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志





  兰若九岁了,兰若也知道藏着掖着了,兰若还知道告刁状了:“父皇,母后打兰若,母后的手可狠了。吸吸,兰若现在还疼呢!父皇,你可要为兰若做主啊!”
  赵桓面色一沉,无比威严地说道:“可有此事?”
  云萝一笑,并不搭话。
  大灰狼吓不住妻子,只能来哄小白兔:“说说事情的原因,看看父皇怎么帮你做主!”
  兰若骄傲地说道:“二哥抢三弟的东西,三弟好生无能,只会流泪;二哥好生无礼,只会傻笑。我冲上去,就这么一下,在那样一下,把二哥掀翻,替三弟把东西抢回来了!”
  云萝道:“她和三郎两个打一个,把二郎的鼻子都打出血了。一个姑娘家,不管管还了得?”
  赵桓笑着,在人群中看到了二儿子赵谊,招手唤到身前:“你的武艺原来也是不错的,怎么就……”
  赵谊低头道:“二妹乘儿臣不备,突然袭击;而且,儿臣也不能向一个女子下手啊!”
  兰若撅着小嘴,不屑道:“你再说?女子怎么啦?不如咱们就在父皇面前较量一番,看看哪个更厉害?”
  赵桓大笑道:“哈哈,朕错了,朕讨伐西夏,应该带着兰若一起去才是!有了我们兰若在,西夏君臣定当望风而逃,不战而降!大家说是不是?”
  “是!”
  一干嫔妃、儿女齐声道。
  兰若的小脸变得桃花一般,赧然道:“父皇坏,兰若不来了!”
  “哈哈!”赵桓又是一笑,向人群中望去。丁都赛郁郁寡欢,也不见和香的影子,和香的病还没好吗?赵桓有心想去看看,又不能撂下这一大群人去看一个人。赵桓心生一计,伏在兰若的耳边,悄声道:“你去告诉贵妃娘子,朕回来了,晚上就去看她!”
  兰若扬头,好像什么都没听见呢!
  无可奈何,取出一件玉佩,道:“这个就赏了威武的兰若帝姬吧!”
  兰若接在手中,把玩一番,欢喜地点头,一落地便飞也似的去了。
  “臣妾李惜花(李怜花)参见圣人,圣人吉祥!”二女上前参见皇后。
  皇后起身,拉起二人,道:“妹妹们无须多礼,今后就是一家人,好好相处吧!来,我来为你们引见一下!”
  转身之际,朱云萝死死地盯了一眼赵桓,赵桓当然知道那其中的含义,唉,天下的女人就没有不妒忌的!
  第九卷 第一章 夜花(二)
  刚刚打了一个照面,裴谊过来道:“陛下,集英殿的宴会已经准备妥当,百官、命妇都在候着,你看是不是……”
  赵桓拍拍手,道:“走,赴宴去喽!”
  孩子们拍手叫好,女人们利用出发前的所有时间,站在大铜镜前,照来照去;镜子不够用,就两人一组,互相帮着看看。赵桓忽然想到,建一间四壁都是铜镜的大殿,女人们是不是会喜欢?
  德妃何凤龄照完镜子,扯着官家的衣襟,道:“陛下,您看臣妾的衣服颜色是不是太淡了?”
  赵桓装作仔细的样子,围着何凤龄绕了一圈,双手交叉在胸前,一根手指支着脑袋,做深思状,想了想方道:“正好,简直就是绝配啊!”
  “真的?”女人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花儿!
  “当然!朕还会看错?”赵桓正色道。
  一刻钟,终于忙活完了,赵桓抱起最小的儿子,大踏步走出坤宁殿。
  垂拱殿之西为皇仪殿,在过去一点就是集英殿。眼下,集英殿外官员站成一排,命妇站成一排,都在候着。
  赵桓、云萝进入大殿,居中而坐,知枢密院事何栗于御座前站定,他是今日的礼仪官。
  何栗宣道:“陛下到,百官入贺!”
  太上皇的兄长,河东剑南西川节度使、成都牧、燕王赵俣,年近六十,听到殿里传出的声音,整衣冠,入大殿!身子微曲,低头急行,至御座前,躬身上御酒,跪倒致词曰:“文武百僚臣赵俣等稽首言:陛下亲征,讨伐篡逆,羌酋授首,河西入宋,臣等不胜大庆,谨上御酒,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桓接过御酒,一饮而尽。
  何栗代天子答道:“得卿等之酒,朕心甚慰,愿与卿等内外同庆。”
  燕王赵俣退出大殿,再拜!
  阁门官喝道:“不该赴坐官先退。”
  品级低微的官员、命妇山呼万岁,退了出去。
  何栗再道:“百官入贺啊!”
