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路烟尘1





  听得王磐道长这般问话,那醒言也是心思通透之人,心下已经隐隐猜出这三清山众人的大致来意。  
  见少年回话,这王磐道长便茶也顾不得喝了,将手中陶盏随手搁在旁边木案上,热切的望着少年,道:  
  “小哥这处马蹄山场,经此异变之后,现已是景象森严,气象万千了——这马蹄山场,定是我道教宝典中所载马蹄福地无疑。而这仙山福地,自有幽质潜凝,于我道教中人修行,大有裨益。如我道门之翘楚,上清宫、妙华宫,便分列《云芨》十大洞天之中的罗浮山、委羽山;现下他们门中,也真个是人才济济,好生兴旺。那十大洞天,固然天赐;这马蹄福地,也属非常。我三清教中诸人,正是以弘扬道法为己任——不知小哥能否准许我三清教,在贵山兴建道观,以弘扬我道家真义?”  
  “这个——道长所言,大开小子眼界;能为道教弘扬道法助些裨益,也是我辈所愿……”  
  虽然,早有些料到这几位道长的来意,但见这位闻名遐尔的三清山高人,对自己说话如此谦恭,又对自家这马蹄山如此推许,一时间醒言竟觉得有些受宠若惊;再听得是为弘扬道法,少年心下立时对眼前三清诸人,颇有好感。  
  见少年言辞和婉,这王磐道长顿时大喜,赶紧朝身后侍立的那位弟子使了一个眼色。那弟子甚是乖觉,赶紧解下斜背在肩上的褡裢,放在面前的几案上,然后手脚麻利的解开。  
  醒言不解其意,顺眼看过去——呀!只见那布裹之中,正躺着许多马蹄金银;被那三清弟子故意一拨弄,顿时满桌滚动,真个是光华流动,熠熠生辉!  
  王磐道人一指这满桌的金银,道:  
  “若是阁下肯答应,这些金银便归张家所有。”  
  乍见到这许多金银,醒言顿时大喜过望,心说:  
  “惭愧!想不到竟见有这许多金银~不如,便答应了吧!”  
  见这少年欣喜的神态,王磐心中暗喜:  
  “嘿~倒底是山野少年,未见过啥世面;若是这些许金银,便能买得下这座山场,真个是划得来——以后借着这仙家福地的名头,再去替人驱邪捉妖之时,不知可以多赚多少银两!”  
  原来,这鄱阳三清山上的三清教,却并非啥专心修道的教门;虽然顶着那三清的名号,却只做些扶乩蘸水之事,靠着那几张符箓哄人,聚敛些钱财而已。这次,听闻左近马蹄山拔地而起的异事,这三清教的掌门王磐,顿时便觉着有机可乘——若是在这道家典籍上提到过名号的山上,盖上几间道观,以此为名目,以后教中诸人出去行走之时,定然是身价倍增!  
  虽然,那道家《云芨七鉴》中确有这样的记载,但这位三清掌门,却是一门心思只钻在钱眼上;对那些个修道成仙之事,王磐道人内里其实并不以为然。方才那道貌岸然的一番话,说要弘扬道家真义云云,不过是来哄这山野少年的说辞而已。  
  当然,这少年醒言却不知这些内情,现在只觉着眼前这些个金银元宝端的可爱。只听他说道:  
  “这……虽蒙道长抬爱,但此事重大,还需我爹爹做主。”  
  “小哥所言甚是。”  
  闻听少年这句话,王磐心说:“这事成了!”因为他瞥了一眼旁边那位朴质的山间猎户,现在瞧着这许多的金银,正在那儿怔怔呆呆。显是他也从未见过这许多钱两,已是怦然心动了。  
  正在那少年要向他爹爹问询之时,却听得门外忽然一阵喧哗,然后便有人高喊一声:  
  “饶州太守驾到!”  
  话音刚落,便见一位袍服俨然的官员,昂然而入;四五个武弁随从,也跟着鱼贯而入。  
  乍睹郡官来访,这屋里一干人众,俱都惶恐无措。那王磐道士赶紧离座,将桌上的金银胡乱拢起,与众人一道站立于一旁。  
  醒言与王磐等人正要拜伏,却见那太守将手一摆,止住众人行礼。  
  当下,便有随从铺排开随身携带上来的雕花木椅,摆在上位,让太守坐下。  
  “这几位道长是?”  
