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变
等什么呢?她没问。只有乖乖等,一直等到现在。
门终于开了,进来的是羊博士,何苏琳心里一动,她看着他。她等。她最大的长处就是有耐心。
他沉默了一阵后,说,“我刚才接到一个电话……”
“谁的?”何苏琳感到气氛的不寻常,昨天一天的气氛已经很不寻常了。
羊博士说:“这个我不能说。”
“那你能说什么?”
“电话里那人告诉我说:小马儿已经不吃草了。”
什么意思?何苏琳蹙起眉头。
“本来让我转告老总。她不在,汪秘书或者杨秘书,她们我也都找不着。”
所以来找我?何苏琳轻轻地说:“我知道了,谢谢。”
小方他们几个都站了起来。听何苏琳说:“小马儿已经不吃草了。”
小方的脸色变了变,等何苏琳出去后,他问:“龙欢属什么?”
“属马!”杨小玉颤抖着声音。
──龙欢已经不在了。
汪寒洋看着小方,他的脸色完全白了,支撑在桌子的手,在发抖。这个消息对他,是万劫不复!
杨小玉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轻轻地:“支持住,坚强一点,再坚强一点。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有人正在等着看我们哭丧着脸、看我们掉眼泪、看我们因悲伤而失控……所以,我们要打肿脸充胖子,要强颜欢笑,要镇定……”
她的话在小方心里起了作用,现在不是难过也不是自责的时候,因为接下来的事,会比龙欢的死更可怕、更危险。
“要不要告诉龙琪?”上官问。
小方摇头,“我想她已经猜到了。”
对方的目的既然是要她死,那还留着龙欢有什么用?以她的智商,不会想不到。
“那……这个约会,还要去吗?”上官问。
“我们不去,对方就要来。”小方说。
──对方是机器,是推土机,我们只是待拆迁的旧房子。罐子碰石头,罐子破;石头碰罐子,罐子破。反正得破,不如主动一点。牺牲局部保全整体。
龙琪现在不是流浪诗人,一个人跑了全没事,她有公司,有家人,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或者说,这根本就是一场不公平的谈判,龙欢做了个引子,以给龙琪一个下马威。
──你一定得来。非来不可。像狼吃羊一样,没有商量,也无需商量。
“方队长,那我们现在……”汪寒洋问。
“我下午让你联系的医院呢?”小方问。
“没问题,联系好了。那是家私立医院,我们有暗股的。三年前他们濒临倒闭时老板投资将其捞出水面。院长跟我们私交很好,我让他留下一个最好的医生等着。”
“我说的是,一定要保密。”
“这更没问题。院长是从英国回来的。他的治院方针就是:做事,不多事。”
“那你现在,就去医院等着。一步也不要离开。”
汪寒洋走了,小方又看着杨小玉,“今天晚上,龙家一定得有个人在场,你看谁合适。”
“龙言。”杨小玉想都没想。
“你亲自去找他,现在就去,告诉他,今晚不要早睡,等你电话。记住,要避开家里其他所有人。”
杨小玉点点头。走到门口,又回转身,想问什么,却没有。
上官看着她出去了,问,“方队,你猜她想问你什么?”
“她想问,是谁给何苏琳传的那个话。”
“我也想问。”上官的眼睛的通亮的。
小方想了想,“是羊博士。”
“你怎么猜到的?”
“他以前跟着陆星。”
噢……“你是说,是陆星把他刻意安插到这里的?”
小方点头。
上官皱眉,“龙琪会不知道?”
“龙琪知道。但对她无害,她就装不知道。”
“无害?”上官想不通。
“羊博士来这里,是为了一个人,一个女人。准确地说,是为了替陆星保护那个女人。”
上官看着他们的队长。
小方继续,“羊博士是个书生,呆书生。所以他才得了这个‘肥差’。而对于羊博士本人来说,则是为了报恩。陆星对他很好。”
“那照你这么说,是陆星让羊博士传这句话喽?为了什么?”
