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殇
谦益谦和摇头,“丫头,只做违心之事算不上真坏人。坏人哪那般容易修成?真正的坏人,要抛身,抛心,抛情,抛人性。。。。。。没有几十年苦心修行成不了。所以世上真坏人其实不多,最多的,是欲成坏人偏未能功德圆满的恶人。”
“那么,”我冷淡看着谦益,“你自认是坏人还是恶人?”
谦益没有看我,兀自凝视远天,答非所问,“世上没有谁天生就愿做恶人,不是被自己的欲念逼迫就是被旁人的欲念逼迫,走上无法回头的为恶之路,开弓总是没有回头箭。。。。。。到最后成全的只是那句至理名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我轻轻一笑,不置一词,谦益迎风踏出一步,回眸,混着邪恶的气质,罂粟花般笑得颠倒众生。我一愣,忽而想起法国象征派诗歌先驱波德莱尔说过一句话,“邪恶中开出的花朵,才更加美丽,更加打动人,因为它的不易。”
这是否也可以解释“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呢?
致毒之物,总有难以名状的致命诱惑。致坏的极品男人也一样吧?我荒诞的想着,谦益似毒药,泛着诡异无害的迷人光彩,引人沦陷。潜光似解药,撞破人心中沉沦的迷罩。。。。。。
服了毒之人,还会中毒吗?
我思绪未止,谦益已再度出声,无尽的感叹句勾出自嘲似的一笑,“我大抵还只是个接近坏人的恶人,怕是这辈子也修不成真坏人了。”
我没深究谦益的话,心里始终盘算着如何从他口中套出帝都发生的事,套出潜光的消息。
我寻思良久,出口时转移了话题,“你既无事,明日,我令人将你送我的遗物物归原主。”那里面的东西,即便在最艰苦的时候,我也不动分毫,为得就是“完璧归赵”。
谦益稍有不悦,挑眉,“送了你,便是你的,无需还我。”他若有所思看我,旋即似乎会意我问出那话的目的,浅浅一笑,“况我夺嫡大业胜败终未定论,言我无事,为时过早了。”
我紧紧追问,“胜负还未在你掌握之中?”
谦益脸上挂着了然的笑,“丫头想知道什么,旦问无妨,不需拐弯抹角。”
我以为,他不会轻易告诉我帝都发生的事,没想竟这么畅快,我直接问道:“我想知道帝都究竟发生了何事?”终是没敢首问潜光的消息。
谦益顺口接道:“太子拥兵弑上谋逆,致父皇于逸莲山遇袭驾鹤西去,皇后与左相力护太子登基,未成。太后矫诏拥立七弟为帝,扬言肃清叛臣逆将,右相护之,亦未登基得逞。此双方各自为政,正功伐不让。。。。。。”
“矫诏?”皇上早有立楚王之心,怎么会是矫诏?
谦益不当回事的笑了笑,“所谓矫诏,不过天下文人虚言之,做不得真。”
“天下文人虚言之?”我一惊,“莫不是你做的手脚?”
谦益大笑,“傻丫头。父皇去时,太过匆匆,未能留下只言片语,断不会有遗命。再遥想此前,他虽惯宠七弟,却也未透露过废嫡立庶之意。如今太后贸然请出父皇遗诏,诏令曰,皇位传予七子楚王。而皇后亦能请出父皇立太子为储的诏令。试想,此非常时候,太后与皇后两道传位诏令,谁人是真,谁人是假?天下文人又非庸才,谁人肯信?而我,只是在旁扇扇风罢了,我又岂能左右天下文人的笔头?”
我紧蹙眉头 ,谦益无疑承认了他煽动文人笔头作乱——果然好狠的手段。如此一来,楚王即便日后坐上皇位,也将落得个名不正言不顺。
我转接下一个问题,“那么太子某逆之事可当真?与你有何关系?”
谦益敛笑顿了顿,眼中忽闪一抹狠毒的凌厉,言语却依然平缓无波,“我倒将太子炼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坏人。不错,皆因我暗中谋划布局,太子方被激,拥兵谋反。太后与父皇于引我犯上作乱,就为趁早将我诛杀干净,我岂能轻易称了他们的心?他们毕竟低估了我。他们不是不太防太子吗?逸莲山上意欲将我诛灭,没想反遭了太子袭杀,父皇怕是到了下面也难瞑目吧?”
谦益面上蒙上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冷寒之笑,“父皇最终死于他最忠孝仁义的儿子之手,可真是上天作弄呢。”
我追问,“所以你趁势让太子与楚王相争,自己坐收渔利?”
