鸩赋 作者:米可麻(起点vip13.03.22完结,权谋,家斗,腹黑)
杜鹃一片痴心,吃了子规这几句,有些难过起来:“姐姐为什么生气?我原说为了大爷,姐姐又不肯认。可刚才明明还好好的,不过是绮墨说了几句,姐姐就这样起来。这东西原是新的,没人经手,怎么倒肮脏了?姐姐才不是也说,觉得这屋里有些冷吗?我好意要给姐姐暖手,姐姐却这样不领情。”说到后来,眼眶中擎着两行珠泪,竟真要哭出来了。
子规一见,忙下来拍拍她的肩膀道:“是姐姐我的不是,妹妹别委屈了,姐姐说话太重,叫妹妹伤心了。这样如何,咱们趁现在月色正好,外头去转转如何?反正点心也用过了,这会子也不饿,呆坐这里干嘛呢?”
杜鹃一听,这提议好,她本是小孩子心性,听见能出去放放风,顿时破涕为笑,拉住子规的手道:“那敢情好!姐姐这主意再妙不过了!”
子规伸手出来,刮了她鼻子一下:“这就好了,不哭了?我还以为你有多难受呢!”
杜鹃不好意思地笑:“我看姐姐不开心,心里就说不上的难过,现在姐姐有说有笑了,我还有什么好难受的呢?”
子规心里感动,紧紧的捏了杜鹃的手一把,又顺势将那金丝小炉拿到手里,向那堆山上一扔,口中喊道:“走喽!”
因怕外头夜寒露重,杜鹃身上只得一件夹棉旧袄,子规便强着她,穿上自己下午新得的一件灰鼠袍子,二人便笑嘻嘻地出门去了。
外头果然月色正好,清澈透明的月光下,空气格外澄鲜,叫人颇觉心旷神怡。子规与杜鹃兴致勃勃地走出院外,门口两婆子见状,便提着灯笼,不出声地于二人身后跟随。
沿着脚下石子砌成的一条甬道,子规与杜鹃边走边四处赏玩打量,月华正明,不用灯笼也能将四处看得一清二楚,只见道路两边都是太湖石叠成高高低低的假山,又衬着些参参差差的寒树,倒也甚是雅致。
子规慢慢走着,夜风轻轻由她有些发烫的脸颊上拂过,让她本自黯然而常阴的心情逐渐好转开来,走不多时,突然前面风徐来,涟漪深碧,原来是到了一座小桥,桥下流水,潺潺而过,一派清冷戛玉之声。
子规走到桥下,探身向下看去,见那池水清冷,每第于潆流洄互处,安上些铜皮在那石头缝间,又或是棱角之处,当流水过来时,便有琮琮之声,恰正如琴筑一般。
杜鹃跟在子规身后,见此美景,忍不住问那两婆子:“这东西简直做到绝妙!亏他当初如何想来?若不是胸中有万般花样,千种心思,哪里弄得出这样细致来?”
其中一婆子见说,自然开口附和道:“姑娘可算说着了!原先这是个大盐商的宅子,他们那起人,别的没有,最是花不了的银子,什么好东西弄不来?再告诉姑娘一句吧,凭那世上有的,就没有他们到不得手的!”
杜鹃吐了吐舌头,不敢相信道:“妈妈这话说得也太过托大了!若这样说来,那也不要做皇帝了,只在这地界上当个盐商,不就最好不过,享受不尽的富贵了?”
那两婆子听这话幼稚到可笑的地步,一个直摇头话都懒得说了,另一个则好意解释给杜鹃道:“姑娘到底年轻不晓事,这话说得轻巧得厉害。盐业上的事,是那一般人想插手就能插得上的?谁不知道这是肥差?没有通天的关系,没有皇帝老儿的安排,平白无故的,就叫那没关系,认不清的人来领了去?这种傻话姑娘以后就别再说了,我们听听也就罢了,若叫外头人听了去,不知怎么笑话姑娘呢!”
子规见杜鹃被说得讪讪然,心里本就对这种事看不上眼,再加上自已楚家也正是因此事被灭门,难免有气上涌,说出话来也就不太好看了:“二位妈**话,子规原也不敢驳回,我们深宅大户的丫头,全也不是知道这些道理的人。只是白天我们进来时,我恍惚间听得一句,这园子原来的主人到底是破落了下来,才不得已将这里抵了出去。若依妈妈们刚才的话,此人开始倒是运大福满,可惜最后还是一场空。若细论起来,这人不是吊了造化,被人害了;就是命中注定,没有这个福气。不论前者还是后者,到头来也还是不得善终。若早知结局如此,当时又何必费力尽心去钻营呢?”