“城门失火,殃及鱼池。陆星他不想让这里变成一片废墟,因为他喜欢的人在这里。”小方慢慢地说,“陆星是个很专情的男人。”
“他?”上官对此表示怀疑。
“其实就个人的品质来说,陆星是个君子。他孝顺,上进,和蔼,是好儿子,好哥哥,好朋友,如果你有幸跟他在一个单位,他还会是你的好上司,好同事。”
“他有这么好吗?”上官不服气。更不相信。
“他有。”小方沉思片刻,“给你出个题目吧,有这样三个人,你从其中选择一位来造福全世界。第一位:笃信巫医和占卜家;有两个情妇;有多年吸烟史,而且好马提尼酒。第二位:曾经两次被赶出办公室;每天要到中午才肯起床;读大学时曾经吸食鸦片;每晚都要喝大约一公升的白兰地。第三位
:曾是国家的战斗英雄;保持着素食习惯;从不吸烟只偶尔来点啤酒;年轻时没有做过什么违法的事。想想,你会选哪个?”
“应该是第三个吧。”上官略有犹豫。
小方叹了口气,“如果你想世界毁灭的话,无疑你是选对了。告诉你吧,第三位是阿尔道夫·希特勒。”
上官吃了一惊,小方看着她的表情,觉得很好笑,“至于另外两位,一个是富兰克林· 罗斯福,一个是温斯顿·丘吉尔。”
上官笑了。苦笑。她父亲不止一次地说过,不要带着任何偏见任何感情色彩去看待嫌疑人,这会让你失去正确的判断。她还是作不到。
“我们总喜欢把有些伟人神化,而实际上,没有一个人是完美无缺的。生活中过于完美的人,说不定正是个大奸大恶之徒。龙琪说得对,我们有时用眼睛看到的,用耳朵听到的,也都不是真的。”小方说。
“你好像很了解人性,也很了解陆星。” 上官问得很有内涵。
小方淡淡地说:“我跟陆星的关系是很紧张,但那是公愤,不是私怨。”
上官看着这个年轻的队长,枉你这么聪明,却没看出陆薇在演戏。这一刻,她忍不住想说出来,因为龙琪今晚生死难料。但她终于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陆星怎么会知道龙欢已经死了?”
“你说呢?”小方反问。
上官抚了一下额头,“不明白,他怎么会在这件事上也插一扛子?”
“他或许就是因为这件事,才陷下去的。”小方说。
“因为这件事?前后时间顺序不对啊!”
“是的,我也一直想不通,陆星他到底为什么,他本来是个充满抱负的人,可是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了,是的,一个电话号码,就是那个电话号码……”
上官看着小方,知道他又在动脑筋。
他说:“也许这事了了以后,我们就有证据抓陆星了。”
上官这时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可是你要跟他的妹妹结婚。”
小方的脸色一下变得无奈起来,“这是两码事。”
“两码事吗?陆星陆薇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你到时怎么当着妹妹面给哥哥带上手铐?”上官直直盯着小方。
小方沉默一会儿,“那如果上官,有天我抓了你父亲,你会怎么样?”
上官眼波突然一闪,“我希望不会有这一刻。”
她的这个不算回答的回答已经说明一切──人与人之间有种矛盾,是难以调和的。
“其实除了感情上的因素,你就是因为陆星,才渐渐跟陆薇疏离的,是吗?那你现在又何必?”上官说。
“我们能不能说点别的?”小方几乎是在请求。
“行,说什么?”上官看看表,才刚刚10点,离上路还有半个小时,这个半小时真的很难熬。尤其是对小方。
这也算是决战前夕,决战前夕的等待是最折磨的。
小方看着表,一秒、一秒、一秒,又过去一秒……天哪,不能快点吗?
骰子已经掷出去了,赌轮在旋转……不知道结局,没人能预料。
“你去看看她吧!”上官轻轻地说。
杨小玉摁了门铃,龙言的妻子简美馨出来了。
“小玉!”简美馨有些惊喜,她跟杨小玉很熟。她是位护士长,三十出头,美得丰腴而踏实。属于那种标准的居家型。“有事吗?快请进。”
“龙律师呢?”杨小玉边进边问。
“找他啊,他不在,晚上有应酬,晚饭也没回来吃。”美馨边带路边叨叨。
杨小玉看着她,突然觉得,这才是个真正幸福的女人。她叹了口气,停下脚步,“龙律师既然不在,我就不进去了。我还有事,得回去。”
“这么忙?姐姐她真是辛苦,都几点了,还在工作。”美馨说着,继续往里让杨小玉,“都走到门口了,进来喝杯水。姐姐她好吗?身体怎么样?对,龙欢呢?今天怎么没回来?平常这会儿正跟我家那个打架呢!”
