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翼剑





  殷立生稍加迟疑,佟青已高声道:「总镖头,我们身为振威镖局,死为振威镖局鬼,总镖头不怕,我们当然不怕。」他此言一出,其他人亦齐声高呼。 
  雷洪气极而怒,左手指着佟青,厉声道:「你小子当真是不想活了,给我杀。」 
  「只怕未必!」白向天面上忽泛起一丝笑意。 
  雷洪高声道:「老家伙,你想玩什么花样?」 
  他此言未毕,只闻得远远有人高呼道:「白总镖头,老叫化来晚了,还望多多海涵!」 
  雷洪转身望去,只见自墙头掠进不下百人,麻布鸠衣,全是叫化,瞧其身手,尽皆身手不弱,如此一来,不但振威镖局中人之危立解,自己那班手下反被困住。 
  形势逆转之下,雷洪嚣张之势立敛,向为首那个头发花白,脸色红润,腰际别着一个大红葫芦的老叫化道:「你是何人?」 
  那老叫化呵呵笑道:「你这等化外野民,自是不认得老叫化子。」 
  随他一起而来的付无忌喝道:「天下闻名的『酒丐』元天化元老前辈,你都不认识?」 
  丐帮为天下第一大帮,帮中弟子遍布天下,自帮主「风中游龙」风千古以下有「酒赌财气」四大长老,「酒丐」元天化居长,此番为蝉翼剑之事,由他尽出本帮北方分舵中高手来援。 
  元天化笑道:「付老弟,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天下之人怎会都认得老叫化子,光是此处之人只怕没多少人认得我吧。」 
  付无忌马屁拍在马腿上,只好干笑两声,掩饰过去。 
  白向天向元天化揖手道:「多谢元长老援手之德,老朽代表振威镖局上下先行谢过了。」言罢,向元天化深深施了一礼,三绝门虽在江湖中声名不着,但他究竟为一派掌门,向别派长老施礼无疑是给了天大的面子。 
  元天化连忙还礼道:「白掌门太客气了。」 
  雷洪当然听过元天化名号,他审时度势,强抑痒麻之意,高声道:「元长老,敝派与贵帮一向素无瓜葛,还请不要插手此事。」他自知凭现在的人手,远非丐帮敌手,故而连语气也客气许多。 
  元天化道:「贵派掌门新丧,不好好在关外静养生息,反来中原惹是生非,不受点教训,岂非让人看轻中原武林。」「阴阳老怪」葛天雄当了数十年长白掌门,一直得不到正派中人承认,直到死了,才得到一个丐帮长老的追封。 
  雷洪再也按捺不住,冷冷道:「臭叫化子,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元天化冷笑道:「老叫化我生平最喜欢喝酒,不管你是敬酒还是罚酒,来者不拒。」 
  雷洪盛怒之下,一声暴喝,顾不得右臂所中之毒,运起阴阳掌力,狂攻而去,那等声势,就算他师父重生,只怕也差上一筹。 
  「好家伙!」元天化不愧是个酒鬼,临战之前还要拿起那个较寻常酒葫芦大上一倍的朱红葫芦喝上一口,挥掌迎上,与雷洪大战起来。 
  长白派中人及那些关外高手亦顾不得围住振威镖局中人,与丐帮之人混战起来,一时间,小小的河间客栈有数百人厮杀,场面混乱之极。 
  杨飞含愤而去,舍命狂奔,数次差点撞到大街之上疾驶的马车,直奔出数里之遥,撞到一人的官轿,方才回过神来,立身停下。 
  「大胆狂徒,竟敢冲了梁大人的轿子,不想活了吗?」在前骑马开路的护卫厉声大喝,马鞭向杨飞挥来。 
  杨飞不闪不避,右手探出,在差之毫厘间,抓住鞭梢,这几人他先前还在杨同德的的庆功宴上见过,正是那死太临梁有德的侍卫,轿中之人不用说,肯定是那梁有德,他心中雪亮,却佯作不知道:「又是什么狗屁官?敢在太原城横冲直撞,滋扰地方!」这个正是方才梁有德安在姚昭武头上的罪名,此刻他如数奉还。 
  梁有德一行马轿虽有些肆无忌惮,却也构不上滋扰地方,杨飞这招莫须有之罪也是学自梁有德。 
