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志
赵诜虽然跪着,脖子挺得甭直:“今天,儿子到大理寺教训了没上没下的东方英。”
赵桓“腾”地起身,旋即停住,缓了缓说道:“为何事打了东方英?”
“依着儿子看,东方英、万俟禼、程敦复实乃一丘之貉,没有什么说的过去的证据,竟要对魏楚兰严刑逼供。儿子看不顺眼,就说了他们几句。东方英竟敢对儿子没上没下,儿子实在忍不住,就打了他几拳。”
“忍不住你就可以当堂殴打国家大臣?你什么时候长了能耐,也可以问案了?是不是给你一个刑部尚书坐坐更合适?东方英大概说了什么,朕也知道,谈得上没上没下?甭说是一个小小的魏楚兰,就是太子做了错事朕真也会严惩不贷。”
赵诜理直气壮地说:“文灵惜是太子的女人,张国荃也敢恃强凌弱,似他这般禽兽不如的东西,死了不是大快人心?朝中有人要对太子不利,儿子就是要管。”
“说,谁要对太子不利?”
“父皇圣明,岂能不知?父皇若是对我们兄弟不满意,还不如将我们发配到唐州,省的在这里平白受窝囊气!”
赵桓气的浑身直哆嗦,他说一句,赵诜顶一句,哪个没上没下,他才是真正的没上没下。上前一脚将儿子踢翻,四处转圈寻找着可以打人的东西,忽然由殿外闯进一人,保住赵桓的大腿,哭道:“父皇,您先消消气,三弟还小不懂事,千万不要伤了您的身子啊!”
低头一看,竟是西风帝姬香妹。
香妹将赵桓扶回椅子上,对赵诜说道:“三弟,你也太不像话了,有你这样和父皇说话的吗?快向父皇陪个不是。”
赵诜瞧着脸色苍白的父皇,也掉了几滴眼泪:“父皇,儿子不孝惹父皇生气了!不过,朝中有奸臣,父皇切莫偏听偏信啊!”
“奸臣,朝中有奸臣,你是不是还要说朕是无道昏君?”赵桓挣扎着要起身,忽觉脑中一黑,又落了下去。
香妹惊叫道:“父皇,父皇!传御医,快传御医!”
赵诜也惊在当场,不知所措。赵桓道:“传什么御医,朕没事!逆子,给朕滚出去,等候处置!”
赵诜“咚咚”磕了三个响头,退出大殿,来到外面一看,以太子为首,几乎所有的兄弟姐妹都跪在殿外。他也跪了,冷静下来一想,真不知今天如何善了啊!
赵桓拉着女儿的手,道:“香妹啊,你看他们就是这样气朕的,朕还是他们的父亲吗?”
父皇的手冰凉,香妹不停地揉着,擦一把眼泪道:“父皇,您是天底下最仁慈的父亲,没有比您再好的父亲了。父皇,弟弟们大了,都有了自己的主意,这种事情今后还少不了,您千万要保重龙体啊!三弟即使犯下天大的罪过,女儿求您了,千万不要……”
赵桓摇摇头道:“齐桓公死了一两个月没人管,儿子们忙着强夺王位;赵武灵王被活活饿死在宫中;被儿子杀死的皇帝史不绝书。这个畜生,今天打大臣,明天是不是就要向朕动手了?”
“不会的,绝对不会的!三弟脾气急,却天性善良,又怎会作出无父无君的事情来?恳求父皇就饶了他这一次吧!”
香妹正在劝着,皇长孙赵恪进来,附到皇爷爷身边,道:“依孙儿之见,三叔还不过是一个孩子,皇爷爷岂能和他计较?”
赵桓笑了:“他是孩子,你是什么?”
赵恪道:“三叔是大孩子,孙儿是小大人,皇爷爷也是的,连这个都曲分不开?”
赵恪是朱孝庄搬来的第三队援兵,从裴谊的脸上就可以得知,殿内的气氛缓和了下来,孝庄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不久,传出圣旨:太子亲王、宰执都可以退下了。
赵桓在宸妃崇庆殿用了晚膳,正和灵儿说着话,女官朵儿将灵儿叫了出去,嘀嘀咕咕也不知在说些什么。灵儿回来,眼圈发红,赵桓知道肯定又有事了:“什么事?”
灵儿低头不说话,香肩不时抖动,幅度越来越大,小声啜泣,看着着实令人心疼啊!东方英被打,赵桓过来安慰了好一阵,灵儿情绪刚刚稳定下来,这又是怎么啦?
将朵儿唤到身前,赵桓沉着脸问道:“说,发生了什么事情!”
