上是什么的感觉钻入心头隐约有点儿不忍,登时想到了昨夜那个叫索里的男人,没想到他竟让她变痴傻了?
可这能与磬儿有何干系?难道……谦益是在怀疑我么?毕竟我与依情的关系一直不好。而我又精通医术,要想在短短一夜间把一个人给弄傻……我的医术确实值得怀疑。
而且是非常值得怀疑,否则就不会从早上一直审问到了午后,磬儿还不能回来。想到谦益对我的疑心,我顿觉心里不是滋味,匆匆让两个丫鬟伺候我梳洗完毕,不及上妆便急着往府中的问事厅而去。那里是专门处理府中与下人有关的大小事务的场所。
容青容香搀扶着我快步行走,可我身子本已是虚弱,又加上昨夜被蛊虫折腾,今日醒来又没吃饭,越见得喘气不已,走起路来力不从心。但焦心担忧着磬儿,我又不愿停下休息……
好不容易到了问事厅门口,我止住两名正要给我行礼的侍卫,待要推门而入,却听得何嬷嬷低泣的哽咽声音响起。
“磬儿丫头,你就说了吧。就算老身求你,我家依情以往虽有许多不是之处,可也不该遭此下场啊。老身只求你发发慈悲,老身也好,也好为她医治。”
医治不问大夫,却来问磬儿?司马懿之心路人皆知,不就是想把我牵扯进去么?
“磬儿,你若当真知道什么,且说吧,”谦益的声音夹带着一丝无奈,语调缓却沉,“无论为何,本王听过即罢,一概不予追求,只要能医治了依情……”
磬儿扬声道,“王爷,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昨夜王妃早早便打发奴婢休息了,奴婢一觉睡到天亮,门外的守卫大哥可以作证,王妃房里没有人进出过。”
听到这句话,我的心止不住的一阵抽痛,谦益是真怀疑我了吧,连磬儿都察觉到了,因而在话中维护我。我迅速伸出手去推门,忽而又有一瞬的停滞,进还是不进呢?进去了便要面对那一双怀疑的眼眸,叫我情何以堪?
“啪”,门还是被我推开了。我怔怔地望着里面的人,里面那个我爱恋着的男子也愣愣的看我,空气仿佛都要凝住,天地间只有我与他,两人都表现的那么平静,也无风雨也无晴,可是我眼中却有船也载不动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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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红尘泪 第三十六章 郁得心结
终于还是他先动了,下人们叩见我,跪在地上的磬儿低低唤了我一声。谦益快步向我走来带着暖人的笑,接过容青容香的工作,搀扶我到里面坐。
“怎么自己过来了?有什么事交代下人们一声就行了……”谦益的言语依旧是温和疼宠的,我却听得难受不已,打断了他的话,“我的贴身婢女不见了,我能不急着出来找么?她可是我从江东王府带过来的丫头,不比景王府的丫头聪慧,懂得守本份,若是什么事她做得不体面,莫须有犯了错,可不说我这个王妃不懂得管教?”
我的声音因虚弱而格外的温软,可话里却字字带刺,直指谦益。他若懂得管教,又怎能纵容出那样不知好歹的依情?而依情若守本份,又岂会有这样的下场?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善人,也不自诩是好人。我一直谨守的原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也绝不饶人。
况且,看在谦益的情面上,我已经饶过这个一心想取我性命的女子一命了,还要我怎样?我不是佛,不会割肉喂鹰般慈悲,也不是圣人,做不到以德报怨。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小女人,有七情六欲,会撒娇耍泼,会气愤难过。
何况一切还只是为了那么一个不入我眼的小丫头,我知道谦益是真只象兄长一样宠她,我原也是肯待她如妹的,奈何她会歹毒到用蛊王来害我。那是不给我半点生机的绝杀,若非我的机缘,我焉有命在?!
