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殇





  可惜,第二天,我没有收到那座城堡,也没有看到城堡里的“问题”,因为那时哥已经殉职了。
  我怔怔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城堡,它还是童话里的模样,只是已经残破了,锥顶坠落了下来,城壁也倒塌了。一黑一白两匹木雕小马倒在城堡门前。我冷然一笑,这副残破的城堡模样绝不是摔成的,而是人为翻动造成的,甚至有人原本想把它复原。只是可惜,搭造城堡,不是人人都做得到的。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明白了整件事。虽然已不抱希望,我还是认真的将城堡内外看了个仔仔细细,意料中的,没有找到我想找的东西。
  可我知道,它原本该是在里面的。
  我深深吸了口气,敛住双眼愤怒的火光,幽幽转身,缓慢的,缓慢的问磬儿,“今日是几时了?”
  “六月十八,王妃。”磬儿疑望着我。
  六月十八了?我居然忘了日子,我竟然忘了它!我前世的生日。
  “许管家,”我缓缓坐下,端起茶杯看了看,借此使自己冷静下来,“这东西,墨阳世子是何时遣人送来的?”
  管家躬身道,“回禀王妃,就是刚才。”
  “你确定?”我冷冷问,并不看他,“是哪个奴才经手这件礼物的?”
  “回……王妃,是奴才。”一个颤巍巍的声音自管家身后传来,他颤抖着跪下,我看出他正是许管家亲信的一个小厮。
  我冷哼道,“依许管家看,这个下人犯了事违了规矩该如何处置?”
  管家神色纹丝不变,恭敬道,“回王妃,下人损坏府内物品应杖刑二十。”
  “如果是盗窃呢?”我轻轻泯了口茶,声音柔和,状似不经意的随口问问。
  许诚不愧是王府的管家,沉稳老练,脸上只微微闪过一丝惊讶,开口道,“回王妃,依规矩可杖毙。”
  我咬着牙冷笑一声转头对身边一个小丫鬟道,“去传主理刑罚的管事来见我。”
  小丫鬟领命去了。许管家身后的小厮一见,神色顿变,大叫起来,“王妃饶命啊,奴才知罪了,求王妃饶命,王妃开恩。”
  “哦?你知罪了?”我冷冷笑问,“那你可知你犯了何罪?”
  “奴才,奴才不该摔了王妃的礼物。”小厮战战兢兢的回答。
  我看到许管家脸色一变,笑得更甚了,“这么说,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要送给本王妃的东西了,对吗?”
  小厮这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反口否认已来不及,只能拼命磕头求饶。我忽然想到什么心中一紧,急忙叫过磬儿,在她耳边如何如何吩咐了一遍。磬儿快步出了门,我这才又看向底下跪着的小厮,冷冷问,“既然你知道这是本王妃的礼物,却还敢偷窃里面的东西,是觉得自个儿皮太厚呢,还是认为本王妃愚鲁不会察觉?”
  “王妃,奴才没有,奴才也不敢啊。求王妃饶命,王妃饶命。”小厮的声音已经开始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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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 红尘泪 第四十一章 攻心为上

  “那么你是说本王妃冤枉了你?……又或者除了你之外,还有别人碰过礼盒?”我略拔高了音量,再扫向众人,一字字说得坚硬,“你们以为这是墨阳世子送来的礼物我就不知道里面该有些什么?”
