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志
燕哥不喜欢刀,不喜欢箭,为什么灵活的手指就一定要握刀呢?用来采花不好吗,用来跳舞不好吗,用来刺绣不好吗,为什么要握刀?
几朵娇艳的梅花在身前飘动,她们又要游到哪里去?
燕哥掬起一捧水,水儿在缓缓流淌,水里的梅花缓缓地转动,不由得唱道:
“时光像流水哟,春天又到我家乡,
辽阔的原野哟,披上嫩绿的春装;
江水深又长哟,船儿却又要远航,
心上人儿你哟,莫非你不在船上。
……”
燕哥没有心上人,却一直在梦里想着他的样子,即使梦到了,一觉醒来,什么都不记得,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时,侍女和古典跑进来,叫道:“公主,公主,明天陛下要出猎了,咱们也去好不好?”
燕哥最不喜欢打猎了,看到小鹿,大熊,甚至老虎倒在血泊中,燕哥都会难受好几天。燕哥觉得,它们也是有生命的,难道人类就有权利决定它们的生死?
“不去,你不是不知道,不喜欢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去做?”燕哥一口回绝了。
和古典道:“听说,大宋皇帝也要去,难道你就不想看看大宋皇帝长什么样子?”
大宋皇帝长什么样子,很要紧吗?为什么一定要看?但是,大宋这个国家对燕哥却有非常大的吸引力。听说,江南的春天很美,尤其是杭州,那里有西湖,被称为人间仙境呢!父皇、母后都没有去过杭州,所以他们也说不上来,燕哥只能到书中去寻找答案。一点一点的,她学会了汉字,她已经能读懂汉人的诗词了。她最喜欢的是唐朝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也说不上为什么,一看到就喜欢上了。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指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今日的月色也非常好,但是,西湖的月色是不是更美?
见公主并没有想去的意思,和古典只得搬出最后一招:“我还听说,朱孝庄大学士,也来了,明天也会去呢!”
朱孝庄的字画,燕哥喜欢的不行,目前手中就有两幅他的作品。临摹他的字帖的时候,燕哥总在想,这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洒脱不羁,柔美忧郁,还是俊朗如风?
燕哥忙道:“他是怎样一个人?”
和古典摇头道:“不知道,只听说他和右相谈的很好,右相出来后,不停地称赞呢!”
燕哥不能再等了,她想见到朱孝庄,一刻也等不下去的。
擦干身子,随便披了一件衣服,头上的水还没有干,燕哥就急匆匆地来见父皇。父皇刚刚睡下,燕哥摇着父皇的手臂,央求道:“父皇,明天燕哥也去打猎好不好?”
“你不是不喜欢吗?”父皇的声音就象在说梦话啊!
“嗯,人家突然又想去了!”
“好好,去,都去!我耶律大石的女儿,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父皇答应了,燕哥欢天喜地回到帐中,连夜将所有的衣服都倒出来,她要选一件最好看的衣服,不能让朱才子小瞧了啊!
寒风中,响起高亢的号角声,五千辽国皇帝的亲随——弘义宫皮室军,每人准备四弓、四百箭、长短枪、櫼欁、斧钺、小旗、锤锥、火刀石、马盂、搭挷伞、二百尺套马绳,在雪地上整队完毕,准备出发。
随驾出猎的有北院大王、皇长子耶律夷列,两位公主普速完、燕哥,右相萧刺阿不,驸马萧朵鲁不,以及其他一些要员。契丹勇士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集中到二公主燕哥身上,一身紫色装束的燕哥,高贵典雅,脸上的笑容又是那般纯真自然,简直就是落到凡间的仙子。普速完妒忌的目光一闪而过,转而与妹妹亲切交谈,表现出少有的热情,也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
皇帝陛下出来了,一声令下,大军开拔,目标就是甘州城东南的胭脂山。
山前,大宋皇帝赵桓带着五千虎贲已经到了。
赵桓抱拳拱手道:“大哥姗姗来迟,小弟已等候多时了!”
大石的目光从赵桓手里的火枪上跳过,笑道:“只是不知,猎物是否都被贤弟的虎威惊走了呢?”