我胸中激动澎湃,面上却不得不装作波澜不惊。谦益明白我话中的意思,神情有些暗淡,轻声道,“依情那丫头昨夜得了怪病,所以我找些她接触过的人过来问问,看是否听到或看到她昨夜有何异象,查清楚了也好替那丫头医治。”
谦益说着,示意我下面跪的是一地的下人,而不仅仅是磬儿一人。有丫鬟过来上茶,我淡淡的坐定,扫视了一眼陪衬着跪在地上的下人,淡道,“那么王爷可问出了什么?”谦益听我竟然唤他王爷,神色稍变了变叹道,“倒是没有什么异常。”
“可你还漏了一个最该问的人没问,不是吗?”谦益提眉凝看我。
我对着他耳边轻轻说道,“王爷怎么忘了问我呢?”我冷笑一声,呷一口茶后凑上去接道,“你若怀疑依情的病不是天意而是人为的话,我不是最有嫌疑么?虽然全府上下大多数的下人都恨依情,可这些个丫鬟小厮能有多大能耐?而我就不同了,依情曾对我不敬,我权大势大又精通医术,似乎能做些什么吧。”谦益的眼一望难尽,让我觉得心被拉开了一道口子,伤心的情绪将其填得满满。
“可是我近来身子很弱,久不出屋,屋外又守着很多侍卫,我要想自己趁夜做点什么似乎不可能。那么只能是我指使了我的心腹丫鬟找人做下的。对吧,王爷?妾身分析的可在理?”我淡淡的看着谦益,心中的哀痛在点点扩大,但脸上的笑却越来越艳丽。
“丫头,”谦益看着我艳丽却苦涩的笑有些动容,“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
“也许是没有吧,但你已经在做了。”我觉得如刺在喉,每说一个字,喉咙就痛一分。谦益是不信任我的,这个事实让我难过。尽管依情的事确实与我有关,但我不会为这件事而感到罪恶。
我看着谦益,抚上他的眉心,轻揉着他纠结的眉,“其实你若肯坦诚问我的话,我会跟你说真话的,我何曾骗过你呢?王爷。我要告诉你的是……”你若问我,我是不会骗你的,我甚至想过将我最大的秘密也在适当的时候告诉你。可你选择了以审问的方式问磬儿,那么,请别怪我瞒你,“依情的事与我毫不相干。”
我倔强的站起,体弱头晕,一瞬间身子有些微晃,谦益过来想扶我。我不着痕迹的退开,支着椅子扶手道,“王爷,妾身累了,若没证据证明磬儿与依情的怪病有关,妾身想带她回去了。”
“那都起来散了吧。”谦益心知再问也没个结果,便让众人都下去了。
那些下人,一个个谢过恩爬起来就利落的往外走。唯独磬儿坐在地上,半天也没个动静。我走过去拉她,她冲我笑笑,“王妃,奴婢自个儿能起来。”我看着她挣扎了两次,站了站却又跌坐下去,还每次都笑着对我说,她可以自己站起来。
看着磬儿笑的模样我眼睛一涩,心知刚才跪着的所有人中只有她一人整整跪去了几乎一日,更觉心痛。谦益看到我的神情,转对我身边的容青容香道,“别愣着,去把她扶起来。”
“不用了,”我深吸一口气,提高音量,“就让她自己站起来,我身边的丫头不像别人那般娇贵。磬儿,你自己站起来。”我倔强的脾气一旦上来了,就不会轻易下去,我冷冷回视谦益,在他眼中看到复杂的神色,我淡道,“我调教出来的丫头,绝不会比景王府的差。”
磬儿含着笑对我道,“王妃,奴婢可以自己站起来。”又失败了一次,第二次她终于站起来了,然后对我笑,笑得自尊而骄傲。
我搭上磬儿的手,走出门前对谦益笑了笑,“王爷怕是信不过妾身的医术了,妾身也不愿去讨这个嫌。您去传个太医吧,就说是妾身身子不适,待太医过府之后便带去给……依情问脉吧。”
除了皇族中人和大臣亲眷,哪个丫鬟能享受到太医诊治的待遇?依情,我待你不薄了。
骄傲的走出问事厅,我对谦益之后的话置若罔闻,只是笑着,也只知道笑。可这笑却是用泪合着痛铸成,一个几乎让我的心痛得碎裂的事实爬进了我心里——谦益不爱我。
是的,他百般疼宠着我,他可能也想让他自己爱我吧,他也是想模糊爱与宠之间的距离的。可那距离是鸿沟,如何能模糊掉呢?
谦益还是不爱我啊。所以他不信任我,他无法包容我今日在他面前的放纵,也无法体会我心痛的感觉。他眼中的不耐,终于告诉了我一切。
心为何这么痛,痛得无法呼吸。
可我还笑着,拼命的笑着,这是我最后的倔强。因为我知道,这之后我不会这么艳丽无匹的笑了。
那夜,我又一次失眠了。想了很多的事,披着单薄的雪绡薄裳坐在黑夜中的窗前,风中看着窗下的树影婆娑,只觉宛如凄凉的舞蹈。我把自己与谦益之间的点点滴滴在这夜色中回想了一遍,他宠我,疼我,却是真的没爱过我吧。
我知道他有许多事是避着我的,原以为他不愿我担忧,可现在想来,该是因为不信任我。若爱上了一个人,又怎会不信任她呢?
那夜,我想了太多太多,想得头都要炸开了。不知书房中的谦益又在干什么,想些什么,或者什么都没干,都没想,安然入睡了。
磬儿怕我误会谦益,告诉我,带走她的,其实是何嬷嬷,而谦益是午后才去的问事厅,之前并不在。一直让她从早晨就跪着的,是可恶的何嬷嬷和她身边的那些丫鬟小厮,她们起先一直威胁恫吓她,指称是她害了依情,要她交代背后指使的人。是得知谦益要去了,何嬷嬷才让其他的丫鬟小厮也跪下,哭着做戏给他看。
我昏昏沉沉的想,若是没有谦益的纵容与默许,何嬷嬷会那么大胆,敢假借他的名义动我跟前的贴身丫鬟么?而且那么聪明的他,若非故意,那便是过分信任何嬷嬷了,否则怎能看不出何嬷嬷的把戏?
想一点,我的心就往下沉一点,沉下去,直到我受了凉,感冒发烧,糊涂起来。
这一烧便烧了两日,病来如山倒,我迷迷糊糊的昏睡着,急坏了磬儿,也累坏了太医。睡眠,想一只威力巨大的吸铁石,吸走了我的神智,两日之中。我极少清醒过来,即便是醒了也是神情呆滞的。
无边的心痛让我失了往日的神采,也让我不愿病好起来。我躲着谦益,他一来我便装睡,几日来他说过很多话,都是关心的,要我早些好起来。可那些话有什么用呢?
他没再提起依情的事,这件事似乎就这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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