“错了,丫头。”谦益斜睨我,“若无我的支撑,你以为太子能与老七抗衡多久?太子门下百数死士伏击老七,竟只重伤了他!不足一月,老七又重返了庙堂。他可真是天纵奇才。”
谦益的眸光深邃起来,恍似陷入了回忆,“
老七自小聪颖,有天人之姿。少时,意气风发,曾以一剑‘天外飞仙’纵横江湖,几乎无敌手。又一区区弱冠之龄为万军之帅,威震西北。因其睿智仁德之名折服异邦沙陀来朝。。。。。。。此一桩桩,一件件。。。。。。志大才疏的太子岂是老七的敌手?更遑论,老七背后,可是太后。”
谦益言中,谈及楚王,毫不掩饰的参杂了滚滚而来的浓浓妒意。
他又看向远处,狠蹙双眉,“若非太后老了,太子又是她一手抚养长大,历来也是尽心侍奉她,她与父皇终是不忍让苛待太子。方才百密一疏,失算了他。否则,时至今日,逸莲山就是我的断魂处,我就只是一捧黄土了,哪里还能有我余下的计较?”
谦益停了下来,我没有接话,他不知又想到了什么,言辞竟然变得戚戚凄凄,漫出无限自怜自叹之意。“在父皇心中,我却是连太子也不如。”
“你羡慕太子?”我问
谦益看我,柔和了冷峭的表情,“丫头,天下之大,若说羡慕,我唯一羡慕者,却是老七。”
“楚王?”我略惊,他羡慕潜光作何?
谦益眼中含着羡慕之光细述,“老七的出生受父皇万般期待,他的成长受父皇千般重视。父皇为他请来‘天下第一剑’为武师,文才无二的‘桃源先生’为教习。。。。。。他自小率性而为,无论犯下何等过错,父皇总是一笑而过,不予追究。只因他的母妃是父皇最爱的女人。。。。。。她死了,父皇便将对她的爱也给了老七。甚至,只要老七愿意,天下至尊的皇位于他读诗探囊取物。”
“人人夸他睿智,率性。。。。。。至情至性。太后、母妃们喜欢他,宫女、太监们喜欢他,朝中百臣及家眷们也喜欢他。。。。。。他生来凝聚了众人的眸光,他什么也无须做,什么也无须忍耐,不需任何努力就可博得所有人的喜爱。他可以鄙视至高无上的皇位。可以轻而易举得到想要的一切。。。。。。”
谦益的声音,如海上卷来的巨浪,渐涌渐高,终于高至一处,却又轰然倒下来,没了大浪滔滔的气势,瞬间幻化成一条平静的小河,河水潺潺流去,无声无息。
我明白,眼前之人又将本欲喷薄而出的一切情绪隐忍下去了。嫉妒也好,羡慕也罢,又被他忍了下去,如烟云消散。
只剩他眼中精光不灭,口中平和徐缓的继续说道:“父皇仍是将皇位给了他,纵使他不要,却还是给了他。那么,我就让他当得名不正言不顺。他要为父皇报仇斩杀太子,我就偏偏暗中扶植太子,让他一刻不得清闲。”
“当初,他已将自己与夺嫡之争撇得清清楚楚,如今被太后卷了进来,早失了先机,薄了胜算。这场游戏,他只能依照我的规矩来玩。且看鹿死谁手!”
第24章 坦言前事
我与谦益彼此安静,立于树下。此刻静下心来,我方觉身边不远处有一道小小的溪流,溪水包裹在夜的静谧中悄悄流淌而去,如同讲故事的老人有着永远不急切的节奏,平缓而平静。
我转头看谦益,他的脸忽而闪出一种奇特的光,一闪一闪,面庞的棱角越见分明,映衬着他最后那句“且看鹿死谁手!”别有一番言语难尽的狂狷诡秘。
谦益射冷光,拧眉挥袖。向天空扫去,我惊觉他的意图,不假思索的大叫,“别伤它!它只是想找它的妻子——”
他骤然停手,僵硬的滞在半空,错愕的回眸看我。一只小小的,闪发亮光的萤火虫全然不知先前的凶险,在谦益旁一盘旋滞留了片刻才翩翩飞去。五月的夜晚,潮湿的溪畔草地,一只孤零零的萤火虫,忽闪着亮光,施施然渐飞渐远。
我想起了小时候,哥带我去乡下抓萤火虫。。。。。。
“它或许迷路了。”我不无伤感的自言自语。
谦益极不自然的收回手,声音有些古怪,“丫头怎知道它在找自己的妻子?”
