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变
恪ァ⒐⒂诨场!薄?br /> 方晓飞听得有些哭笑不得。
“他被押往甘肃时,弟兄们一直跟着,后来看到你们的人想在半路下手暗害他,所以他们才动手枪击了押送他的几个武警……”
方晓飞听明白了,游自力他为什么自杀,他没法交待了。
──我是谁?
──我到底做过什么?
──我该怎么办?
他无法对自己做出一个满意的答复。
他走在漫漫黄沙中,走在如血的夕阳中,感到的是末路的凄冷与绝望。──一边,是把他当兄弟的敌人;一边,是把他当敌人的同行。何去何从?
他觉得既对不起带过的兄弟,更对不起自己戴过的警徽,他像是行走在阴阳界的游魂,一半是魔一半是佛,在重见天日时,他无所适从。他被现世的道德观疏远排斥,又不能再堕火窟,他自己的心里充满了重重疑窦,矛盾,激愤,误会,这将导致原有价值观的彻底崩溃……
他只有自我毁灭。
他死了,他是英雄吗?
“抛过游自力的立场,我很佩服他,是条汉子。真是可惜,那样一个人,他没有违背自己的良心,他做了他该做的,那条贩毒的黄金通道毁了,参与的官员杀了一堆。可是──”江远哲说,然后又感叹道,“可是,谁知道!”
是啊,谁知道游自力曾做过的一切、他付出的一切。
我们一向是以成败论英雄的,可他的牺牲无人知道,那,他就不算英雄。不光他,还有乔烟眉和杨小玉的牺牲,都是白白地……付出了。
没有人知道,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可是,人谁不想得个“现世利”?
方晓飞默默地想着,伤感难以言表。
“好了,我要走了。”江远哲告辞。
不知为什么,方晓飞突然对江远哲生出一种莫名的留恋,“怎么,就要走了?”
“怎么样?对我有感情了吧?”江远哲微笑。
方晓飞笑一笑,“我想知道那条贩毒通道是怎么一回事。”
江远哲又坐好,拿起一瓶矿泉水拧开盖给了方晓飞,又开了一瓶自己喝了一口,“金三角是个穷地方,鸟不生蛋,什么庄稼也种不起来,当地人只好种些罂粟卖给贩子以渡日月。这样渐渐地,这个地方开始驰名全世界。”
关于这个,方晓飞也听见过一些资料。
“我三叔就在金三角,他就是那条贩毒通道的始作俑者……”江远哲话头一转。
“是亲的吗?”方晓飞不由问。
“是我家旧部,他父亲抗战时参加了国军,是原93师的少校,随军远征缅甸,军事失利后退入金三角。1949年想回台湾,老蒋不让,命原地待命,说是随时准备‘光复大陆’。这一失足成千古恨,他们回不了台湾,大陆也不敢回,泰国缅甸两国政府又不承认他们,多次派兵清剿,被他们打退,后议和,泰国给他们划定一块地皮,条件是永远不得出来,包括他们的后裔。这就是现在在金三角有名的一块山头。”江远哲叹了口气,“有家不能回,国不能投,连自己的子孙后代也没有国籍,没有居民证。人,也只有落到这个地步,才知道无君无父是一种多么悲惨的状况。”
方晓飞听得也默然。
“我三叔他老了,他夜夜睡不着,望着那绵绵青山,想回到祖国,想落叶归根,他不想自己到死都是个孤魂野鬼。他的儿子也成家了,他更不想自己的后代永远寄居于他国,而且是个黑户,他想回来,哪怕只是在云南一个小村庄里种块地,过穷日子,那也是踏实的。80年以前他想都不敢想,因为气氛比较紧张,现在政策松动了一点,可是,他不知走什么门路。后来,他接触到这边的一些人,知道用钱可以买……买一个、一个什么……”
“户口。”方晓飞说。
“对,就是大陆人的户口,然后就可以回国安家。买户口不光要钱,还要跟上面拉上关系,这样,三叔才答应建立那条贩毒通道……”
原来是这么回事。方晓飞听得心里沉甸甸的。他现在也弄不清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了。那个“三叔”,他只是想堂堂正正地回国作一个普通公民。然而……
可能游自力在了解到这些情况时,也很迷惑吧?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调和这个矛盾。
江远哲走了好多天后,方晓飞还闷闷地。
接着,秋天到了,秋花秋草,怎么看都有一种衰败之意,这让他重温了去年与龙琪相遇时的一刹那心动。于是那种思念如决堤的海,疯狂地涌上心头……
这天下了点雨,落叶又铺满了院子,色彩酽酽如酒,熏得方晓飞都快哭了。临睡,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这声音,更引人愁怀。
落叶,又在幽幽下坠了,小虫儿,又悄悄唱了起来……
方晓飞叹了口气,感情,让人软弱。自从认识了龙琪,他就变得多愁善感起来,尤其是自己出了意外,龙琪也病了,就更是。
躺在床上感叹了一阵子后,迷糊地睡着了,朦胧中,他好像听到一个温柔的呼吸,轻轻的、暖暖的,春天的花香一般,盈盈漾漾,包围了他……
是她,这是她的味道,她回来了,他心里卷起了细浪,一层一层翻涌着,又是激动,又是伤感,想睁开眼,又睁不开。
她叹息了一声,那呼吸、那味道又渐渐淡去,她要走了吗?
