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海腾澜
的。”
阿瑟明白这几千匹驮马的重要性,不再坚持,点头道:“好吧,西边十几帕拉桑外有一条干涸的河床,你还有印象吗?”
张凤翼道:“我知道,那条干河床是扎不罕河的支流,干河床内有许多河水冲积得很深的土沟,战马都跳不过去,很不好走。”
阿瑟点头,“就是那道干河床,我带领人马在河床对面等你们,不见不散。”
“就这么说定了。”张风翼与斐迪南拨马欲走。
“对了,虽然我不愿意说,可是需要提醒你们两句!”阿瑟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叫住两人。
“怎么了?大人。”斐迪南与张凤翼带住战马重新转回身。
阿瑟紧皱眉头欲言又止地道:“有些话我不愿说,不过你们心中一定要明白,后面的形势十分险恶,不可能所有人都活下来。想把所有的同伴都救出来是不现实的,结果只能是全体殉亡的下场,你们要明白这点。”
斐迪南与张凤翼对望一眼,都没说话。
阿瑟沉重地道:“你们此去一定要量力而为,千万别把自己也陷进去,不顾强弱的硬拼是最愚蠢的行为。无论是谁,只有形势许可、能救得了的才出手,对于毫无希望突围出来的千万不要感情用事!你们一定要答应此点,否则还不如现在就一走了之,这样起码还能给师团留下一些种子。”
张凤翼沉声道:“大人,你放心吧,我们是去救人,不是去自杀的,绝不做鸡蛋碰石头的事。”
阿瑟欣慰地点头道:“你们这样想我就放心了。”他接着又道:“当然,你们此行最主要的任务是接应斡烈师团长。可能你们不知道,斡烈师团长是负气走的,他忧心迪恩大人的安全,执意要回军救援,我劝谏了两句,结果却吵了起来,我俩闹得不欢而散。”
阿瑟看了看两人,见两人表情沉静,就接着说道:“现在斡烈师团长的情绪很不冷静,你们见到他时,他也许不会听从你们的劝谏引军撤离,你们想过遇到这种情况时该怎么办么?”
张凤翼与斐迪南对望了一眼。
张凤翼试探地问道:“这种事是很棘手,大人想要我们怎么办呢?”
阿瑟凝视着他俩肃然道:“如果你们相信我这个万夫长是从大局着想的话,我要求你们控制住斡烈师团长,把斡烈师团长和他身边的部队全部安全带回来。凤翼,你在军中的威信仅次于迪恩大人与我,我要求你以你我二人的名义劝告庞克与冈瑟,要他们服从命令,不要与你作对。”
说罢,阿瑟绷着脸一言不发地看着两人,等着两人表态。
默然片刻之后,张凤翼不动声色地道:“万夫长大人,这种行为几近哗变,我怕此事过后,斡烈师团长无法谅解我们!”
阿瑟摊开两手道:“这件事我会为你们负全部责任,也许斡烈师团长会连我也不原谅,也许此事过后斐迪南会遭到解职处罚,不过你们这么做将为十一师团保存了元气,让更多的官兵活下来。何去何从你们自己选择吧!”
张凤翼看了看斐迪南,斐迪南微微点头。
张凤翼转头道:“大人,我们会按你的吩咐去做的。”
阿瑟释然道:“凤翼,我授权你以我的名义发号施令,命令所有部队服从调遣。”说罢握着两人的手道:“祝你们马到成功,顺利突围。”
※※※※
冲锋终于被打退了,准确地说是腾赫烈人主动退兵的。听到远处的号角声,残余的腾赫烈骁骑兵如退潮般撤回去了,弩兵们追着敌骑的屁股发射弩箭,如雨的弩箭把腾赫烈人赶入黑暗之中。
此时营栅间那四五处双方互相拉锯的豁口一片血红,地上尸骸枕藉,又经过厮杀时的反覆踩踏,堆垫出几座血肉的缓坡。疲惫已极的士兵抱着长矛随处坐倒,这时大家的心里已没有了恐惧,除了想坐下来歇会儿,不再存有别的指望。
“妈的,怎么撤了?我还以为这一轮就到头了呢!”韦伦舔着干裂的嘴唇骂道。
勃雷瞥了他一眼,训斥道:“呸,别乌鸦嘴好不好!想死就举着火把冲出去,腾赫烈人的弓骑兵不比你的弩兵准头差。”
韦伦一拍大腿,满不在乎地挑指笑道:“有创意!全身插满羽箭死去,这绝对是我这个弓弩兵千夫长的最佳死法。”
勃雷看了他一眼,转回头不理他,漠然道:“算了,我可没兴趣跟你斗嘴。”
远处腾赫烈军的火把越聚越多,星星点点的光亮铺天盖地,而且更远处还有一队队火把正陆续向这里汇聚来。
勃雷望着对面叹了一口气道:“不过确实是有点怪,咱们人手不够,腾赫烈人可充裕得很,平白无故没理由放咱们喘口气的!”
