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变
本来,杨小玉也应该说点什么的,偏偏绕舌的她这时也保持了沉默。
本来不该沉默的这两者的沉默,加重了气氛的尴尬与紧张。汪寒洋只好开口了。
“方队,要不我去看看。当然,你可以选择自己去。”她总是留有余地。
小方为难了几秒后,“咱们一起去。”
“请问是陆小姐吗?”何苏琳再一次问。她本来已经回家了,因为接到汪寒洋的电话,所以匆匆赶来,正好遇上,“我能幸运地为您做点什么吗?”
仪态与笑容是无可挑剔的,措辞也是温婉谦恭的。傲慢,却在这之后不远的地方站着。
陆薇再次重复了她的要求。
“对不起,除非方队长他本人在总台留下话,作为酒店,我们一定得保护顾客的隐私。其实,您可以给他打电话。”
何苏琳的话在陆薇听来并无新意,而且更刺伤了她。她不想打电话吗,她打了,关机。这更让她焦灼。──他到底跟龙琪在做什么?
“我不管,我现在一定要见到他!”陆薇的小姐脾气上来了。
何苏琳笑了笑,正要说什么,只见龙琪从大厅那一边过来,她刚从美容厅出来,准备上楼,陆薇也看到她了,颀长的身材,冷峻的气质,一双大眼视出灼灼华光,顾盼之间,凛然生威。
“她、她、她是谁?”她的声音颤抖了。因为她认出来了,这个女人,就是那天在文室卧室里出现的女人。
──她说:“这幢房子是我买的,你睡的这张床也是我买的,而你身边的男人,是,我的丈夫。”
神情冷漠而傲慢。
何苏琳的微笑道:“她就是我们的总裁龙琪,龙总。”
什么?她就是龙琪,那,那天那个男人就是文室,文室是她的丈夫!她丈夫死了!!
天哪!什么叫无巧不成书?陆薇的脸色苍白如雪。
“你们总裁的丈夫是死了吗?”她问。
“这很不幸。”何苏琳先叹息了一声,才又接着说,“这个不幸发生在这个月1号。”
这个月1号就是11月1日!陆薇想必对这个日子刻骨铭心,她脸更白了。
“陆小姐,请问……”何苏琳见陆薇神情不对。
“我明白了。”陆薇看着愈走愈近的龙琪,掉头匆匆而去。她身后,是何苏琳略显诧异的双眼。
陆薇刚从大门口消失,电梯开了,小方与汪寒洋走出来,迎面撞到龙琪。
“你从哪儿来?你有没有……”小方着急地攥住龙琪的胳膊。他是怕陆薇跟龙琪碰面,她俩一见,不知会出现什么状况。
“有没有什么?”龙琪奇怪地问。
小方说不出口了。
“到底怎么了?”龙琪凝眉。
“小方队长是想问你,有没有撞到陆薇。”汪寒洋替小方回答。
“陆薇来了吗?”龙琪笑了。顺便轻轻地拂开小方的手。
“你没见她?”小方这时觉得自己有些失态。
龙琪摇头,末了,她奇怪地,“咦,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下午她以为小方走了呢。
“我留下的,我们搓了几圈麻将。”汪寒洋忙说。
“是吗?”龙琪意味深长地点点头,“输赢如何?”
“还没分出胜负。”又是汪寒洋说。
“那继续玩吧。”龙琪走进电梯。陆薇来与不来,好像与她全无关系。其实也就没什么关系。她的酒店开门迎客,谁来不是来。
“我们快去找陆薇吧。”汪寒洋拉着小方。
“不用了,我想陆薇已经走了。”
“为什么?”汪寒洋纳闷了。
──因为她遇上了龙琪。更因为11月1日晚上,她们已经遭遇过了。小方想。
“那给她打个电话,说不定她找你有什么事。”
也只有这样,小方摸摸口袋,他的手机不知拉哪儿了。汪寒洋忙把自己的给他。小方摁了几下,这手机跟自己用过的菜单不一样,这时,一个熟悉的号码给摁出来了,是陆星卧室的电话号码。这个号码除了几个特别亲近的人,谁也不知道。
噢?这可奇了怪了。他抬起头,汪寒洋已经走开了,人家跟女朋友通话,最好回避。她是这么想的吧?