  落座之后,这位太守大人,立即便瞧见三清山的这几位道士,不免出言相询。  
  “敢劳大人相问——贫道几位,正是那鄱阳县三清山中的道士。”  
  “哦……三清山?”  
  一提到这词儿,那太守神色却是立即肃然,问道:  
  “如此说来,几位道长便是那三清教中之人了?”  
  见太守这般模样,也不知他心里如何想法,王磐道士只好点头称是:  
  “贫道便是那三清教的掌门,王磐。”  
  “哦!王掌门,本官已听得多位士绅举告,言你门下众人,不守道家本份,常以不经之说,惑那愚男信女,以此聚敛钱财——可有此事?”  
  “啊?大人,冤枉啊!我三清山诸道友,向来都是秉礼守法之人,那……”  
  那王磐正扯白了脸辩解,却是那太守一摆手,示意他莫再说下去:  
  “且休辩驳;本官今日并非为此事而来——方才看你桌上金银,想是要收买张家,在此马蹄山上修建道观吧?”  
  也不待王磐回答,这太守便厉色说道:  
  “今日本官言明,这三清教在马蹄山建观之事,今后休得再提。王掌门,您还是安守在三清山上,约束好门中教众,专心向道才是正途——今日你等且先退下!”  
  说罢,便甩袖挥退三清山诸人。  
  且不说那王磐等人遍体生寒,满面羞惭而退;这位刚才和三清教诸人疾言厉色的饶州太守,转和醒言一家说话时,却是言语和蔼,语气温和。  
  这饶州太守大人,三言两语便跟醒言一家表明了来意。  
  原来,这位饶州城的姚太守,在这马蹄山异变第二天,便将这奇事当成天降祥瑞,上报给朝廷了。今日,这姚太守终于得闲,便亲来这马蹄山看看倒底是怎么回事。  
  醒言口才素来便给,近来又经了不少世面,倒不十分怯场。在这姚太守向这张家出言相询马蹄山之事后,醒言便挺身而出,将那晚自己所见之事说与太守听。这少年素来思路清晰,将这事儿的来龙去脉,说得甚是清楚。加之他毕竟读过几年塾课,当下将那晚大地震动、月轮如晦、光华乱舞、奇山突兀之事,描绘得活灵活现,听得那姚太守不住颔首。  
  待醒言讲完,那姚太守面带笑容,和颜悦色的问道:  
  “听小哥一番讲述,却似是读过一些诗书?”  
  “小子师从于饶州城季家私塾的季老先生。”  
  醒言秉礼答道。  
  “难怪、难怪,那季老夫子本官也曾接洽过几次,道德文章端的了得。”  
  “看来,我饶州地界果然是山川毓秀,人杰地灵;便瞧张家小哥这番气象,也可知这马蹄山真个是卧虎藏龙之地!”  
  醒言一听,连道惶恐。却是那姚太守一摆手,止住少年的谦逊,起身离座,踱出这局促草庐,来到屋前马蹄山侧的石坪之上。  
  太守端详着眼前这风骨嶙峋的马蹄山,又朝远处的连绵丘壑眺望了一阵,回头对随在身后的众人感叹道:  
  “本官何德何能?这治下的饶州地界,不仅万民归化,山野间也出得这等温文守礼的少年,可谓是有教无类。”  
  说到这儿,左右随从尽都称是,皆云此乃太守勤谨教化之功。听得众人称赞,姚太守一摆手,对着眼前这连绵的丘壑,言道:  
  “此非本官之功;饶州现在这番局面,一来仰仗当今天子圣明,二来也多赖上天眷顾——我饶州城短短数月间,便连出两次祥瑞之事;此非上天眷顾,又作何解?”  
  众人尽皆点头称善。  
  不过,离得太守不远的少年,听了这话,倒是迟疑了一下,问道:  
  “敢问太守大人,不知除了这马蹄山之外,我饶州城还有何祥瑞之事?”  
  “呵~张家小哥还未曾听闻,”  
  看来,这位父母官大人,对醒言印象着实不错,见他相问,当即便和颜悦色的解说道:  
  “去年十一月中,那鄱阳县吕县宰差人来报,道其辖下的鄱阳湖,在壬申月望之夜,有多人隐隐闻得那鄱阳湖上,竟有仙乐阵阵,并有妙歌婉转而和。据一众听者禀告,那乐调歌音,缥缈空灵,殆非人间可闻。后有好事者循声而去,却遍寻不着那奏乐之人。本官闻得此事,也是赞叹称奇;初时或有不信,但那鄱阳县听闻者甚多,便连那石南县也有人听闻仙音,本官才不得不信。”  
  “因此,本官便拟就一文,向朝廷表奏此事,已得那圣上嘉勉。”  
  “今番看来,那仙乐确非妄谈;先有那上达天听的珍品松果子酒,后有那仙乐缥缈,再有眼下这马蹄奇山——我等这饶州地界,真个是珍异满地,祥瑞无穷啊!”  