我陷入儿时的记忆,“曾经有人跟我说,每一只萤火虫身体里都住了一个战死沙场的男人的魂魄。夜里,每当男人想念自己的妻子,就会燃烧自己,照亮找寻妻子的前路。”
这自然是当时的“战争片迷”——哥臆造的故事,但那时却深深打动了我小小傻傻的心。我将这个故事珍藏在心底,但凡见到萤火虫,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它。
我后来知道,萤火虫夜晚发光确实有求偶的功能,并且大多数萤火虫的种类中,雄虫有发光器,而雌虫无发光器或发光器较不发达。因此人们看到的那些发光的萤火虫多为雄虫。哥编造的故事倒也不失其合理之处。
我轻轻一笑,抬起头来,顿觉气氛不对,谦益正用一双眸子紧紧瞅着我,眸中激荡着我从未见过的东西,前所未有,似融化的星辉就要流露出来。。。。。。我本能的后退。
谦益真诚的,向我缓缓伸手,“丫头,回到我身边来,好吗?”
“不。。。。。。不可能。”我敛笑迎视谦益。
谦益迈步,“丫头,你是我的妻。。。。。。该回到 身边来。”
我边后退,边摇头,坚定道:“不可能,那场大火之后,世上就没有了慕容植语,也没有了你的景王妃,你的妻。”
“丫头。”谦益缓步向我靠近,“你我都知道,你仍是我的妻,为何拒绝回来?”
“你问我为何?这时候你还问我为何?”我有些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只能发出嘲讽似的冷嗤,“发生了那么多事,你到现在还来问我为何?你不觉好笑?”
“丫头,过去的事便让它过去。。。。。。”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强求我回到你身边?就让我成为你的过去,不好吗?”又何必用那温温柔柔的姿态唤我回到你身边?
谦益直直的看我,他眉微弯,似不懂我在想什么,他认真的考量,“丫头,你想我怎样?你还要何?”
我苦笑,你不懂我,我也不懂你,你不是已将一切看在眼里?又怎么能问我还想要什么?“我只想你放过我,我什么都不要,只求你放过我。不要再来招惹我,我什么都不要。”
“包括我的心,丫头也不要了?”谦益沉默一刻,低幽幽随意问起,声线却难掩颤意。
我心里忽震,不说话,不敢轻易说话,顾左右而言他,道:“其实现今很好,你争你的大洛皇位,我做我的淼水公主。。。。。。‘心’之一字,太过沉重,不如两袖一甩,潇洒释怀。。。。。。”
“掏出我的心给你,丫头也不要了,是吗?”谦益没等我说完,又状似不经意的溢出一句,执着,不容我回避的相问,加重了尾音。
我霎时乱转眼珠,不知该如何应答才好。
“回答我,丫头!”见我眸光躲闪,久久不回话,谦益重音震我。
经这一震,我浑身一个激灵,蓦地有了勇气。对自己说道,既然你要说,那就索性把所有的事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我锉锵道:“是,不要了,我什么不要了。你可以当发生过的事不存在,你可以若无其事的当那是梦一场。但,我不可以,我满心欢喜期待的孩子没有了,我全心全意等待的你的心也早就属于别的女人了,我是什么感受你知道么?你。。。。。。”
“丫头,”我话未完,谦益抢道:“孩子没了,我也难受,但你我还年轻,总还能再有孩子。。。。。。”
“呵,你难受?”我冷哼,“你根本不曾期待过我怀上你的孩子,何来难受?我知道你一直在避孕,你在睡前的饮品里添加浸过地血的子午草,你用地血来避孕,以为我不知么?”
这样的指责谦益并不惊讶,他必然知道我发现了药房里那只隐蔽的机关药柜,我与磐儿离开时并未粉饰太平。
“是,”谦益坦然承认,“我的确在服用地血避孕。只是丫头,我大业在即,了无胜算,任何能添个孩子受人制肘?那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但无论怎样,他总是我的亲骨肉,他没了,你伤心,我又岂会不难过?”
“至于我的心,丫头想说我给了宁毓儿?”谦益急切的看着我,“没错,我是喜欢宁毓儿。她的楚楚柔弱,温顺乖巧。。。。。。大多男人不会不喜欢这样温柔善良的女子。我接近她,对她好,有一半原因也是喜欢她给我的宁静感觉。但喜欢不是爱,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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