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志





  七郎一下子跳起来,冲过去揪住那人的衣服领子,吼道:“好没规矩的东西,这里也是你随便能来的?”
  对上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七郎忽地醒过来,全身是汗,结巴道:“想来,也不是不可以来啊!”
  “好没规矩的东西,还不把我放下!”声音完全放开,竟是一个女声。当然是女声了,地地道道的女生才有的女声,太上皇十九女华福帝姬才有的女声。
  七郎心里一哆嗦,手就松开了。华福帝姬摔到地上,连声叫疼,七郎甚是后悔,应该轻拿轻放才是,连忙蹲下身子,要把赵赛月拉起来。屋里黑,看不清楚,又处在三魂出窍,六神无主的境地,七郎的手突然接触到一个又柔又软,滑腻腻的东西。开始还在迷糊,到了这时突然清醒过来,心中大惊,忘了把手收回来,继而血液沸腾,全身发热,非要咋地才行似的。
  那边也没了动静,平时大方活泼的赵赛月,也没有心里准备,也没有相关经验,也迷糊了。
  屋子里恢复了寂静,空气凝固了,仿佛这里根本就没有人,他们只是木偶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赵赛月柔声道:“还不拉人家起来!”
  七郎更糊涂了,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照理至少应该挨一耳光才是,她今天是怎么啦?七郎把赛月拉起来,转身点着蜡烛,也不敢抬头去看,道:“坐,快坐吧!”
  “噗嗤”一声,赛月笑了。
  七郎抬头,对上赛月的目光,赛月反而有些不好意思,羞红了脸蛋,羞低了头,端的是一位小娘子的娇娇模样。
  她为何发笑?又为何害羞啊?我有什么不妥吗?
  左右看看房间,没什么问题,上下看看,呀,这怎么行!
  七郎本来要睡了,衣服都脱了,现在光着上身,只剩下一条大裤衩子。官家啊,昊天大神啊,活活丢死人咧!
  郑大官人,好一番手忙脚乱,终于披挂整齐,请帝姬坐了,道:“怎么就跟着来了呢?你不是想……”
  赛月也变回那个活泼开朗的赛月,趾高气扬地说道:“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成何体统嘛!我们是去玩吗?真是的,把国家大事当成什么了?
  七郎想劝,一瞧人家那架势,根本没把你当回事,还是省省力气吧!
  七郎显得非常无奈,道:“咱们现在就去见殿下,殿下若是同意,我自然是没意见的。”
  听到这话,赛月来到情郎身边,扯扯情郎的衣角,撅着诱人的小嘴道:“那你帮着说说。”
  七郎道:“你们兄妹之间的事情,我敢插嘴?我跟康王殿下又不熟悉,你说能怎么帮忙?依我看,殿下也肯定不会答应,你还是回去吧!啊,乖!想要什么,说,什么我都答应。”
  “哼!”赛月扭头就走!
  “哪里去?”
  “没骨气的男人,要你有什么用?我自己去说!”
  七郎大喜,这时候情愿做个没骨气的男人,不过还要变现出很悲伤很同情的样子,否则,不知会闹成什么样!
  来到康王殿下的卧舱外面,郑七郎本想先去叫醒随行的王府内侍蓝珪,对于这种行为,赛月只有四个字的评语——多此一举。
  “当当”,轻移皓腕,微曲双指,缓缓叩门。
  “谁啊?”听声音,殿下已经睡下了,没准还做了个好梦呢!
  “是我!”赛月的声音很温柔,七郎却知道,在温柔的外衣里面是可耻的阴谋。
  “谁?”殿下醒了,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所以又追问了一句。
  “九哥,是赛月啊!”
  里面一阵响声,赵构带着一阵风来开门,看到娇滴滴的妹妹,竟是一脸的怒气!
  “进来!”声音里是无上的威严,显然殿下动怒了,若是按照水军标准来划分,应该是十二级大风中的九级风。
  郑七郎跟着进来,象一根木桩子一样戳在哪里,人家是亲兄妹又是皇子龙女,亲王帝姬,在这里咱就是一根木桩子。
  赵构来回走了两步,忽地停住,怒道:“简直就是胡闹!明日就近找一个地方,把她送上岸去!”
  七郎也不含糊,立正敬礼,道:“是!谨遵王命!”
