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变
方晓飞微笑,“干吗这么多心,我只是说橙子的味道很好。你们南方人很有福气,能吃到很多水果,香蕉、龙眼、菠萝等等,我第一次吃橙子,还是上大一的时候,陆薇送给我的……”
话题终于又转回来了,又该由陆薇提到陆星了吧?
却没有,他说:“我第一次吃橙子时你猜我想到了什么?我想到我父母,他们早早就去世了……如果他们在,这会儿一定很想我。”
话题又扯远了,他的声音也好像很遥远:“寒洋,你一个人在外,你父母一定很想你吧?云南四季如春,这会儿一定没有这冷,你父母一定很想着让你多穿件衣服……”
方晓飞说着伸手摘下一片竹叶,竹叶被夜雨清洗得碧绿滴翠。
“我的母亲很早以前就去世了,父亲也不在了。”汪寒洋已经克制不住地想说了。
“是很不幸。不过,不用难过,你会找到喜欢你的人,有自己的家。”又是一种漫不经心的口气。
“我男朋友……也死了。”
“是意外吗?”方晓飞问。听到的是悲剧,但他并无悲伤,眼中也无一丝同情。生离死别对他而言已经见得多了。他是警察,他没空言情,他要的只是答案。
汪寒洋摇头,“不是,我男朋友他是电视台的记者,在一次采访中死于非命,其实,他是被我父亲连累的,因为我父亲曾经派人调查过游自力的案子,后来他受到陷害,我们全家也都遭到灭顶之灾。”
就问到这儿吧,方晓飞心中的碎片拼成了一幅图。
有一次,陆薇神神秘秘地告诉他说,她哥有个心上人,也知道是哪家仙女下凡,害得她哥常常长吁短叹,她还偷偷拿出哥哥陆星的日记给他看,他就是在那里,知道了陆星喜欢一个叫“橙子”的女孩子而不得。因为是日记,他把自己相思的痛苦与熬煎全程记录,这才让方晓飞得以了解到了一个对感情痴心专一的陆星。这个男子他悄悄地爱着,并打算让这份爱在岁月中悄悄幻灭,可是,汪寒洋这时出现了。
她的家没了,她自己也很危险,但她知道谁能保护她。于是她来到这座城市。她来了,周烨他们自然也就会跟来,陆星就是为了她,才跟周烨达成合作的协议。才由此陷了进去。
陆星原本是个很好的人,聪明,做事认真,热忱,肯仗义执言,他底子又好,所以有很好的前途,方晓飞以前一直弄不明白他怎么会“犯事”,原来原因正在汪寒洋身上。是她手机上的那个电话号码,告诉他这一切。
底牌掀开了,他不知为陆星感叹,还是悲伤。
沉默了一会儿后,他问:“你怎么进的龙琪的公司?”
“公司正好招人。”
于是她就顺理成章地成了龙琪集团公司的一员,不久便晋身为龙琪的秘书。
可能龙琪那时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把她留下,一则为护着她;一则,只要她在,就不怕控制不住陆星。
“你喜欢陆星吗?”方晓飞单刀直入了。
“不喜欢。”汪寒洋也干脆。
“那你知道他都为你做过些什么吗?”方晓飞又问。
“我知道,他越陷越深。”
原来她知道的。
“那你准备怎么办?”
“他已无法回头,我也无法爱他。”
汪寒洋依然如此干脆──她不爱他,无论他为她做过什么。
她真的就这么冷酷吗?
方晓飞不由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问题这已超出了工作范畴,但他想知道。他问:“如果,陆星他有一天被判了刑,坐了牢呢?你会等他吗?”
──就算不爱,你至少可以假装爱吧?反正他已经在牢里,基本上是咫尺天涯。
汪寒洋却说:“你觉得以陆星的为人,他会要我等吗?”
他会吗?
他不会。爱情不是强求得来的。你可以强娶强嫁,可是你能强迫着让人爱你吗?既然不是真爱,又何必吃那份嗟来之食?
所以与其说汪寒洋冷酷,不如说爱情本身就是冷酷的,它冷酷就冷酷在它的无法苟且无法将就。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如死一样坚强,如黑白一般分明。因而它是高贵的。
所以陆星只能像他演过的那个吴仕林,为了一个不爱他的司马天仪,在桃林中送了一条命。这也是他的宿命?
