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志
新人到来,一般都要夹起尾巴做人,哪有像朱孝庄这么张扬的?李相公赞叹连连,张相公随声附和,秦桧笑得灿烂,张浚若有所思,韩世忠面色平静,刘琦无动于衷,赵桓也在观察着他们的反应,不管心里在想什么,表面上都是滴水不漏啊!
宰执们去了,赵桓本想留下朱孝庄再好好聊聊,多年不见,情分又不同于常人,但是,宰执一般不能独自留下奏对,这是规矩。二十年形成的好传统,君臣关系比较融洽,还是不要因小失大。盯着地图上的东瀛四岛,心中立即涌起无边的仇恨。他的仇恨来自宋强:宋强,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投胎了吗,还是……
在宋强的那个世界,每个热血男儿没有不恨曰本人的,宋强更是典型的愤青。
赵桓努力平复着心情,作为一个皇帝意气用事还了得?古人说,不能因怒而兴兵,自有道理在里面。对付东瀛,最好能使他一直保持着地方与朝廷的分裂局面,让他们去尽情地内耗,死的人越多越好。朱孝庄说的对,找一个可靠的代理人,能够保证大宋在东瀛的利益就行了。现在,大宋强大了,大宋的利益遍及四海,如果需要将太阳照耀的地方都纳入大宋的版图,大宋的利益是不是就绝对可以得到保证了?肯定不是这样的,赵桓深有感触,维持一个庞大的帝国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
东瀛的樱花很美,罂粟花是不是更美?东瀛的女人很好,与大宋男人生的女儿会不会更好?好好的汉字不用,非得弄出片名假名;喷香的熟肉不吃,就爱吃生鱼还片着吃,真是搞不懂这些未开化的野蛮人啊!
赵桓确信一点,不能给他们机会,让他们向自己的亲爹拔刀。总要杀一些人,才能压制反抗势力;总要签订一个条约,才能保证大宋的利益;老子打儿子,还需要什么理由吗?名分早就定了,现在这样就挺好,永远传承下去也就行了。
朱孝庄回到府中,呼啦啦从里面涌出很多人,妻子儿女、本家亲戚、至交好友、同僚故旧,还有许多根本不认识的。
六名妻妾盈盈一拜,香风扑面,好不惬意:“欢迎相公回府。”
“好,好!”小别胜新婚,分别的时间很久了,瞧着几个女人,真是可人啊!
五个孩子,最大的十一岁,跪倒在地:“参见父亲大人!”
长子瞧着也还过得去,眉清目秀的,就是学什么都慢,小时候把“爹爹”叫成“弟弟”,没少挨揍;许是被打笨了,脑袋瓜子彻底木住了,连朱孝庄的十分之一都赶不上。花娘生的二儿子还成,比大哥强多了,勉强算个平常人吧!今天是全家团圆的日子,高高兴兴的,不能因为这些小事扫了一家人的兴致。孝庄笑着道:“好了,起来吧!”
然后,孝庄来到黑压压的外人面前,抱腕拱手道:“诸位,承蒙大家瞧得起我朱孝庄,前来探望,朱某在这里谢过了。谈私事呢,有的是时间;谈公事呢,也得给我容点功夫,熟悉一下情况才成啊!况且,和你们说的太多了,只怕夫人不依,今天对不住了,都请回吧!改日朱某登门谢罪,少不得要叨扰了!”
一时间,客套话漫天飞,外人纷纷散去。
前脚刚跨进府门,杏儿在耳边悄悄说道:“太子来了,正在书房!”
“你这个人啊,怎么不早说?”孝庄加快了脚步,同时高声吩咐着,“今日闭门谢客,我谁都不见!”
刚才,枢密院护军署官员倒是看到了,军器署的墨问虚,情报部门的第五风却没有来。朱孝庄分管这三个部门,墨问虚只知道做事不懂得人情世故,孝庄并没有在意;小贼第五风是怎么回事?
来到书房,瞥了一眼,赵谌坐着,旁边站着内侍成大树,还有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推金山倒玉柱跪倒在地:“臣朱孝庄参加太子殿下,殿下安好?”