房间里,只剩下了杨小玉和上官文华。
“警官女士,诈骗罪一般判几年?”杨小玉问。
“这个得看法官,我们警察只管抓人。”上官说,“怎么,有人骗你?”
杨小玉沉默了一会儿,一言不发地拿出一本牛皮纸封面的小册子,递到上官面前。上官接过来,原来是医院的诊疗手册,封面的最上一行是:妇幼保健医院。下面姓名一栏写着“陆薇”两个字。
哦,是她的?上官正弄不明白那位大小姐今天怎么会住那儿去了呢。她翻开一看,笑了。
“你还笑?陆薇带馅儿都三个月了,那馅儿是谁下的?你们方队的吧?别说,他还真能干,吃着这碗馄饨饺子,还敢跑到我们这里献殷勤,你看看你们现在的公安队伍,都出些什么人材!还整日扫黄打非,先把自个儿门里清一清。脸皮忒厚。”杨小玉皮笑肉不笑。
上官顾不得对方的夹枪带棒,仔细地将这本诊疗手册翻了翻,问:“那个叫扈平的人让我去妇幼医院找方队,他怎么知道方队在那里?”
“陆薇是被扈平的车给撞了一下,当时离妇幼医院最近,所以就去了那儿。听扈平在电话里说,问题不大。左臂有点擦伤。”杨小玉懒洋洋地。
上官一听,又笑了,“这就对了,这个诊疗手册是假的。”
“何以见得?”杨小玉双眼烁烁放光。
“小玉你想想,一个普通车祸的例行体检,也无非是拍个片子,查查心电图,看是否有骨折内出血脑震荡,哪有作妇科检查的。而这个诊疗手册里,却只有妇科方面的各项检查记录。你不觉得奇怪吗?”
杨小玉笑了,她也是这么想的。
上官这时郑重地,“小玉,别的我不敢说,但我们方队的为人我很清楚,他要真是那种人,陆薇的孩子就不是三个月,而是三岁。”
话外音很明白──小方与陆薇本来就是未婚夫妻,离已婚只差一步,如果真有那意思,恐怕早就进洞房猪羊满圈了。
“是吗?”杨小玉盯着上官,“那他为什么突然要跟陆薇结婚?”
她想知道这位女警到底掌握了多少。
上官说:“方队是要跟陆薇结婚没错,但绝不是为了这个。”
“那为什么?”
“你先告诉我,这个你是从哪儿得来的?”上官避而不答,晃一晃诊疗手册。
杨小玉嘻嘻一笑,“下午我见你们方队口袋里塞着一本这,露了个边儿,我猜到可能跟陆薇有关,趁跟他拿小刀的工夫,顺手牵来的。”
什么?上官听着皱起了眉头──既然诊疗手册一直在方队身上,他看到了难道没有一点怀疑?如果陆薇的怀孕确实与他无关。难道真是他的?
也不对,如果是他的,都三个月了才想着结婚?再说,如果真有这一出,陆薇又何苦演那一出。而且以方队的为人,若与陆薇有这一出,就不可能对龙琪钟情。他也不敢哪,龙琪什么人他不清楚?
上官百思不得其解。
“在想什么?”杨小玉盯着她问。
上官也盯着她,她是不是已经闻到了点儿什么?这个嬉皮笑脸的家伙其实比乔烟眉还厉害。乔烟眉直抒胸臆聪明外露,她则是指东打西深藏不露。这或许跟她的职位有关。秘书是不可以锋芒尽露的。
“你为什么不拿着这个直接去找我们方队问个明白?”上官问。因为只有这样,才更符合杨小玉的个性。
“我是想过,但这之前──”杨小玉敲着桌子轻轻地说,“我得弄明白下午你给我打电话时,你在哪里,又在做什么。”
这个问题让上官明晰──杨小玉确实已经知道了点儿什么。
“这事跟你们老板说过吗?”
“我们老板讨厌捕风捉影。”
看来杨小玉这个秘书做得还比较称职。龙琪尚不知道。很好。因为上官现在还不能把这个谜底捅开,一方面,她得考虑小方的感受,另一方面,有几个疑点她还没弄清楚。
“这件事就交给我吧。”她说。
杨小玉微微一笑。──哼哼,陆大小姐,不是我把你往坏里想,你自各儿耍脱了。
“可我就觉得纳闷,你们方队长他不是警察嘛,有的人……她就不怕穿帮?”