婆子们异口同声地开腔道:“姑娘说得有理,是我们小见识了。其实我们不过听人这样说来说去,自己也就这样传罢了。姑娘别计较,我们并无他意。”
子规知道,她们一定是受了儒荣的话,不敢驳回自己的话,心里这就没意思起来,话也不想再说,再看看园子里的景致,再无刚才的清郎俊逸,只觉得阴气飕飕起来,看那桥下的流水如碎银子一样趟过,也再觉不出一丝美感来。
说来也巧,偏就此时,桥对岸的一株老松上,寒鸦骤起悲鸣,寒柝凄怆,阵阵不详,桥上四人顿时身上就是寒战频起,杜鹃胆小,更是连冷汗都吓了出来,口内战抖着求道:“姐姐这地方不好,篸得厉害,咱们还是回去吧,我觉得,只怕有鬼!”
子规忙掩住其口道:“胡说!当着二位妈**面儿,你这丫头又胡言乱语了!”
婆子们心里也有些害怕起来,冬日萧瑟,园子里入夜便比白日不同,再加上这园子里种得最多就是松树和清竹,都是些清冷之物,夜里看过去,影影重重间,全是鬼魅之气。儒荣临走特意嘱咐她们要好生照顾子规,若在这里出了岔子,尚书大人动怒发火,她们哪里承受得起?
当下二人赶紧上前来,轻声劝道:“姑娘,这天也晚了,一会儿露水就该下来了,姑娘身子要紧,受了风又或是着了寒气,到底不妥当。姑娘还回屋里去坐坐吧,实在闷得很,找那边院子里姨娘过来,陪姑娘说说话就是。”
子规自诩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并不怵鬼神之说,可见杜鹃吓成那样,这两位又拉着苦苦相劝,知道是怕担不是的意思,遂也有心要回去了。
第六十八章 惊见昔日非吉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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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惊见昔日非吉兆
子规回去后,外头来人送来些吃食,子规本欲退回,可担心杜鹃还饿,只得勉强收下。谁知杜鹃经了刚才园子里一吓,也没多少胃口,草草咽了几口粥,又都叫收了下去。
杜鹃见子规闷闷坐着不开口,只觉得屋里静得怕人,再多的灯光也遮不住外头隐隐飘来的鬼气,心里不住发抖,便问道:“也不知道,大爷回来了没有?”
子规没好气地回道:“理他做什么?回不回来,也没必要叫咱们知道。”
杜鹃再忍片刻,又开口道:“姐姐,咱们这里枯坐无趣,不如依那婆子所言,叫姨娘过来相陪如何?”
子规不耐道:“杜鹃你又犯傻了,她如今不说好歹,到底还是姨娘,就要相陪,也该咱们过去寻她才是,理数上怎能平白地叫她过来陪我?再者,她和绮墨本就心里发酸,下午说的话你又不是没听见,再去打她们,没的自找气受。”
杜鹃不敢再提,子规见她只是打不起精神来,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好主意,只管这样坐下去也不是事,便叫她去打水来,趁早歇息。
待一切收拾完毕,杜鹃在地下也将铺盖展开,安然躺下,她是个用力不用心的,一挨上枕头便闷闷地打起微鼾来,子规床上听见,一时倒觉得好笑,却也羡慕不已,没有心事的人,果然活得最舒坦。
她躺在床上,半晌没有动静,像是睡着了,可唯她自己心里明白,她在等人,明知是不理智的,却还是控制不住地要等。
太阴星悄悄在窗脚下爬高,慢慢升至中天,月华大作,将屋里照得雪亮。子规微微闭着眼睛,神游四方。
百转千回之下,她觉得实在睡不着,想想起来走走倒好,就去院子里,看看月色。于是子规便起身下床,奇怪的是,她揭开帷幔,地下却没有杜鹃的身影,咦,铺盖也不见了,这丫头去哪儿了?
子规心里一揪,也顾不得披上件褂子,这就飞快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定睛向外细看,不好,这是什么地方?
不知什么时候,月亮悄悄消失不见了,眼前雾气浓重,衰飒灰暗,混沌不清,可大概还能辨出,前门有一扇破烂不堪,槁腐败落的木门,此门洞开,里头更是黑呼呼,看不出模样来。
子规趔趄地向前,她觉得这地方似乎有些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伸手推开那两扇咯吱作响的大门,子规悄无声息地滑进了门内。
“杜鹃,你去哪儿了?杜鹃!”子规进门后便大声喊着,心想这丫头胆子这么大了?这么阴森恐怖的地方,她也敢进来?