  阁门官在前引领,宰执、亲王、宗室、六部尚书以上,并金国、高丽、大理等外国正副使臣,一品夫人以上命妇,于大殿谢座。九卿以下官员,以及各使团官员,一品以下贵妇,坐在两廊。每个桌子上,列环饼、油饼、枣塔、干果为看盘,金国使臣的桌子上放的则是猪、羊、鸡、鹅、兔连骨熟肉。又置生葱、韭、蒜、醋各一碟。
  尚书左仆射李纲,代表百官进第一盏酒:“臣等贺河西大捷,愿大宋文化天下,武威四海,陛下圣体安康,万年无期!”
  “贺河西大捷,愿大宋文化天下,武威四海,陛下圣体安康,万年无期!”百官随声附和。
  赵桓饮,百官饮,教坊奏慢曲子。
  燕王赵俣代表宗室敬第二盏,命妇再敬,教坊奏快曲子,左右军百戏入场。所谓左右军,其实是教坊之人扮作的军队,不是真正的军队;百戏指的是上竿、跳索、倒立、折腰、弄盏注、踢瓶、筋斗、擎戴之类的杂耍,今日正宴,不用狮豹大旗神鬼之流。
  这时,才有下酒肉、咸豉、爆肉、双下驼峰角子等菜陆续上来。
  百戏耍了一通,退下,琵琶独奏,应该是小儿队舞了。这时,忽听殿外阁门官道:“太上皇驾到!”
  赵桓一惊,按照程序,应该是此地酒宴结束,他亲到龙德宫请安,再进行家宴的。父亲怎么就来了呢?
  起身来迎,太上皇、太后入大殿,赵桓拜倒:“儿臣参见父皇!远征在外,不能朝夕问安,真是想死儿臣了!”
  这话也不完全是假话,想过亲人,当然也想过父亲。赵桓说着,百感交集,居然掉了几滴眼泪。赵佶道:“皇帝平身,皇后平身,诸位卿家也都起来吧!”
  仔细看了看儿子,赵佶道:“也难为你了!你为朕争了脸面,朕无憾矣!好,不愧是赵家的子孙,不愧是我赵佶的儿子,好啊!”
  赵桓道:“父皇,二十三弟殉国,儿臣无颜面对父皇!”
  赵佶听到这话,也不免感伤,白发人送黑发人,此为做父母最不愿意见到的事情。赵佶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道:“昨晚,我梦到了棧K芎茫瓜蛭感δ兀〈耸乱苍共坏媚悖梅畔碌木头畔掳桑 ?br />   平王王妃就在人群中站着,一身白衣,分外醒目。赵桓过去,含泪抱起两个孩子,大的五岁,小的不过三岁!
  “皇伯伯,我要父王!”大的哭喊着。
  小的还不懂事,不知道父王怎么了,瞧着姐姐脸上的泪水,伸手去为姐姐擦眼泪,道:“姐姐不哭,母妃说哭不是好孩子,姐姐不哭!”
  赵桓搂着两个孩子,心如刀绞,瞬间想起无数的往事。再往远处看,一名贵妇,还在带着孝,应该就是张伯奋的妻子。原来见过一两面,记不得长什么样子,但是她身边的老妇就是张叔夜的妻子,所以,赵桓也就顺带认出了她。
  平王王妃转过身去,克制地哭泣。
  唉,这孤儿寡母,看着真让人受不了。
  张邦昌见机,说道:“请太上皇上座,奏乐!”
  欢快的乐声响起来,赵桓将孩子放下,收拾心情,搀着父亲走上丹墀!赵佶对太后郑氏说道:“你去和皇后坐,朕要和皇帝说说话呢!”
  两个座位并排放好,不分主次,赵桓父子坐一桌,郑氏、云萝坐一桌。
  张邦昌代百官,敬酒,赵佶却道:“朕在宫里呆着,好像就听到了集英殿的乐曲。那么远,朕怎么能听到呢?太后不信,朕也不信。朕说,咱们别不信,去看看不就行了。所以,朕就来了!朕提议,贺河西大捷,同饮此杯!”
