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翼剑
情势逆转,杨云飞惊魂未定,奋起余力,举剑连格一十八剑,发出一阵铛铛铛不绝于耳的轻响。响到最后一声,杨云飞只觉手中一轻,举剑一瞧,那柄短剑竟然折断。
原来两剑相交,初时一十七剑都是飞花剑遭殃,这最后一剑斩到内藏的蝉翼剑之上,杨云飞那柄短剑虽然锋利,仍然不及天下人梦寐以求的绝世名兵,加之两人落足全力,焉能不断?
杨飞面上挂着一丝诡笑,运起只剩不到一半的飞花剑,在空中划了一道美妙的弧线。
杨云飞骤失利器,不明就里,方寸大乱,见对手断剑在眼前一晃而过,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他忽觉右臂传来一股凉意,好似轻了许多,低头一瞧,右手已齐肘而断,上截不翼而飞,伤口平滑,血流如注。
杨云飞方感剧痛,抚着断处,发出连声惨叫。
「保护公子!」那些护院高手初见杨云飞占足上风,为免遭池鱼之殃,稍稍避远,岂料战况急转直下,待见杨云飞落败断臂,不及援手,顿时惊得呆了,回过神来,只得大声叱喝,抢身齐攻。
杨飞嘿嘿冷笑,借机挟起痛得死去活来的杨云飞,剑指咽喉,大声道:「谁敢过来,老子便不客气了。」
「退下,都给我退下!」看着宝贝儿子断去一臂,命悬人手,向来镇定自若的杨同德老脸亦是苍白一片,心中大骂那些所谓的高手是群饭桶,不过他为官多年,久经阵仗,一时并未乱了方寸,先是厉声将属下喝退,而后冷静的道:「梅云飞,且慢动手,有话好商量。」
杨飞努努嘴,似笑非笑道:「人还没退干净呢!」
杨同德大手一挥,这下连四周持弩欲射的官兵也悉数退却。
杨同德高声道:「梅云飞,犬儿流血不止,若不及时救治,恐有性命之虞,你先放了他,本官对天立誓,今晚保你全身而退。」
杨飞哈哈笑道:「杨大人,我又不是傻子,放了你宝贝儿子,我今日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杨同德沉声道:「你欲如何?」
杨飞道:「一命换一命,只要我离开太原,自会将你宝贝儿子放了。」
杨同德略一思索道:「本官备好马车,送你出城,不过你可否先让大夫给犬儿包扎伤口?」
杨飞毫不犹豫的拒绝道:「不行!」稍一思索,又道:「若你真的那么心痛你宝贝儿子,不如交换交换,亲自作质。」
杨同德身为布政使,有他在手,当无往不利,比半死不活的杨云飞可管用多了,何况万一杨云飞流血太多,半路毙命,姚柳青大仇虽报,他的退路却没了,两相权衡,还是觉得保住小命要紧。
「这……」杨同德虽爱子如命,但要他真拿命去换,一时也难委决。
杨飞将剑锋往已然痛得昏迷过去的杨云飞颈上紧了一紧,嘿嘿笑道:「那休怪我手下无情了。」
「且慢!」一直在旁观战、默然不语的新娘阮忆梅扯去凤冠,面不改色道:「你放了我丈夫,我跟你走。」
杨飞哪料阮忆梅自告奋勇,插上一腿,立时失声道:「你干嘛…」暗道你明知杨云飞是何等人物,为何还如此死心塌地,为他以身涉险,难道真当老子不能狠下心肠,辣手摧花?