  我有意无意的瞥了瞥许诚,只见他依旧一派低眉顺目,恭敬沉稳的模样,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我恨恨的咬紧了牙,看向那吓得发抖的小厮,云淡风轻道,“你是不是还有个妹妹也在王府?好像是叫……”我状似思考了一下,“容香,对吗?”我记得有次闲聊,磬儿提过容香有个哥哥在管家身边颇为得势因而被破格提为了一等丫鬟。如今看来,这小厮的容貌与容香有五六分相像,要说两人没关系,还真难以相信。
  小厮听我提到“容香”,脸色霎时涨青,神情恐惧慌乱,“王……王……妃,此事……与奴才的……妹妹无关,求王妃……开恩。”他的心防像要崩塌了,我暗道,只要再加把火应该就能把他烧得胡言乱语。
  “此事?”我缓和了语气,握着锦帕的手却紧了几分,“你是说偷了我‘上古奇方’的事?”我故意将遗失之物说成医方,一是避免再起谣言,传出我与哥暗通曲款的下流话;二来,我是天医宫的神医,神医配奇方,这样说比较可信;三来,料想哥留在那物上的文字是外人看不懂的,我扯上“上古”二字,也方便解释,避免节外生枝。
  “那可是世间至宝,上古遗物,本王妃请托墨阳世子寻了许多年这才偶得孤本下落,求其重金抄写下来……汝等俗人莫懂上古遗文……偷盗此宝又有何用?当真是要为你九族造福吗?”我重重强调了“九族”二字,意在有诛灭九族的可能。话音刚落,厅内众人都暗暗抽了口气。
  小厮瘫软在地,双目空洞浑身颤抖已说不出话来。我也不再说什么,自顾着喝茶。大厅之内,一时静默,静默到恐怕掉一根头发的声音都能听到。

  这才是最折磨人心的时候。
  许诚见苗头不对,上前欲进言,我又怎会给他机会说出暗藏威胁的话,抢先道,“你们都听好了,他未交代之前,你们谁也脱不了协从盗宝的嫌疑,需知此事已不是几十棍杖刑可了,谁敢为他求情,罪同连坐。我想——你们不会希望莫王府的事在景王府重演吧。”
  两年前,莫王遗妃丢了一支莫王生前送她的珠钗,找了几日未得,竟生生打死了六七个府内的丫鬟小厮。此事后来传出,皇族内外只道莫王妃霹雳手段。可见在这身份等级森严的社会,奴才的命,命薄如纸。
  我冷冷一笑,许诚终是缄默了下来,所有人都不敢再动,也不敢出声。
  时间一点点流逝,仿佛连厅内的空气也跟着一同流逝。小厮越发的呼吸急促起来,眼神慌乱的看着许诚,那模样像似要说什么,却又有所顾忌,不敢妄言。
  这时,主理刑罚的管事来了,我喝完了一杯茶。管事恭敬问我,是否现在行刑,我放下茶杯轻道,“此事是连坐罪,恐会殃及九族,草率将他处死,倒不如给他个将功折罪的机会。你说呢?”
  管事是个玲珑人,自然知道我言下之意,顺着我的话道,“王妃说得极是,您真是菩萨心肠……”
  “行了,”我颇不耐听管事的谄媚之词,“你去好好问问他,此事可有同谋,偷盗之物可还安在,若能原物返还,一切罪罚作罢。否则你也不必罚他了,趁早把他给我送到帝都府尹衙门去,免得他九族之中有人得了消息逃走。”我就不信威慑到这个份儿上了,他还想死命扛住,不交代,不认罪。
  果然,小厮一时慌乱无措,一把抱住了许诚的腿叫道,“大管家救奴才。”
  许诚急忙退开几步,冷狠道,“小禄子,你若真犯下了如此重罪,还不快向王妃坦承一切?难不成你想连累他人?”此话一出,小厮神色一愣,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顿时煞白,不再开口。
  我心下疑惑,难道许诚还握有什么东西让小厮顾忌?可是会是什么呢?我看了眼许诚,他平静的眸色里好像暗藏了几许得意。我更是气愤难当,却又不能发作,只得握紧拳头强忍着,细细寻思,会是什么让小厮连诛九族都不怕。
  难道……我灵光一闪,只有没有九族的人,才不怕诛九族吧。
  那么,他唯一的死穴只能是……容香!
  “来啊,”我站起身叫道,“去把容香那丫头给本王妃找来。她哥哥的事,她不会不知道。也让她在一旁听听,若有遗漏好做个补充。”当然,补充是假,解除小厮的后顾之忧才是真。
  我如是一说,有人领命下去,许诚与小厮都是一惊。我看在眼里,暗思,总算找到病症所在,可以对症下药了。
  可惜,我这一句庆幸还未叹完,奉命找容香的下人回来却报,找遍了王府也没有找到容香,听说是让哪个嬷嬷唤出府购置东西去了。我心里一跳,知道此事绝不简单,恨得牙紧,气血翻滚,却知不能声张,只能竭力平息怒火。
  看情形今日再审下去也不会有收获了。
  思虑良久之后,我只得佯装猛咳一阵,作势虚弱不支,软软道,“本王妃今日累了,就先这样吧,明日再审,且把他带下去好生看管。”
  说罢我遣退了众人,只留下管事,对他道,“我把那小厮交给你,你好好掂量掂量轻重,这丑话说在前头,他若在这一夜出了个好歹,你的结局如何,自己应该可以预见。”
  “奴才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啊,”管事谄笑道,“王妃请放心,奴才保证绝不让任何人接近他,也不会让他自个儿想不开做出傻事……”
  我见答案满意,摆了摆手让管事走了,随口招来一个丫鬟,交代她立刻带人去寻容香。
  丫鬟走后,我依然坐在原处思量。可这件事多想一分,愤怒就多一分,心也多痛一分。
  显然,此事与许管家脱不了干系。他原想以礼物被摔坏的说辞蒙混过关,照我的脾性,若只是摔坏寻常礼物必不会过多责怪,即使责怪,依规矩也只能杖刑二十,死不了人。只是他没想到这礼物并非寻常之物,我一见此物便知他对我说了谎。他道礼物是今晨刚刚送来,可我前世的生日是六月十七,哥断然不会晚一日送来生日贺礼。
  而他明知是给我的礼物,还胆敢私查私藏。如此胆大妄为原因何在?答案不是已经呼之欲出了?