  赵桓起身受酒,感觉到无比的荣耀,酒也是无比的香甜。
  琵琶再起,第五盏酒,小儿队合着乐曲而入。二百名十二三岁的男孩,个头一般高矮,模样一样俊俏,排成四行。每行队头一名,四人簇拥着队头,戴着小隐士帽,穿绯、绿、紫、青生色花衫,各执花枝。站好队形,先有四名紫衫小儿,擎彩缎,擂鼓而进,这就是“队名牌”,采缎上写着一副对联,上联是“九韶翔彩凤”,下联配“八佾舞青鸾”。教坊奏乐,小儿迈着舞步进前,在御座前叩拜,起身再舞。内侍上群仙炙、天花饼、太平毕罗乾饭、缕肉羹、莲花肉饼。
  笙奏起慢曲子,第六盏酒,百官、宗亲、命妇三进酒。左右军每军九人,呐喊而入。先用彩球筑起三丈高的球门,以彩绳璎珞为饰,美轮美奂。左军球头苏述,是京城蹴鞠高手,戴上脚幞头,穿红锦袄。其余人戴卷脚幞头,着同样颜色的锦衫。右军球头孟宣,以及右军九人,并着青锦衣。哨声笛声鼓声,一时俱起,皮球在半空飞翔,人影晃动,如蝴蝶在花间穿梭。苏述从一人身侧绕过,左脚跟堪堪勾住皮球,皮球上扬,身体飘起来,“啪”地一脚,皮球径直飞进球门。喝彩声起,右军不甘示弱,再来一局。美食——排炊羊胡饼、炙金肠上来,一边吃酒,一边观球,只要耍的精彩,哪管谁输谁赢?
  分出胜负,胜利的一方赏银碗、锦彩,队中九人披着采缎,拜谢天恩;失败的一方球头吃鞭,其余兄弟好不惭愧。其实,鞭子虽响,哪里会真打,不过是为大家助兴而已。
  左右军退,太上皇、皇帝入偏殿更衣,稍事休息。
  再度回到大殿,进第七盏酒,女童四百人带着浓郁的香气,结队而入。千娇百媚的妙龄女子,或戴花冠,或梳仙人髻,穿鸦霞之服;或戴卷曲花脚幞头,穿四契红黄生色销金锦绣之衣。这个清秀,那个娇憨,不一样的美丽,不一样的风情,都是费尽了心思,夺尽了天工。乐工奏《采莲》之曲,殿中立即盛开了四朵纯净的莲花。叶子,苍翠欲滴;花儿,开得正艳。侍者再上假沙鱼、独下馒头、肚羹,这时候,吃的人少,看的人倒是多了。
  赵佶轻轻品着“蔷薇露”,道:“听说夏主李仁孝死了?”
  赵桓道:“是!李仁孝欲西窜,被蒙兀室韦大头领押剌伊尔半路截杀,死于乱军之中。西夏宫廷内侍献传国玉玺两枚,总算还圆满吧!”
  赵佶又道:“兴庆府如何?”
  “与汴梁相比,自然显得局促狭小。不过,宫殿园林还看得过去,父皇若是有意,不拘哪一年,儿臣陪父皇去看一看吧!”
  赵佶摇头道:“你哪有那么多时间,还是算了吧!”
  赵桓灵机一动,道:“只要父皇想去,有的是法子。儿子如果不能去,就派谌儿陪父皇去。或者,哪个兄弟陪着去都成!”
  赵佶动心了,赵桓笑道:“那里不比江南,父皇去了,一定可以画出不一样的风景呢!”
  赵佶大笑,与儿子同饮一杯。
  第九卷 第一章 夜花(三)
  转眼到了第八盏酒,殿中两名大力士做相扑之戏。赵佶的心思早已不在这些游戏之上,谈性正浓:“听说,你与辽主耶律大石在甘州见了一面?”
  赵桓道:“是,谈的很好,还结成了儿女亲家。谌儿的婚事,本来应该向父皇请旨,当时儿子瞧大石之女也是好女子,配得上谌儿,就提了亲。”
  “为何要娶契丹女子?”
  赵桓知道躲不过,一定要解释清楚才行:“耶律大石在西陲立国,西域各国俯首称臣,幅员万里,带甲三十万,实力强大。我大宋当然不会怕谁,但是,我不与其结好,又怎知女真不会乘虚而入?一旦女真与辽国结盟,边境就永无宁日了!”
  “辽金世仇,当无结好之理。我儿是不是过虑了?”
  “契丹、女真皆非知理守信之族,自然不能以常理度之。试想,即使他们不结盟,如果我国与女真酣斗,辽人乘火打劫,两线作战,必是大不利的局面。儿子觉得,这桩婚事还是划算的!”
  赵佶斟酌着道:“秦桧怎么说?”
  “划算,非常划算!”
  赵佶大笑,秦桧说划算那就肯定赚了大便宜。
  第九盏酒,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万寿无疆》之曲响起,女官端花入殿,百官命妇皆簪花,拜辞而去。每次到了这个时候,女童自右掖门出,宣德楼外人潮涌动,京城少年豪俊出金银宝具,饮食酒果,大献殷勤。于是乎,几百娇娘或着花冠,或作男子装束,在御街上飞马奔驰,一个个如开屏的孔雀,美不胜收,京城百姓,观者如堵。这也是京城的一大胜景呢!
  赵桓从宴会上退下来,直接来到琼华殿,来看和香。和香是病了,病的不重,说起病的原因,主要还是闷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