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理小说宗师松本清张代表作砂器
〃实在太感谢了。〃今西向老人表示谢意,但他的脸上却流露出某种失落的神情。
〃哪里,对您一点用处都没有。〃桐原行礼如仪地客气道,〃警视厅的大员特意光临我们这种偏僻的小村落,实在是太辛苦了,但正是这个缘故才要跟您说,唯独在三木先生身上绝没有那些遭人憎恨,或是存在双重人格之类的事情。他绝对是心地善良的。在这件事上,凡是认识他的人您都可以去打听,得到的答案肯定都是一样的。〃
第70节:第六章 方 言(12)
〃我全都听明白了。作为一名警察,听到三木先生的出色表现,我也感到十分高兴。〃今西回答,〃也许是我原来的估计错了。〃
〃天这么热,您是够辛苦的了。〃老人很心疼的望着今西。
〃最后一个问题,〃今西说,〃龟嵩这里的人,现在还有住在东京的吗?〃
〃这个嘛,〃老人歪头想了一下,〃这件事该怎么说哪?反正,都是这样的小山村,跑到外面去的人可是不少呢。不过,到东京去的人一般倒是没有听说过。因为就是山沟沟里的这么一小块地方,要是有谁家的父母兄弟或是亲戚,就会有书信寄来的,有书信自然就会传到我的耳朵里,说是谁谁谁现在正在东京。这个地方本来就不大嘛,但从一直没有这方面的消息来看,我还真想不出会有这样的事情。〃
〃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这么大岁数的人有在东京的吗?〃
〃没听说过。我在这个地方够久的了,而且还开着这么个店铺,一般的事情都会传到我耳朵里来的。〃
〃是吗?那好,就此告辞了。〃今西致意后准备起身告辞。
〃您好不容易才来一趟,还是再多坐一会儿吧。有关三木先生的话题已经讲完了,把刚才提到的那个抽题箱子拿给您看看吧。刚才他们称呼您为今西先生呢,是吧?您喜欢作俳句吗?〃
〃不,只能说是有一点点兴趣。〃
〃那就更好了。马上就拿过来请您观赏一下。这个箱子好珍贵呢。这可是鼎鼎有名的古代大家亲手制作的,现在的人根本就仿造不出来。您好不容易才到这里来一趟,权当鉴赏地方特产,看一下再回去。〃桐原老人拍了拍手。
今西在桐原老人那里足足待了有两个钟头。
临走之前,承主人好意看到了抽题箱,以及据说是古代诗人遗留下来的长卷。
纯属业余爱好,能有机会见到这种稀有的东西,立刻就把时间忘到脑后去了,不过今西的心情却有些沉重。如果观赏古物这件事能达到此行目的,那肯定会更加令人高兴。但可惜的是,在主要目的上却一无所获。
被杀人三木谦一是一位心地善良的大好人。当调查到这一结果时,心里颇有些期待落空的感觉。说起来产生这种感觉很不合情理,但从破案的角度来说,就等于被害人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被害人的人格实在是太完美了。
在这个村子里再没有人能像桐原老人这样了解三木谦一了,所以已无须再作其他访问。今西深深地表示感谢之后,随即离开了桐原宅第。
再次搭上了吉普车。来到镇子拐角时,看到了派出所。今西让警员把车子停下。
探头往派出所里一瞧,一名年轻的警察正坐在办公桌前写着什么。紧挨着的卧室里挂着青色的竹帘子,正被风吹得摆来摆去。这就是三木谦一曾经工作过的派出所。虽说已有些陈旧,但给人的感觉似乎仍保持着当年的模样。
今西仿佛有一种在参观纪念馆的感觉。一旦对三木谦一有了深入的了解,面对眼前的这些景物也必然会产生某种感慨。
又返回到原来的那条山路。
告别龟嵩的村落,行驶在沿着河流的唯一的一条路上。今西在东北地区秋田县的龟田还得到了一条近乎线索的收获。然而在龟嵩却是一无所获。
今西脑海里浮现出在秋田县龟田听人讲到的那个形迹可疑的男子。那名男子究竟是什么人呢?与案件有关,还是无关呢?
吉普车顺着既无水田又无旱田的峡谷原路返回。
尽管如此,三木谦一毕竟还是一位出色的人物。这样的人为什么会遭到残忍的杀害,甚至连面部都被砸得血肉模糊呢?
