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侦探
“不用害怕嘛。仔细看看我是谁?”
“帕布莉卡,”在强烈的刺激性提问之下,岛寅太郎终于想起了帕布莉卡的名字,也想起了对她迄今未改的眷恋。“啊,帕布莉卡,自从你放下喝空了的橙汁杯离去,我便出家做了和尚,于是你愤怒了。时田勇敢出征,可是你不见了。但在目白的家并未沉没……”
听着岛寅太郎的喋喋不休,帕布莉卡意识到,在岛寅太郎独特的梦之氛围之中,似乎夹杂着什么不同性质的气息。她将目光移向舞台。乾精次郎正披着某种类似法袍一般的东西,站在舞台的正中央。舞台上出现了一座祭坛,祭坛周围的烛台上插着数百支蜡烛便是光线的全部来源。不知何时,舞台已经换做了教堂中的景象,所有观众同时起立,岛寅太郎又一次惊恐地叫喊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
帕布莉卡发现乾精次郎的梦正在混进来。他是要阻挠自己对岛所长进行治疗吗?无论如何,既然岛寅太郎感到恐惧,就必须断开他和乾精次郎梦境的联系。帕布莉卡决定自己一个人留在乾精次郎的梦里,与他决战。
虽然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帕布莉卡的手指还是习惯性地敲下了按键,切断了戈耳工与岛寅太郎的连接。接下来只有随岛寅太郎自己去做梦了。
教堂里播放的乐曲毫无庄严感,甚至让人感到一丝淫荡的气息。乾精次郎正在以他那诅咒般的唇舌煽动着听众。二楼变成了回廊,帕布莉卡大叫一声“住口”,乾精次郎惊讶地回头望了她一眼,随即露出蔑视的一笑,伸手指着她滔滔不绝地谴责。
“身为……科学的□□□……却不知道……□□女人的……可怕□□!”
对于能够感觉到乾精次郎梦中思维的帕布莉卡来说,当然不可能不知道要说什么,那是他一贯的论调。她愤怒了。如果是在自己梦里的话,自己马上就会由空中飞去祭坛,痛打他一顿,但遗憾的是,这是在乾精次郎的梦里,因为他的抗拒而无法做到。而要进入自己的梦,则需要更深的睡眠,那又会产生无法靠自己意志行动的问题。帕布莉卡无奈之下,只得沿着楼梯跑去祭坛。
一路跑下蜿蜒曲折的楼梯,却怎么也到不了祭坛。走廊、大堂、商业街……帕布莉卡穿梭来穿梭去,最终到了一家像是美容沙龙的店家。帕布莉卡起先认为这是由于乾精次郎不想让自己靠近,或是自己内心不愿接近乾精次郎,但由目前的情况考虑,这两种可能性应该都不存在,帕布莉卡想。
那就是说,在与乾精次郎决战之前,还有事情要做。头发上缠满卷发器、坐在镜子前面的小山内守雄回过了头。他是来保护乾精次郎的吗?是的,自己必须先解决掉这个家伙。
“是千叶敦子吗?”小山内的眼中映出了帕布莉卡的身影。他上下打量着她,“啊呀,果然是千叶敦子。”
“你怎么知道?”
“因为‘毒药’的香水味。你怎么打扮成小姑娘了?啊哈,是帕布莉卡吗?我知道了,你现在是帕布莉卡!”
为什么会闻出香水的气味,帕布莉卡有些奇怪。又不是睡在同一张床上……难道说,戴着迷你DC的人,只要身处在同一个梦境里,也就和同床共枕无异了吗?半梦半醒之间,帕布莉卡迷迷糊糊地想。那未必是不可能的吧。或许是因为自己越睡越沉了,又或许是小山内的阴谋。
感觉到自己的处境危险,帕布莉卡决定主动出击。她放声大笑:“我正是帕布莉卡。趁着年轻,什么都干得出来哦。”
帕布莉卡的话让小山内感到吃惊。可是为什么?小山内自问。因为危险。是的,正是如此。可是为什么危险?因为这个女人的自信。而且,现在似乎是双向连接……怎么会这样?难道她戴着迷你DC?!
“迷你DC不是全都在你那儿吗?”
