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志
一波更加猛烈的攻击,又开始了。
张伯奋率领的军团骑兵主力,约六千骑,终于与荣晟汇合。
张伯奋问道:“将军还能战否?”
荣晟笑道:“咋就不能?大帅不是比我更累?”
“好,”伯奋也不废话,拨给荣晟两千骑,沿着城门前东西向的大道,两翼齐发,奋力拼杀!
一定要把敌人再往后赶一赶,后续撤下来的部队才能越发从容,才能更加安全呀!
主力到了,宋军士气高涨;反观夏军气可鼓不可泄,泄了气,再想恢复到原来的样子,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宋军一步一步前进,夏军一步一步后退。夏军骑兵数量虽然远胜宋军,但是无法展开,不能有效地发挥数量上的优势,数量再多又有什么用处?
左厢、中军的步兵撤下来,最后面是断后的中军第二军。第二军给与敌人重大杀伤,自己也损失惨重,两千五百多人的一个军,只剩下不到一千人。
“咣咣”铜锣响,宋军终于可以撤退了。
突然,夏军骑兵尾随着杀过来,“元昊,元昊,元昊”叫声此起彼伏,甚嚣尘上。
张伯奋与荣晟再度和兵一处,且战且走。
就在这时,亲兵营指挥使张祥正、与海起云几乎同时喊道:“大帅,小心!”
夏军占据了城墙,利用高空优势,不仅以弓箭骚扰,而且故技重施,将一枚枚轰天雷直接砸了下来。
周围的情况,张伯奋都看在了眼里,但是,他不能撤,只能强撑。这时候,他一动,帅旗一动,军心势必大乱,后果不堪设想。
前面的士兵还在拼命阻击,城墙上的两千人还在死战不退,他怎么能撤?丢下士兵,独自逃跑,他没脸去见陛下,死了也没脸去见九泉下的父亲大人。张氏一门,五世受皇家恩宠,执政、将军层出不穷,已经成为京城威名显赫的家族,他更是接过了父亲的重担,成为这个大家族的家长。无数人在看着他,他不能撤!
身体陡然被撞下马,接着一人的身子盖在他的身上。
将他撞下来的是海起云,而压在他身上的是张祥正。
爆炸声又响起来,张伯奋清晰地听见张祥正“哎呦”的声音,浓烟还在头上盘旋,张伯奋道:“起来!”
张祥正呲牙咧嘴,起身之后,眯着双眼,密切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张伯奋刚想起身,又一轮轰天雷到了。夏军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那面龙卫军团的帅旗,照着帅旗轰,没准就能干掉宋军的大官,就是把帅旗轰掉,也会将宋军的士气打到谷底。
又一名亲兵扑在大帅的身上,还顺便将张祥正撞飞了出去。
小兵死了,身上中了十几块弹片,又是铁皮,又是石头,还能活吗?
张伯奋大怒,起身,忽然感觉到浓重的危险,身子晃动,撤出宝剑,回身劈去。光华闪处,三枝利箭被劈成碎屑,这时身后又有一枝箭到了。
这枝箭速度奇快,在飞翔的末段,速度甚至可以用疯狂来形容。张伯奋原来的预判,先干掉左手边的三枝箭,再转身应付最后一箭,怎么都是来得及的。但是,他错了。
“噗”地一声,箭插在回身欲战的张伯奋的左胸,箭射透了身上的甲胄,这是怎么的一枝箭?箭头已经看不到了,不知射入了多深。张伯奋那么强的武功,不由自主地向后退,连退十几步,最终还是摔倒在地。
周围的世界好像突然安静了下来,前面兀自战斗的士兵,动作也慢了下来。
荣晟,痴呆呆地坐在马上,手里的板斧张开,如同飞翔的翅膀;
张祥正,伯奋的堂弟,亲兵营指挥使,手里的刀撞在地上,嘴巴张得大大的,眼睛里尽是不相信的目光;
魏楚兰,大黑脸上淌下几行泪水,此际泪水已经流到了嘴里,就那么呆呆地站着。
海起云坐在地上,好像死人一般。
“元昊,元昊,元昊,”
城墙上,发射了弩箭,一击成功的夏军振臂欢呼;
“大帅”,宋军突然吼起来,无数的人向这边扑来。
张伯奋一手握着胸膛上的箭,嘴里流着血,断断续续道:“荣晟断后,把所有的兄弟都带回去。陛下,臣好恨啊!”
