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海腾澜
安薇尔芳心窃喜,微微得意地回头瞧他一眼,含笑道:“苏婷姐姐说得果然没错,你就是喜欢骗人。”说到这里,她突然站起来惊呼,“糟了,咱们在这里说笑,苏婷姐姐还在等你呢,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咱们快去与她会合吧!”
张凤翼心中暗笑,脸上却一本正经地道:“不用急,天已经快黑了,说不定她正在我营中等你呢!”说着站起身来,跟着安薇尔来到系马的树旁。
安薇尔为难地看着那匹高大的腾格里斯战马,转头只见张凤翼正似笑非笑地瞅着她,脸上那道淡淡的刀痕微微弯着,特别可气!
“咱们怎么回去?”张凤翼明知故问地道。
“当然是我骑马,你走路,你是男子汉,又有一身好功夫嘛!”安薇尔眼中闪动着得意之色,终于有机会扳回一城了。
“哦?小姐说得果然很有道理,原来有一身好功夫这么倒霉。”张凤翼摇头叹道:“只不知小姐的马术如何,不需要人帮忙能不能上得去这么高的马背。”
安薇尔愣住了,怎么忘了这碴儿。
张凤翼看得心中暗笑,脸上一本正经地道:“我倒有一个建议,不如咱们还是像来时一样同乘一马,这样最省时间,不一会儿就能回营。小姐你看可好?”
安薇尔大声哼道:“你还想乘人之危吗?想都别想。”
张凤翼不愠不火地笑着,“我走着回去倒是没关系,问题是这儿离大营已经很远了,如果走回去就深夜了,营中诸人会以为我们发生了什么意外呢,惊动大家四处找咱们可不太好。小姐骑马先走一步,向营中诸人报个平安也好。”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道:“不知安薇尔小姐可认识回去的路吗?”
安薇尔哑住了,大眼睛怔怔地看着他。
张凤翼眯着眼睛笑道:“小姐,如果你觉得坐前面比较危险,这回可以换一换,坐在我身后,这样说不定会安全一些,你看可好?”说完动手解下缰绳,抬脚认镫,那马向前飞蹿,张凤翼从马股后漂亮地掠上马鞍,一带缰绳,转过马头,徐徐来到安薇尔身边,极有绅士风度地伸出右手相邀。
唉,势成骑虎,只能如此了,安薇尔不情不愿地伸手来搭他的右手。张凤翼突然手臂一长,在马上向下探身又一次揽住了她的纤腰,安薇尔感到身子腾空而起,“呼”的一下,自己已经坐上了马背。又一次被耍了,她气得举起粉拳捶他的后背。
张凤翼不去理她,长笑一声,一引马缰,骏马长嘶立起,向前纵出,吓得安薇尔顾不得面子,赶紧抓住他的衣服。
马儿跑得飞快,耳边风声呼呼,安薇尔紧紧揪住张凤翼两肋的衣服,闭着眼睛不敢看两边向后飞掠的景物。
“喂,小姐,衣服是很不结实的,我就这一套新军装,如果揪坏了可是要赔的哦!”张凤翼回头道。
“要你管!”安薇尔气得大叫,暗恨自己怎么这么傻,又第二次上了贼船。
张凤翼笑而不答,安薇尔突然觉得马儿颠得剧烈起来,跑起来一蹦一蹦的,心知又是他在搞鬼,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一点办法也没有,没跑多远,她就明白了只揪一角衣服实在无法保持平衡,只有放弃了抵抗,乖乖地双手抱着张凤翼的腰部,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使自己不被颠下马背。
张凤翼纵马而驰,感受着背后这可人儿纤手环着自己腰部、前胸紧贴自己后背的美妙感觉,心中惬意得连连叹气。这小姐可能是因为紧张,软绵绵的身子一直在轻轻颤抖,这楚楚可怜的感觉使张凤翼一阵心潮悸动,真想缓下马来,像大哥哥照顾撒娇的小妹一样,好好地呵护她、安慰她;不过真要那样做,说不定她就又变回了大小姐,这种动人感受恐怕就不会再有了……
※※※※
就这样,张凤翼两人共乘渐渐接近了大营。
快要到那片树林时,安薇尔道:“等等,看看苏婷姐姐是不是还在等咱们。”
张凤翼心知林中不可能有人,也不必违她,道:“天都黑了,说不定你苏婷姐姐等不及回去了。”说着,策马向林边行去。
刚到林子边上,突听一声娇喝,“站住,可等到你了,还不下马受死!”