喂,不要,等等我──
方晓飞一下坐了起来,病房里只有他一个,可是,他真的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香味,他呆了半天后,感觉脸上湿湿的,轻轻一抹,是几滴泪,是她的?她哭了?她真的回来过,她真的来看我了!可是,她为什么又走了?
他跳起来追出去,楼廊上空空如也,他追到院子里,满院秋风秋雨,一派萧瑟,没有她……
可是,他真的感觉她回来过。真的。
“我想要出院。”第二天,他对刘雪花说。
“不行!”刘雪花的态度是坚决的。
“那你告诉你,她到底怎么样了?”方晓飞不知为什么,从心底泛起一种不详的感觉。
“她没事。”
“我不相信。”方晓飞犟起来。
“真的没事。”
“那你们为什么连个照片也不给拍给我,至少,应该让我看看她现在的样子。”
“她现在的样子很难看,她一定不想让你看到。”刘雪花这个解释倒还合情合理,没有一个女人愿意让心上人看到自己邋遢的样子。
“我不在乎她难看不难看。”
“她在乎。”
“她都昏迷不醒,怎么能在乎。”
刘雪花跟方晓飞解释不清,只好说:“你放心,她上辈子是斗战胜佛,好斗好战最后能胜还能成佛。”
“我可不想成佛。”方晓飞说。
“好啦好啦,她不会有事。”刘雪花一言蔽之。
方晓飞心中,总是落下个疑惑。又想到水玲珑,她怎么也不来看我?她该来的。她最该来的。于公于私都该。却没有。为什么呢?
终于,在无数个疑问中熬到了初冬。医院通知他可以出院了。他如蒙大赦,忙不叠地地去找龙言。龙言却不在,招呼他的简美馨。
她把他上上下打量了一番,“真是奇迹,连医生都说你是个奇迹。我们还准备去医院接你呢!”
方晓飞却没空扯这闲篇,“我要去看龙琪。不知,龙律师方不方便──”言外之意是,想让龙言跟他一起去。
简美馨略带歉意地,“他接了两个案子,都是人命关天。到外地取证去了,昨天刚走。”
方晓飞很失望,“那我自己去了!”
“对了,让寒洋陪你去!”简美馨建议。
方晓飞眼一亮,这个姑娘似乎也很合适。
当晚,他就跟汪寒洋上了去加拿大的飞机。一路上,他有说不出的兴奋,有说不出的甜蜜,还有无穷的忧伤……
“瞧你乐的,喜怒过分则伤肝,小心些。”汪寒洋轻轻地说。
方晓飞则说:“人要无喜无怒,要肝做什么?唉,我总算可以见到她了。”
他高兴得太早了。
妲拉接的机,她脸上的微笑一直是温婉的、柔和的,“先去找一家酒店住下。”她在车上建议。
“不,我要见她,现在、马上、立刻,我不能再等了。”方晓飞态度十分坚决。
妲拉叹了口气,看了看方晓飞,再看着汪寒洋,那两女人暗暗交流了一下眼色,然后妲拉说:“好吧!”