  “不!”赵赛月双手叉腰,挺拔着修长优雅的脖颈,如同一只骄傲的孔雀。
  康王殿下也不是一个肯轻易改变主意的人,态度非常坚决:“由不得你!你再耍蛮,我就派一队士兵押你回京城。”
  “父皇都不管我,皇帝哥哥都不管我,你凭什么管我?要不就是几年不见面,一见面还没说上几句话,你就这样。呜呜,我还是你的妹妹吗?”赛月使出杀手锏,眼泪说来就来。
  硬的不行,赵构只能采取迂回策略:“十九妹,你听九哥说:交趾正在打仗,兵荒马乱,你跟着去了,如果有什么闪失,让我怎么向父皇交代?听话,啊!等九哥回来,你想到那里去玩,九哥一定陪你去,这还不行吗?”
  “我就跟在九哥身边,一步都不离开,还不行吗?赛月不乱跑,九哥说什么是什么,还不行吗?就是不要赶人家下船,如果那样,人家颜面扫地,姐妹们会活活笑死我的!九哥,我的好九哥,求你了!”赛月摇着赵构的胳膊,就像母亲在晃着摇篮,那么轻柔,那么多情,真是难以抗拒啊!
  硬的不行,软的也不行,那就给她来个不理不睬。赵构气哼哼地坐下,猛地一拍桌子,喝道:“给我拿杯茶来!”
  赛月吓了一跳,内侍蓝珪听到这边的动静,早就醒了。知道主人的脾气爱好,沏好了茶等着,听到吩咐,连忙端进来,一人一杯放好,哈着腰退了下去。
  赛月哭道:“有你这样当哥哥的吗?有话就说,这是做什么?耷拉着脸,做给谁看?哼,你越是这样,人家就偏是不走,看你能怎样!”
  赵构有些不忍,换了笑脸:“好了,算九哥求你,这回行了吧?”
  第九卷 第六章 交趾(二)
  赛月不依不饶:“刚才那样,不知道人家有多怕啊!九哥你真坏,坏透了!”小拳头在赵构身上挠痒痒,赵构非常受用,看得郑七郎那是相当不舒服了。
  “回去吧!”
  “不!”
  “你不回去我回去,我向陛下把差事辞了。”
  七郎一愣,赛月破涕为笑,反应超级快:“不会的,九哥是大宋贤王,皇帝哥哥多次称赞,说九哥一心为国,任劳任怨,可为宗室楷模。呵呵,绝不会因为小妹的缘故,耽误国事的。九哥是什么样的人,小妹还不清楚?九哥,小妹说的对不对?”
  得,赵构是彻底服了。眼前这梨花带雨的女孩,还是自己的十九妹吗?竟是比黄河还难驯服的精灵啊!
  赵构长叹一声,道:“跟着也行,但是咱们得约法三章!”
  赛月也不听,跳起来扑向情郎,自己跳还不尽情,一定要拉着情郎一起跳!七郎很为难,跳吧,得罪殿下;不跳吧,得罪祖宗。正在犹豫间,赵构喝道:“第一,你俩私下里不许接触!”
  七郎很不愿意,但是作为军人,还是要服从命令:“是!”
  赛月却根本不当回事,回身嫣然一笑:“我们已经订了婚,在一起天经地义,九哥最是明白事理,就不要再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了。”
  说罢,拉着情郎就要走!
  “给我站住!”赵构几步上前,一把将妹妹拉过来,“你搬到我隔壁来住,不同意就立即滚蛋!”
  滚蛋都出来了,九哥真的生气了。赛月岂能看不出来?
  “好了,都依你!满意了吧?”
  人家两个走了,赵构还是没明白,他到底应该满意什么?
  在最近的码头停一下,把赛月在这里的消息传回京城,一路上还顺利,只是赛月一直嚷嚷没意思,好脾气的赵构开始两天一听这话就瞪眼睛,赛月是个懂事的姑娘,更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姑娘,于是乎就离九哥远一点,再远一点;靠向七郎近一些,再近一些。
  在通州换乘海船,赛月非常兴奋,终于要出海了。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难道看到海上的明月,就是到了最远的天涯吗?
  月亮升起来了,为了看月亮,赛月都没怎么吃东西,她吃的少,自然连累郑大官人也不能多吃,高雅之士说秀色可餐,难道月色也能当饭吃?