朵儿刚想开口,灵儿怒道:“不要说,敢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朵儿吓得赶紧闭住了嘴巴,这时外面进来禀报:尚书左丞秦桧求见。
秦桧进殿行礼,道:“启奏陛下,臣听闻大理寺卿东方英在家中欲服毒自尽,幸赖发现及时,总算是抢救过来了。”
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赵桓怒而不言,秦桧偷偷观瞧赵桓的脸色,从宸妃娘子那里得到信号,信心更足了:“臣有一句话,不知当将不当讲?”
“讲!”
“谢陛下!朝中百官纷纷为大理寺卿鸣不平,声言镇王殿下不遵朝廷法度,太过蛮横无礼。臣以为,此事不能久拖,久拖必酿成大乱;臣担心,张国荃一案再没办法进行下去,请陛下明察!”
是啊,东方英都被打成这样,谁还敢接这个案子?要怎样处置赵诜才算合适?
秦桧适时地说道:“赵成式在家中颇不安分,昨日与韩彦古密探多时,韩彦古托病辞了差事,欲置国家置陛下于何地?”
灵儿抽噎着说:“陛下,您还在他们就这样无法无天,将来……臣妾该怎么活啊?东方英是臣妾的哥哥,不也是诺儿的亲娘舅?我们娘俩的面子没人在意,他们难道也不把陛下的面子放在心上?我好命苦啊……”
一席话就像是一桶火油,浇在赵桓的心头,拍案而起:“传旨,贬赵成式为升龙府知府,着不得以任何借口拖延,立即赴任。命御医给韩彦古瞧病,有病就赶快医治,没病就给朕滚出京城。至于赵诜吗……”
灵儿和秦桧都在瞧着赵桓,等待着令人兴奋的消息。
“削去赵诜镇王的爵位,发配至大同府军前效力。着东方英好生将养,张国荃一案刑部左侍郎万俟禼为主审官,大理寺少卿、开封府尹在旁协助,加快审理,速速结案!”
赵诜丢掉了王位,赶出京城;赵成式被贬交趾,看起来韩彦古也待不了几天了。秦桧明白,官家为韩世忠留了情面,这个结果已经相当不错了。万俟禼为主审,接替东方英,更是出人意料的好消息啊!万俟禼心狠手辣,公认的酷吏,看你魏楚兰能顶到什么时候。
秦桧退了出来,派人立即传万俟禼过府议事,他要好好交代一番才能放心呢!
第十二卷 万斯年 第四章 莫须有
魏楚兰趴在乱草堆中,他是军团厢指,属于高级军官,地位与地方上的知府知州不相上下,在大理寺大牢之内,享受到的唯一待遇就是被单独关押在一间牢房之内,四面是黑漆漆的墙壁,只有一盏永远都明亮不起来的孤灯陪伴着他。
杀了张国荃为文灵惜报仇,他一点都不后悔;依着他的性子,好汉做事好汉当,就到衙门自首,把事情担下来就是了。但是,韩彦古说,他痛快了不要紧,只怕太子殿下会受到牵连,起码要落一个御下不严的口碑,如果有人推波助澜,事情也许会演变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为了灵惜,他不吝以身犯险,不惜自毁前程。灵惜是他曾经的梦幻,他可以为她去生为她去死;为了太子,他也愿意承受肉体的折磨,不过,大理寺的大刑真难熬啊!
三天之内,他被连续提审,一遍一遍用刑,开始还有气力骂几句过过嘴瘾,现在都懒得说话,每每会想到死,如果不是还残存着一丝活下去的希望,他是不肯承受这种屈辱的。
十指钻心的疼痛,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方,他不能仰卧只能面朝下趴着,这个姿势也不舒服,他懒得动了。
迷迷糊糊中,忽然听到有人在叫他:“大官人,小的买了些酒菜,坚持着吃一点吧?”
狱卒曹清对他很好,想尽办法照应,魏楚兰挣扎着起来,道:“老曹,来搭把手,这劳什子的脚镣恁地沉重,拖不动咧!”
曹清扶着魏楚兰来到桌子前,让他扶着桌子战好,取了一个破垫子放到凳子上,搀扶着魏楚兰坐了。桌子上有鸡有鸭,有鱼有肉,还有一坛子酒,魏楚兰端起酒杯,嗅了嗅,惊奇地说道:“好你个老曹,居然买了丰乐楼的‘眉寿酒’?”
