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军师
里飘摇兮身不自主,无日无夜兮不思我乡土。四海不平兮黎民多恨。我虽安居兮常闻唏嘘。乃从圣君兮多行不义,残人家国兮怨我者多,生不冀求兮南归雁,死当葬我兮楚江畔。”
凌端听得入神,虽然有些句子听不大懂,却也能够感觉到那歌声中流露出来的悲切苦痛,听到“乃从圣君兮多行不义,残人家国兮怨我者多”这两句的时候,凌端不禁泪落,想到将军和昔日同袍,想到那么爽直糊涂的李虎,心中的恨意煎熬几乎令他再也不能容忍那个清瘦的背影站在前面,伸手摸向短戈,眼中透出冲天的杀意,或者,就豁出命去吧,就是死在这里也好过这般痛苦。
就在凌端心志将乱的时候,旷野之中突然传来了一阵缥缈的琴声,若有若无,琴声铮铮,妙绝天下,清越激昂中又隐隐带着悒郁悲伤,幽恨重重,琴声虽然微弱,却是连绵不绝,人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不知何时,空中又飘起雪花,琴声渐渐接近,越来越悲怆的曲调令得整个天地间都仿佛充满了苍凉萧瑟的气息。
这琴声似乎充满了诱惑之力,令人心中凭空生出恨意和狂热的杀机,这时,其他的侍卫也步出野店,警惕的看向琴声传来的方向,不过众人都是心如铁石的沙场勇士,自然不会为琴声所动,反而都从目中流露出警惕的神色。
小顺子眉头轻皱,他能够听得出来,这琴声中蕴含着深厚的内力,这弹琴之人不仅精通音律,还是一位内家高手,他自然不会为琴声所动,却是担心的看向江哲,江哲可是不会武功的,不过只看上一眼,小顺子便松了口气。江哲虽然不懂武功,可是纯以欣赏的心情去听琴,倒也不会被琴曲左右。
我凝神听着琴声,不由击节而叹,我也会弹琴的,不过粗而不精,这曲子若是我来弹奏,好几处都会难以为聚,可是那人想必是指法精妙,居然自然而然的转了上去,我虽非音律大家,眼高手低这四个字几乎可以概括我在音律上面的本事了,也能听得出这弹琴之人果真是当世圣手。不过琴曲的讲究的是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此人琴中愁苦太甚,心魔因之而生,这就有些不好了。
众人都无妨碍,只有凌端本就身世悲苦,至亲的兄长和最尊敬的将军都死在战场,新交的朋友又被杀了,自己屈身在敌人身边为侍从,心中本就是悒郁愤恨,方才又被挑起了心中魔孽,此刻被琴声所惑,神智渐渐迷乱,双目发红,面色狰狞,突然之间挥戈扑向那青色的瘦弱身影。
他的形迹早就落入呼延寿眼中,轻而易举的将他拦住,凌端势若疯虎,不管不顾,拼命杀来,但是呼延寿乃是虎赍卫中一等一的高手,凌端怎是他的对手,若非是凌端舍命攻击,只怕早就落败了。
听到兵刃撞击的声音,我也再无心听琴,回头望了一眼,只一眼便看出凌端乃是心神为琴声所夺,这可不是我预料中的事情,轻轻皱眉,我下令道:“小顺子将凌端制住,让两个侍卫去看看是何人弹琴肇祸,将他带来这里。”
小顺子身形如同虚幻一般,丈许空间仿佛一步而过,替呼延寿接过凌端的攻势,一指点在凌端额前,冰凉的真气化作千丝万缕没入凌端体内,凌端踉跄后退,跌倒在地上,眼神变得清明,惊骇的看着手中的短戈以及持刀冷冷望着自己的呼延寿,心中明白发生了何事,他虽然心有杀机,却不是逞强的蠢人,早知道刺杀江哲乃是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心中念念,只是寻机逃走而已,见到这样的情景,不由骇然。
凌端自然知道这样的情形,恐怕自己会被当场处死,虽然天性的倔强和傲骨让他不愿哀告求生,但是人谁没有贪生之心,凌端心中惨然,长跪在地,低声道:“罪人冒犯大人,求大人饶恕。”之后便再不发一言。
我知凌端性情,这一句请罪对他来说已经是十分艰难,更何况我本就无心杀他,只不过也不能让他体会到这一点,所以我故意表现出犹豫不决。
