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变
龙琪笑,不知是苦笑还是嘲笑,她觉得自己并不笨,可是别人都看穿了文室的心思,她却一点感觉都没有,在她的心里,他只是她的一件衣服,外衣。
“好了,言归正传吧!”方晓飞把大家再引回凶案上。
他说:“这份报纸,引发了文室的杀机。可是,他很难得逞。于是,他就开始琢磨……对了,我刚才说到,前年文室出过一趟国,他去做什么了?”
这个问题重要吗?大家竖起耳朵。
“好,先把这问题搁起来。咱们说凶案的现场──电梯。”方晓飞说,“案发后,有一个问题我忽略了,那就是:文室为什么会在电梯中出事?”
墓地里,一片死寂。
“那是因为,电梯是你龙总裁的专用电梯,它当初就是为你设计的,只有用你右手大姆指的指纹才可以打开电梯的门,这是酒店的设计师你父亲的挚友,一位美国著名的建筑师送给你的礼物,他的初衷或许只是博你开心,给你个惊喜,他没想到,这有一天会成为杀人的死亡陷阱。”方晓飞说。
“可是文室怎么会进了这个电梯?”水玲珑问。心怦怦直跳。
“马上就要说到了。”方晓飞背着手,看了一眼龙琪,“如果文室想杀你,他会从哪儿下手?电梯!这是他惟一的机会。他参过军,在部队是技术侦查兵,我在他的书柜中找到几本关于远红外扫描的书籍。他采了你的指纹,前年出国,花重金找人做成指纹膜。这样,他就可以进你的专用电梯。他不是喜欢去酒店跟你的下属们借点钱什么的吗?不,这个看法是错误的,文室他毕竟是个男人,就算爱财也不至于那么钻营,所以对于他,钱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他可以逐渐熟悉你的电梯……”
方晓飞说到这里略微停顿了一下,“条件和机会都摆在了文室眼前,可他仍然下不了手,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在今年的10月底,文室在红月亮夜总会认识了一个女孩子。这让他在对你的感情绝望之余,怦然心动,他觉得他应该开始新的生活了。他还只有40岁,有正当的职业,有一大笔钱,有一幢别墅,再娶一个年轻的妻子,为他生一堆孩子,这个生活是梦寐以求的。当然,这一切要建筑在你消失的基础上。──虽然他不再对你抱希望了,但他更不愿意让别人得到你。因爱成恨。于是,文室就开始行动了。然而,他却死在了电梯中。龙琪,你还不肯说出答案?”
龙琪沉默片刻后,冷冷地:“你还要我说什么?你要的答案不是很明显了吗?”
──答案的确是很明朗了。
这是龙琪的专用电梯,文室却死在里面,那凶手会是谁?
动机也很明显──先下手为强。
文室谋杀,龙琪自卫。”
“你不要想当然!”汪寒洋挺身横在龙琪与方晓飞之间,“事情不是这样的。”
方晓飞笑一笑,“汪秘书,我们还是用事实说话吧!”
