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志
望不大。再下来就是四子宗弼、五子宗辅。还有一个可能的继任者,太祖嫡长孙,也就是宗峻之子完颜亶,小名合刺的小家伙。当今陛下之子,以宋国王宗磐最有希望。
这个时候,怎么能希望宗弼、宗辅同舟共济呢?
所以,宗翰受命前往前线,督诸军南下。
天色将晚,空气凉爽了许多。
策马疾驰,忽听身边的都元帅长史王汭道:“大王,是否休息一下,人即便受得,马儿也跑不动了。”
连日赶路,一日一夜行二百余里,真是人困马乏啊!
宗翰看了看四周的景物,道:“再行五十里休息不迟!”
他心急如火,恨不得变成天上盘旋的海东青,拍拍翅膀,直接飞过去算了。
又行十几里,天黑如墨,火把“噼啪”作响,海东青“啁啾、啁啾”几声,忽地落下,利爪抓在他的肩膀上,有些轻微的疼痛。
风中依稀传来人喊马嘶声,是谁在夜间赶路?
一刻钟后,终于看清了来人:一队骑兵,大约十几骑,狂奔而来!
亲兵猛安孛堇蒲察斜哥喝道:“都元帅在此,前方何人,近前回话!”
来人止住去势,下马跪倒:“禀报都元帅,小的受东京都统银术可将军之命,回上京报信。高丽人突然跃过边界,围攻东京,银术可将军请圣上速派援兵,迟恐不及!”
高丽人进攻东京辽阳府?哼,他们可真会挑时候啊!
银术可也是猛将,曾经随他南下围攻太原府,立过大功的,如何竟让小小的高丽打到家门口了?
宗翰沉静地问道:“敌军何人为帅,多少人马?”
“敌帅为翼阳公王皓,军马五万以上。”
王皓这个人,宗翰还是听说过的,此人乃高丽国王王楷的二儿子,弓马娴熟,久负众望,还算是一个人物。银术可猛则猛矣,手下兵马不过万人,多为契丹、奚族人,算不上精兵,能守住东京不失已是难得。
沉吟片刻,宗翰道:“汝回报陛下:本帅决定调中京大定府的军队,东击高丽,请陛下放心。”
来人面有喜色,正待北上,宗翰忽然说道:“慢着!”
临时改变决定,其实就是违抗了圣旨,只是派人去说一声,恐怕不妥。宗翰吩咐笔墨伺候,不一刻,写好一道本章,回身寻觅,想找一个合适的人回去禀明一切。
眼光一扫,看到了谋克孛堇第五风,道:“第五风随这些人回京,将这封书信交给刘思,速呈陛下御览!”
刘思与王汭乃是宗翰的左右手,王汭随行出征,刘思是用来看家的。
第五风跪倒道:“小的愿随同大王狠狠地揍那些高丽棒子,不愿回京送信!”
竟有人敢违抗自己的意思?
宗翰心中不快,面沉似水道:“你有何本事?敢夸下海口?”
第五风看出宗翰不高兴,其他人自然也看出来了,都在为他捏着一把汗。
第五风定定心神,知道宗翰强横一生,最看不起软蛋,所以抗声说道:“小的别无本事,却有一颗忠心!”
第五风带来的那块玉,以及上面写的东西,宗翰不全相信,也不能一点也不信。自从他到了身边,自己的官越做越大,再上一步,不就是……也许,此人真是命中的贵人呢!
宗翰“哈哈”大笑,将信又交给一人,那人再不敢忤逆大王的意思,答应一声,随那些报信的人去了。
“走!”宗翰喝道,“我们去教训那些高丽棒子!”
“呜尔嗨,呦呦”,女真勇士同声高呼,仿佛荣华富贵就在眼前了。
三月十六,宗翰收兵中京:命中京都统完颜娄室尽起兵马,得两万人,星夜兼程,赶赴东京。
一路上,再得兵万余,度辽河,三月二十一,于东梁河北岸歇马,派出游骑,侦察敌情。
游骑回报:敌攻打东京甚急,我方前出阵地并未发现敌军侦骑。
王皓不是一般的托大啊!是没想到援兵来得这么快,还是根本没把援兵放在心上?
东京被围二十余日,不知城内情形如何?
宗翰拿起水葫芦,喝了一口水,将嘴里的牛肉干顺下,道:“城内之兵可曾反击?”
“小的并未得见。据附近民众所报,东京驻军从未出击!”