凌端可以看到江哲面上的神情,但是若是再苦苦哀求,就不是他能够作出的事情了,于是干脆低下头去,等待那人发出斩杀自己的命令。这时,他却听到一声悠悠长叹,然后耳边传来温和的声音道:“凌端你跟随谭将军多年,心魔太重,我知道你心中对我仍有余恨,被琴声所惑,江某也不怪你,只是不可再犯,若是再有这样行径,我必将你斩杀。”
凌端心中一宽,心道,难得这次有机会离开雍军大营,若是有可能我必然脱逃,自然不会再犯。他恭敬地道:“凌端遵命,不敢再犯。”这才站起身来,抬目望去,只见那些虎赍侍卫望着自己的目光更加冷森,他却也不放在心上,只是退到一边。这时,远处一辆马车绝尘驶来,方才还在缭绕的琴声也嘎然而止,那马车两旁正是方才去寻找弹琴之人的侍卫,一左一右押着那辆马车过来。凌端也是心中好奇,仔细瞧去,不知道何人能够弹出这样的琴音。
那是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看上去只是寻常旅人所使用的,驾车的是一个半百老人,相貌清瘦,目光如电,一见便知有一身不弱的武功。马车到了近前,那个老人下车恭恭敬敬站在一边,车帘一挑,一个紫衣佩剑的劲装少女跳下马车,然后伸手相搀,扶下一个剑眉星目的英俊青年,这个青年身穿深黑色貂裘,腰间悬挂着名贵的宝剑,气度温文中带着高贵,神色从容自若,一见便知不是普通旅人。
一个侍卫引领三人缓缓走来,另一个侍卫则快走几步回禀道:“启禀大人,弹琴之人已经带到。”
那青年不卑不亢的上前一揖道:“草民高衍拜见大人,不知召唤草民有何吩咐?”
我欣赏的看了这青年半晌,英俊的外貌,修长挺拔的身形,高贵儒雅的气度,礼数周到而又略带矜持的行止,这个青年绝对是世家子弟出身,我也不愿怠慢,微笑道:“在下江哲,于荒野之中听到高公子抚琴,只觉琴声如同天籁,令在下心旷神怡,故而邀请公子前来,侍卫鲁莽,或令公子受惊,哲代他二人向公子请罪,不知道公子为何来到泽州,如果有什么为难之事,哲忝为泽州大营监军,或可效劳。”
那青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彩,道:“草民惶恐,不知是宁国长乐公主驸马,楚乡侯在此,江侯爷名震天下,草民乃是高丽子民,因缘来到中原上国,草民在国内曾经见过侯爷诗篇,瑰丽无双,草民深为钦服,想不到今日有缘相见,高某幸甚。”
我叹道:“原来如此,高丽虽是外藩,却从无自外中原,这些年来虽然中原战乱不止,但是仍有使者晋谒天朝,哲于南楚为翰林时,曾为崇文殿之事整理旧岁文书,同元三年,也就是贞渊十年,高丽使者入朝,可惜遭遇狂风,不得已至杭州登岸,遂为南楚武帝赵涉滞留。大雍武威六年,贵国也曾遣使到长安晋谒,可惜当时中原正在混战,使者金桂民于回国途中为诸侯所害,为此朝廷出兵平乱,流血飘橹,以报此恨,可惜自从之后,贵国再无使者朝谒,甚为可惜。”
青年眼中闪过惊叹之色,道:“侯爷对敝国之事果然知之甚深,金公正是草民外祖,他殉职之事传回本国,父,敝国王上为此亲临祭奠,备极荣哀。自此以后,东海海盗猖獗,敝国和中原水路几乎断绝,更是无法入朝上国。直到数年前,海道畅通,敝国才重新和中原开展贸易。草民久仰中原文物,因此随船至滨州,原想追随外祖足迹,遍历中原名山大川,不料纸上得来终觉浅,草民走错路途,误入沁州,因两国交兵,不得已羁留年余,幸而月前贵国大捷,沁州惨败,急于扩军整装,草民趁隙偷离沁州,翻山越岭,多日辛苦,终于进入泽州,因此地仍为军管,草民又是来自沁州,为免被人疑心,因此买了马车,准备进入中原内陆,想不到在此地遇到侯爷,虽然此事有些难以说清,但是草民也不敢隐瞒,还请侯爷明鉴。”
我心中惊讶难抑,仔细打量这人,相貌上倒看不出有高丽血统,不过高丽贵族汉化极深,这倒也是寻常,目光落到他身后的老仆和侍女身上,如果他果真是高丽人,那么他的从人应该可以看出真假,举手招那老仆侍女上前。用高丽语问那少女道:“你家主人所言可是实情?”