二人大笑,扬鞭入山。
道路上的积雪还不算厚,行动还算自如。
两军合计一万军马,将山间道路堵死,将士们敲起战鼓,吹起号角,齐声呐喊,动物们都被轰了起来。
赵桓弓箭不行,抓了一把火枪在手里,万一用到,一枪轰出去,能不能击中目标,就只有天知道了。
“驾驾,”耶律大石策马如飞,忽地将铁弓拉开,利箭应声而出,恰好射中一头野猪。野猪还要挣扎,又有三四枝箭到了,野猪嚎叫几声,躺下不动了。
“万岁,万岁,万万岁!”
辽军儿郎,高声为陛下喝彩。
赵桓端着枪,瞄了瞄,也是奇怪,怎么就找不到目标呢?
赤电马忽然惊慌地动起来,一阵大风吹过,密林中闪出一头猛虎。云从龙,虎生风,果然一点不假。猛虎额头上的“王”字非常醒目,“嗷嗷”仰天嘶吼,然后以闪电般的速度冲向耶律大石。
大石恁地勇猛,竟也不闪避,拉弓再射,三箭齐飞,几乎同时钉在虎身上。虎的身子略微晃了晃,凶性大张,吼叫着扑来。大石向这边闪避,竟也将老虎带了过来。
十几步的距离,转瞬即到。
王德一声“护驾”,抬手就是一箭,只有三四名虎贲反应过来,射出了手里的箭。
猛虎下山,势不可挡!虽然伤得很重,速度却是一点不减,反而更快了呢!
岳云郑七郎左右杀到,赵桓抬手就是一枪,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在一瞬间完成,来不急想,也没时间瞄准了。
“砰”地一声,居然射中目标,老虎额头上多了一个窟窿,鲜血“嘀嘀嗒嗒”流下来。老虎稍稍停顿了一下,这却给了岳云难得的机会,左手大锤扬手飞出,正中虎身。四十四斤的铁疙瘩,结结实实地砸在身上,即使是老虎,也是承受不来的。
岳云锤震猛虎,赢得满山的喝彩声。
耶律大石圈马而回,看看岳云的大锤,又看看赵桓手里的火枪,连声赞道:“好,好啊!”
也不知他是在赞叹擂鼓瓮金锤好,还是赞叹火枪好。
大石催马再向前冲去,已驰出十丈开外,声音刚飘过来:“虎是你们的啦!哈哈,今日果然不虚此行。”
自老虎出来的地方,传来声声异响,一会儿,竟又窜出来两头小虎。虎身不过尺五,一定是刚出生不久,也不知断了奶没有。
大石抽箭欲射,一人高声惊呼:“不要!父皇,不要!”
白马飞奔而来,马上的紫衣仙子飘飘而下,挡在两头幼虎身前,正是燕哥。燕哥蹲下身子,伸出素白的小手,轻轻抚弄着虎儿身上的绒毛,两头小虎低声叫着,也许是在找妈妈吧!
一把抱起一头小虎,和古典抱了另一头,两人高高兴兴地回来了。
孝庄看着雪地上飘来的两名契丹女子,心中荡漾着温情,不由得说道:“陛下,臣先行告退!”
赵桓亦不知孝庄欲做什么,点头应允。
燕哥来到父皇身前,笑道:“父皇,就把他们赐给燕哥吧,燕哥喜欢!”
大石大笑,道:“好,虎父虎女,你就拿去吧!”
燕哥仰头瞧着父皇,精致的鼻子调皮地一动,道:“人家不是什么虎女!人家就是燕哥!”
“你是我耶律大石养虎的女儿,可不是虎女吗?”大石扬鞭又起,兴致正浓,定要痛痛快快地杀上几阵啊!
申时三刻,斩获颇丰,收兵回营。第一次行猎,赵桓击伤猛虎一头,猎取山鸡两只,鹿一头,不是别人帮忙的结果,而是自己用火枪射中的,实打实奋战的结果,心中好不得意。大营就扎在山口一处背风的地方,大营中间位置,立起一座气势恢宏的大帐,这是双方欢宴的场所。大石刚刚坐定,燕哥兴高采烈地跑进来,手里拿着一柄画轴:“父皇,快看,这是朱学士为女儿做的画啊!”
