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变
不知为什么,听龙欢一次又一次地夸那位叔叔好,小方心里涌上一种酸辣味。
“那位叔叔真的那么好吗?”
“真的,我长大了就想变成他那个样子。他拿着枪,对着那么多人,站在绿草和蓝天之间,就像太空战警一样威风凛凛,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小方也不会忘记,那就是乔大禹的样子,“那位叔叔有没有告诉你他叫什么名字?”
“他说他叫游自力。”
游自力!──翩若游龙,自力更生。对了,就是他。他就是乔大禹,乔大禹就是游自力。
“这件事你没告诉别人吧?”
龙欢赶快摇头,“那天,那位叔叔开枪打伤好多人,草地上流下很多血……”龙欢说着打了个冷战,他害怕,“我不敢告诉任何人。”年龄再小,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保护自己是人的本能。
“那天,有很多人受伤?但没死人,是吗?”
龙欢猛点头,“他们后来都跑了。”
“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跟你一样的人。”
“警察?”
龙欢点头,“不过,他们没穿衣服。”
“没穿衣服?光着腚?”小方一时没转过弯来。
龙欢笑了,“不是,他们穿着便衣,但他们跟那位叔叔老说同一句话──”
“什么样的话?”
“说:你不要拒捕,我们已经在整个东南亚发了通缉令。”
拒捕,通缉令,对,肯定是警察没错,但,到底是哪里的警察?
“记得那天是几号吗?”
“记得,1993年10月31日。”想必这个日子对龙欢来说是刻骨铭心。
“他们没发现你了吗?”
“我爬在草丛里,那天风很大。”
那么激烈的场面,一个藏起来的小孩子是不会有人注意的。
“那位叔叔,他是坏人吗?”这个问题,是龙欢很想要弄清楚的。那叔叔是来找妈妈的,如果他是坏人,那妈妈又是什么?
小方看着对方清澈明亮的双眸,想了片刻,说:“他不是坏人。”
龙欢长长地歇了口气,马上又问:“那为什么警察要抓他。”
“他们在演戏。”小方也不知道是哪来的灵感,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是吗?”龙欢的表情很茫然,显然,对这个解释他并不满意,“你不会骗我吧?”他不是个轻信的人。
“没有骗你。”小方说。人生本就是一场戏,人人都在演戏,不是吗?所以小方的话也不算是在骗他。
“对了,你为什么跟我说今天是你妈的生日?”小方问。
“我就是说说呗,谁让你那么认真来着。”龙欢满不在乎。
是啊,人家孩子不过是随口撒了个谎,谁叫他那么那么郑重其事来着,这怪谁?小方脸红了,龙欢看着小方,脸上闪出小孩子特有的那种狡黠的坏笑,“你喜欢我妈,是吧!”
又来了!小方一下子面红耳赤。
“脸红什么?”龙欢居然紧追着问。
这回小方无论如何也没法回答说“容光焕发”了,因为面对的人不一样了。
“是不是有很多人喜欢你妈?”他换了个角度。
“是有很多人喜欢我妈,但他们都不敢喜欢。”
“为什么?”
“因为我妈很厉害。”
“怎么个厉害法?”
“不告诉你,你以后就知道了。”
会有以后吗?小方默默地想。
“你可以常去找她。”龙欢竟然在给小方出主意,怕他妈嫁不出去?
“我为什么要去找她?”小方开始撇清自己。
“因为你是警察,你要破案哪。”龙欢给出的理由很堂皇。
小方笑了,苦笑。──现在的孩子,真是太可怕了。他想不到,龙欢下面说的话,更让他心惊。
──“你不是想知道我爸到底怎么死的吗?那你为什么不先查查他那晚去酒店的原因。”
一语中的。小方其实也早想到了,只是一时不得其门而入。
第六章
来看乔烟眉的那个男人是扈平。
他从来没见过乔烟眉,只是从各种渠道听过有关她的各种传闻。比如结婚一个月就克死了丈夫,被婆家赶出家门;因作风不好被单位开除;用假文凭去应聘,被总经理发觉,引起警方的注意;曾有在一家夜总会坐台的纪录;杀过好些人却安然无恙;作第三者,跟有妇之夫搞在一起等等……
这里边哪一件事是真的?对于一个女人,只要有一件是真的,就够糗的了。而她,居然都占全了。
扈平在乔烟眉的床前坐了很久,她没醒来,这正好让扈平好好观察一下她。
这个女人跟他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样,也许这跟她睡着了有关系吧。人醒着的时候,都会穿上衣服──心灵的外衣,把自己的一切都遮盖起来,谁要是有一点遮盖得不够,谁就要吃大亏倒大霉。而人在睡着的时候则比较真实。
乔烟眉睡得很沉,很安详,表情很平静,一看就是没做过什么亏心事或者是做了亏心事也心安理得的人。
她是哪种人?