上官笑了笑,“说实话,方队他有那么一点点的大男子主义。”
杨小玉一听,就想起龙琪给她讲过的那个关于肋骨的笑话。是的,男人要是从一开始就低估了女人,那他就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其实最根本的原因,是方队他很心软。”
“噢?”这点倒是汪寒洋也看出来了。
“方队他有次在路上拣了只小狗,那狗要多脏有多脏,要多丑有多丑,还有一身瘌痢。他也不嫌,每天给洗澡,涂药,还给买牛奶面包火腿肠。他不住宿舍嘛,警队宿舍不让养狗,他是队长,没人敢说什么。再说都是单身,大家下班逗狗玩也挺解闷,一个月后,那小狗给长得油光发亮。被我们同事的一个小孩子看中了,哭着喊着想要。方队就给了。给时千安万顿,要那孩子好好待他那只宝贝狗。后来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杨小玉问。
“半年后,方队去我们那位同事家,看到小狗了,想抱抱,结果被那狗咬了一口。”
杨小玉耸耸了肩,笑了。
龙琪刚走出电梯,手机响了。
“喂?你在哪里?你怎么会来?好、好,知道了,就去。”
她合上电话,纳闷,他这个时候找我,什么事?天哪,真是越忙越有人添乱!她想了想,又走进电梯。
时针指向9点。晚9点。
杨小玉的心开始咚咚跳起来,她有点沉不住气了。汪寒洋的脸色也有点发白,脸上的笑容开始有些僵硬。上官也嗅到了一丝火药味。
气氛渐渐凝重。
“不早了,要不我们去吃宵夜?”汪寒洋建议。
“让你一说,我还真有点饿了。”杨小玉摸摸了肚子,又问上官,“几点吃的晚饭?”
上官就没吃晚饭,小方一给她打电话,她就开始准备。
“开什么玩笑,也不早说,显得我们多没人性多小气,把客人都饿着了。走──”杨小玉站了起来。
“等等。”小方说。
“有事?”汪寒洋问。
“等等,我想,该来的,也快来了。”
“是谁要来?”三个女孩子一齐问。
“再等一下。”小方话音刚落,方苏琳进来了。
晚9点,正是龙琪大酒店生意旺,气氛酣的时候,浓情热酒长歌醉舞一派祥和,中餐厅西餐厅酒巴茶座演歌台客房部人影熙来攘往,最热闹的还是各处的收银台,就像练过任我行的吸星大法,钞票哗哗吃进,别人是日进斗金,这里何止斗金。真是太平繁华,岁月静好。
公关部的何苏琳此时还在办公室。这是个娴雅端庄的姑娘,当初她出任公关部部长时,有人说她不苟言笑,不具备公关的能力。龙琪力排众议,问大家一个名门闺秀和一个欢场艳女哪个更容易被人接受被人尊重?
自然是名门闺秀。
龙琪认为,公关部是一个企业的门面,公关部长首先体现的是该企业的文化内涵和资本的底蕴,这光靠长袖善舞就行了吗?公关不是简单的交际,是吸引合作,合作靠什么?靠实力。欢场艳女得到的是什么?虚情假义和有限的金钱,名门闺秀得到的又是什么?是扎实的社会关系和稳定的生活。
后一点才是最重要的。
扎实和稳定也是一个企业生存的根本。
果然,两年下来,何苏琳成了最年轻也最能干的部门经理。她的气质、她的活力、她的稳重,为集团公司树立一个良好的形象,也和社会各界建立起和谐的关系。
这,不是陈白露之流所能作到的。也许能,但那是浮浅的、急功近利的,多少有点被人轻视的。
龙琪要的却是社会永久的尊重。高山仰止。
得人赏识,是为人一大快事,何苏琳的确很努力,晚上没事的时候,她也喜欢在办公室多待一会儿,看看书,静静心。
心一静,眼就清。
现在何苏琳的一双明眸盯着被装潢得富丽堂皇的门。门外有人想进来,却又似犹豫着不敢进来。
她等着,人生就是一扇一扇的门,门后的风景是奇丽的,但打开一扇门是需要勇气的。
本来今天下班后她已经回家了,汪寒洋又把她找了来,说有事。却没说明是什么事,只让她哪儿也别去,在办公室死等。
等什么呢?她没问。只有乖乖等,一直等到现在。
门终于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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