赵谌并没有起身搀扶,安安稳稳地受了一礼,待朱孝庄落座,这才起身,再行家礼。
小家伙就是皇长孙赵恪,聪明伶俐,长得更像母亲耶律燕哥,长大了肯定是少有的美男子。抱在怀里,用胡子扎着粉嘟嘟的小脸,弄得小子“咯咯”直笑,又抛了三个高,吓得成大树差点尿裤子。得到太子的允许,带着皇长孙,飞也似的逃了出去。
第十一卷 第三章 远航(三)
朱孝庄换了便装出来,小丫鬟满上香茶,躬身退下,孝庄道:“听说陛下又为太子新娶了两位良娣?”
“是!”赵谌答道,“一位是吴阶第九女猗猗,性子稍嫌急了些,倒还知书达理;一位是韩世忠第三女韩紫萧,也还温柔可人。”
赵谌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容,会心地一笑,想必近来生活是温柔惬意的。
“圣人生前征求过我的意见,都是经过圣人千挑万选的,当然不会错了。”想到如同慈母一样的姐姐,孝庄神色一黯,“圣人临终前,可有什么话吗?”
刚刚还在笑,提到母亲的事情,赵谌眼睛里闪烁着泪花:“母后说,身后事都托付给舅舅,请舅舅照顾我们兄妹。”
孝庄轻轻点头,道:“现在不仅是我,陛下不是又为你找了几个帮手?吴阶虽死,十几年形成的势力不可能烟消云散,况且还有一个吴璘;韩世忠忠勇豁达,如果没有意外之事发生,这个枢密使是有的做的。有了两位良娣,将来军方的势力不会出现任何问题。太子太师李纲李相公,为相二十年,声望权势满朝无人可与之抗衡,已经是位极人臣,又是少有的方正之人,当然会鼎立帮助太子殿下。太子发现没有,李纲也不是完人,身上也是有缺点的。”
“愿闻其详!”
“李纲哪都好,就是太珍视名声了。有此一点,太子便高枕无忧了。”孝庄虽然离开京城四年,京城的人和事都装在脑子里,宋州和京城消息传递也非常通畅,并没有一丝陌生的感觉。
赵谌道:“前些日子,有人上书:请太子参与朝政,与宰执同班议事。我推辞了三次总算是推掉了,不知是否妥当?”
这件事情朱孝庄也听到过,而今旧事重提,正要弄个究竟:“是谁让你推辞的?”
“韩彦古!”
“哦,这个人不错,识大体,可托大事。当然要力辞,你参与朝政,一旦与陛下意见相左,宰执们听谁的?如果你只是点头应诺而已,时间长了难免会有人说太子全无主意之类的话,到时候陛下又该怎么办?仔细想一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听到朱孝庄这一番分析,赵谌顿时豁然开朗:“还真是,多谢舅舅教诲。听说,舅舅将筹划东瀛事宜,我想让魏楚兰、海起云等人帮着舅舅做点事情,不知……”
孝庄把手一挥,断然拒绝:“胡闹,这怎么行?你现在是太子,将来这万里江山,万万黎民都是你的,有必要培养自己的势力吗?你这不是授人口实吗?不问亲疏,任人唯贤,陛下做的很好,你平时要多琢磨,多学学。只要你存心公正,谁不能成为你的人?天下英才尽入囊中,这才是陛下希望的,也是你应该做的。你已经不是宁王殿下,而是太子,一国的储君,应该站在更高的位置上看问题。还是四年前的那句话:办差,任劳任怨;闲暇,闭门读书!无为才能无不为,懂吗?”
赵谌的脸一会儿红,一会白,被孝庄像小孩子一样教训,二十八岁的赵谌委实有些难以消受。朱孝庄观察着赵谌的反应,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他要看看:原来执拗的赵谌,现在出息到什么程度了,到底能不能坐稳太子的位子。
沉默移时,赵谌长出一口气,道:“谌儿受教了。”
嗯,还不错,能做到这样还真是不错啊!
朱孝庄暗中缓一口气,道:“你或许对连年用兵,有所担心;而又不敢向陛下进谏,其实大可不必。据我所知,目前国家的财政状况还是好的,知道陛下最敬重的帝王是谁吗?”
不是说财政状况,怎么又转到这个问题上来了?赵谌答道:“汉武帝!”
“是啊,陛下多次提过,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汉武帝晚年,在失去了卫青、霍去病等大将之后,国家实力明显衰落,还要出兵西域,战果乏善可陈,尤以贰师将军李广利的惨败令人痛心。后世评价为穷兵黩武,多所诟病。武帝一世豪杰,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赵谌不假思索地说:“好大喜功!”