可惜戴着迷你DC的小山内似乎也能看穿帕布莉卡的真实想法。这和仅仅使用采集器的单向观察截然不同。自己到底还是没有习惯迷你DC就匆匆上阵作战了,帕布莉卡想,可是也没有时间去习惯了。
不过小山内明显慌了手脚。他站起身,想要逃跑。该死!这个女人竟然戴着迷你DC!她从哪儿弄来的?!
“我可不会放你走哦,”帕布莉卡笑了,暗示他在自己的睡眠中陷得更深,“你可别忘了,这是在你的梦里。不管你逃去哪里,我都能追上的哦。”
小山内抓起手边化妆品的白色塑料瓶砸过来,帕布莉卡读到了他的想法,知道他想醒过来。现在让他醒的话,就等于放他去研究新的作战方案。不能让他得逞,帕布莉卡想。就趁现在,就用女人无视逻辑的执着紧紧抓住小山内想要醒来的意志。
“我已经醒了呀!”小山内的呼喊声中夹杂着悲号。
同一幢公寓的十五楼,小山内的房间。放有PT仪的卧室。帕布莉卡在床上蹂躏着身穿睡衣的小山内。
“为什么追到这儿来了?”小山内的喊声中充满了恐惧,“我醒了!已经不在梦里了呀!”
当然没有回到现实。现实中的千叶还是敦子的打扮,而这时候紧紧抱住小山内的分明还是帕布莉卡。她就像个女流氓一样,正在调戏小山内。不过不可思议的是,帕布莉卡居然可以感觉到这个男人的口气,就像前几天受他侵犯的时候一样。
“你只是以为你自己醒了。你是梦见了自己从梦里醒来而已。”
帕布莉卡笑着把手伸向小山内的头顶。虽然知道是在梦里,她还是忍不住想要揪下他头上的那个迷你DC。“这个交出来吧,我没收了!”
迷你DC大概是用胶带黏在头上的,帕布莉卡的手心感觉到它的触感。她好像揪到了小山内的头发,不过反正也是在梦里,她用尽力气,连着头发一起拽了下来。
“疼死我了!抢我那个干什么,”小山内叫道,“你自己都说是做梦了!”
小山内因为剧痛拼命推开了帕布莉卡。帕布莉卡感觉自己的腰重重撞上了什么东西,一下子醒了过来,变回了千叶敦子。
此刻她正在PT仪前。右边充当诊疗台的床上躺着的是岛寅太郎,左边她自己的床上则是时田浩作。房间昏暗,显示器的画面是唯一的光源。
腰痛。是现实中的腰痛化作了梦里被撞开的疼痛而导致自己醒了过来吧,敦子想。她下意识地抬起右手看了看。手指间夹杂着几缕头发。
摊开手掌,敦子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如果不是岛寅太郎和时田躺在她身边,她一定会尖叫起来——掌心里除了胶带和头发,还有小山内戴的迷你DC。
“拿回来了……”敦子颤抖着说,“我竟然拿回来了……”
从梦境,到现实。
5
“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
第二天早上,能势龙夫打电话过来,本来是要说他自己得到的消息,结果敦子抢着先说了。
从梦中带回了真实的东西,这种话虽然让人难以置信,而且很有些诡异的味道,但是能势似乎当场就相信了。他为敦子夺回了一只迷你DC喝了一声彩,随后又追问了一句,“帕布莉卡,你确定那不是你自己原来就有的那只迷你DC?”
“那只迷你DC当时还戴在我头上啊,现在我手上有两只迷你DC。”
“是吗,那问题就严重了。”能势认识到事情的重要性,语气变得慎重起来,“帕布莉卡,你能不能先去看小山内的情况,确认一下到底是不是真的从他那边抢来的?”
“嗯,是需要确认一下,”敦子也赞同说,“我打算马上就去研究所找小山内看看。”
研究室里还有不少东西,私人物品就不用说了,那些写到一半的论文,以及装订完毕尚未寄出的论文复印件都是需要处理的。
“你在研究所里到处都是敌人啊,”能势有些担心敦子的大胆,声音里夹杂着一丝疑虑,“回去会受欺负的吧。”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敦子笑着说,“而且,占据上风的是我们呀,我们不是已经抢到迷你DC了吗?他们那边会更吃惊才对。”
“不管怎么样,你还是要小心啊。”
“没关系的,谢谢。啊,先不说这个了,您是要和我说什么的?”