可以认定,凶手对三木谦一抱有很深的仇恨。品格高尚的人还会招致别人的怨恨,这其中难道有当事人浑然不知的理由吗?
采取那样一种残忍的杀人手段的凶手,身上照理该溅上相当多的血迹,但他是如何处理这些血迹的呢?难道凶手会把沾满血迹的衣服藏在自己家里?以前曾经经手过各式各样的案件,但在那些案子里,凶手处理的办法一般都是把血衣藏到天花板深处,或是埋到地板下面。
这个案子里会是怎样呢?
今西以前就曾跟吉村说过。今西的判断是,凶手肯定是坐车逃跑的。他没有直接回到自己家里。肯定半路上还有一个中转的地方,他是在那里把沾有血迹的衣服脱掉,然后再换上别的衣服回家的。直到现在,今西仍然认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没有错。
可那个隐蔽的地点在哪里?是否还是如当初所推断的那样,仍旧在以蒲田为中心的附近某个地方呢?那个隐蔽的地点会是凶手情人的家吗?
龟嵩车站已经出现在眼前,路与铁路线接到了一起。已经可以望到悬挂着小吊钟的火警瞭望塔楼了。
第71节:第七章 血 迹(1)
第七章 血 迹
一
今西荣太郎两手空空地回到东京。
说是两手空空,其实用这种说法来表达内心感受才是最恰当不过的。正因为抱的希望很大,所以失望也就愈深。
今西认为在三木谦一以往的经历中可以找到凶杀案的线索,他抱着这种深信不疑的心理跑了一趟,结果却一无所获。只了解到三木谦一是个极好的人。
一般情况下,这样的介绍是会令人心情愉快的。可是,也许是出于警察这一职业的缘故,上述结果却并不能让人满意。
回到警视厅,今西立即向股长和科长汇报了情况,完全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倒是上司说了几句安慰的话。
又重新审视了一下,自己在〃加美达〃和〃东北口音〃上是不是太固执了?感觉上好像一直在被这两件事牵着鼻子走,而且过了头。侦查工作必须始终保持冷静客观的态度。今西觉得自己在这个案件上好像不知不觉地陷入了先入为主的误区。
每天都是在心事重重中度过的。新的案件一桩接一桩,从未断过。今西为改变心情也曾把全部精力投入到新的侦破工作上。可是,一旦出现了空虚感,却是很难轻易填补上的。
着眼点没有错。然而现实情况却大不一样。事实上,今西想到的,一件也没有得到证实。
今西回来后又给吉村打了个电话,说起了这件事情。吉村感到十分同情。
〃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实在是太辛苦了。不过,我倒是觉得今西前辈的想法一点都没有错。这里面肯定是出了点什么问题。〃他安慰了几句。
肯定是出了点什么问题。当时只把这句话当成了年轻同僚的一种安慰。
东北一趟,出云一趟,从有限的办案经费里自己就花去了两次旅差费,对此他感到很不好受。
每天都过得很压抑。案件发生以后,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三个月。早晚已经能感受到一些秋天的凉意,但中午前后还是持续地保持着高温。
就在这样的日子里,有一天,今西在从厅里下班回家的路上买了本周刊杂志,在市营电车上打开来阅读。其中有一篇连载的随笔文章,今西似读非读地把目光落了上去。文章是这样写的:
外出旅行途中,时常会碰到各种不同寻常的场面。这是今年五月碰上的一件事。因为有事到信州去了一趟,事情发生在回来的路上。当时是夜间行车。感觉上确实是在甲府附近,在我的对面上来了一位年轻女子。长得十分漂亮。
倘若仅此一点,那就只能留下一位美女的印象了,孰料那位年轻女性却打开车窗,开始往外面抛撒什么东西。
我带着疑问一瞧,原来她是在往窗外抛撒细碎的小纸片。而且,还不止这一次,火车驶过大月车站以后,又连着抛撒过几次。这位女孩子从手提箱里抓出纸片,每次都向外扔出一点点。如此一来,纸片随风飘散,不是天上落雪花,而是天上落纸片了。
我不由得微微一笑。时下往往被认为冷冰冰的年轻女性,竟然还会做出如此这般充满孩子气的,且又颇带罗曼蒂克情调的动作,实在是令人大感意外。我不禁想起了芥川龙之介的短篇小说《蜜柑》……