曹清陪着笑说道:“大官人想吃什么交代下来,没有办不到的事情。海大官人和太子府的成大官都托了人,上面命我照顾大官人。遭罪受刑,我们只能干看着,说不上话;让大官人过得舒服些还是做得到的。”
魏楚兰一口将酒灌下去,抄起烧鸡,大嚼起来,还不忘拍拍老曹的肩膀,说几句客气话:“不管怎样,我交你这个朋友。如果我能出去,咱们一辈子喝酒吃肉玩女人,如果我出不去,那就只能下辈子见了。”
曹清帮着把酒满上,道:“呵呵,将来少不得麻烦大官人。我那小儿子就想进捧日军官学校,到时候还请大官人帮着通通门路!”
“小事一桩,放心就是!来喝酒!”有酒有肉,魏楚兰暂时忘却了身上的疼痛,觉得有滋有味呢!
喝了两刻钟,曹清忽然说道:“大官人,小的得给您提个醒:刑部左侍郎万俟禼有名的鬼见愁,心狠手辣,不打紧的时候,您也说些软和话,不是少遭点罪?”
魏楚兰撇嘴道:“这个你不懂,他们要我承认的事情,我是到死都不会说的,哼,大不了一死而已。”
“小的听说,明天正卿就会回来审案,您还是有点准备才是啊!”
准备什么?自从进了大牢,魏楚兰早就准备好了,多活一天是一天,死了咱也不怨天尤人,那是咱的命!咱一个小商人,做到了军团厢指,媳妇娶了两房,儿女双全;指挥上万人马冲锋陷阵,威风也威风过了,杀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早就够本了。来吧,老子要是皱皱眉头,就不是好汉。
提审的地点还是老地方,刑具摆得整整齐齐,火盆里的炭火烧得正旺,烙铁通红,这东西放在身上,真他娘的不是人受的。
对面换了一位狗官,东方英又回来了,今天程敦复没来,万俟禼还是那副欠揍的样子。
东方英狞笑着说:“魏楚兰想明白了没有,招是不招?”
魏楚兰大马金刀地站着,道:“东方小子,我没做过的事情,你倒是要我招什么?退一万步讲,即便我承认禽兽张国荃是我亲手干掉的,你是不是还要问主使是谁?”
“这个自然!”
“我说没有主使,就是我一个人干的,头脑一发热,没控制住自己的手,就把事情做了,你信吗?若是肯信,咱们也别费劲了,我招。你们办好了差事,进宫领赏;我呢,吹一杯断头酒,等着刽子手的鬼头刀,岂不是干脆?”
万俟禼饶有兴致地说:“好,很好!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早这样,不就免了皮肉之苦?你杀张国荃,太子知道不知道?都有谁知道?说!”
本作品16k小说网独家文字版首发,未经同意不得转载,摘编,更多最新最快章节,请访问魏楚兰朝着两名狗官喷出一口浓痰,可惜,力量只是差了那么一点,落在他们身前的桌案之上。魏楚兰狂笑道:“绕来绕去,还是想让我做卖主求荣的畜生。你们这帮畜生怎知道做人的好处?把好人都变成畜生就是你们毕生的愿望吧?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头上三尺有神明,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因果循环早晚报应。老子下辈子先把你们这样的畜生杀光,还人间一个清平世界。哈哈,东方畜生、万小禽兽,动手吧!”
两位朝廷大员被骂得七窍生烟,东方英连声叫道:“来人,给我用刑!”
万俟禼道:“慢!今天我给他准备了一件新玩意,还没有人能熬过来,来呀,给我抬上来。”
一只大铁锅,架到炭火之上,衙役不停地往里面加水和一些白花花的东西,另外一个簸箕里面装的是生麻,这又是搞什么把戏?
万俟禼迈着四方步晃过来,道:“本官为魏厢指介绍一下,这边的是生麻,锅里的是树胶。这两种东西结合到一起,就会产生了不起的效果,嗯,非常了不起啊!”
熬了大概一刻钟,万俟禼一挥手,衙役用生麻蘸了树胶,贴到木柱子上,只是片刻的光景,奋力向下一撕,只听“咯吱”一声,柱子的表面全被撕扯下来,露出簇新的表面。
魏楚兰暗暗叫苦,冷汗直流。
万俟禼阴笑着说:“这是本官发明的一种新式刑具,叫披麻拷扒皮问。只要这么轻轻一扯,就是一块人皮,怎么样,魏厢指要不要尝一尝是什么滋味?”
魏楚兰奋力睁着,怎奈身子被四名衙役摁得死死的动弹不得,嘴里却可以大骂:“来吧,你老子就在这儿站着。我的儿,为父到了阴朝地府也不会放过你!记着我的话,你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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