杨同德闻言暗喜,如此实可两全其美,既不用自己犯险,又可保住爱子小命,就算阮忆梅香消玉殒,也是一房媳妇,万一鸡飞蛋打,将来亦可另娶新人。
不过他老谋深算,深知若表现得太过急切,反令杨飞疑惑,肯定不会应允,是以不露声色,佯作为难道:「贤媳此举万万不可,你还未嫁入杨家,怎可让你为了小儿冒此奇险。」
「媳妇心意已决,公公且莫阻挠。」阮忆梅挽起裙角,莲步轻移,缓缓行来。
「得此贤媳,夫复何求!」杨同德深深叹了口气,沉吟道:「好吧,贤媳,老夫就算丢官弃职,亦会保你周全。」声音一寒,厉声道:「梅云飞,你若伤我媳妇一根头发,本官定会将你千万刀剐。」
「好吧!」杨飞见杨云飞气息微弱,性命堪虞,难以久挟,一时也顾不上欺凌妇孺的骂名,待阮忆梅靠近,将杨云飞大力一推,剑出如电,架在阮忆梅颈中。
杨同德顾不上许多,亲身上前,搀起杨云飞,对那些护卫喝道:「还不快去请江神医。」
他语音未落,忽闻有人道:「可否先让老朽瞧瞧!」
府内一名老者越众而出,须发皆白,容颜虽老,肌肤红润,显得仙风鹤骨,倒似世外高人。
杨同德反问:「你是何人?」
那老者道:「草民王弘义,乃一游方郎中,略通医道,承蒙大人不弃,受邀赴宴,愿效绵薄之力。」
此时有人附耳向杨同德告之王弘义来历,杨同德自是大喜,连忙道:「王先生过谦了,小犬这条小命就交给先生了。」
杨飞倒觉这王弘义好生眼熟,名字似曾在哪听过,但为巴结杨同德,毛遂自荐,去救杨云飞,令他颇为不齿,心中暗恨这老家伙多管闲事,让杨云飞这恶贯满盈的家伙流血而亡岂非更好?不过他已无暇多想,大声道:「杨大人,我已放你令郎,你也该依约遵行吧。」言罢,剑锋往阮忆梅颈上又紧了一紧。
「梅云飞,休要伤人。」杨同德将宝贝儿子交与王弘义医治后,连忙出言阻止。
片刻工夫,从杨府后院驶来一辆马车,车夫耷拉着脑袋,面无血红,行动之间,显然不会武功。
杨同德对那车夫吩咐道:「你小心护送少夫人和这位公子出城,回来重重有赏。」
车夫伸出颤抖的左手,接过令牌,推开车门。
杨飞见里面一览无遗,并无异物,心中稍安,挽起阮忆梅纤腰,掠入车内。
杨飞喝了声「走」,那车夫一挥马鞭,马儿惊嘶,撒蹄狂奔,转眼即逝。
杨飞自窗缝回望,眼见离布政使府越来越远,心中稍安,搁在阮忆梅颈上的飞花剑也放了下来,低声道:「阮小姐,方才多多得罪了。」
阮忆梅面无表情,忽然拉了拉他的衣襟,小嘴向他耳际凑来。
杨飞吓了一跳,阮忆梅虽是旧识,但此刻还是人质,怎能如此,莫非想为老公报仇?不过他并非心狠手辣之辈,扬了扬只剩半截的飞花剑,却难下杀手,最后由得阮忆梅咬着自己的耳朵,吐气如兰道:「你让车夫转向驶往梅园,我会想法送你出去。」
杨飞先是一惊,立时反问道:「我为何要信你?」
阮忆梅道:「你曾救过我,我也救你一次。」
杨飞沉吟半晌,决定暂且信她,便道:「到了梅园,再又如何?」
阮忆梅道:「到了你自然就会明白。」
杨飞满头雾水,反正杨同德不会这么轻易放他出城,不如搏上一搏。
杨飞一声令下,车夫依言绕道,半炷香的工夫,便到了梅园。
梅园漆黑一片,大门洞开,马车直驶入内,到了大厅之前,方始停下。
二人下车入厅,阮忆梅忽然轻击玉掌,内厅步出两人,一男一女,与阮杨二人身材相仿,衣着亦是一般无二,黑暗之中,面容看不大真切。
阮忆梅道:「你们依计行事。」
「是,表小姐!」那对男女出厅上车,那车夫并无异议,驶车离去。
杨飞道:「这招偷梁换柱恐怕会被人识破,到时他们知道我们互通一气,反而连累你们。」
阮忆梅道:「没关系,你随我来。」言语之间,拉起杨飞便走。
杨飞只觉今日的阮忆梅性情大异往昔,行为举止,颇有江湖儿女的风范,不由暗暗纳闷。
阮忆梅快步而行,带着杨飞穿厅过户,不知走了多久,终拐入一间房内,她掀动机关,房间正中出现一条暗门,当先跳了下去。
杨飞大感郁闷:自己近来怎么老靠地道逃生?难道上辈子是只老鼠,专打地洞?随阮忆梅进入密道,那暗门缓缓合上。
火光倏现,阮忆梅点燃油灯,在前引路,疾步前行。
杨飞怀着满腹疑惑,跟在她身后,脑中灵光一现,惊道:「你不是阮忆梅,你是柳荷?」这「阮忆梅」容貌虽似,身材却稍有不同,加上前后举止,杨飞已然猜出她的身分。
「被你认出来了。」「阮忆梅」一阵娇笑,右手在脸上一拂,果然是柳荷。
