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志
顺了一口酒,吴阶怒道:“哪里不对?”
“你跟我说过:咱就是官家的一条狗,官家让咱咬谁咱就咬谁,绝不他娘的含糊。咬住就不松口,就是咬不死他,闹也闹死他!哎,王大帅,是不是这个话,当时你也在场的!”曲端据理力争。
王禀只顾得低头喝酒,仿佛根本没听到曲端的话,其实人家是不愿意搀和进来。
“嘿嘿,”吴阶被说中痛处,不但不叫疼,还在傻笑着,毫无征兆地“汪汪”叫了两声,不但别人想不到就是曲端也想不到呢!稍一迟疑,吴阶闪身扑上去,将曲端压在身下,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开咬了。
曲端万料不到吴阶还有这么一手,形势比人强,只得低头认输:“吴大帅饶命,冠军大将军饶命,吴侯饶命啊!”
“汪汪汪汪”,这回吴阶叫了四声,脑袋瓜子在空中绕了三圈,张牙舞臀,极尽嚣张之能事,闹够了方道:“咱是官家的狗,听不懂鬼话,老小子拿命来!”
曲端比吴阶还有大上两岁,今年四十一,自然就是老小子了。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曲端的声音甚是夸张,引得笑声阵阵。
这样子喝酒,真是新鲜啊!
赵桓出来圆场:“大将军就绕过这人吧!”
吴阶听到主上的话,当即放人。
曲端受了一顿气,颜面丢了一大半,自要找回来的,否则,威风凛凛的大总管,如何将兵?
于是乎,曲端不依不饶在后面紧追不舍,吴阶大呼小叫撒欢地逃命。足足绕着草坪转了三圈,岳飞等人上来解劝,这才罢休呢!
往日,宫廷宴会,仪式繁琐,君咽不下,臣吃不好,白白糟蹋了那些好东西。此次御驾亲征,开了眼界,历了生死,越发觉得还是活着好!既然能活着,本身就是上天的恩赐,岂能枉费时日!
岳飞喝酒爽快,一碗酒从来没有分两次喝的时候;刘琦,刘琦似乎情绪不高,又是为了什么?
正在沉吟间,一名内侍跑进来,向劭成章嘀咕着什么。劭成章面露喜色,上前跪倒奏道:“陛下,王希夷将军回来了。”
“什么?”赵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追问着。
“王希夷将军回来了呢!”
“快传,快传!”赵桓大喜,“腾”地起身,有心想迎上去,又自矜地停下来,眼巴巴地望着。
王希夷,真的是王希夷吗?
蓬头垢面,衣裳褴褛,右胸左肩绑着白布,红彤彤的白布,胸前的护心镜完全塌了下去,一瘸一拐地奔过来。许是跑得太快了,受伤的右腿没站稳,一个趔趄摔倒在地。身后的一名军兵赶过来搀扶,被倔强的王希夷甩掉手,挣扎着爬起来。如是者三,在场的人似乎都忘了去扶一把,怎么就没人帮一把呢?
赵桓身子动不了,心内急得不行,张口呼道:“慢些来,慢些来!”
终于,王希夷奔到官家身前,“扑通”跪倒,道:“陛下,臣回来了!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将同跪,山呼万岁。
赵桓将小表弟搀起来,周身上下打量个遍,潸然泪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王希夷想不落泪,却又怎能忍得住?
“伤重不重?”
“不碍事!”
“就你一人吗?”
“还有两人!”
赵桓道:“宣,快宣!”
不大的功夫,两名灰头土脸的班直前来见驾!
令其不用行礼,问道:“壮士何名?”
“臣曾克用!”
“臣万无妨!”
“拿酒来,”一声断喝,亲自将黄灿灿的美酒放到勇士的手里,“为朕的勇士:王希夷、曾克用、万无妨,共饮此杯!”
“干!”
看到这三人,赵桓只觉得热血燃烧,慨然道:“能再饮否?”
“能!”
连饮三杯,众皆大笑。
王希夷三人就在官家的旁边,又置一桌,赵桓令身后的王德过来同饮。酒还喝到嘴里,四兄弟抱头痛哭。
九死一生的兄弟,再度重逢,能不痛饮乎?
三千兄弟,活下来的不过百余人,兄弟们的声音在耳边萦绕,兄弟们的笑脸在眼前闪动!他们流的血还是热的,他们的魂灵却又到了何方?
能不痛哭乎?
唉,逝者已矣!
为了忘却,我们喝!
兄弟们去了,兄弟们的酒还在!我们还在!
美酒在流淌,热血在燃烧,情意在永远!
我们喝,一醉方休!
