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翼剑





  只闻王可卿惊呼一声,不知绊倒什么东西,搞得房中一阵鸡飞狗跳。 
  王承裕干笑两声,自我解嘲道:“听到云飞来,就搞成这样,卿儿也未免太过性急。”敲了敲门,大声道:“卿儿,发生什么事了?” 
  等了许久,王可卿方道:“没什么!杨公子,现在卿儿不便与你相见,你还是请回吧。” 
  杨飞犹豫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告辞了。” 
  他转身欲走,却被王承裕紧紧拉住。 
  王承裕向他使了个眼色,又向房中喊道:“卿儿,杨公子可是带着聘礼来的,你就这么忍心让他走了?” 
  过了片刻,房中仍是毫无动静。 
  王承裕叹道:“卿儿,杨公子已然走了。” 
  这时房门突然开了,王可卿衣冠不整地冲了出来,见杨飞正站在自己面前,不禁“啊”的一声惊呼。 
  王承裕见大功告成,自然不会再待在这里自讨没趣,含笑离去。 
  二人面面相觑,颇是尴尬,最后还是杨飞见王可卿双目微红,泪痕犹在,顿时心生怜意道:“卿儿姑娘,云飞令你受苦了。” 
  王可卿只觉诸般委屈浮上心头,不禁扑到杨飞怀中,低泣起来。 
  杨飞抚着王可卿香肩,暗道若是南宫燕在此,只怕早就扑上来大哭大闹了? 
  王可卿被杨飞半搂半抱,拥至房中,心儿怦怦直跳,虽然羞不可耐,想要挣开,可全身上下好似没了半分力气,只好腻在杨飞怀中,再也不起来。 
  杨飞软玉满怀,绮念横生,见王可卿这个样子,心想就算今天在此春风一度,这春心大动的小妮子大概也不会反对吧? 
  只是,若然如此,恐怕王老父子会暴跳如雷,将自己这救命恩人兼未来孙女婿,用家法处置。 
  他现在早已没了初出江湖时涉艳猎奇的心情,当然不会为图一时之欢,干出得罪王恕的事来,推开抱了半天的王可卿,微笑道:“卿儿,你觉得好了点么?” 
  王可卿低头“嗯”了一声,听杨飞肯直呼自己小名,芳心自是甜蜜之极。 
  杨飞道:“昨晚圣上赐婚的事你定已得知,此事你肯也不肯?” 
  王可卿生恐失去般地抓住杨飞双手,连连点头。 
  杨飞道:“如此我便跟你祖父说,过几日将你娶过门,我前来见你,已是违礼,在此实在不便久留,就此告辞了。” 
  王可卿瞧着杨飞转身离去,忽然喊道:“杨杨飞!” 
  这还是她首次直呼杨飞名讳,显得颇为生硬。 
  杨飞转过身来,问道:“卿儿,还有何事?” 
  王可卿眼巴巴地望着他道:“这次你不会再悔婚了吧?” 
  杨飞暗中自责,笑道:“这次是圣上赐婚,我若反悔,岂非抗旨不遵?这次定然不会了。” 
  王可卿犹如放下心口大石般,长长松了口气,低声道:“那你以后一定要将小燕子姐姐的事说给卿儿听。” 
  杨飞奇道:“这是为何?” 
  王可卿道:“这样卿儿就能向小燕子姐姐学习,以后你就把卿儿当作小燕子姐姐吧,卿儿知道,你是永远忘不了小燕子姐姐的。” 
  看着这个善解人意的可人儿,杨飞眼中一阵恍惚谁是卿儿,谁是小燕子,一时再难分清。 
  王可卿小心翼翼道出方才之语,生恐说错,待见杨飞不语,以为他着恼,芳心越发惶恐起来。 
  “对不起!”二人忽然同时道歉。 
  杨飞不觉,再将王可卿紧紧搂到怀中,深情款款道:“卿儿,你不必如此,你是你,小燕子是小燕子,你无法代替她,她也永远无法代替你,你只要做一个真正的卿儿就行了。” 
  王可卿哽咽道:“卿儿知错了。” 
  杨飞道:“你没错,错的是我。” 
  他见王可卿似解非解的点点头,暗暗叹了口气。 
  二人相拥许久,王可卿推开杨飞,支支吾吾道:“你你快走吧,免得让别人看见了。” 
  “那我走了。” 
  杨飞心中一阵轻松,暗道你这大小姐到现在才晓得惹人注目,早些干什么去了? 
  “王大人?” 
  回到大堂,杨飞这才瞧见王恕高居堂上,不得已行了跪拜大礼,偷眼见王承裕正朝自己挤眉弄眼,暗道你这小子怎么不早点通知我你老子回来了? 