银术可也有五十八岁了,可谓越老越精,竟能如此忍耐,所谋不可谓不大啊!
宗翰问道:“敌军可有援兵?”
“三日前,有一枝兵马来会,大概两万余人!”
哼,高丽全国兵马不过十五万余人,一次就派来了七万,已是全部兵力的一半,还真是有备而来啊!
宗翰拍拍手,道:“集合队伍!”
三万骑兵整装待发,宗翰举鞭直向南方,奋然道:“高丽蛮荒小国,我主有好生之德,一直留着他们的狗命。鼠辈竟敢攻我东京,许是活得不耐烦了,我们该怎么办?”
“杀!”
“杀!”
“杀!”
女真勇士抽出马刀,爆出惊天怒吼,战意昂扬到了极至。
宗翰一马当先,冲向硝烟升起的方向。
靖康五年三月二十一日巳时初,宗翰麾兵奋击高丽。
“阿骨打!”
“阿骨打!”
战神的光辉照耀在勇士的身上,好勇的热血在心中流淌,女真骑兵,当今天下最勇猛的骑兵,曾被契丹人称为“女真过万,天下无敌”的骑兵,向藐视自己的侵略者,射出如蝗的箭雨。
三万铁骑,如一把锋利的刀子,楔入敌军阵营。
小贼第五风,长这么大,何曾见过这般阵势?冲锋时,腿肚子转筋,全身发抖,冷汗直流。喊着“阿骨打”的名字,好不别扭,他又不是我的孙子,干嘛总叫他啊!
“稀溜溜”,战马一声长嘶,高丽人的长枪从意想不到的方向刺过来,“娘呀”一声,想躲已是迟了。
“嗨!”
一声断喝,宗翰的大刀将来枪断为两截,第五风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宗翰的目光中竟有几许温情,难道这个杀人魔王也会有常人的感情吗?
第五风不再怕了,左右怕是死,不怕也是死,怕个鸟啊!
“谢大王活命之恩!”第五风一刀劈飞了一名敌人的头颅,鲜血喷了一脸,眼前一片鲜红。
血液顺着脸颊,淌到嘴里,除了有那么一点腥,没什么别的味道,人没了这个东西,怎么就会死呢?
偷眼再看宗翰,斑白的胡须在风中飘洒,金黄色的盔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大刀每一次挥动,必当带出一蓬蓬血红,眼中的冷酷就如三九天的寒冰!
他已经杀了十几人,他已经五十岁,我五十岁的时候,还能挥动大刀吗?
不好,要逃吗?
做贼的人,做了十几年贼,能活到现在,只坐过一次大牢的人,当然有些门道:对危险有天生的直觉,就是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屡次三番救了他的命!左前方的宗翰,被三名高丽人围攻,两枝箭迎面射来,一箭射右肋,一箭射后背。他纵有三头六臂,也无法幸免。
三尺之内,只有他可以施以援手,其他人根本无暇顾及。
救是不救?
宗翰若是死了,我算不算立了大功?
是不是还能再升几级?
娘娘的,人家刚救过咱的命,咱好歹也是个男人,虽是小男人却不龌龊!
错了,也要救!
死了,也要救!
第五风策马狂奔,大吼一声,奋力劈向身后的那一箭,叫道:“大王小心!”
“砰”地一声,箭儿被劈为两半,箭尾向下落去,箭头带着半截箭杆,陡然转向,朝面门飞来。
我的妈呀,妈的妈我的姥姥啊!
当个好人,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怎么就那么难呢?
第五风向旁边错开三寸,张开大口,运全身功力,上牙以排山倒海之势,咬向下牙!
“嘎崩”,竟将断箭咬住了,呀,疼死我了!
第五风将箭儿撇飞,伸手一摸,门牙掉了。
门牙呢,我的牙呢?
他正打算找牙,背后风声乍起,箭矢又到了。
脚下用力,滚鞍落马,堪堪避过。落马的当口,带着全部的仇恨,一刀将一名高丽小兵砍翻,这才落地。
宗翰大笑道:“好小子,竟是你救了本王!有没有事?”
第五风苦着脸道:“大王,我的门牙没了!”
“本王给你镶金牙!”
“谢大王!”第五风上马再战,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女真人了,从来没有象这样的感觉呢!
“阿骨打!”
“阿骨打!”
前方突然传来喊杀声,宗翰又是一笑:“可是银术可将军到了吗?”
“哈哈,”只闻其声,“东京都统银术可,恭迎大王!”
“杀!”