  「什么人在这胡言乱语,辱及朝廷命官?」梁有德那难听的声音传来,人已拉开轿门行出,瞧了杨飞一眼,本就难看的脸上杀意大盛道:「原来是你这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来人哪,将梅云飞拿下!」 
  杨飞右手一扬,那被抓住马鞭的侍卫本在用力扯回,一时转力不及,栽下马来,杨飞见得此景,心中得意畅快之极,哈哈一阵大笑,冷冷望着梁有德道:「就凭这几块废料?」他此刻武功大进,偏偏又被白向天赶出振威镖局,心中不爽,正想找人出气,梁有德等人撞上,不正是活该倒楣。 
  「没用的东西!」梁有德狠瞪那刚刚自地上跑起,弄得灰头土脸的侍卫一眼,自腰间摸出一把软剑,高声道:「就让本官大展神威,亲自拿下你这歹人!」他刚一说话便出剑,到人字说完,那软剑剑尖已至杨飞胸前要害不足三寸之外,攻人不备,正是阴人本色。 
  杨飞猝不及防,只得险之又险的侧身闪过,伏地滚开,情形狼狈之极,那些西厂侍卫见了,齐声喝采,个个心想指挥使大人出马果真不同凡响。 
  杨飞心中大骂阉狗,急急自地上爬起,凝定心神,小心应敌。 
  梁有德趁胜追击,再出一剑,他剑势诡异,宛若附骨之蛆,无孔不入的刺向杨飞周身要害,若是一个时辰前的杨飞,必定束手无策,命丧当场,但此刻杨飞只觉梁有德剑势虽厉,却破绽百出,不但比明孤鸿、苏花语等人差了十万八千里,便是较之梅兰也颇有不如,他信心大盛,冷哼一声,一指点去,自万千剑光穿过,在梁有德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时,点在他剑身之上,梁有德手中本是软剑,最忌力道不对,反力弹来,他内功不深,一时拿捏不住,软剑脱手飞去。 
  战况急转,周遭侍卫还未转过念来,喝采之声犹未止住,见得此景,若再喝采,不就成了嘲讽之意,若停下来,就是瞧不起梁有德,一时进退两难,尴尬之极。 
  梁有德数招便被杨飞弹去手中兵刃,脸面丢尽,恼羞成怒之下,也不再硬充好汉,亦不管杨飞是什么朝廷之人,高喝道:「你们一起上,与本官拿下此人。」 
  他此言方毕,自身畔掠出八名西厂高手,齐声大喝,向杨飞攻来。 
  杨飞身轻气爽,轻轻巧巧的将软剑接到手中,笑嘻嘻道:「一起上本大爷也一并接下。」言罢,以一敌八,与西厂中人大战起来。 
  那软剑滑不溜手,稍不留神便偏了准头,杨飞一连使了十几剑都力道不对,初时那些侍卫见他先前两招便夺了梁有德手中软剑,还道他武功了得,心中忌惮,打得畏首畏尾,不敢放手施为,可时间一久,其中一人看出苗头,高声道:「此人不善使软剑,大家不必惊慌,一起拿下他。」 
  西厂侍卫惧念尽去,放手攻来,杨飞便招架不住,顿时手忙脚忙,破绽百出,他心中着恼,心想老子现在内功不错,干脆用紫气神功两掌劈死你们得了,心中计意已决,正欲弃剑用掌,只闻得轿队后方西厂中人远远高呼道:「有刺客,有刺客!」 
  其间夹杂着「铛铛铛」一阵不绝于耳的金铁交鸣之声,那刺客显然武功甚高,眨眼之间,已自后队攻上前来,距梁有德不足数丈之遥。 
  一名侍卫周身浴血奔上前来,喘息道:「大人,刺客武功太高,属下等抵挡不住。」 
  梁有德稍现惊慌,高声道:「舍下这梅云飞,困住刺客再说。」言罢,便向他的那顶官轿缩去,在这太原城想杀自己的大有人在,只怕藏到哪去也没用,求人不如求己,还是自己这般手下来得牢靠些。 
  围攻杨飞的八名西厂高手虽已得令,却欲舍难离,自己正在与敌激斗,若弃敌而去,杨飞趁机偷袭,他们岂非死得难看之极,故而谁也不肯先退。 
  那些西厂高手心有杂念,杨飞只觉压力骤减,瞧出他们心思,藉得闲暇,偷眼向那刺客瞥去,见来人一身黑衣,蒙着黑巾,手使金笛,此人他再熟不过,正是他的双重情敌,金笛秀士丁文松,杨飞心道老子不帮官府对付你算老子对得起你了,还帮你这混蛋拖住这些西厂高手干什么? 