  “杨大人!”王恕只是略略抱拳,神态远不及当初在兖州亲热。 
  杨飞讪笑道:“下官奉旨,前来向卿儿小姐提亲。” 
  王恕重重一哼,道:“你以为藉圣上的名头,就能吓得了老夫吗?” 
  杨飞慌忙施礼道:“下官自是不敢,先前悔婚之事,都是下官一时鬼迷心窍,对不住之处,还请大人多多海涵。” 
  王恕冷冷瞪着他,半晌方道:“你刚刚去见了卿儿,她有何话说?” 
  杨飞道:“下官越礼斗胆求亲,卿儿允了。” 
  王恕叹道:“罢了,罢了,女大不中留,卿儿既对你一往情深,我这做爷爷的若从中阻扰,只是枉做小人罢了。” 
  杨飞大喜道:“多谢大人。” 
  王恕哼道:“还叫大人?” 
  杨飞连忙改口道:“多谢爷爷。” 
  王恕这才示意他坐下,又问:“姚大人对你和卿儿的亲事,有何看法?” 
  杨飞毕恭毕敬道:“家岳对这门亲事赞成得很,他老人家也想和爷爷多多结识。” 
  他当然不敢说姚昭武对此发了脾气。 
  王恕点头道:“如此便好,改日有暇,老夫再去拜会姚大人。” 
  杨飞道:“家岳双腿不便,不能前来拜会爷爷,还望见谅。” 
  “姚大人高风亮节,老夫早有耳闻,可惜缘悭一面,甚憾,甚憾呐!” 
  王恕感慨了片刻,对王承裕道:“承裕,你去看看厨房准备得怎么样了?云飞中午就在这里用午膳。” 
  杨飞客套了两句,便应承下来。 
  待王承裕离去,王恕忽道:“云飞,听说你跟近日来京的那个鞑靼公主原本相识。” 
  杨飞心中一惊,反问道:“大人从何得知此事?”心想自己不过跟姜依萍在皇宫胡混了半日,怎么连王恕都知道了? 
  王恕道:“老夫听说,前日那鞑靼公主悄悄进京之时,恰好与你相遇,相谈甚欢。” 
  原来不是被撞破奸情,杨飞松了口气,道:“下官早年与她结识,倒有些交情。” 
  王恕闻言,却是不语,过了片刻,方道:“这几日朝廷正与鞑靼谈和亲之事,你可曾听说?” 
  杨飞道:“略有耳闻,略有耳闻!” 
  他自然不敢说是在床上听姜依萍说的。 
  “此事在朝堂上争论颇为激烈。”王恕感慨道:“鞑靼屡寇边关,掠我子民,实乃心腹大患,若真能用一个公主换得边关百年平安,那是再好不过。” 
  杨飞道:“以下官浅见,此事虽说是好,可拿我堂堂大明公主去讨好敌酋,实在有失朝廷颜面。 
  “何况,就算咱们将公主嫁过去了,难保过了三、五年,鞑靼小王子不会食言而肥,再犯边关,大人之见呢?” 
  此时此刻,他当然卖力说服王恕阻止朱玲芷远嫁塞外,至于边关之患,关他屁事? 
  王恕不置可否道:“朝臣亦是多数反对,昨日还有御史上书说我堂堂大明若学弱宋之举,必将步其后尘,毁祖宗之基业,幸好圣上少年英主,并未以言罪人。” 
  杨飞道:“那圣上的意思呢?” 
  王恕道:“圣上倒是支持,毕竟是先皇定下的,否则那鞑靼公主怎会入住皇宫?”言及此处,还大有深意的看了杨飞一眼。 
  杨飞作贼心虚,连忙避过,目不斜视道:“圣上纯孝,既是先皇遗诏,我们这些作臣子的再说也没用了。” 
  王恕叹道:“只是可怜那宁平公主,年纪轻轻,风花正茂,却要远嫁大漠苦寒之地。” 
  杨飞感同身受,连声附和。 
  “这事先不说了。”王恕又问:“老夫听说数日前有御史上折参你,圣上留中不发,后来如何了?” 
  杨飞老老实实道:“圣上将下官召去,严词申斥了一顿,还罚俸半年,大人可知是哪位御史上的折子?” 
  他心想,你这老家伙消息倒是挺灵通的,连这都知道。 
  王恕老眉一扬,冷哼道:“怎么?你还想报复?” 