杨飞奇道:「你为何要假冒你家小姐出嫁?」他到杨府寻仇乃临时起意,柳荷岂会未卜先知,假扮新娘去救他?如此想来,定是别有内情。
柳荷连声音都变了回来,叹了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咱们边走边说。」
二人走了片刻,柳荷方道:「自那晚杨云飞到梅园闹事之后,我家老爷便对他深恶痛绝,后来杨同德上门提亲,老爷便一口回绝,可是那狗官不知抓住老爷的什么把柄,逼老爷就范,老爷万般无奈,只好假装答应,还想了这么一个李代桃僵之计。」
杨飞愤愤道:「姓杨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言罢,才想到这句话将自己也骂进去了,不觉尴尬的笑了笑,又问:「难道阮老爷为了救女儿,把你这亲戚给牺牲了?」
柳荷道:「老爷本来准备找个婢女假冒,我是自愿前往的。」
杨飞更奇道:「难道你准备自愿献身?」
柳荷面现怒色道:「你说什么?」
杨飞自嘲道:「怪不得你毛遂自荐,原来是藉我脱身,」
柳荷瞪了他一眼道:「自老爷回绝这门亲事之后,便被杨同德借故软禁起来,直到日前才重获自由,老爷安排我假冒小姐出嫁,以拖延时间,自己带着小姐夫人从密道先行离城。」
杨飞道:「那你呢?」
柳荷道:「我武功不弱,又是孤身一人,本来准备伺机逃走,谁知碰上你,正好借机离开。」
杨飞叹道:「真是好险,万一杨同德知道实情,准备牺牲你这假媳妇,那我这条老命岂非当场完蛋?」
柳荷哼道:「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杨同德就算知道我是假冒,也不会眼睁睁的见我丧命,否则,他颜面何存?」
杨飞一想也是,忍不住又问起一事:「阮老爷携妻带女,逃之夭夭,难道不要他的那万贯家财了?」
柳荷没好气道:「钱财乃身外之物,就算再多,怎也比不上小姐的一世幸福,再说老爷膝下无子,若小姐真嫁给杨云飞,这些还不是落到杨同德手上,何况老爷有先见之明,早已将大半产业转移外地。」
二人一路言语,不知不觉到了出口,杨飞隔着厚厚的铁门,隐闻流水之声,便问道:「外面是河吧。」
柳荷稍露赞许之色道:「你倒不笨。」掀动机关,移去铁门,分开枯藤,外面果是一条小河,天寒地冻,河水却未结冰,远处岸边还停着一条小船。
「这里离太原只有两三里,救兵很快就到。」柳荷除下那套醒目的霞帔,露出里面的黑色劲装。
杨飞见了,调侃道:「万一今晚没有变故,入了洞房,你这番打扮,就不怕被他识破,先奸后杀?」
柳荷刚刚跳上小船,闻得此言,冷哼一声道:「你若还不上来,我自己走了。」
杨飞暗叹她不解风情,接过木桨,摆弄几下,二人合力,向下游划去。
河中冰块颇多,有的河面还结有薄冰,便不得不用木桨先将冰层敲碎,二人虽身负武功,划了数里,已然累得气喘吁吁。
杨飞又饥又累,正欲提议弃舟登岸,河床转入一个岔道,河势陡宽,水流亦湍急起来。
柳荷站了起来,拭了把香汗,指着远处一团黑影道:「咱们到了。」
船行得近了,杨飞方才看清那团黑影是艘双层楼船,天色昏暗,船上也黑灯瞎火,便似一个黑乎乎的庞大怪物。
柳荷打出暗号,船上出现一盏灯火,闪了几下,她松了口气道:「船上一切无恙,咱们上去吧。」
上了楼船,方见船内门窗用黑布蒙得严严实实,怪不得毫无灯火,杨飞暗暗纳闷:乌漆抹黑的,河中又有不少冰块,要是逃起命来,这船恐怕有点悬乎。
见到杨飞,阮宝华还稍显镇定,阮忆梅惊得大失芳态,张大小嘴,老半天方结结巴巴道:「杨,杨,杨公子,你为何跟荷妹一起?你不是死了吗?」
杨飞刚刚拿起婢女奉上的热茶喝了一口,闻言答道:「此事说来话长,容小生喝口茶,歇口气再慢慢禀告。」
阮忆梅见他卖弄斯文,心中莞尔,愁意尽消,忍俊不住,噗哧一笑。
她本生得千娇百媚,这一笑更是有如百花绽放,在此严冬带来无限春意,杨飞端着茶杯,看得呆了。
阮忆梅见他瞧得甚是无礼,轻哼一声,掉头去问柳荷:「荷妹,你是如何与杨公子逃出来的。」
柳荷娓娓道来,说到惊险之处,阮忆梅惊得不觉掩住小嘴,妙目一转,见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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