  一点光亮,半边银盆,一轮明月。
  清凉的海风吹来,赛月盈盈一拜,风儿撩起裙裾几许,月光凭添恁多哀愁,不禁痴痴吟诵道: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七郎知道,这是唐朝张九龄的诗词,而今默默品味,感觉竟是那般诡异,就如天上的明月。海上的明月与日出比起来,七郎还是更喜欢日出,月色太过凄冷,不是男子汉大丈夫所应该喜欢的东西。
  赛月柔声道:“郑君为何无语?”
  郑君?说的是我吗?
  七郎不禁也拽了一句:“此时无声胜有声。”
  “大丈夫竟也懂得这些?”
  七郎道:“非不知也,实不为也!”赛月娇嗔地瞟一眼情郎,心中荡起别样情愫,今日的他和心底的他似乎不一样咧!
  船左舷处,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九哥。月光下的九哥,显得那般孤寂,那般凄凉,九哥也有那么多的伤心事吗?
  接连几日,天气很糟糕,想看海上日出的赛月,脸色就像天气,一直阴沉不散。忽一日夜间,风狂雨暴,赛月与九哥呆在一起,船在不停地晃,赛月伏在木桶边,一刻也不停歇地干呕。吐了足足两个时辰,肚子里什么都没有,身子绵软无力,但是,就是克制不住呕吐的感觉。赵构、内侍蓝珪,还有康王府长史朱倬都挤在一个屋子里,照顾着赛月,也有同舟共济的意思在里面。
  船猛地向右侧倾斜,赛月的贴身女使紧紧抱住主人,惊呼连连;木桶冲起来,撞到木壁上,发出巨大的响声。“咔嚓”一声,一道耀眼的闪电,接着就是一声雷鸣,响声已经过去了,耳鼓还在“嗡嗡”作响。雨似乎越来越大了,大船仿佛就在海面上跳舞。
  忽然,郑七郎的声音飘进来:“殿下,下官有要事禀奏!”
  赵构随手整理了一下衣冠,道:“进来!”
  郑七郎带着海水的咸腥味,闯进来,急忙说道:“殿下,风浪很大,恐怕不能按照原定计划南下吉婆港,需要立即靠岸,避过风浪再说!”
  赵构镇定地说道:“现在大概到了什么地方!”
  “已经接近广州外海!”
  “好,那就进入广州港躲避风浪!”
  “明白!”郑七郎转身之际,看到了脸白如纸的赛月,心中很心疼,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表达什么。暗叹一声,迈步就走!
  赛月不知哪来的力气,扑到郑七郎的怀里,哭道:“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好吗?”
  七郎将赛月紧紧搂在怀里,力量很大,赛月感觉她的腰都要折了,但是他们贴得好近啊,此时此刻,他们就像一个人似的。这家伙,平时装的一本正经,看起来心里还是有我的。他是不是也希望,我在他的身边呢?
  “月儿,我还有事,要走了!”
  处在甜蜜中的赛月,刚刚忘记了恐惧,刚刚将呕吐的感觉驱走,怎么能放他走呢!
  但是,她能感觉到,他叹了一口气,他手上的力量越来越大,他的身体在慢慢远去。七郎还是走了,外面才是他应该呆的地方,这个时候,一定要和士兵呆在一起,一起战斗。尽管这次的对手强过他曾经战胜过的每一个对手,但是,七郎绝不会怕的,他是那种到死都不会不认输的家伙,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得住他。
  七郎走了,船舱里迅速变得冰冷,赛月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身子一暖,九哥把他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披在她的身上,九哥笑道:“怕不怕?”
  赛月道:“怕,但是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哦,”赵构来了兴致,“这话听着有趣!”
  赛月望着七郎消失的地方,听着风雨声,道:“和最心爱的人在一起,生也罢,死也罢,都没什么可怕的!”
  赵构大笑道:“原来是这样,说的好,十九妹真的长大了,可以嫁人了呢!”
  赛月喃喃道:“人家本来就长大了,只是你们一直把人家当小孩。”
  赛月靠着九哥的肩膀,感觉很温暖,很踏实,不禁问道:“九哥还有遗憾的事情吗?”
  遗憾,我有吗?赵构问着自己,答案是肯定的,当然有遗憾的事情,那是他一个人的秘密。
  感谢大哥在最关键的时刻挽救了国家,感谢大哥在最需要的时候,让他去做喜欢做的事情。现在,他的声望达到了顶点;他是兄弟们中间最有权势的亲王。听说,大哥为了追思种师道、张叔夜、赵鼎等贤臣,有意建一座高阁,图画功臣塑像悬挂于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