刘正雄过来把汪寒洋带到一边。
方晓飞拉起龙琪的右手,“最终的答案──在这里。”
大家都盯着龙琪的那只手。看不出所以然。
方晓飞说:“早在半年前,你去韩国洽谈一项业务,那边的客户请你吃他们本土的特色菜高丽烧烤,吃饭时你不慎烫伤了右手,伤得很厉害,结果使大拇指指纹变形。也就是说,从那天起,你自己也进不了那个电梯……”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大家这时凑近龙琪,果然她右手手掌纹路模糊涂,伤痕隐隐。
“今年11月1日,你从省城开会回来,路过家门时,你进去歇了歇脚,正好撞见文室跟一个女孩子在一起。于是你走了,文室就去追你,也是天缘凑巧,那晚期你们酒店突然来了一大批泰国观光客,客房部正在上上下下为这些上帝们安排房间,电梯十分拥挤,文室匆忙中为赶时间便坐了你的专用电梯,结果,他不经意间触动了自己设下的机关……这就是这起谋杀案的始末。”
方晓飞说完最后一个字,汪寒洋顿时如释重负,妲拉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扈产不动声色,水玲珑和刘雪花则互递了一个眼神。
那边两个警察,上官舒了口气,刘正雄微微皱了皱眉,后以一种服气的眼神看着他们年轻的方队长。
── 一个血案由此尘埃落定。
杀人者自己死了。
“你真聪明,谢谢你。”水玲珑由衷地夸着方晓飞。
“说起来,倒是我该谢谢你,要不是昨晚你那番挤兑,我也不会这么快想得通。”方晓飞说。
“我怎么挤兑你了?”水玲珑微笑。
“昨晚你那番话给我透露了一个重要信息──你,是会杀人的。若情势所逼,你将铤而走险。当时你又占尽天时地利人和,那古旧的深宅大院死个把人应该没问题。但你没动手,不光没动手,还逼我要我亲口说出禀公办事不徇私。为什么这样呢?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龙琪她没杀人。而我呢,也只有一条路,找出真凶。否则,我现在已经是疗养院花木中的花肥了。”
水玲珑听着,哈哈大笑。引得刘正雄虎视眈眈地瞪着她,这女人讨厌,这个时候,这种气氛,她还能笑出来?就算文室与她没关系,那也该对死者有一份起码的敬意吧!奶奶的,跟龙琪的女人没一个讲理的,全是没心肝的家伙。
水玲珑可不在意刘队副的眼神,听了喇咕叫还不种地了,看别人的眼色还不活了呢。她笑道:“正确,加10分。说实在的,我还真有点儿那意思,不过,后来陆星去了。这也就不想了。你那个大舅子,挺称职的。”水玲珑意味深长地。
方晓飞听她这一说,才知道陆星原来是为那个去的。他欠陆家的,也很多。他又拿什么还呢?
叹了口气后,他说:“除过水处长你,还有一大帮人在那儿旁敲侧击……”
昨晚,他们几个一个个地轮番上阵旁敲侧击,显然,他们都知道真相,可是,没有人肯直接说出来。因为,那样将会影响气氛。抛出个引子,让人自悟,这,才是智慧。
刘正雄这时咳嗽了一声,提醒方晓飞把案子结了再聊天。
“好,本案到此结束。”方晓飞说。
结束?这就结束了吗?上官看着他们的方队长,觉得意犹未尽。这个命案,不,她现在不想把这事当命案,她宁肯将它当一个故事。一个跌宕起伏的悲情故事。
方晓飞也觉得这应该是一个故事,一个有着灰冷底色的故事。他看着龙琪,心思如潮。
──她是冷漠的。但那不是真的。她一向喜欢把自己藏起来。痛苦也好,伤感也好。
三年前,她立了遗嘱。
就因为杨小玉那份报在文室那边惹起祸端,令他生出报复之念。当然,他无法与龙琪抗衡,就把气撒在龙欢身上。这之前,他对龙欢虽然不是很好,却也还没有恶念。
他对龙欢的“毛手毛脚”,让龙琪感觉到了来自他的杀机,她感觉到了,蛇,吐着信子,慢慢地、无声无息地,向她靠进。
她怎么办?
她没有打算怎么办。她觉得自己错了,她的自私耽误了一个男人最好的一段时光。她准备给他补偿。拿什么补?
还有什么可以补得这份缺憾?
文室想要的是──感情。龙琪不会给他的,因为她没有。她无法给。那最好的、也是最彻底的一个补偿就是……龙琪自己的命。
我误了你,我把命给你。
──宁舍命,也不舍情。这就是龙琪。
她决定要成全文室的谋杀。她不知道文室什么时候对她下手,但不论什么时候,她都随便。于是她立了遗嘱。她把很多的钱和物,都留给了他,她希望他能在后半生找一个他能令他幸福的女人。男人从四十岁开始,还不算太迟。
她给他的,就这些了。
接下来,她就从容地,等待上帝的宣判。
可是,情况来了个转变,文室死了,杀人的人自己死了,当他死讯传来,龙琪的反应是什么?应该是震惊,绝对的震惊。
她一定想不到文室会在那里下手。她肯定也想过文室除掉她的种种办法,像投毒、雇凶、汽上动手脚……等等,但她不会想到他在电梯里动手。因为,她太轻视他了。她以为他做不到的,她不觉得他有这份才情智商。在她心里,他已经抽象成了一个简单的符号。
除了震惊,还有就是沉重。她想还的,永远也还不清了。有生之年,她将永远背着这笔债务。
永远!