朱孝庄摇头笑道:“不用再立什么功勋,只要有卫青、霍去病的几场大胜,就没有几个皇帝能比得上了,他还喜什么功?我的推断是,之所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武帝是想在自己一朝把所有难做的事情都做了,给子孙留下一个铁打的江山。这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交代啊!”
赵谌大惊,喃喃道:“舅舅是说,父皇也是这个心思吗?”
孝庄顾左右而言他:“圣心难测,谁能说得准呢?不过有一点天下人没有不知道的,当今陛下仁慈宽厚,优待大臣,靖康一朝,显戮的大臣只有曲端一个,至于那些贪赃枉法之辈,当然不在此列。陛下对大臣都如此,又怎么会不维护自己的儿子。如果我猜的不错,陛下当年写下的传位诏书,也是你啊!当太子哪有做宁王自在,如果不是圣人薨逝,也不会这么早的。”
赵谌的眼泪“噼里啪啦”落下来,反复念叨着“父皇”两个字,说不出话来。
如果说最了解赵桓的人,孝庄绝对会排在第三名:一个是圣人,最了解陛下的女人;一个是裴谊,最了解陛下的内侍;一个就是他,最了解陛下的大臣。即使是李纲、张邦昌等人,孝庄自信在这一点上也不会输给他们。
这时,朱小乙在屋外说道:“相公,向国公求见!”
第五风终究还是来了,孝庄笑道:“快快有请!”
说着话,迎到门外,看到一个人影“哈哈”大笑道:“光明公何来之迟?”
两人是第一次见面,居然没有一点陌生的感觉,也许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吧!第五风连忙见礼:“劳驾相公出迎,第五风如何敢当?下官做的是见不得光的事情,自然要在这个时辰来更合适些!”
“请!”
“请!”
当年,孝庄心碎于明媚帝姬的远嫁,浪荡于勾栏里巷之中,结识了形形色色的人,还捎带着将小如娶回了家。市井之中也不乏能人异士,老泰山胡三就是一个明证,第五风能从一个小贼做到大宋国公,掌管“风花雪月”;能将宗翰、宗磐等人玩弄于鼓掌之中,肯定不简单啊!
第五风见到太子在场,微微一愣,马上行跪拜之礼。大宋官制,官员之间相见,即使你是首辅宰相,他是一个小小的知县,也不过是一拜而已;但是,太子是半个君上,自宰相以下,都是要行大礼的。
赵谌看到舅舅对第五风如此客气,自己也不能托大,亲自将他搀起来,道:“你是为国家立过大功的人,这些俗礼就免了吧!”
太子和气,朱孝庄客气,第五风顿时对这两个人产生了好感:想想有些混账东西瞧他的眼神,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啊!
“自从你上任以后,孤家也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有人在背后捣乱,孤家和相公都支持你,好好做吧!”这时候的赵谌,再不是孝庄面前的小孩子,而是一个气派威严的太子,颇有那么点意思呢!
第五风确实度过了一段很艰难的日子,他算是尝到了软刀子杀人的滋味。刚回到朝廷,什么都不懂,身边又没有一个明白人指点,几乎是两眼摸黑过日子,能不碰壁吗?不该说的时候说了很多错话,该装孙子的时候非得做爷爷,平白落人口实。聂山本想让侄子聂仲远接班,半路杀出个第五风,叔侄二人的心情可想而知。于是,今天被下院代表攻喧,明日被御史弹劾,第五风整个就是一个焦头乱额。万幸官家任人不疑,枢密使韩世忠也多方维护,他这才渡过难关。今天听到迟到的热心话,迟到也比没有强啊,再说说话的人是太子,迟到又有什么关系?能得到太子的肯定,无疑将保证后半生的荣华富贵啊!富贵了,谁还能过原来像狗那样的日子?
第五风感激涕零,倒也不全是演戏:“能有太子殿下这句话,臣就是死了也心甘情愿呢!”
为了缓和有点哀伤的气氛,孝庄笑道:“听说你是被种无伤走马活擒的?”
第五风摸着后脑勺,自嘲道:“正是!两军阵前,我作为救援大同府的先锋,当仁不让挑战大宋军神。在金国那边,我是吹出花来的大英雄,这还是拜种大都督所赐;大都督知道我的底细,不敢让别人出来,也许是怕伤着我吧!依照大都督的意思,还想让我接茬装下去,大都督就是败上一次,毁了一世英名也在所不惜,我不行啊,实在待不下去了。我的刀碰到大都督的龙鳞七宝刀,折了;我催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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