方晓飞开始想起陆星的种种,莫名的伤感从心底涌上来……
汪寒洋这时问了:“你会为他网开一面吗?”
我会吗?方晓飞摇头,陆星其情可悯,其心可叹,可其行不可宥啊!若人人都像他一样以爱的名义胡作非为,那这个世界岂不乱成一团。
他反问:“你希望是这样的吗?”
这回该汪寒洋无言了,若陆星可网开一面,那陷害游自力的人也可以不再追究了。这不是大家所希望的。犯了法的人,一定要接受制裁。
法,不容情。
“可是……如果,他帮我们呢?”汪寒洋说。
“我知道,陆星他帮你很多,包括昨晚通过羊博士给你透露信息,还有今晚,他对时装秀上的安全,比谁都经心。”
“不,不光是这个。”汪寒洋说。
“还有什么?”方晓飞问。
“我父亲把游自力的所有的档案都拷在了一个磁盘上,交给了我。我来这里后,怕不保险,就给了陆星……”
什么?方晓飞听得心惊,不是受惊于陆星为汪寒洋保管那么重要的东西,而是局里的领导曾让他通过陆薇去陆星那里找犯罪的“证据”,他们的目标,会不会就是……
他的头皮一阵一阵地发麻── 一直以为是对手的陆星,如今却代为保管着有关游自力那个要命的东西,而他的上司却……这真是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的丝。
汪寒洋又问:“现在──你肯不肯为陆星网开一面?”
我肯不肯?方晓飞问自己。
“你就那么相信陆星吗?”
“我相信爱情的力量。”汪寒洋一字一字地说。
爱情有什么力量?它难道真的可以人世间的对错、美丑、是非,甚至于生死吗?
水玲珑这时陪着妲拉在园中闲逛。两人手里提着灯笼,像寻梦一般,追溯着往日的繁华与凝重。
雨停了,鹅卵石小径苍苔点点,一直通入幽深处,花木过水,葳蕤中带着清爽,两人脚步轻微,像古代的女子一般,长裙摇曳,袅娜生姿。
“新妆宜面下朱楼,深锁春光一院愁。行到中庭数花朵,晴蜓飞上玉搔头。唉,”
妲拉幽幽地感慨着,“做个古代的女子多好,日子可以过得像诗一样!所以当初小龙问我愿不愿意回古代玩一玩,我一口就答应了。”妲拉感慨着。
“你算了吧啊──”水玲珑笑着,“你说那诗我虽听不大懂,不过听音儿倒像是每天吃饱睡足涂油抹粉,闲着无事到院子里看看花,她家的院子好像还很大吧?这种日子自然好啦,可是你要万一生错地方,到了穷人家,整天下地劳动,弄不好卖到人家做丫头,长漂亮点儿的让男主人打主意,让女主人不待见,最后嫁给武大郎,混得跟潘金莲似地,那就不好了吧?”说到这儿,她摇了摇头,“其实只要有钱,生在在什么朝代都好。”
妲拉笑了,先是微笑,后来索性哈哈大笑起来。
“喂,你笑什么?我说的可是实话。”水玲珑有点纳闷。有这么好笑吗?
“不是,”妲拉摇着手,“我很久没听到这么实在的话了。”
“想听实在话?找龙琪去,她那儿一张口就是。”
妲拉不笑了,“说是朋友,也不常见到她。想听都没得听。”
水玲珑这时盯着地上的花影,轻轻地说:“要是文室还在,你说小龙和方晓飞还会不会像现在一样?”
妲拉听着,一时间很难回答。这事不好说。
水玲珑看来很想弄清这个问题,催促道:“说话呀!”
妲拉摇头,“估计……不可能吧?”
“为什么?他俩挺喜欢对方的。”
“算了吧,别老拿爱情说事了。这词现在已经滥得不能再滥了。”妲拉摇了摇头。
“龙琪跟文室感情不好,跟方晓飞感情很好。”水玲珑着重强调。
“是啊,小龙已经没感情给文室了,难道还要把他的尊严也夺走吗?”妲拉轻轻地说。
水玲珑不再坚持了。──如果为了爱情什么都可以做,陈世美死得还真是冤枉,他也不过是跟秦香莲没了爱情而已,他也只是在追求自己的幸福而已……
爱情是自私的,可有谁愿意被别人自私的爱情所伤害?如果你不愿意,你就不要用自己自私的爱情去伤害别人。
要想公道,不妨先打个颠倒。
理,也不容情。
水玲珑想了片刻后突然笑了,“这么说,文室还死得真是时候。”
“玲珑──”妲拉用一种带有警告的口气。这时说这种话是会招来杀身之祸的。
祸从口出,福自心田。水玲珑自然明白这点,可还是忍不住暗自揣摩──文室和龙琪走到今天,其实已经是不兼容的了。彼此都成了对方的某种障碍。莫非……祸起于此?