后来,我出现了,我来查这个案子,龙琪她是很清楚文室的死因的。可是,她不说。她至始自终都没有为自己辩解过一句。即使在跟我忒煞情浓时,也没露过一点儿的口风。她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也许对她,没有死在文室的手下,死在法律的错判中,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她采取了听之任之的态度。
可我不能让她这样走了。至少不能让她背着一个谋杀亲夫的罪名走。我相信她不会杀人,尽管她有这个能力。昨天,我最后试探她,我让她骂我一句。
为什么要她骂我?人常说得意忘形,其实人在失意更忘形,比如司机骂人,那绝对是一种真性情,拉开窗玻璃一声怒吼──你丫找死啊!司机大佬他急了。他还顾什么形象,顾什么修养?所以骂人,最能看出一个人的本性。
──我说,你骂我两句。
──她说,你这个挨千刀的。
──我说,你不用这么狠吧?
──她说,是剃须刀。
是的,龙琪她就是这种人,你看着她操着一把刀过来了,其实她拿着的,只是一把剃须刀。她不会杀人的。当然,她也不是善茬儿。
这让我确定,她不是文室一案的凶手,那凶手是谁?总有人把文室杀了吧?
方晓飞想到这里,叹了口气,我真笨哪!
其实我早应该想到的──出事那天整个电梯中只有龙琪的指纹,却没有文室的,这难道不够奇怪吗?
那天我为她贴创可贴,就发现她的右手指好像受过伤,昨晚我拉着她的手时,确认她的手指的确受过伤……
既然她的手受伤了,那怎么还会将指纹留在电梯里呢?我为什么不早点去想呢?
其实说起来,龙琪现在能活着,得感谢杨小玉。
杨小玉把火烧到文室那儿后,就开始了隔岸观火,渐渐地觉察到了他的不轨之心。去年春节,龙琪大酒店的客人很多,为平安起见,杨小玉四下里巡察。就在零点时分,她突然看到文室从那个电梯里出来,感觉非常之不对劲,像有什么事要发生。那时她对龙琪已经转变了看法,自然要护她周全。思来想去,意识到问题出在她给文室的那张小报上。由此引动文室的杀机。不行,得制止。后来没多久,龙琪带她去了韩国,吃饭时她故意把龙琪的手推在烧烤的铁板上……当然,这招来龙大老板的一顿痛骂,还扣了她半年的奖金。
杨小玉就是用这个笨办法,使龙琪不再走进那个充满杀机的电梯。
唉,有时人就是这样,闯了祸,自己最后又去弥补。如果错太大,就只能以命补缺。
对了,还有那个香水味,令我一直都以为是龙琪进过电梯,后来在文室的保险柜中发现有一瓶香水才明白,原来那厮在认识陆薇后,为了讨好她,便在自己身上滴两滴名牌香水扮阔──当然,香水估计也是龙琪送的──所以,那股味道自然而然就留在电梯中。他卖俏不要紧,倒把我的视线引入歧途。
我应该早点看出来,给她更多一点的安慰。不过还好。结束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旧的故事划上了句号,新的一页,该翻开了吧?
该走了,龙琪默默地盯着文室墓碑上的像片。
这个人,你恨他,没道理;你不恨他,也没道理。
他在那个婚姻里默默地固守了十几年,不论他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他都是功不可没的。龙琪的成功,怎么说,也有他的一份子。可是,他却被忽略了。如果不是这个案子翻出旧事,龙琪永远都不会知道他爱着她。原来,他的心里,也藏着一份细密的情愫。
有情则苦。
他的苦,是咫尺天涯、可望而不可及的苦,想来他这些年,心中自是夜夜狮吼,可在现实中,他只能天天沉默。
当然,他也有不可原谅之处。可这不可原谅之处又何尝不是命运的乖桀。
本来,他的老婆,应该是师范或卫校毕业的文静女生,有工作,但工作不太忙,有收入,收入又不太多。有点精明,但不要太聪明,能在菜市场讨价还价,知道哪里卖打折的日用品。喜欢唠叨,说些柴米油盐的琐事;勤快,愿意收拾家、做一手好菜……
他和她,有一个小小的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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