这时,在另一侧豁口督战的迪恩带着几个亲兵过来了。
勃雷与韦伦站起身迎上前道:“大人,您怎么过来了?”
迪恩沉声道:“腾赫烈人在正面没占到便宜,我估计着他们想打别的主意了,这里就一排四处豁口的栅栏,咱们这点人实在是防不胜防。”
韦伦眼睛一亮叫道:“大人,你的意思是说咱们可以撤退了吗?”
“小子,一听要开溜就来神儿了!”迪恩点点头咧嘴笑道:“我估计着前军与中军已经差不多突围出去了,现在正是撤退的好机会,咱们不管腾赫烈人接下来变什么戏法,闷头悄悄地一走了之。等他们反应过来,咱们已经跑出老远了。”
这番话等于是给大家带来了生的希望,不光是韦伦来了精神,在旁的官兵们都鼓起了斗志。
勃雷笑着打趣道:“大人,说实话,这是现在最受欢迎的命令了。”
迪恩对韦伦道:“韦伦,你去传令,让两翼的弓弩兵悄悄地收缩回来,向中间集结。”
接着又对勃雷道:“勃雷,待队伍整好后你让韦伦的弓弩兵先走,你的长矛兵负责断后。”
“是!大人。”韦伦与勃雷齐声应道。
韦伦兴奋地要走,又被迪恩叫住了:“韦伦,记住让弟兄们将火把插在地上别带走,给敌军制造咱们还在原地的假象。”
“知道了!”韦伦答应着,头也不回的隐入夜色。
一切进行得非常顺利,弓弩兵们将火把插在原地,神不知鬼不觉间从长长的营栅防线后收缩回来,整队集结在一起。勃雷也把剩余的长矛兵集结好了,看着列好队的部属,百感交集,从城垒出发时是每个人配两匹战马的,一匹骑乘,一匹驮辎重,现在牺牲了近一半的战士,队伍中多出了好多无人骑乘的战马。
部队从传令到集结只不过片刻,腾赫烈人丝毫没有察觉。
韦伦坐在马上,搓着手兴奋地道:“万夫长大人,可以走了吗?”
迪恩用马鞭点着他打趣道:“看你急的,冲锋的时候从没见你这样儿。”
韦伦不在乎地笑道:“逃跑还讲究什么,事不宜迟,夜长会梦多啊!谁知道什么地方会窜出一股腾赫烈人来阻了去路。”
迪恩挥挥手道:“行了,上路吧,别耍嘴皮子了。”
这时也不敢吹号角了,韦伦把手一挥低声道:“弟兄们,咱们走!”
队列开动起来,马头接着马尾,一个百人队接一个百人队,悄悄向西而去,没入夜色之中……
※※※※
烟沉雾重,夜色漆黑,四周都是破败的营区,韦伦轻松哼着军歌走在队列前面,他们没敢点火把,战马摸黑前进,视野仅能看到周围十多步的距离。
旁边的亲兵看韦伦这样有兴致,凑趣地笑道:“千夫长,看你高兴的,迪恩大人知道了又该说你没有大将之风了。”
韦伦挥手拍了一下他的头盔,笑骂道:“屁!咱们这回是死里逃生,捡了一条命回来,哪还顾得上什么‘大将之风’?我原本都不指望能活着离开那道营栅了,可腾赫烈人在最后关头松劲了,这不是天意是什么?”说着吹了声口哨笑道:“哈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有预感,咱们的霉运到头了。”
话声刚落,黑暗中传来一声响亮的呼哨,韦伦听到了那种熟悉的破风声——“嗤嗤嗤”,密集的箭矢飞蠓一般迎面打来,身旁的亲兵像镰刀割草般成片落马,左右一片惨呼声。
一切都发生在瞬间,韦伦身子连震,感到胸腹间一股烧灼感,气力如流水般失去,他低头看了看胸前插得如刺猬一般的箭镞,喘息咧嘴艰难地笑了一下,“这真是一个弩兵的最佳死法。”说着仰身从马鞍上栽下。
几轮羽箭过后,呼哨声四起,无数持盾拎刀的腾赫烈骑兵纵马从漆黑的夜色中闪出。前面的行军队列一窝蜂地散开了,士兵们拿出刀盾迎击策马冲来的敌骑,两方陷入乱战。
“韦伦大人中箭了,韦伦大人中箭了。”听到前方的士兵这样喊着,后面几个百夫长不再指望上司军令,各自吹着尖厉的哨声召集部属向前加入战团。
※※※※
“什么!前面发现敌军伏击骑兵,韦伦阵亡了!”迪恩听到亲兵痛哭着报告,感到心中猛地一揪,眼前一黑,在马鞍上晃了晃。
左右亲兵急忙扶住他道:“大人,你要保重哇!”