  杨飞忙道:“下官岂敢,只是那折中谏言,令下官如梦初醒,下官自此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皆拜那位御史大人所赐,是以想谢谢那位大人。” 
  他口中说得漂亮,心里却恨得咬牙切齿,暗道那个多事的老家伙千万别让老子逮到,否则不死也要让他脱层皮。 
  杨飞说谎的功夫已然炉火纯青,方才之语说得言真意切,发人深省,便是为官多年的王恕也信以为真。 
  王恕深感欣慰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若有此念,那就太好不过了。 
  “锦衣卫乃天子耳目,你又是圣上身边的红人,行事若是逾规,便会让天下臣民对圣上产生误解,到时人不敢言,圣上蒙蔽视听,岂不成了昏君? 
  “你前些日子的行为确实有违人臣本分,圣上严词斥你,罚你半年俸禄,只是小有惩戒,以后不要再犯就是了。” 
  照你这么说,老子不就成了戏文中,皇帝身边的那些黑脸奸臣?杨飞心中暗骂,颇不以为然,口中倒是唯唯应诺。 
  王恕语重心长道:“若非老夫拿你当自己人,也不会跟你说这些,其中深意,你可明白?” 
  杨飞终于等到这句话,连忙应道:“云飞明白,以后还望爷爷多多提携。” 
  王恕露出些许笑容道:“若论为官之道,老夫的几个儿子恐怕都比不上你,不过你究竟不是科班出身,前程再远也是有限,老夫年纪大了,这官恐怕也当不了几年,那时就算想提携,恐怕也有心无力。” 
  杨飞听得一阵丧气,心道老子这官今天被人参,明白被人告,只怕也干不长久,不如乘着朱佑樘信任之时大捞一票,再去梅花山庄找梅云清双宿双栖,岂不美哉? 
  不过到时姚柳青与王可卿怎么办?总不能也带去梅花山庄,这倒是头痛之极。 
  王恕见杨飞低头不语,以为他在深思己言,孰料这家伙在想这些,若是知道自己一番教诲反助长其贪欲,还不气得吹胡子瞪眼? 
  杨飞正盘算着如何大捞,这时王承裕入厅道:“爹,云飞,午膳准备好了。” 
  王恕点点头,对杨飞道:“老夫今天这些话,你回去好好想想。” 
  杨飞道:“云飞遵命,若有不明白的地方,再来向爷爷请教。” 
  席间,杨飞向王恕请教良辰吉日,王恕通晓玄学,掐指一算,商定杨飞七日后迎娶王可卿,至于婚礼细节,王恕倒也没有过于计较。 
  王恕为官清正,膳食也颇为简单,即使来客,也只是加了两道菜。 
  杨飞这些天锦衣玉食,不觉越吃越无味,心中老大瞧不起王恕,什么吏部尚书,还不及老子一个小小千户,却不想想自己幼时贫苦之景。 
  离开王府,杨飞去皇宫向朱佑樘谢了恩,回到府中,又吓了一跳,只见内堂大小礼盒堆积如山,让他直看花了眼,其中最醒目的是身着红衣、垂首坐在一旁的彩霞。 
  自打彩霞入宫,尚是首次出皇城,此时来到姚府,一直端坐在那里,连动都不敢动,见杨飞回来,美目一亮。 
  杨飞对彩霞偷偷抛来的媚眼视而不见,向正在清点礼品的姚柳青明知故问道:“青青,这些礼物从何而来?” 
  姚柳青与他朝夕相处数月,到真正成了夫妻,反有些害臊,凝定心神,低声道:“这些都是各位大人们听说圣上赐婚后送来的贺礼,青青略算了一下,比前些日子咱们收的还多,大哥,你说怎么处理?要不要退回去?” 
  她一直唤杨飞作大哥,一时也没能改得过来。 
  杨飞回来的时候,还想着如何捞钱又不被御史弹劾,眼下就有如此大笔的财物送上门来,他岂肯再退回去! 
  杨飞白眼一翻,哼道:“退?这些是贺礼,俗话说礼轻情义重,若是退回去,岂非伤了大伙的感情,以后让我如何在官场上立足? 
  “再说这礼收得名正言顺,那些御史也拿此做不出文章。” 
  姚柳青亦知退回不大可能,叹了口气道:“那这些礼物?” 
  杨飞道:“既然都收下了,看看哪些府中用得着,哪些能换成银两,青青,你对这些在行,就交给你了。”顿了一顿,斜眼瞄向彩霞:“此女是怎么回事?” 
  姚柳青先是一愣,随即答道:“她是宫中的宁平公主送来的,说是送给大哥作侍妾,此女又该如何处理?” 
  侍妾? 
  杨飞只觉这两个字眼听着颇为刺耳,显是朱玲芷还在生气,故意将彩霞送来气他。 
  杨飞挥了挥手,便想说“送回去”,可一见彩霞满脸期盼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改口道:“暂时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