说完,用尽最后的力气,一把拔出弩箭,“扑”嘴里喷出一道血箭,大笑三声,壮烈牺牲。
哭声刚起,荣晟喝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哭吗?送大帅回营!”
以张祥正为首的士兵,却没有人理睬,克制地地痛哭。
“兔崽子,不听招呼吗?”形势危急,荣晟怒到了极点。
张祥正飞身上马,高举战刀:“亲兵营,上马!”
连场奋战,亲兵营只剩下三百余人,战士们在指挥使的命令下,纷纷上马。
张祥正哭道:“我们是大帅的亲兵,大帅去了,我没脸活下去。亲兵营,冲锋!”
“杀!”
三百骑,不管前面是刀山火海,向前突击。旗手高举着的大旗,依然火红,大旗在,大帅却没了,还要大旗有什么用。
“轰隆”一声,大旗在轰天雷的爆响中,化为一片片破布,一块最大的布,上面的“张”字,分外醒目。
三百人,竟将夏军大队骑兵杀得节节败退;三百人,一心杀敌赎罪的勇士,就是战场上无敌的存在。
荣晟利用这个难得的契机,长叹一声,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魏楚兰、海起云等人,将大帅抬起来,满脸挂着泪水,在无数士兵的掩护下,向缺口处行来。敌人的箭到了,挥刀劈出去,将箭斩掉;如果不行,就直接用身体挡住箭矢。总之,担架上是大帅,不能再让大帅受伤了。
没有人慌乱,没有人躲闪,大帅与他们在一起,大帅正在看着他们,他们无所畏惧。
退出西平府,里面的杀声越来越远,前方的大营却是越来越近,大帅,我们回营了。
张伯奋殉国的消息已经传回大营,刚刚回家的士兵们,衣不脱,甲不卸,不约而同,前来迎接大帅。
担架上,鲜血浸湿了征袍,大帅面貌安详,沉沉地睡着。
“恭迎大帅!”
“恭迎大帅!”
三军将士,一齐跪倒,齐声高呼,发泄心中的悲伤和愤怒。
大帅回营了,老孙头含泪为大帅静面、修须,又为大帅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事情都忙完了,人也昏了过去。
吴阶得到消息,率领各军团都指挥使,前来吊唁。
不想在辕门,却被士兵拦住。
一名士兵,满脸泪痕,指着灰溜溜的曲端,断然怒道:“这个畜生不能进去,我们龙卫军团,不欢迎他!”
吴阶怒道:“你好大的胆子,敢拦我的路?”
正僵持的关口,上护军赵榛带着荣晟等人前来迎接。还想见礼,却被吴阶止住:“你的兵不让我进去。”
信王赵榛道:“谅他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别的人都可以进去,镇戎军团的人却是不行!如果进去了,弹压不住,出了事情谁负责?”
仗打得窝囊,曲端败回来,心情也不好受。受到一个小兵的羞辱,再听到赵榛话里有话,吼道:“龙卫军团好没规矩,不进去也罢!”
说完,拨马就走!
马刚转半圈,冷不防从营内飞来一箭,不偏不倚,正好钉在曲端的右臂上。
这下,曲端从无理变成了有理,平日无理还要辩三分,现在有理更是要得理不饶人了。
“大将军,这事怎么说?”
吴阶看着赵榛,赵榛就不能糊弄了,总要给镇国大将军一个交代:“何人放箭?”
从位置上来看,一丈开外的箭塔最有可能,但是所有的人都在摇头,有人还在笑。
荣晟更是干脆,嚷道:“不知道,没看清楚,说不定是从城上飞来的啊!”
这是什么话?无稽之谈!
但是,偏偏赵榛就信了,回身道:“禀报镇国大将军,营内无人看到放箭,也许是从别的地方飞来的。”
曲端还要再说,偷眼看到那边箭塔上又多了几人,长弓又拉开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走吧!
做一个手势,向大将军告退,曲端带着人走了。
吴阶憋了一肚子气,暂时也不能发作,现在的龙卫军团就是一个火药桶,点火就炸。再者说,处置这件事情的决定权不在他的手里,而是在陛下手里。他只能据实上奏,等待圣裁。
“损失大不大?”
