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翼剑
「是吗?」张涯见杨飞颇为眼生,向王掌柜问道。
还好王掌柜颇有义气,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
杨飞见状大喜,自己这条小命已然蒙回了一小半,心道王老哥你帮了小弟,哪天小弟发达了一定忘不了老哥。
张涯又问道:「你姓什名谁,本捕头以前好像未曾见过你?」
杨飞忙恭声答道:「回禀捕头大人,小人姓梅名云飞,本是洛阳人氏,三日之前流落至此,承蒙王掌柜大仁大义,见小人衣食无着,极是可怜,收留小人在此落脚,做些打杂之事,捕头大人贵人事忙,小人又非什么大人物,捕头大人即便见了,也是立时忘去,不记得小人样貌那是平常之事。」
他两顶高帽张涯与王掌柜一人一顶,戴得二人既舒且服,至于籍贯,是因想起梅兰本是洛阳人,洛阳与长安相距不算太远,口音也相差不多,这张捕头多半听不出,取名梅云飞,则是因他想起那个誓言改名之事,不过梅飞之名实在也太难听,遂取了梅云清当中那个云字,如此一改便好听之极,还跟梅云清只有一字之差。
王掌柜见杨飞说谎连眼都不眨一下,不由暗暗佩服,心想改天得向他讨教讨教。
杨飞说得合情合理,张涯亦未听出什么毛病,但见他满脸是伤,又问道:「你这伤是怎么回事?」
杨飞信口胡诌道:「昨日小人招呼一个兰州来的客人,那客人非常蛮横无礼,不但吃饭住店不给银子,还乱磕东西,又看上了一个住店的漂亮女客,竟想非礼她,小人看不过,便与他打了起来,后来便成了这副模样。」
「这么说,你还是见义勇为的大英雄了。」张涯满脸狐疑的瞧着他,倒真似被打成重伤模样,不觉又信了几分。
杨飞连声道:「这个小人如何敢当,只是路见不平,自当拔刀相助,小人虽然身份低微,这个道理还是懂的。」
张涯颇为赞许的点点头,面色缓和许多,向王掌柜问道:「此事为何不上报官府?」
王掌柜苦着脸,心道哪有此事,正自不知如何回答,杨飞抢先道:「我们掌柜是怕事情闹大了,客人都不敢上门,是以并未呈报官府,还望捕头大人多多见谅。」
张涯心想你不报上最好,免得老爷我麻烦,嘿嘿笑了两声,想起正事,便又向他问道:「那两个贼人可还有同伙?」
若张涯去问别人说不定还会听到实话,可他偏偏去问杨飞,杨飞怎会自曝来历,满脸媚笑道:「捕头大人明鉴,那两个贼人正是一对,哪会还有什么同伙,再说即便有,见得武功盖世,英明神武,威震天下的捕头大人,哪还不逃之夭夭,喔,对了还未请教捕头大人高姓大名,小的来日回到洛阳亦好吹嘘曾在临汾见过天下闻名的捕头大人。」
他将梅兰与丁文松说成一对,心中不觉暗自愧疚,心想小兰啊小兰,为夫为形势所迫,将你和那姓丁的编在一起,可别怪为夫,忽又想梅兰好似中了那唐备的暗器,那姓丁的莫要似他那晚同梅云清一般,借口帮梅兰治伤趁机占梅兰的便宜,顺便给他一顶绿帽子戴戴,心中不觉有些担心起来。
天下有几人不喜欢听人拍马屁,张涯明知杨飞吹捧自己,心中极是喜欢,微笑道:「本捕头姓张,单名一个涯字,无涯的涯。」
杨飞听了立时道:「张涯,张涯,好名字,光听名字,便知捕头大人定是一位大大的英雄。」至于这名字如何好法,他一时想之不出,只好含糊带过,心中却想:张涯,张涯,怪不得这么喜欢张牙舞爪。
张涯极为受用,还真当自己是武功盖世,英明神武,威震天下的天下第一神捕了,他心中喜欢,笑着对王掌柜道:「王掌柜,你去将客人的登记簿拿来给本捕头瞧瞧。」