林中突然亮起了许多灯笼火把,为首一人杏眼圆睁,修眉竖起,樱唇紧咬,满面薄怒,手中提一把雪亮的长剑,正是要找张凤翼算帐的苏婷。
“呵呵,安薇尔小姐也回来了,我就说嘛,有我们千夫长大人在,安薇尔小姐一定会没事的。”宫策在旁捋须笑道。
他旁边站着费迪南德与庞克,原来不只有白鸥师团的一干女兵,还有一群十一师团的人,十一师团的官兵们看着两人共乘一骑而来,眼中均闪动着笑意,暗笑张凤翼真有手段。
“安薇尔妹妹,这坏人欺侮你了吗?别怕,一切有姐姐在。”苏婷也发现了安薇尔,急向前去。
众目睽睽之下,安薇尔羞得满脸绯红,一声也不敢吭,想赶紧下马,可双脚没踩马镫,无法下马。张凤翼洒脱一笑,轻舒猿臂,回身揽着安薇尔的纤腰,探身将她轻轻放落地面,然后自己也翻鞍下马。安薇尔红着脸低着头一声也不敢吭地跑向苏婷那里,宫策一干人则将张凤翼围了起来。
张凤翼苦笑着低声对宫策道:“这么晚了,这丫头怎么还不走?”
宫策似笑非笑地道:“本来是早就会走的,怪只怪你将人家结拜妹妹带走了,这下可捅了马蜂窝,再也送不走这群大小姐,非要找你算帐不可。贤弟可真会忙里偷闲呐,连躲出去避风头也要找个伴儿。”
“这样打闷棍一样被截住还真被动,先生怎么不亮个火光告诉我一声前面有人?”
费迪南德道:“怎么没有,这苏婷小姐执意不许点火,说你一见火光必定远遁,我们暗中派兄弟布了一圈去迎你,可能是你太得意了吧,竟没碰上。”
张凤翼老脸微红地笑道:“拜托,都是我错,不要再糗我了。”
那边苏婷正揽着安薇尔不断地问:“安薇尔妹妹,那坏人可有欺侮你?你告诉姐姐,姐姐帮你出气。”
安薇尔窘得连连摇头,低着头嗫嚅地道:“没、没有,他很好,没有欺侮我。”
苏婷看着安薇尔娇羞无限的样子,一定是有难言之隐,也不好当着众人多问,总之全着落在张凤翼身上准没错,她转过头来挺剑瞪着张凤翼大声道:“喂,你这坏人,先是欺侮梅亚迪丝姐姐,又来欺侮我这安薇尔妹妹,今天新帐老帐一起算,过来受死吧!”
费迪南德轻声道:“老弟,看来这场比拚你到底是躲不过去了。”
张凤翼低声道:“我不过不想和她一般见识罢了,这丫头一昧无理取闹,看我教训教训她。”
苏婷看他和费迪南德眼瞅着她嘀嘀咕咕,不知二人又在说她什么坏话,娇喝一声振剑道:“喂!还不过来受死,还想当缩头乌龟吗?这回看你能逃到哪儿去,是男人的──”
“喂什么喂!你就是这样和师兄打招呼的吗?没大没小的。”张凤翼突然打断她的话,双手背后,板着脸道。
众人大讶,怎么突然变了个人。苏婷也一愣,印象中这个人从不是这样摆架子的。
“噫!倒敢硬起来了,这样最好,正好可以拚一场,废话少说,拔刀吧!”苏婷晃动着长剑娇喝道。
“拔什么刀,你这丫头竟敢在师兄面前动刀动枪?都怪师父平时太放纵你了,宠得你一点规矩都不懂。”张凤翼走上前两步,他背负双手,绷着脸,紧抿着嘴唇,一双眸子湛湛有神,火光的映衬下,英俊的脸庞更加棱角分明,透出一种英武慑人之威,那颊边的刀痕也更增一抹酷厉之色。
周围突然鸦雀无声,无论是十一师团的,还是白鸥师团的,大家都被张凤翼严厉的气势镇住了。那安薇尔更是满脸崇拜之情,觉得张凤翼这种派头酷毙了。
苏婷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周围的安静使她突然感到有点孤立,她嘴硬地娇声道:“呸!还敢假充师兄,你偷学了夜叉刀法,早已不是斌道的弟子了,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摆架子。”
“我不是斌道弟子,这话是你说的,还是师父他老人家说的?”张凤翼逼近一步沉声道。
苏婷红着脸辩道:“还用他老人家亲口说,我外公败在了吴殳的七圣夜叉刀下,你作为他老人家最得意的弟子,不思为师门报仇雪恨,却忘恩负义,改投在吴殳门下,还敢厚着脸皮让我叫你师兄,哼,想都别想!”说罢撇着嘴,鄙夷地别过头去。
张凤翼庄重地道:“那吴殳前辈是光明正大地找师父切磋武艺,一没强迫,二没使阴谋诡计,三没有到处宣扬,借此扬名,有何怨仇可言?我学吴殳前辈刀法,并没有投入他门下,吴殳前辈只求绝技得以流传后世,并没要求我一定叩头拜师。我将七圣夜叉刀这门武学带入斌道,从此师门又添绝技。若不是后来我家中发生事故,不能返回山中亲向师尊解释,师妹你也就不会错怪师兄了。”
“哼!花言巧语,谁稀罕那种蛮夷武学。我们斌道集几千年汉拓威武学兵法之大成,博大精深,取之不竭。你之所以会去学夜叉刀法,不过是你对斌道绝学领悟不深罢了。”说到这里,苏婷鄙夷地叹道:“这真是弃怀中珠玉而拾他人瓦砾呀,我听说你以前还因畏于练功而想悬梁自尽,被师兄弟及时发现救下后,遭到我外公痛责,从此成为师兄弟间的笑柄,你就是在那时决定背叛师门,改投别派的吧!”