酒酣耳热之际,郑七郎终是耐不住寂寞,俯身请道:“臣愿为陛下助兴!”
赵桓含笑点头,郑七郎身子一纵,跃到场中,双把一合盘龙玄铁槊,叱喝一声,舞将起来。但见黑铁盔锃明瓦亮,玄铁槊虎虎生风。力大槊沉,招式精奇,舞到后来,只见槊影晃动,不见真身矣!
“呀”地一声,止住身形,气不长出,面不改色,引得满场喝彩!
王禀看得频频点头,对岳飞道:“罢了,罢了!不过是个孩子,能有这份武艺,岳侯真是下了功夫呢!”
岳飞道:“哪里,哪里!承蒙大帅夸奖,愧不敢当啊!他本事是有一点,在官家身边待的时间长了,想不长本事,也难呢!”
“就是这个话!”王禀颔首道,“官家学究天人,高屋建瓴,非吾辈所能知也!放在五年前,怎能想到杀到西平府来?想想金兵围太原时候的情景,真像做梦一般啊!”
是啊,岳飞何曾不这样想呢?原本不过是宗泽手下的一名小将,几年之间,闻名天下,荡洞庭,战西夏。麾五万铁骑,纵横驰骋,岂不快哉?
心中正在感念,忽听吴璘道:“小屁孩也敢来此地嚣张,敢与某一战否?”
郑七郎横槊道:“吴两帅威名,京城妇孺皆知。但不知,两帅两帅,是赖皮马帅还是英莲姐姐更帅?”
这是什么话,难道两帅是这个意思不成?
吴璘大怒,噘起雷公嘴,倒竖白眼眉,圆睁斗鸡眼,叫道:“哇呀呀,可恼,可恨哪!”
言罢,纵身来战。
第五卷 第十四章 痛饮(二)
第十四章痛饮(二)
身子还在三丈之外,猛地跃起,二丈长的大枪抡圆了,劈头就砸!“呼呼”风声大作,眨眼间已到七郎头顶。七郎待对方招式用老,再难变招之际,大槊迎上去搭在枪杆上,腕子翻转,猛地搅动起来。手下刚这么一用力,只觉得碰到了一团棉花,全然不能着力。暗叫一声不好,脚下用力,向后弹起。
“呜”地一声,枪尖回扫过来,若不是七郎躲的及时,必然中枪无疑。
吴阶与岳飞撞了一杯,大声道:“老二,可不能伤着咱的好侄子,玩玩就行了!”
“晓得喽!”吴璘大笑回应,挥枪再战。
京城大名鼎鼎的黑太岁,哪个不惧怕三分。就是在千军万马之中,七郎一人一槊,纵横无忌,怕过谁来?今天被人家这般奚落,早已气炸了肺,“哇哇”大叫,一招紧似一招,一槊快过一槊。瞧架势,不把吴两帅撩倒在地,誓不罢休呢!再看吴璘,张驰有度,不紧不慢,见招拆招,犹有余力呢!
斗到二十几合,吴璘见时候差不多了,觑个空隙,大枪上挑,枪尖直指大槊。
“当”地一声,郑七郎手中的槊竟飞到了空中,只剩下一个傻傻的七衙内站在那里发呆!
岳飞笑着摇头,心道:吴璘之勇,真是万人莫敌啊!
“看锤!”岳云见七郎受辱,哪里待得下去,举双锤,杀将过来。
“吴二愣子,见好就收吧!岳少帅武艺高强,恐怕接不下来呦!”曲端阴阳怪气,说着风凉话。
吴璘也真识趣,回身就走,边走边骂:“曲大棒槌,老子是不行,你来呀!”
这次的较量,其实连比试都算不上,吴璘就是出来玩玩,为大家助兴,岳云生气,难道咱也要置气不成?
岳云大喝一声:“哪个敢与某一战!”
押剌伊尔看着岳云的大锤,悄声问道:“难道,他的锤是真的吗?”
种无伤笑道:“试试便知,何必来问!”
无伤有心想煞煞这个异族人的威风,莫让他小看了大宋,所以,说的话也着实不太中听!
押剌伊尔好歹也是蒙兀室韦的一部首领,在漠北草原一等一的英雄,难道能被吓住不成?
于是乎,拔出单刀,挺身来战岳云。
斗了十几合,押剌伊尔压抑不住心中的好奇,还是要试试岳云的银锤到底是不是真的。抡圆了刀,爆出一道闪电,劈向岳云。岳云杀得兴起,举起左手锤撩了出去,右手锤横击对手左肋。
“喀嚓”一声,刀断了。
原来是真的啊,这名小将好一把力气!