杨飞闻得此言,当真吓得魂飞魄消,虽不知梅兰住店之时在登记薄上写了些什么,但只需瞧得一眼,两相对照,自己方才之言哪还不立即露馅,他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没想到还有如此老大一个破绽。
王掌柜亦是神色犹豫,一来不想出卖杨飞,二来若是此时再供出杨飞,自己岂非落个欺骗官差罪名,他心中既有此意,行动之间颇是迟缓,佯装在柜台之上翻找起来,还好刚才一场打斗,弄得上面乱七八糟,那张涯一时尚未有疑。
杨飞亦假装帮他寻找,忽然高声问道:「掌柜可找到登记簿?」
王掌柜见杨飞向他连使眼色,哪还不知他此举之意,犹豫一下方道:「还没有。」其实那登记簿早已找到,一时不好拿出而已。
杨飞又道:「小的在地下找找。」言罢便持着烛台佯作俯身寻找,忽而一把抢过王掌柜手中那本登记簿,贴身放到怀中,他整个身子藏在柜台之下,谁也不知他曾做些什么,又假装突然想起,大声道:「掌柜,找不到啊,啊,对了,小的记起来了,那登记簿似被那些歹人无意中毁去了。」
王掌柜只好硬着头皮帮他继续圆谎道:「好像是毁去了。」
杨飞心中石头落地,虚虚向他一揖手,将先前藏在暗处梅兰给他的那个装着银子的包袱塞到柜台之下,又指了指,意思是说你老哥的大恩大德,小弟不会忘记的,这些银子就权充谢意,他一口气将一大包银子尽数送出,虽有些肉痛,但为了小命,也只好如此了。
那张涯早已不耐,对手下两名衙役道:「你们去将在场之人的来历细细查问一遍,我好回去交差。」
杨飞松了口气,差点一跤跌坐在地,幸好王掌柜眼明手快,一把拉住他,方不致被人看出破绽。
接下来半个时辰杨飞度日如年,好不容易等到那两名衙役查问完毕,张涯方道:「时已二更,该回去交差了,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这么晚还要把人从被窝里拽出来。」
王掌柜自是点头哈腰,又悄悄塞了五十两银子给张涯,那张涯走到门口,忽又回过头来道:「如果以后有那些贼人的消息,千万要报告官府,否则严惩不怠。」
杨飞同王掌柜连连应是,待那张涯走出门去,二人不觉相视一笑,皆想总算蒙混过关。
「掌柜。」张涯人还未走远,刚才跑得不知去向的店小二匆匆奔了进来。
杨飞这个冒牌货未想正牌店小二会这时无巧不巧的回来,恨不能狠狠塞住他这张大嘴。
张涯回身向正牌店小二问道:「你又是什么人?」
那店小二接下之言差点让杨飞当场昏倒:「我便是这客栈的小二啊,捕头大人。」
张涯满脸狐疑道:「你是店小二,那他又是什么人?」
杨飞抢先道:「小人也是这里的店小二,我们掌柜见人手不足,便又雇了小人,你说是不是,掌柜的?」
王掌柜收了他的银子,更是只能死撑到底,道:「对极,对极。」
没想那店小二却老实之极,望着王掌柜满脸不解之色道:「掌柜的,他明明是住在我们店里的客人,你怎么说他是小二。」
这下杨飞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心道早知如此,就不要冒充店小二了,老老实实当房客说不定早就蒙混过去。
张涯厉喝道:「他到底是什么人?和刚才那几个贼人有什么关系?」
店小二骇得身子一颤,老老实实回答道:「方才那持剑的女子便是他妻子。」
要是心念能够杀人,这店小二早被杨飞杀死无数次,杨飞心想你这家伙刚才躲得可真好,怎么不被那唐备的暗器杀死?