美馨说到这里,笑了,是一个标准的贤妻良母温柔闲适的笑。
杨小玉呆呆看着她,想,这码事今天若是能善了,无论如何也要劝龙琪赶快嫁人,扈平也好,小方也好。赶快生几个孩子,每天呆在家里,等丈夫回来。人家美馨这种日子不是挺好吗?直到这一刻,杨小玉才品出刘雪花话中的意味。
──人,有没爱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得有婚姻。有婚姻就踏实了。
“对了小玉……”美馨这时突然忸捏起来,迟疑一下后,悄悄地问,“你每天跟着我姐,她有没有相好的?”
杨小玉愣了一下,“怎么?”难道这位弟媳知道点儿什么了?
“你也知道,她跟文室关系不好,捏都捏不到一块儿。当然,我也不是用心坏,就盼着文室出事,可是他现在毕竟没了,我姐得早做个打算呢!她也不小了,再过两年生孩子就难了,我是护士,见多了,前天有个高龄产妇,大出血。你能不能劝劝她?当然,你也不是外人,这话只能咱们在这里说,龙欢不是亲生的,隔了层肚皮那真不一样。姐姐她是很能干,可是总得有个家有个自己的孩子的不是?总不能到老了守着一堆钱过吧?她条件好,这儿不想找出国找个老外,混血儿才漂亮呢,又聪明……”美馨开始家长里短长篇大论起来。
杨小玉听得便如芒刺在背,她不能待了,这种氛围腐蚀人心。动摇意志。
“我还忙着,先走了,龙律师回来给我打个电话。”杨小玉抽身就走。
美馨站在台阶上诧异,这姑娘,总是风风火火。
“谁呀,谁来了?”龙琪的老父亲从屋子里踱出来,白发在灯光下雪一样。
这时,杨小玉没找到的龙言正与龙琪在酒店的空中花园中。半个小时前他给她打了个电话,说想见见。虽然来的不是时候,但龙琪这个做姐姐的也不好拒绝。两人见面后海阔天空聊了很久。从国际到国内。
“说吧,找我什么事?”聊的热了后,龙琪问。她的这个弟弟一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龙言笑一笑,“我接了个大案。”
“有多大?”龙琪问。龙言是名律师,接的大案不计其数。今天是什么原因让他来向她讨教?
龙言没说话,只把手伸进口袋,然后摊开手掌,是一颗子弹。
龙琪叹了口气,这案子的确够大的。
龙言说:“是一个县委副书记。叫闻光明。博士生,毕业后分配在在省计委,去年才下来的。念得书多,难免有些迂,与社会脱节。他去了县里,别人给他送钱、请吃饭,他都说不。结果,他成了另类。他所有的好的建议,在常委会上,永远通不过。因为别人都拿了钱,他没有,他是孤立的,少数的。少数得服从多数。他很愤怒,找朋友诉苦,说他这个不腐败的却斗不过腐败的。朋友说:那很简单,要么,一起腐败;要么,走人。他不想腐败,也不想走人,于是……”
“于是进去了?”龙琪都能猜得到。
龙言点头,“他去年在一个乡镇蹲点,那儿是粮食高产区,可农民很穷。这两年粮食卖不上价。谷贱伤农。他就想办法要办一个淀粉厂。有一种淀粉叫阿尔发淀粉,工业用,就是专门浆布料的,通俗一点,就是刷上那种淀粉后,能让面料显得挺括。阿尔发淀粉一公斤市价大约200元,比普通淀粉的一公斤10元要高出很多。闻光明就是想办一个这样的厂。可是我们国内没有这种技术,得从国外引进。设备加上技术转让,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他利用他的关系,在省里筹了一笔,再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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