押剌伊尔早有准备,借力向后急退,扬手取出铁弓,张弓搭箭,“啪啪啪”连珠三矢,电光火石间,已到身前。岳云正在追赶,哪料到对方身手如此矫捷?双锤挥舞,“当当”磕开两箭,第三箭再难躲闪。只听“噗哧”一声,箭射到前胸,众人大惊失色,不由得呼喊起来。
但,岳云还在哪儿好好地站着,哪象受伤的样子?箭儿晃悠悠,晃悠悠落在地上。岳云好生纳闷,低头观瞧:却是一枝无头箭。
争斗至此,本已分出胜负,岳云就该低头认输,心高气傲的小官人,偏就忍不下这口气。好一个岳云,臊得满脸通红,嘴唇哆嗦着,眼中是无边的杀气。
“看锤!”双手锤飞出,砸向押剌伊尔。
押剌伊尔完全无备,听到身后异常的响声,身体左闪,亦只能避过一锤,另一锤却又如何?
“啊?”赵桓大惊;
“畜生!”岳飞骂着,只是离得太远,想援手也是来不及了。
忽见一道白影闪过,接着就是一道闪电,巨响过后,岳云的大锤竟被人家劈为两半。援手之人正是始作俑者种无伤!
无伤弹刀而立,风儿撩起衣角,玉树临风,儒雅风流,宛如仙人临世。
岳云看到自己的锤毁了,急得“呜呜”大哭,冲上来就要拼命。
“畜生,还不给我过来!”岳飞顾不得官家就在眼前,怒斥道。
岳云听到父亲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吓得小脸更白,低头来到父亲身前,跪倒在地。
岳飞怒极,拔出“定国剑”,就要劈下,吴阶、王禀哪里能让,双双驾住岳飞;曲端拉起岳云,低语几声,岳云跑到官家面前,大哭起来。
赵桓“哈哈”大笑,起身道:“岳爱卿莫非要辕门斩子不成?爱卿休要忘了,岳云可是朕的班直,要治罪也要朕说话才行的!”
岳飞无奈,还剑入鞘,跪倒回道:“臣教子无妨,险些酿成大祸,求陛下重重惩处!”
赵桓也不看岳飞,指着岳云道:“去向押剌伊尔将军敬杯酒,为将军压惊!”
岳云拿着就被,战战兢兢来到押剌伊尔面前,撩衣就要跪下。
押剌伊尔哪能让他跪,拉住小将军,一饮而尽,大笑道:“不打不相识,小将军的厉害,咱算是教领了。”
领教说成教领,声调又极是奇怪,众人大笑起来。
赵桓吩咐一声平身,又道:“种无伤,令你作诗一首,以祝酒兴!”
无伤舞动“龙鳞七宝刀”,唱道:“交河骠骑幕,合浦伏波营。勿使丹青上,无我种氏名。”
“好”,诗词虽未见得多少,却是应急之作,就是这份才情,亦令人击节而赞。
接着,岳飞作诗道:“去时儿女悲,归来笳鼓竞。借问坐上宾,何如霍去病。”
王禀和道:“三十年来老健儿,却被官家遣作诗。江南花柳从云咏,塞外烟尘我自知。”
“大将军甘为人后乎?”赵桓有心想难为一下吴阶,又想到请将不如激将,因此说道。
君有命,臣岂能辞?吴阶抓耳挠腮,好一番思量,忽然眼冒神光,仰头唱道:“大炮开兮轰他娘……”
哇,这第一句虽然粗些,气势却是不凡呢!
众将齐声喝彩!
吴阶行十几步,喝三碗酒,接着颂道:“大炮开兮轰他娘,威加西夏兮逐党项。数英雄兮种无伤,圣明在上兮吞四方。”
赵桓大笑赐酒,吴阶颇为得意,有酒就喝啊!
“王铁桶,喝一杯!”
“曲大棒槌,来呀!”
“岳兄弟,啥时候,咱俩换换,让咱指挥一把你的捧日军团如何?”
“数英雄兮种无伤,哈哈,好不好?”
吴阶真是能喝,千杯不倒呢!
一直喝了三个时辰,都高了。吴阶又唱又跳,曲端拉着人唠起来就没完,岳飞打了一轮接着第二轮,刘琦最为特别,“呜呜”大哭起来。王禀酒品很好,倒地大睡,吴璘和王德干上了,已经喝了十几杯,兀自酣斗不止。秦桧脸上的笑容越发暧昧;何栗端坐有时,身体一动不动,真是好坐功;孝庄对上种无伤,说得痛快,喝得痛快;萧合达与押剌伊尔似乎有很多共同语言,很是嘀咕了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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