我在滨州的时候,我曾经掩去本来面目和高丽富商谈过生意,因此高丽语还是会一些的,说起来也算是字正腔圆,那相貌秀丽的少女眼中闪过惊讶,脱口而出道:“正是实情。”用得果然是高丽语,话一出口,少女才醒悟过来,又改用中原话道:“奴婢主子,羁留沁州,本非得已,还请侯爷见谅。”说的还算是通顺,只是口音有些古怪,幸而她声音清脆动听,听起来也不觉得刺耳。
我微微一笑,道:“姑娘的汉话说的很好。不知道如何称呼?”少女面上一红,道:“奴婢金芝,因为公子喜爱中原典籍文物,令奴婢改说汉话,已有多年,只是奴婢愚笨,口音难改,侯爷见笑。”
我的目光落到那老仆身上,那老仆虽是仆役身份,但是气度也自不凡,只是一揖道:“老奴崔九成,汉话只能听不能说,请侯爷见谅。”他却是用高丽话回答,语气流畅自若。
我心道,虽然说两个精通高丽语的随从并不难找,可这两人很显然确非中原人,这样看来,这高衍的身份应该疑问不大,不过虽然如此,也不能让他们就这样离开泽州,不如将他们留在泽州一段时间,等到确认他们没有问题之后再说。而且这个高衍气度不凡,这样人物若是平白错过不能结交,岂非是十分可惜。想到这里,我带着歉意道:“江某辅佐齐王殿下镇守泽州,凡事不可不慎,高公子即是高丽贵客,泽州如今兵荒马乱,江某不便让公子自由来去,恐有不测,有伤齐王颜面,若是高公子不弃,不妨留在泽州一段时间,等到春暖花开之时,道路畅通,再往中原不迟,我见公子人品出众,若是得到殿下赏识,公子在大雍境内就可以自由来去,岂不好过这样处处为难。”
高衍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却是警惕的低头避开江哲的目光,片刻之后,才道:“侯爷好意,高衍敢不从命。”
我欣然道:“本应立刻请高公子到军中歇息,只是江某有意往万佛寺拜祭先父,若是高公子愿意,可否随在下同往,若是公子想要急着休息,我当遣属下送公子至军营。”
高衍道:“草民也是无事之人,万佛寺既然有此名称,必然是佛像众多,必有可供流连之处,草民生性喜爱风景文物,若是侯爷不觉得麻烦,高衍愿随侯爷同往万佛寺。”
我笑道:“如此甚好,哲见公子马车简陋,哲所乘马车宽阔舒适,就请公子和我同乘吧。”
高衍似乎有些惊讶,半晌才道:“多谢侯爷美意,高衍从命。”
这时候,虎赍侍卫已经将马车备好,我请高衍上了我的马车,高衍很是知机,不等我们多说,就解下佩剑交给侍女送回自己的马车。我随后也坐了上去,不过这次小顺子可是不驾车了,他也跟了进来,一个陌生人和我同乘,他自然不会放心,呼延寿则亲自执鞭。侍女金芝从他们的马车上拿了琴囊过来,也在我的示意下坐进了马车。
我原本从滨州带来的马车早就毁于战火,这辆马车乃是最近才送来的,比那一辆更加宽敞,四个人坐在车内,仍然觉得十分舒适宽敞。马车里面分为前后两间,后面是一张软榻,榻下有柜子可以放置物品,前间则是两侧固定着锦凳,中间一张桌子,却是铁铸,上面铺着雪白的织锦,桌上的杯盘底部都是磁石制成,放在桌子上不会滑动。此刻桌子上除了茶具之外,只放着一些书卷。
为了抵御严寒,马车里面到处都铺着羊绒毯,四周也都用毛皮封得严严实实,除了两边的窗子为了取光而没有挡住之外,随手摸去,到处都是软软的毛皮,不过窗子上面使用的是半透明的琉璃,不会让寒风侵入,再加上桌子下面的黄铜火炉,马车里面暖洋洋的,一点寒意也没有。不过高衍似乎并没有因为流露出惊奇,看来他的身份不简单啊。
~第二十七章一见如故~
我看看坐在我对面的高衍,笑道:“兄台的琴可否让在下赏鉴一番?”
那高延笑道:“自然可以,大人诗文名震天下,又曾经参与筹建崇文殿,想必精通鉴识,草民这具古琴能得大人赏鉴,也是幸事。”
说罢取了古琴出来,这具古琴长有三尺六寸六分,十三徽似木非木,似金非金。纹路精美流畅,乃是古桐木精制,外形古朴雅致,琴弦乃是天蚕丝混合精金所制,琴身断纹如梅花,必是百年以上的古琴,此琴千金难易,能够携有此琴,这个高延身?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 267 268 269 270 271 272 273 274 275 276 277 278 279 280 281 282 283 284 285 286 287 288 289 290 291 292 293 294 295 296 297 298 299 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