今西回到了家里。最近没有大的案子,也没有要成立搜查本部的事情。这应该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它说明生活平安无事,但从今西的立场来讲,总还显得有些不足。看来原因还是在刑警这一职业上。
第72节:第七章 血 迹(2)
回家后,马上带着太郎到澡堂去洗澡。因为时间还早,澡堂里并不那么拥挤。太郎跟邻居家的小朋友碰到了一起,便高高兴兴地玩了起来。
小孩子把桶放到水龙头下面,正在戏耍。身体浸泡在池子里,今西忽然想起了回家路上看过的那篇随笔。
那篇文章还是蛮有趣的。难道还有那么孩子气的年轻姑娘吗?从那篇随笔的行文来看,那个女孩子是从甲府到东京只身出行,也许是为了排遣自己的孤独才那样做的。
今西虽然没有读过作者提到的芥川龙之介的那篇作品,但觉得对这类纯真女孩的心似乎还是可以理解的。
从夜晚火车昏暗的车窗往外抛撒纸片的女子。今西眼前浮现出碎纸片在黑暗中纷纷飘落到线路上的情景。
今西呼噜呼噜地洗完了脸,又到冲洗的地方搓了搓身子。接下来又抓住太郎给他洗了一遍,那之后已没有心思再马上进到热水池子里,便光着身子原地坐了一会儿,感到很舒服。
女子抛撒碎纸片这件事还停留在脑海里。就这样过去了大约有十分钟。今西再一次进到热水池子里。就在肩头没入热水的那一刻,他脑海里突然闪出一个念头,暗自一惊,不由得把目光死死盯到一点上,在热水中一动不动。他的表情有些异样,此前一直悠闲自得的神色变得紧张了,擦干身子的动作也是下意识完成的。他急着催促还想跟小朋友打闹的孩子赶紧回家。
〃哎,〃他跟妻子说,〃今天我买回来的那本周刊杂志弄到哪儿去了?〃
厨房里传来妻子回答的声音:〃我现在正看着哪。〃
妻子正在煮东西。今西从妻子手里把周刊杂志夺了过来。他急忙查找目录,翻开了随笔专栏。题目是〃抛撒白纸片的女子〃,随笔的作者是川野英造。如果是叫这个名字,今西早就知道,他是一位大学教授,经常在杂志上发表各种文章。
今西看了看手表,七点刚过。不过,杂志社里应该还有人。他急忙从家里跑出去,抓起了附近的一个公用电话,拨了杂志上刊出的电话号码。编辑部的人还没有走。对他提出的问题,对方很有礼貌地作了回答。
现在知道了,川野英造教授的家在世田谷区豪德寺。
第二天早晨,今西到豪德寺拜访了川野教授。这是昨天晚上打电话时教授指定的时间。川野教授以略显意外的表情迎接警视厅刑警的到访。真不愧是学者的客厅,三面墙壁都满满地排着书架。
教授身穿普普通通的家常和服来到客厅,马上就问起今西有何公干。
〃其实,我是在周刊杂志上拜读了先生的随笔。就是’抛撒白纸片的女子’那篇文章。〃
今西刚说了个开头,教授就很不好意思地笑了。〃是那篇啊。〃不过,眼神却好像一直在问:难道那篇随笔和警视厅还会扯上什么关系吗?
〃说实话,我是来了解一下先生在火车上见到的那位年轻女性的情况的。〃
〃这么说,就是那篇随笔里写的那位女性啰?〃
〃对。因为牵扯到某个案子,对这件事有点不放心,才来了解一下那位女性的具体长相和穿着等情况。〃这时,教授的脸上登时掠过一丝狼狈。
〃真叫人吓了一跳。〃教授抓了抓头,〃连这种事警视厅都要来调查吗?〃
〃就像方才说的,因为跟一个案子所掌握的线索有点关系。〃
〃这可是出难题了。〃教授的笑容里好像很为难,〃实话实说吧,那个女子并不是我直接碰到的。〃
这次轮到今西吃惊了。
〃照这么说,先生的那篇随笔是……〃
〃实在不好意思。〃教授摆了摆手,〃竟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露出了破绽。其实啊,那是我从一个熟人那里听来的。可是,要把熟人讲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写上去,那就一点趣味都没有了,因此就写成了我的亲身经历。真不知道里面还有这些名堂呢。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