「来人啊。」张涯嘿嘿两声冷笑:「将疑犯与我拿下。」
两名如狼似虎的衙役立时将杨飞铐上脚镣手链,杨飞大声惨呼:「冤枉啊,捕头大人。」
张捕头冷笑道:「本捕头只负责捉拿疑犯,你冤不冤枉跟县太爷说去。」忽又提高嗓门,高声道:「王掌柜。」
王掌柜额头满是冷汗,战战兢兢的道:「小人在。」
张捕头哼道:「这事如何解释?」
王掌柜双腿打着哆嗦,差点跪倒在地,嗫嚅道:「这个,这个……」
张涯刚拿了他的银子,也不好立时落他的罪,便道:「王掌柜,你在这临汾也住了几十年了,一向安分守己,没啥恶行,这次包庇疑犯之罪暂不深究,如果上头追查下来,本捕头也没办法,你知道吗?」
王掌柜当然知道这是那五十两银子的作用,连连点头道:「多谢捕头大人大恩大德,小人以后必有所报。」
张涯见唬了他这么一下,又有油水可捞,心道你这老家伙倒挺知趣,脸上不觉露出一丝笑意,对锁着杨飞的那两名衙役道:「你们带这疑犯回县衙大牢,其他人回家睡觉,明日一早还要开堂审案,莫要误了时辰。」
那两名衙役应了一声,径自拉着杨飞离去。
杨飞此刻身份凄惨,那两个衙役自然不会对他客气,一路上拳打脚踢,将深更半夜被人从女人被窝里拖起的气都出在这丧门星身上,是以等杨飞到了牢房被解下脚镣手链之后,已然无法站起,连囚衣都没换,便被人架着推入囚室之中,他一张脸更是被打得像猪头,此刻若是放张铜镜在杨飞面前,包准会吓他一大跳,大概连他自己都不认得自己。
杨飞重伤未愈,又遭此毒打,已是奄奄一息,全身上下似欲翻转一般,痛得连叫的力气都没了,只能趴在囚室中那仅铺着干草,勉强算张床的地上呻吟,心想老子时运为何如此之背,好不容易逃出梅兰那恶婆娘的魔掌,还没享受一天好日子,又落入官府手中,这下只怕真的小命不保。他见梅兰弃他而逃,早忘了自己先前说过之言,又骂起梅兰恶婆娘来,他哪知道梅兰现在身中唐门之毒,已是自身难保,哪还有力救他。
「隔壁的不要叫了,吵死人了。」说话之人声音颇大,便似在杨飞耳边大喝一般。
此处漆黑一片,哪看得见人,杨飞吓了一跳,勉力爬起,四处摸了摸,三面是墙,另一面是一排胳膊粗细的木柱形成的牢门,他心中害怕,不觉大声道:「什么人?」
那人答道:「都说在你隔壁了。」
杨飞道:「我又没瞧见你,哪知道你在隔壁?」他头痛欲裂,连说话都极是吃力。
隔壁之人道:「我们有一墙之隔,你当然看不见我,现在深更半夜,你在那鬼叫,吵得人睡不安宁,你不想睡,我还想睡呢。」
若是平时,杨飞说不定会忍气吞声,两人相安无事,但此刻他已落到这般田地,心中一横,大声道:「老子要叫便叫,干你屁事。」
那人却不动怒,笑道:「你是犯了何事被关到这死囚房来的?」
杨飞颤声道:「这里是死囚房。」
那人嗯了一声反问道:「你被关进了死囚房还不知道?」
杨飞想到自己已是死囚,心中害怕之极,奋起余力站起对着牢门高声喊道:「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喊到后面,已然泣不成声。
待得杨飞喊了片刻,无力再喊时那人方道:「你叫破喉咙也没用,没人理会你的,每个关来此处之人都说自己是冤枉的,最后还不是一个个被推出去砍头。」
杨飞似已见到自己身首异处之景,心中大骇,紧紧塞住双耳,意欲不听那人之言。
偏偏隔壁那人似有意吓他,仍不急不徐道:「你见过人被砍头的样子没有,当脑袋被刽子手一刀砍落在地,会骨碌碌滚出老远,一双眼睛还睁得老大,颈口热乎乎的鲜血向半空狂喷而出,这时尸身才会砰然倒下,血溅当场,真是惨啊。」那人说话声音不大,偏偏杨飞塞住耳朵也能听见。
杨飞闻得此言,不觉毛骨悚然,再也按捺不住,似已忘记浑身伤痛,跳起来,大声喝道:「你还不是跟我一样。」
那人笑道:「我跟你不一样。」
杨飞奇道:「你不也是个死囚么?」
那人道:「我虽然是个死囚,但在此已关了二十多年,可从来没有被人推出去砍头。」
杨飞心中更奇,满脸疑惑道:「这是为何?」
那人故作神秘道:「这可不能说,说了我就没得混了。」
杨飞呆了一呆方道:「你是说你要银子。」这家伙既有办法在这死囚房待二十多年,必有他的活命之法,虽不知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但究竟有了一丝逃生的希望。
那人嘿嘿一笑道:「小子你倒挺聪明的。」
杨飞迟疑道:「你要多少银子?」
那人道:「一万两。」
杨飞差点跳了起来,一万两,那还不让他去砍头。
还好那人又嘿嘿奸笑两声道:「看你这副贱样也不值一万两,这样吧,咱们打一折,一千两如何?」
「一千两换一条命。」杨飞心想这还差不多,他送给王掌柜的那包银子若还在,说不定会有一千两,可他此刻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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