张凤翼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如纸,眼眸中的湛湛精光也暗淡下来。这番话如鞭子一样抽在张凤翼的心中,这是他最羞于提及的隐私,生平最引以为耻的事情,为了弥补这羞于示人的笑柄,他后来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啊!
无数个汗水如捞的日日夜夜,为了减少睡眠,练功房内仅设长凳一条,实在太累了,才躺在长凳上稍歇片刻,除了师父,他再没在师兄弟前显露过身手,大家只知道他终日把自己反锁在练功房内,只知道那间他独用的练功房三个月需换一次用以铺地的加厚青砖……往事虽已时过境迁,可还是使人无法尽忘,一旦提起,羞愤自责之心耿耿于怀!
在场的百多人一片寂静,有的人鄙夷地看着他,亲近的人则怜悯地看着他,只有安薇尔一双大眼睛已经蓄满了泪水,代他感到难过,只觉得这苏婷姐姐也太不近人情了,这么不给人留一点面子,当面揭人家的短处,一点风度都没有。
苏婷知道自己击中了要害,便又补充道:“你是在悬梁自尽时被师兄救下的,我外公听到徒弟们的禀告后是这样说你的,‘都别拦他,让他去死,我倒要亲眼看看一个没出息的人是怎么死的。’你听到此话后,羞愧难当,虽没有再次自杀,却从此一蹶不振,终日反锁屋内,不跟师兄弟们往来,我说得可有错?可叹我那外公,屡次在师叔伯面前赞你是我门中不世出的奇才,将来必能光大师门,隐隐已将你视为他的衣钵传人。斥责你也不过是指望你能知耻而后勇,发奋磨砺自己,谁知你竟背负师恩,改投别派。”
面对如此痛切的斥责,张凤翼沉默良久,方哑着嗓子道:“师妹你说得不错,师兄是个没出息的人,辜负了师父的殷切期望,可师兄没有背叛师门,这个师父会理解我的。”
苏婷横剑道:“我从父母那里来到外公跟前的时间已晚,没多久你就投了吴殳门下,自你不辞而别之后,我外公诸事不理,终日伤心颓唐,把掌门之位让与了同门师叔,从此不再教授弟子。看到此情此景,我就发誓要与你一战,不为别的,就为让你明白斌道武学绝非什么夜叉刀法可比。我外公输了吴殳一招不过是因为他老人家年事已高,并不是斌道技法有丝毫逊于吴殳之处。”
张凤翼道:“师妹说得不错,斌道绝学博大精深,只是师兄还没有得窥堂奥罢了。我父母双亲皆已不在,所剩者只有恩师,只待我诸事有个了断,一定会返回师门,侍奉在他老人家身边的。”
“呸!说得倒好听,我外公可不敢劳你侍候,你如有一丝孝心,也不会去投吴殳门下。今日咱们废话少说,手底下见个真章,我如败了,任杀任剐;你如败了,需当着众人立誓再不使斌道武功,否则我就替师门清理门户。”苏婷说着,举剑扬声向在场众人道:“大家听着,我与这人比武,无论死伤都是自愿,与这人没有任何干系,大家为我做个见证,如我有什么意外,大家任他自去,不可为难他。”
张凤翼叹道:“师妹,为兄所言皆发自肺腑,为什么师妹竟不能原谅为兄呢?咱们同门兄妹还要兵戎相见吗?”
苏婷也不答话,只是手中晃动着长剑,鄙夷不屑地看着他。
张凤翼因为不被理解感到有些伤心,说道:“那好吧,既是师妹执意要比,我就用空手陪师妹切磋切磋。”
苏婷闻言撇嘴道:“空手对我,好大的口气。刀剑无眼,你可不要后悔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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