勃雷黑着脸沉声道:“大人,现在没功夫难过了,我们一定已经被敌军合围了。敌军刚才放弃进攻,是在等向咱们侧后迂回的敌军到位。”
“你说得对,勃雷。”迪恩甩甩头,忍着悲痛道:“你去前面接替韦伦组织突围吧!”勃雷马上道:“不,我来断后,后军是我的部属,指挥起来也方便。”
迪恩明白,后面的敌军得知合围成功,马上就会全体压上,勃雷这是在把活命的机会让给他。不过形势到了这个份儿上,也没时间推让了。迪恩点点头道:“好吧,如果命运就是这样安排的,那就让我们尽到一个军人的本分,与腾赫烈人拼杀到最后一息吧!”
说着两腿一夹马腹,一带马缰,纵马向前驰去。
后面,他的亲卫百人队纷纷策马跟上。
前军的激烈交锋使后面腾赫烈军得到了合围成功的信号,一时间腾赫烈阵列中号角声四起,所有的士兵都开始催动战马,向前冲锋。喊杀声如山呼海啸,星海般的火把铺天盖地冲他们压过来。
与此同时,两侧的远处也亮起点点火把,隐藏在侧翼的敌军看着正面的攻击开始了,也点明火把发动策应攻击。勃雷放眼望去,前后左右全是一层层一片片闪耀的火光。
“弟兄们,弓弩是笨蛋,长矛是好汉,我们是最骁勇的长矛兵,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让腾赫烈人尝尝我们的厉害吧!”勃雷把手一挥吼道:“号角手,吹冲锋号。”
昂扬的冲锋号响起,勃雷一声令下,几百人挺起长矛呼号着跃马疾驰,迎着腾赫烈人的火把向前冲去……
※※※※
近百人的亲卫队如尖刀插入混战的人群,迪恩手持战斧冲在最前方,战斧削劈、砍剁、横扫,抡得如风车一般,发出“呼呼”的破风之声,四周的腾赫烈骑兵一看势头即忙不迭的躲避,无人敢轻樱其锋,走不及的敌骑举盾格挡,被连人带盾砸下马去。迪恩身后号角手持续不断地吹响号角,召集弩兵千人队的人马。
“迪恩大人到了,迪恩大人到了。”混战中弩兵千人队的官兵四下里高叫,一时间士气陡长,几个百夫长听到喊声,赶忙带着自己的人马向号角声靠拢。
“迪恩大人,迪恩大人!你要为我们千夫长报仇哇!”一个百夫长含悲叫道,一见到迪恩眼泪都出来了。
迪恩拍了他一掌,凶声骂道:“哭什么?死去的战友还少吗?难道还看不透?像个娘儿们一样在我跟前挤尿。告诉你吧,我们今天都会死,韦伦不过早走片刻罢了。你若不想死碍窝窝囊囊,就多杀几个腾赫烈人垫背吧!”
说罢,他高举战斧向周围喊道:“弟兄们,向前冲啦!杀出一条活路来。”战斧翻飞,迎着拦路的敌骑砍去。
左右的官兵大声嘶喊,挥舞着刀盾,跟着迪恩催马杀入敌群。双方的战马激烈的交错在一起,到处都是弯刀相格的脆响。前面的战友倒下了,后面立刻有人争先恐后地策马补上。
四面都是敌军,己方已被逼入绝境,逃无可逃,唯一活下去的希望就是向前杀出一条血路来,士兵们每个人都爆发出决绝的勇气与敌军殊死拼杀。在这种困兽之斗的威势面前,即使是勇武剽悍的腾赫烈骑兵,在付出了几百人惨重代价后,终于承受不住这种同归于尽式的弯刀对劈了,一些敌军骑兵不敢再阻拦迪恩他们冲锋的去路,主动策马闪向一边。
策骑冲在最前锋的迪恩最是所向披靡,一柄战斧人挡杀人、鬼挡杀鬼,横劈竖砍,挥舞如轮,敢于阻拦的敌军,即使是有盾牌格挡,也往往被连人带盾一齐砸下战马。
迪恩就这么一路砍杀着向前,不知杀死了多少敌兵,也顾不到后面队伍有没有跟上、损失了多少人马,渐渐地阻拦的敌骑稀疏起来,突然视野一空,嘶喊声都被抛在脑后,再没有了密集的敌军,再没了扭曲闪动的脸孔,眼前是一片久违了的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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