赵榛眼圈一红,道:“中军、右厢损折过半,左厢稍好一点,损失三成。全军团,八成人员带伤,阵亡一万一千人以上!大将军……”
赵榛说不下去了,呜呜大哭起来。
吴阶大惊,没想到,龙卫军团打得这么艰苦,这可是元气大伤,没有一年恢复不了元气的。
吴阶拍了拍赵榛的肩膀,道:“请殿下节哀。”
赵榛痛哭道:“大将军,不是我赵榛矫情,镇戎军团不撤,我们一定可以在城内守住一块阵地。咱们再慢慢调整兵力,调整战法,总能攻下西平府。他娘的现在算什么,他曲端撤了,把我们往虎口里送,我们四个死一个,几乎人人带伤,重伤的兄弟,撤不下来,自我了断的数不胜数。我们大帅,亲自断后,才他娘的换来这样的结果,我们大帅的命都没了,射他曲端一箭又怎么啦?我恨啊,怎么就没射死那个老匹夫,我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我的兵拦住不让他进又怎么啦?他若是敢进来,还能有命活着回去吗?大将军,一定要为我们主持公道啊!”
说着话,就在帅帐前跪了,无数的士兵,跟随着上护军也跪了。
“大将军如果办不了老混球曲端,我们就自己动手!杀了这个混蛋,然后再自尽以谢陛下!”
“杀了曲端,杀了曲端!”
“大帅,你怎么就走了呢!大帅啊,大帅!”
守在帅帐门口的士兵,高昂着头颅,身躯却在发抖;眼泪流下来,压抑着哭声。大帅说过:“男人,哭什么。”
所以,不能让大帅再操心了,不能出声哭的。只是流泪,不能算是真正的哭泣吧!
当场昏厥着,几十人;气氛激昂,再不控制,真要酿成兵变了。
吴阶顶天立地站了,喝道:“你们要做什么?”
除了哭声,再没有人说话了。
吴阶的大眼珠着瞪着,脸上的大红疙瘩颤着,再道:“张大帅为了救你们,以身殉国,难道你们还要让大帅伤心,让大帅背上骂名,还要大帅身上扣屎盆子吗?这件事情,我吴阶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否则,没二话,你们就杀了我吴阶。”
一席话,真的稳住了现场的局势。
最后,吴阶丢下一句话:“我吴阶,说话算数!”然后,进账祭奠死者。
张伯奋如此得人心,没想到;曲端如此无耻,也没想到。吴阶决定,趁机搬掉曲端,去了这个眼中钉!
昨夜睡得很好,早膳也吃得香,赵桓心情不错,一边品茶,一边随意翻着京城送来的“熟状”,这是一类东西两府处置的日常公事,由宰执拟出初步意见,写成书面札子,进呈皇帝,这类札子就叫做“熟状”,用白纸书写,皇帝签署“可”,然后颁布执行。
远洋船队已经回到了泉州,宰执商议:令其先到京城,待陛下回京再做定夺。赵桓拿起笔,签了一个“可”字,符宝郎呈上玉玺,用玺,“皇帝行宝”四个朱红大字非常清晰,这就算完成了一项政务。
说到玉玺,现在国有八宝,名曰镇国宝、受命宝、皇帝之宝、皇帝行宝、皇帝信宝、天子之宝、天子行宝、天子信宝。镇国宝,又称皇帝神宝;受命宝,则为皇帝承天受命之宝。此二宝,不是经常用到的,非封禅则不用;皇帝之宝,答邻国书则用之;皇帝行宝,降御札则用之;皇帝信宝,赐邻国书及物则用之;天子之宝,答外国书则用之;天子行宝,封册则用之;天子信宝,举大兵则用之。每一件玉玺都有每一件的用处,万万错不得。
朝廷设符宝郎两员,专门掌管这些国之重器。应该用宝,外符宝郎进奏,内符宝郎御前用宝。使用完毕,再将玉玺交给外符宝郎保管。
其实,赵桓有时挺讨厌这套装神弄鬼的把式,但是,作为皇帝总该与平明百姓有所不同,否则又如何彰显皇家气派皇家威严?有时一想,如果没了这些石头,自己不知会多寂寞呢!
最近,宋强好像突然消失了一般,难得露脸说句话。他说的多了,听着闹心,恨不得他死;现在说的是越来越少,又挺想的。呵呵,人哪就是这样,没有个知足的时候。
正想吩咐人去叫,两名执政,一名翰林直学士候在殿外,等候召见。
三人进来,要行礼被赵桓拦住了,道:“是不是西平府有消息了?昨晚睡得很好,很久没有这样了,想必今日一定有好事呢!”
三人互相看看,秦桧率先说道:“启禀陛下,西夏朝顺军司监军使李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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