  杨飞心念电转,忽对那些西厂高手道:「你们这些蠢才,还围着本官干什么?还不去保护你们梁大人?」他现在虽仅是一名百户,却有品位,大小是个官,一时也耍起官威来了。 
  那些西厂高手未想他转得如此之快,不觉大是惊诧,其中一人忍不住低声道:「谁知你会不会趁机偷袭?」 
  「你们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杨飞一脸嘲讽之色道:「你看我是那种人吗?怎么说我也是官府中人,怎么可能倒戈助这个乱民来对付你们?」 
  「说得也对。」那八人心中转过此念,一起停手,转身向丁文松攻去。 
  丁文松本快攻到梁有德身畔,可那八人一来,只觉压力大增,突前不得,远远瞧见杨飞在指手划脚,心知必是他掉头助官府来对付自己,不由心中大骂。 
  杨飞来到缩回轿中的梁有德身畔,拍拍他的肩头,极是亲热道:「梁大人不必惊慌,有下官保护大人,包保刺客有来无回。」 
  这官轿设有不少机关,梁有德回到轿中,方觉安全许多,杨飞没大没小的亲热举止,令他极是不悦,白眼一翻,本欲出言喝叱,但转念一想,自己在这太原城无甚势力,又与这里的地头蛇杨同德闹僵,此时刺客当前,实不宜再惹强敌,他既有此念,便忍气吞声道:「多谢梅……」他一时想不起杨飞官衔,只能含糊带过道:「大人盛情。」 
  杨飞心道你跟那丁文松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最好两个人同归于尽,便遂了老子心意,他一边诅咒这个阉狗短命,一边面上堆满谄媚笑容道:「只要梁大人记得下官,以后在汪大人面前稍稍提及下官,下官便感激不尽,梁大人以后但有差遣,下官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言罢,倒转剑身,捏着剑尖将软剑递还给梁有德。 
  梁有德心领神会,面上现出笑意,连声道:「这个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他接过软剑,心道你这小子倒也知趣,知道老子的厉害,升官发财,还要靠老子,待过了此劫,再想想如何利用这小子去对付那杨同德及姚昭武。 
  杨飞笑道:「梁大人,下官先助你拿下这刺客再说。」 
  梁有德揖手道:「多谢杨大人,祝你马到功成。」 
  杨飞还礼道:「承您吉言。」他心中转念,从自己冲了梁有德轿头到他遇刺已有半刻工夫,杨同德应该早已闻得讯息,却仍未见官差前来,显是想作壁上观,自己若真助梁有德击退丁文松,回去只怕会被姚昭武臭骂一顿,还是作作样子就行了。 
  他既有此念,脸上虽是一副义不容辞之色,人却不慌不忙的对身畔手持长剑,却帮不上什么忙的侍卫笑嘻嘻道:「大哥,可不可以把你的剑借给我用一下?」那侍卫闻言愕然,这家伙方才还是敌人,怎么现在倒成了同伴借起剑来了,他不知该不该借,只好望向梁有德。 
  梁有德有心笼络他,便道:「梅大人,不如就用本官这柄软剑吧,这柄剑乃缅铁所铸,锋利之极。」 
  杨飞含笑摇头道:「下官耍不惯软剑,还是用长剑来得顺手。」 
  梁有德闻言微一示意,那侍卫便恭恭敬敬将手中之剑奉了上来。 
  杨飞装模作样,耍了一式白云出岫,又在剑身上伸指一弹,不懂装懂道:「好剑,好剑。」 
  那侍卫心道老子原来的剑不慎弄丢了,这柄剑是两天前在铁铺花了十两银子买的,拿来唬人倒可以,杀敌只怕耍不了两下,怎能说是好剑,他心中疑惑,但杨飞官比他大,只得陪笑附和道:「大人真是识货之人,此剑是卑职传家之宝,大人若是喜欢,不如送给大人吧。」心中却想老子花十两银子拍个马屁,倒是值得很。 
  杨飞细细一看,见这柄剑毫无光华,分明是粗制乱造,瞎子也看得出不是什么传家宝,望了那侍卫一眼,心道:「你这小子睁着眼睛说瞎话,想唬老子吗?」他心中大骂,口中却不道破,笑容满面道:「大哥真是慷慨之人,本官对此剑虽喜欢之极,但此剑是你传家之宝,怎能夺其所好,本官若是拿了,你怎对你祖宗交代,放心吧,本官只是暂借一会,待击退刺客,便即还你。」 
  那侍卫连声道:「大人若是喜欢尽管拿去,以后能看着大人奋勇杀敌,卑职也心慰得紧,祖宗泉下有知,见了此剑在大人手中,只怕也死而瞑目了。」 
  杨飞偷眼瞧去,见丁文松杀得那些西厂侍卫渐处下风,他有心拖延,佯作推辞道:「大哥若是这么说,本官就不借你的剑了?」 
  二人在此拖拖拉拉,叽叽歪歪,梁有德早已不耐,出来打圆场道:「这样好了,这剑就当你送给梅大人,本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