画轴展开,一股清雅之气扑面而来:白茫茫的山谷间,一名紫衣女孩正在与幼虎轻声嬉笑,隐约能听见女孩的说话声,但是画面上只是一个背影,看不到女孩的姿容。女孩身边一名侍女,怀里抱着一头幼虎,模样俊俏,却是配那红花的绿叶。不远处,耶律大石引弓射雕,赵桓策马驱驰,无数的士兵在齐声高呼。画上矜着孝庄的小玺,本来应该有一首诗才是,却为何没有呢?
大石问出了心中的疑问,燕哥扭捏了一阵子,才道:“学士说,非任何语言能描绘心中所思,学士做不出诗了!”
赵桓在一旁笑道:“公主之美,令孝庄无诗,令天地无色,亦是千古雅事也!”
燕哥含羞一礼,去了。
燕哥之美,是从里到外的美,是到了极致的美。高贵典雅与纯真自然完美地结合在一起,令人终生难忘。赵桓总是怀疑,总是在自问,难道人世间真有这样的女子?想不到,冰天雪地的塞外,也能生就这样的宠儿。看着她,赵桓就会想起兰若,远在京城的女儿。赵桓有些想家了,想兰若,想和香,想云萝,想那里的一切。
酒宴上,大石对赵桓的枪法连连赞叹,直弄得赵桓浑身不自在,赵桓心血来潮,道:“来人,取一杆火枪来!”
这个辰结,取火枪作甚?
想到了那个可怕的结果,秦桧连连摇头,张浚一个劲儿地使眼色,孝庄起身正欲说话,赵桓怒道:“还不给朕坐下!”
孝庄坐下,火枪也拿来了。赵桓双手托枪,递到耶律大石面前,道:“大哥喜欢,就送给大哥好了!”
在大宋,火枪是最高的军事机密,怎么能说送人就送人呢?
孝庄等三人想阻止的就是这件事情,可是终究没能拦下,还是被官家送人了。为了这把火枪,前后至少花费了五百万贯,失败的次数数都数不清,几乎是倾全国之力在搞这件事情。秦桧身为执政,知道其中的曲折,官家自然也知道,怎么能随便送人呢?唉,莫非官家昏了头不成?
耶律大石迟疑了一下,继而眼中射出异样的光彩,双手接过长枪,掂掂分量,开怀大笑。
大石将枪交给夷列,亲自为赵桓满酒,又是一笑:“贤弟这么做,可是有人心疼啊!秦、张二位执政,朕的话有没有错?”
秦桧、张浚起身见礼,送都送了,这时候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赵桓就杯里的酒品了又品,方才喝下,道:“能喝到大辽国皇帝亲手满的酒,一杆枪算什么!”
大石非常意外,本来已经把赵桓当作了一世的对手,今天不能不再高看一眼。此人真有囊括天下的心胸,做他的对手,好,真是不能再好了!
赵桓看到大石似有所思,问道:“大哥在想些什么?”
大石道:“我在想,如何才能不做对手,而是做一辈子的朋友!”
这也是赵桓反复思量的问题,不同的是,赵桓已经有了答案,大石却还在苦苦思索。
“西夏覆亡在即,天下大势已明:天下乃大宋、大辽之天下,非他人之天下也!”赵桓朗声说道,声音在大帐内回荡,大帐内很静,所有人都在聆听大宋皇帝的高见。
大石剑眉一挑,道:“此话怎讲?”
赵桓好整以暇,道:“大辽国内政局不稳,就是要找对手,也不会找大宋这样强悍的对手。九年前,大宋已经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刻,而今,我大宋兵强马壮,谁还会自找没趣?我军全力攻打西夏,女真竟不敢动,由此可见一斑!”
这话半真半假,金国不动,主要是因为新君继位,国内政局不稳,倒不是怕了大宋。但是,金国如果出兵,自然也要做全盘考虑,眼下的大宋确实已经不是九年前羸弱的大宋可比了。
“大辽东进与西征,哪个利益更大?大宋北上与西进,哪个利益更大?形势已经明朗,大辽和大宋只能是朋友,不会成为对手。即使成为对手,也是下一代的事情了!下一代,那是很久很久的事情,不是吗?”
大石沉吟良久,仰天大笑,道:“好,我们就做一世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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