她默默地跟着妲拉胡转悠,走过一片竹林,听到溪水潺潺,俩人在一个月洞门前停下,水玲珑推开半掩的门,“这里是清风别院,很幽静的。”
正说着,一个白色的影子突然从花木间掠过,诡异妖魅,迅捷而飘忽……
“天,那是什么?”妲拉给吓了一跳。
“瞧你,大惊小怪的,不就是一个鬼嘛!”
这口气轻松得好像鬼是她家床头摆的一瓶花。妲拉却紧张起来,“你不是说真的吧?”
水玲珑笑,“你也算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应该知道像这种深宅大院中常会有些灵异现象,不足为奇。就算没鬼,花儿草儿年月长了,也会成精的。”
越发说的有板有眼了,妲拉惊异于对方的胆量,“你就不怕?”
“我又没做亏心事,我怕什么?不过我告诉你,这儿真的闹过鬼。”
水玲珑可不是危言耸听,大概是三年前吧,这儿开始闹鬼,据说每到深夜,那老兄就在水面上飘荡。水玲珑还撞到过一次,那“鬼”穿一身白衣,长发,嘴唇猩红,影子一样飘飘忽忽。这里的人都吓得要死,后来院长专门从乡下请来一个风水先生,据说是祖上从明朝洪武爷年间就做这一行,开易经推八卦很是灵验。这风水先生在此转了一圈后给出了个主意,让在每个小院中高挂红灯笼,一入夜就点起来,另外就是买来很多烟花爆竹,也是一入夜就狂放一气,这样过了半个月,那个鬼再没出现。
“奇怪,它怎么地又出来了。”她喃喃自语道。
“它、它是谁呀?”妲拉满心的犹疑。
“不会是我吧?”扈平突然冒了出来。
“美男来了。”水玲珑乍然看到他,忙热烈地打招呼。妲拉则默不作声。
“怎么?想我啦?”扈平开玩笑。他们三人在影视城就很熟了。展眼又望着妲拉,笑道:“老婆你好,几天不见,更迷人了。下午就听说你要大驾光临。”
妲拉笑一笑,“你半夜三更的跑了来,有什么事吧?”
“我看看龙琪怎么样了。”扈平说。
水玲珑抿嘴一乐想要说点什么,妲拉忙抢先说:“她在红楼呢,顺着这条路走就是。”
打发走扈平,她拉了拉水玲珑,“我看我们也回红楼吧。”
“回红楼?怕鬼?”水玲珑似笑不笑地,“告诉你吧,那鬼正是从红楼出来的。”
妲拉心里一动,突然觉着这事颇不寻常,龙琪不就在红楼吗?水玲珑把她安排在那儿,莫非有什么特别的用意不成?正思想着,又一个人影绕过花篱匆匆走来。
“是小何啊……”水玲珑眼神好。
来人正是何苏琳,她看到了妲拉两个,忙停下步子打招呼,“晚上好,您二位这是……”
“结伴同游、结位同游。”水玲珑忙说。她凑着朦胧的灯光看着何苏琳皎如满月的脸,想了一下说,“你随我来。”便拉着何苏琳进了院子。
妲拉懂事理的人,人家没叫着她,自然不方便跟进去,便停在门口。足等了二十几分钟,那两人才出来。何苏琳又问候了一声妲拉后,走了。
“既来了,进去看看吧。”水玲珑挽住妲拉的膀子,进了优雅别致的清风别院,这座小院有一半建在水上,静夜的长风牵来几缕蒹葭的清香,一种接近衰落的最后的一抹余香。妲拉站在廊下,看着远处的水波,总感觉心底里有个忽明忽暗的疑惑,她想了想说,“这次为了小龙,你也担着不少干系了。”
“──其实”水玲珑想了想,“我并不是为了龙琪。”
“噢?”妲拉心里有些吃惊,她把这种吃惊恰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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