  我拧紧了锦帕,谦益,你怎么忍心这般对我?
  我怒痛不已,却哪知今日果非黄道吉日,一事未完,一事又起。
  磬儿从宿馆赶回,带给我一个震撼的消息,果然应验了我先前不妙的预感。磬儿道墨阳王夫妇还在宿馆,但墨阳世子已于今晨天未亮之时启程离开了帝都。
  我跌坐在椅上,心里火辣辣的疼。哥原不是说后天才走吗?怎突然……这般无声无息的走了?我不知道打翻了什么,伤心,难过,痛楚,悲戚……统统流淌了出来。
  许久之后,一个失措,听得“叮当”一声,见到原在茶几上的茶杯碎了一地,我这才恍然醒来,追问磬儿,“可知墨阳世子为何走得这般仓促?”
  “奴婢不知。”
  “去将军府问我大哥,他肯定知道。”墨阳王府辖地莫不是出了什么刻不容缓的大事?
  “王妃,奴婢碰到大世子府里的管家了,他说大世子不在府中……奴婢听说……”磬儿支吾迟疑道。
  “听说什么了?大哥可是出了事?”我一把紧抓住磬儿的手,可千万别再出事。
  “不是,不是,奴婢听管家说好像皇上又要大世子领兵去打战了。”磬儿小声道。
  又打?“大半年前不是刚跟鄂仑旗人打过吗?管家有没有说跟什么人开战?”我揉了揉太阳穴,今天是怎么了?事情扎堆儿似的冒出来。
  “管家也不知道,只说大世子吩咐他置办一些物什。奴婢在街上遇到管家,他便让奴婢先告知您一声。”
  这么说,大哥很快也要离开帝都,离开我了?
  一个个都要离开我?一件件不如意的事突如巨浪滚来,已经搅得我不堪重负,大脑一片混乱,不知道该想哪件事情,该做什么,说什么。
  一夜都是如此。这一夜,谦益没有回来,我早早上床却辗转难以成眠,不停的想着白天的事,难受,烦躁,仿佛下雨前的压抑沉闷,心里堵得慌。
  而这种堵得慌的感觉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清晨才稍稍缓和。我洗漱完毕用了早膳,磬儿来说管家与诸位管事都到了,我这才想起昨日没办完的事今日该画句号了。于是对磬儿交代了一番,让她做好安排。
  接着请管家与管事们在大厅候着,传了昨日那个小厮来继续问话。
  我先说了些没用却不能不说的开场白,完了就再次命人去传容香前来。我不动声色的端坐在大厅首位,只说容香未到之前先不问话,静静的听着管家与管事们汇报府内事务,有要领执事令牌的,也让领了去,但不允离席。
  时间很快闪逝,我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厅中各人。如此压抑的气氛下,管事们都已显得有些焦躁不安,更遑论那个本就心虚的小厮?他已神情憔悴,焦虑难耐。
  我见时机成熟,对磬儿使了个眼色。磬儿借机为我更换茶水出了大厅。
  突然,一个一等丫鬟慌乱的跑过来求见,大叫着,“不好了,王妃,不好了。”
  我轻咳了咳,冷肃道,“何事惊慌成这样?还有没有规矩?!”
  “王妃恕罪,奴婢知错了。”丫鬟喘着粗气道。
  “何事不好了?”我端出王妃该有的镇定姿态。
  “启禀王妃,找到容香了……”
  “找到了?这是好事,何来不好?”我冷眼扫视了许管家与小厮,但见二人的眼中都有东西闪过。
  “回王妃,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