  “原来如此——大人所言甚善,多谢大人指教!”  
  醒言听得那仙乐之事,不禁心中一动,暗里略算了算——呵~这太守大人所说的那仙乐祥瑞,十有八九,却是那晚自己与那龙宫公主灵漪儿,两人的玉笛箜篌相和了。  
  “呵呵!想来这世上祥瑞之事,便大多如此吧!”  
  且不说醒言心中暗笑,那姚太守倒是兴致颇高,指明要醒言陪他游这马蹄山。少年自是欣然从命。  
  吹拂着高山上扑面而来的清风,这位饶州太守心中似有所感,转首向身旁的少年说道:  
  “本官虽读得是那圣贤诗书,但也颇通相人之术;这几日也听得有关小哥的一些传闻,今日再亲见张家小哥的举止气度,呵呵,阁下日后,恐非是那池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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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卷 『游仙一梦到罗浮』 第三章 贫庐云聚,借山结得烟霞缘  
  (起2X点2X中2X文2X网更新时间:2005…5…20 0:09:00  
  本章字数:6513)  
  飞鸟风凌,凭天无受霜泽扰;贫庐云聚,借山结得烟霞缘。  
  —— 管平潮  
  听得这与自己只有一面之缘的太守大人,竟称自己“非池中之物”,醒言当下也颇为惊诧激动。不过好在他这些天来,这样的传言说法已听得许多,倒也无欣喜若狂下不慎失态之虞。醒言只是恰到好处的表达了自己的谦逊之意。  
  此时,正好这马蹄山前的云天之上,有几只飞鸟在不远处掠过。姚太守似有所感,指着那舒展双翅滑翔而过的山鸟,对醒言诫道:  
  “大丈夫处之于世,自当效鲲雀高飞,胸怀大志,切不可久混于市井之间。久困于溷,则即是天赋聪慧,嗣后亦不免面目全非。”  
  见着身边这少年凝眉沉思,似有所悟,太守也颇欣然,进一步言道:  
  “少年之人,犹须检点;像小哥这等年纪,留名犹甚于获利。少时须秉凌云之志,爱惜羽毛;他日飞腾于青云之上,又愁何物不有、何事不济?切不可执着于眼前区区黄白之物。”  
  听得太守这番不计身份的肺腑之言,醒言听了也大为感动。又想起方才自己在那三清教金银之前的举止,少年不觉大惭。  
  听得太守点拨,醒言现在也颇悔刚才自己只凭着道听途说得来的些许印象,便贪着那一褡裢金银,差点便答应了三清教徒那貌似高洁的不情之请。  
  只是,在他对那太守逊谢之余,心中倒是一动,便小心翼翼的问道:  
  “好教太守得知,其实小子方才听得那三清山诸道之言,这马蹄山也确实是清奇福地;现在举国皆好道家教义,小子也常有慕道之心。所以俺家这座山场,倒也有捐与那道家修宫立教之意。不知大人如何看法?还请大人指点迷津。”  
  听得少年如此问,那太守心下倒也佩服这少年颇有见识;姚太守略一思忖,便说道:  
  “马蹄山崛起于平地,卓立于霄汉之间,绝非平凡山场。如何处置,还是随缘吧。神山有灵,自会择人,或许无须小哥用心烦劳。”  
  说罢这句似是而非的话,这姚太守便在醒言似懂非懂之间,告了一声喏,便带着左右胥役,飘然下山而去。  
  目送着姚太守一行人渐渐远去,现下任山风拂面的少年,难得的满面凝重,似是若有所思。伫立良久,方才下山回到那半山腰间的草庐中去。  
  只是,连这姚太守也没想到的是,这“神山择人”的事儿,最后还是落到醒言头上。而且,出乎少年意料的是,这事儿还偏偏来得那么快。  
  且说这太守来访的第二天清晨,醒言来到屋前石坪西侧的鸡舍前,打开鸡舍竹门,放这些鸡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