“杀!”
宗翰在外,银术可在内,合兵一处,将敌军截为两截。
高丽军帅旗摇曳,向南方急退!
“不要让王皓跑了!”
“抓活的啊!”
“抓住王皓,封忒母孛堇!”
“干你娘的,躲开,别挡我!”
忒母孛堇,那就是万夫长喽!金国总共也没有几个万夫长,那可是很大很大的官啊!
第五风稀里糊涂,被人流裹挟着,追了下来。
越追,前面的人越少,身边的人越少,真是怪事呢!
“高丽棒子,看箭!”
斜次里冲出一骑,马上一员大将,正是蒲察斜哥。蒲察斜哥神箭,正中马屁股,战马长嘶不已,猛地立起,将王皓甩落马下。
几乎就在同时,蒲察斜哥电射而起,扑向落马的翼阳公王皓。王皓恁地了得,“啪”地一个翻身站起,连环几拳击出,将蒲察斜哥揍个满脸花!叱喝一声,脚下用力,跑得越来越快,忽地跃上战马,他竟跑了。
蒲察斜哥暴怒,猛力捶打着泥土,恨意冲天。
“王皓小儿,哪里走,还不下马受降?”
一名老将截住去路,威风凛凛,煞气腾腾,完颜娄室到了。
王皓大惊,拽住缰绳,转向再逃。
就在他身子顿了一顿的瞬间,忽觉大腿一痛!低眼观瞧,一把拳头大小的铙钩,闪烁着精光,钩子上系着黝黑的绳子,通向后方。
王皓挥刀就剁,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宝刀落地,身子被带起来,“逛当”贯在地上!正在呲牙咧嘴的叫疼,凌空一物压在身上,腰差点折了。暴风骤雨一般的击打随着而来,王皓越来越疼,终于大叫一声,昏了过去。
做贼五件宝,一整套的极品套装:水云靠,如意绦,迷魂香,火折子,小片刀。第五风一直带在身上,须臾不敢离身。这一次,找准机会,如意绦立下奇功:钩住了王皓,第五风把高丽王子砸昏之后,躺在小子的身上,大口喘气,突然觉得,今天的太阳怎么就那么亮,今天的青草怎么就那么绿,今天的蓝天怎么就那么蓝,今天的第五风怎么就那么帅?
妈的妈我的姥姥啊,没想到啊没想到,我第五风也有今天!
呜呜,列祖列宗啊,第五风当万夫长了,咱们第五家族有史以来最大的官啊!
嘿嘿,列祖列宗啊,我不想当汉奸,也不会永远当汉奸,暂时当那么一小会儿,就是观音菩萨也会原谅的不是?
师父,你在天上可好吗?咱爷俩不用再做贼了,咱当官了,当了天大的官啊!
第五风做着昏天黑地的白日梦,就那么,睡着了。
金国军制:五十人为一蒲辇,百人为一谋克,千人为一猛安,万人为一忒母。忒母孛堇,即万夫长之上置都统。孛堇即为官长的意思,猛安孛堇,也就是千夫长。
第六卷 外篇 高丽公(二)
第五风醒来的时候,无数的人头一股脑地涌进眼睛里,眼睛酸涩,脑袋狂晕,好悬没接着昏死过去。
屁股一疼,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挤了进来:“没死就起来,还有差事给你!”
唉,咱就是驾辕的马,主子不让歇,就得往死里跑!
咦,不对啊!我好像生擒了王皓,我是忒母孛堇了,我不是驾辕的马,我是大官人哩!
一个“鲤鱼打挺”跃起来,吓得围观者“霍地”向后退,仿佛见鬼了一般。
低头寻觅,王皓还躺在地上,瞧样子象是还活着。
第五风指着大大的战利品,得意洋洋道:“他是我抓住的?”
宗翰问道:“哦,是吗?你们谁看到了?”
都在摇头,不是吧,就连蒲察斜哥、完颜娄室两人也在摇头,他们若是都不承认,这可怎么好啊!
第五风急得直想哭,指着蒲察斜哥、完颜娄室,“你,你,你”地说不出话来!
本想破口大骂,想到两人都是宗翰的爱将,能不得罪还是不要得罪吧!
宗翰大怒,挥起马鞭就是三鞭子,骂道:“看你的样子,哪像个英雄好汉?给你五千人马,立即展开追击!无论做什么事情,记住,你是从我身边出去的就够了!”
后背火辣辣的疼,第五风已经忘记了疼痛,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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