没人回应她,这里面一丝声音都听不到,连她自己刚才叫出来的话,都瞬间被吞了去似的,一出口唇便再不入耳。
子规无法,只得再里走去,走不多远,觉得头顶上萧萧疏疏落起细雨来,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已然濡湿,身上亦如沉浸冰水中一般,冷彻骨髓。
“杜鹃!杜鹃快出来!白天黑夜的你只是玩不够是不是?再不出来,我可走了!”子规心里急起来,拉开嗓门又喊了一声,可正如她所料那样,还是没有回应。
子规知道自己该向后转身,退出这地方,她心里直觉这是不详之所,不该再向里进去,可她的腿不听使唤,竟然不依心意自行向前迈进。
一路走,一路望,子规只见眼前尽是废园古宅的断壁残垣,满目萧条,身边疏林黑叶,脚下落叶成堆,凄凉已极。
庭院深深又寂寂,子规慢慢走着,鼻息间全是醲厚的霉味,左右高木枯树,在风中瑟瑟发抖,忽然子规看见,眼前出现了一座主殿,看上去高大雄伟,也曾画栋飞龙,雕盘承露,也曾金釭衔壁,明月缀帷,只可惜现在全都破败不堪,饥鼠绕床,蛛网悬梁,西边更是坍了一角,更兼颓垣败井,石像倾欹,阴风摇动下,图添寒柝凄怆。
子规见了这殿,心下大吃一惊,这地方更是眼熟,仿佛昨儿才来过一般,到底这是哪里?这是哪里?
“青儿!青儿!”子规正自困惑,一声熟悉而又陌生的叫唤,从那大殿里传出来,音调切切,闻之幽然。
“爹,娘!”子规肝胆俱裂,五内皆焚,这才终于想起来,这里原正是楚家大宅,是她五岁后就离开,至今不曾回去过的家园,是她爹娘魂消魄散,家人至亲陪葬性命的地方!
“娘!娘!”子规哭出声来,跌跌撞撞地欲向大殿内冲去,叫我见一见,哪怕是冤魂野鬼,哪怕已不成人形, 叫我见一见吧,八年相思,八年苦楚,爹,娘,叫女儿见一面吧!
“姐姐,姐姐!子规姐姐!”正扑上被灰霉青苔锈蚀得斑驳不堪的白玉台阶时,子规忽然觉得地动身摇,自己身子禁不住地向外挪去,身边一切如风一样嗖嗖飘过,她竭力想要去抓,触手所及之处,却全是冰凉的水气,不见了,她的家园,她的亲人,就这样瞬间消失不见了。
“姐姐醒醒!可是发恶梦了?看哭喊成这样?”杜鹃早于地下听见子规在哭喊,于是慌张从地下起来,坐在床沿上,将子规抱起靠在自己身上,不住手地拍其脸颊,又叫其名字,看子规哭得满脸泪痕,心里发急,却没什么好办法可想。
好在子规缓缓醒转过来,虽还在抽泣不止,可到底还是醒了过来。
“姐姐怎么了?看这一脸的眼泪!发梦魇了是不是?”杜鹃见子规总算醒了,心里大感安慰,便轻声细语地安慰她道,“不要紧,不过是个梦罢了,我还在这里呢,刚才听见姐姐梦中叫我名字,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这里坐着?是梦呢,姐姐,不要紧,别再哭了吧。”
子规睁开泪眼,见眼前一切照旧,杜鹃在自己身后坐着,地下是她打下的铺盖,床前月光雪亮,一切的一切,都没变化。
“现在什么时辰了?”子规定了定神,总算说出句话来,可她的的声音,却嘶哑地不像样。
“怕有三更了,再过儿天就该亮了。姐姐现在可好些不曾?我去倒杯热茶来给姐姐润润吧!”杜鹃轻巧地将子规放回枕头上,让她靠坐着,自己则下来,从桌上茶套子里裹得严实地壶里,倾出小杯温热的茶来,又快步上来, 递到子规手里。
子规小口将茶喝干,遂觉得精神好了许多,笑对杜鹃道:“有劳妹妹了。”
杜鹃见她笑了,心头大石放下,也笑着回道:“姐姐说哪里话?这不是我该做的?只是姐姐,你刚才到底梦到什么了?就哭成那样?说起来,我还没见过姐姐掉过泪,更别说刚才那样了。”
子规沉默不语,片刻后道:“我梦见你不见了,就赶去寻你,谁知寻来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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