“研究所的理事,除了乾精次郎和你们几个,我都打过招呼了。石中我本来就认识,我让他来找你谈谈,听你解释一下。我想你最好告诉他实情。粉川也这么认为。石中开始有点犹豫,不过后来还是答应了。另外两个理事,大和田和堀田,都请石中去说了。”
“大和田先生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嗯,他也同意了。”
“堀田呢?”
“石中说堀田没有同意。他说这种内部纷争必须同时听取两边的意见。不管怎么说,这种想法倒也算挺公平。”
“公平什么呀,”敦子想起两周前的那次理事会,不禁有点愤然,“他是乾精次郎的人。”
“是吗,总之我希望你见见石中和大和田。今天傍晚怎么样?我和粉川也会来。”
粉川利美来的话,大和田与石中应该都会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好的,下午四点,在我这里见面吧。”
“岛寅太郎还有时田浩作的情况怎么样?”
“岛所长的情况已经好多了,时田的治疗今天晚上开始。”
“那就让岛寅太郎回他自己的住处吧,我找粉川给他安排警卫。他一直在你那边的话,你也不方便。”
“嗯,能这么安排就太好了。”
“你的住处也安排几个警卫吧,保护时田。警卫到达之前,你先别去研究所。”
“好的,我知道了。”
一个小时之后,粉川带着菊村警视正、山路警视,还有两个警部来了。他把四个人向敦子做了介绍。那两个警部,一个姓阪,是个中年男子,肤色黝黑,好像西乡隆盛①,是个久经沙场的老警部;另一个叫宇部,比阪年轻很多,看上去像是精英干部一类的青年。
“这四位,”粉川警视监指着他的下属们说,“有任何事情都可以和他们商量。都是我的亲信。”
敦子借着泡咖啡的时问和四个人简单交谈了几句。山路警视和阪警部去岛所长的住处,菊村警视正和宇部警部留在敦子的住处。不过菊村和山路还有本职工作要处理,经常要回警视厅,相当于换班的性质。
把岛寅太郎送回他自己的房间,敦子坐了粉川和菊村的警视厅专车,由他们送去了研究所。好在警视厅官员开的不是一般的警察巡逻车,不然医院和所里的人发现敦子是坐警视厅的车来的,不知道会闹出多大的动静。
非内部员工的汽车只能开到大门前。敦子下车之后,必须穿过接待处的大厅。在场的医生、护士、医务人员、事务人员看到敦子的出现,都怔住了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敦子笑嘻嘻地向他们挥手致意,径直走进研究所大楼,向自己的研究室走去。
桥本正在研究室里。
“桥本,你怎么随便乱进别人的研究室?你在干什么?”
被桥本从抽屉里拿出的资料全堆在桌子上,他正在一份份地翻。敦子狠狠地瞪着他,但是他好像收到过尽量给敦子找麻烦的指示,微微一笑回答说,“从今天开始,这里就是我的研究室了。”
“谁说的?我可不知道。”敦子从桥本手上抢过自己的论文,“偷人家的东西可是犯罪。”
“是你先无故缺勤。有什么牢骚请去找副理事长发。”桥本继续往桌子上堆敦子的私人物品,准备拢到一起,“都拿走吧。”他把敦子的东西全都扔到椅子上,“这里已经没有你的容身之地了,世道变了哟。”他的语气很是欢快。
“是吗?那好吧,我报警。”敦子抓起电话。
桥本立刻露出懦弱的本性,哼了一声:“哎呀,别这样嘛,我知道了,我走就是了。好了好了,我走我走。”他苦笑了一下,像个女人似地扭了扭身子,装作开玩笑的样子说,“我怕了你还不行嘛。”
“是吗,那么你刚才说的都是在开玩笑啊,”敦子回报给他一个笑容,“那还真不好意思了。”
敦子提起桥本带来的那捆沉重的资料,使劲向着敞开的房门扔出去,资料重重落在走廊的地上。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敦子正在整理论文的时候,小山内进来了。他应该已经从桥本那边听说敦子来了。
“千叶教授。”
“哎哟,小山内医生,昨天晚上真不好意思啊。”
这是敦子早就想好的台词,就等着他来了。小山内被她抢先这么一说,一下子被噎住了,眼珠滴溜溜乱转了几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