一路上,妲拉为方晓飞介绍着加拿大著名的建筑和风土人情。大约走了一个小时左右,风景越来越好,也越来越幽静,巨大的枫树如染,浓淡参差,酽酽似醉。
可是,方晓飞觉得很不对劲,因为他们进了一座墓地,风景如画的墓地。他们下了车,妲拉从后备箱里拿出一抱洁白的百合花,说:“跟我来。”
方晓飞默默地跟着她,来到一座墓碑前,妲拉把花放下。方晓飞定睛一看,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没错,墓碑上有两个字正是刻在他心上的两个字──龙琪。
听了医生的最后诊断后,妲拉几近崩溃。──院方通知说,龙琪将永远不会醒来,而且她身上携带的病毒,会让她浑身溃烂……
妲拉一个人呆了很久,心里在一直翻腾着龙琪最后给她留下的那句话:“记住你答应我的事──”
她还有事要替龙琪做,这件事又太过重大了。重到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大到她一个人无法独立完成。现在,我可以依靠谁?
她想了半夜,最后拨通水玲珑的电话,“不管有没有空,你一定要来。”
口气是不容置疑的,水玲珑心里一紧,她那边正是中午,赶快要人订了机票,拎了个包就走人。妲拉的表情很平淡,淡到没有一丝的烟火味,这就不妙了。
“什么事?”水玲珑问。
“跟我来。”妲拉把她带到龙琪的病床前。龙琪好像在熟睡,呼吸平稳,神态安详。可是她的脸和脖子上,有着几处红包,那红包开始出脓往出渗水儿,这个美丽的人,现在居然成了这付副模样。
“这……”
“是我不好。”妲拉检讨了一下自己,然后说了一下大概经过。
“没救了吗?”水玲珑明明知道自己问的是废话,可还是问了。
“你也看到了,小龙已经变成了植物人,她的皮肤也在溃烂,用不了多久,她会这么一点一点……”
水玲珑的眼泪哗一下涌出来,她是不相信眼泪的,可到了这一步,除了眼泪,还能怎么表达内心的惊惶与凄凉?
“我找你来,就是要你见证一件事的。”
听着这口气,水玲珑知道妲拉找她一定是有件非常之事需要决定,她已经隐约猜到了点什么,可又实在是不愿往深里想。
妲拉默默地递给她一封信函,水玲珑接过来,是龙琪留给妲拉的遗嘱。
──妲拉:若我遭遇不测,请给一个痛快了结,马上实行安乐死。不要犹豫。否则,朋友情分就算全完了。百年后你若去天堂,我就下地狱,你若下地狱,我就去天堂,总之不用再见面。
纯粹的龙氏风格,话说得干净彻底不留半点余地。
“这是三年前她立遗嘱时附在后面的细则,专给我的。”妲拉说。
水玲珑听明白了,龙琪知道文室要下手了,她不怕死,她是怕落下个残疾死不了,若死不了,就一定会落在文室手中。他们毕竟是夫妻,文室也是愿意侍候她的,可她呢,宁愿死。
──不爱你,不欠你,不要你的给予……
这份刚烈,让水玲珑心有所动,她瞧着龙琪,如果她是龙琪,她也会做同样的选择。与其没有尊严地敷衍于世,不如干脆去死。
沉默良久后,问了个关键的问题:“那她家里人呢?你怎么交待?”
“告诉他们死讯就行了。”妲拉淡淡地。
水玲珑听着这句,心里禁不住一抖,死,意味着永诀……
“这,合适吗?”她喃喃自语。
妲拉突然笑了笑,笑得很冷酷,“恐怕,这是最合适的。”
水玲珑看着她的清冷的笑容,觉得她在某些关键时刻,比龙琪还下得了狠心。她听她慢慢地说:“两年前,游自力的事出来后,小龙又找了我,郑重地重申了一遍遗嘱的内容,要我一定替她办到。”
她停顿了一下,“这些天,她是靠静脉注射维持人体所需的营养,过两天,医生会从她咽喉处切开,引为导食管,她会被割得支离破碎,同时,她还会变得嘴歪眼斜,眼泪鼻涕,浑身溃烂……”
这样一个活在世上,会给亲人带来什么?
水玲珑木呆呆地听着,“可是,小龙的父亲那儿……老爷子已经70多了吧?”
妲拉沉默半天后叹道:“何为孝?子曰:舜其大孝也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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