其实,这个世上的人谁没有做过亏心事?哪怕一点点?比如小时候因为同桌女孩的麻花辫上扎了一朵鲜亮的蝴蝶结,就跑去老师那里打她的小报告;因为哥们的女朋友很漂亮于是就有意无意地说在某一个歌厅见过她……做过这种事吗?
没有一个人的私生活是能经得起仔细琢磨的。那又何必认真,只要大节不错,微末的细节是可以被谅解的吧?
乔烟眉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被游自力信任,所以,扈平从心里已经把她当成了朋友。
他看着睡梦中的乔烟眉,她一直没醒来,但她若是醒来,又怎么跟她自我介绍,又跟她说些什么?幸好她没醒来。扈平站起来走到窗前,想到刚才。
刚才,他是在龙琪的办公室。
他听到乔烟眉被人扔了燃气弹,来找龙琪问问究竟。
“刻不容缓了吧?”
龙琪点头,“是,我这两年一直找不到乔烟眉,所有的东西全在她那里,现在她终于浮出水面。我们也就该有所为了。”
“可是,我们从哪里入手呢?”扈平皱眉。
“自古民不与官斗,玩不过的。咱俩尽管有钱,也只是一介商人,谁会相信我们说的是真的?或者还没等到我们开口就……所以我一直在找一个捅破黑网的突破口,一个合适的人……”
“你找到了?这个人是谁?”
“这里刑警队的队长,姓方。”
“哦,是他。这个人可信吗?”
“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生意场上不可以信任任何人,但总会有合作的伙伴。是不是?”
“他跟我们有共同的目的吗?”
“这个人追求真理。”
“但他也一样服从命令。”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通权达变是智者的共识。”
“可在两年前,是他亲手抓了游自力。”
“人生有三个字──不得已!”
扈平沉默。
“万一信错了呢?”
“二战时期,英国首相丘吉尔对他的民众说:相信上帝,同时准备万一。”
扈平叹了口气,再一次提醒,“他是陆星的妹夫。”
“山盟海誓可以腐烂,一诺可以被千金买断,何况裙带关系。裙带是什么,一块布而已。一块布,哪堪世俗刀剪之利。”
扈平听着龙琪精辟的剖析,佩服之余,难免没有一丝心寒──夫妻情人之间,就这么不堪一击吗?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却各自飞,但又能飞向哪里,哪里都是一样的天,冷冰冰的天,还有冷冰冰的地。
“可是这个赌注真的是太大了,我们输不起的。”
“我知道,但我们一定得赌。不赌,绝不会有赢的机会;赌,也许输,但至少还有50%的赢面。”
“他现在知道多少?”
“不会很多。”
“那我们怎么亮底牌给他?”
“这个问题我考虑过很久。”
“我们不能跟他直接谈判,是吗?”
龙旗点头,“所以,只能在他身上插一张游戏卡。”
“噢?”扈平十分不解。
“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扈平已经有些明白了,他是个天分极高的人,“那我也要在游戏中出现吗?”
“当然,不光是你,还有我,我们大家。就在明天,不能再拖了。”
不能再拖了,这点扈平知道,他来这里,为的就是这个。如今大幕即将拉开,是时候上场了,他得去准备了。他站起来,他该走了,因为龙琪交待过,让他6点以前必须离开乔烟眉的病房。至于为什么,她没说。──她不必事事都告诉他,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扈平走出医院,临上车给龙琪打了个电话,“我离开了,她不会有事吧。”
电话中,扈平的声音特别清晰,甚至能听到他内心的担忧,龙琪说:“你放心,没事的。”
挂断扈平的电话,龙琪沉思,下午是小方打电话给她,问:“能不能让乔烟眉在医院多住一个晚上。”
“给个理由?”
“我保证她的安全。”
“可她没什么事了,只是一点小小的皮外伤。我正准备让小玉接她去呢。”
“别,千万别,让她留下。我想,她自己也愿意留下。”
龙琪沉默了一下,“好吧!”她没有再问为什么。她是个有风度的女人。
小方是在游艇的洗手间给龙琪打的电话,其时,他跟龙欢的谈话已告一段落。他洗了手,
小方是在游艇的洗手间给龙琪打的电话,其时,他跟龙欢的谈话已告一段落。他洗了手,回到前厅,发觉厅内赫然多了一个大胡子,而且是个老外。见小方出来,龙欢高兴地说:“方叔叔,快来,这是我舅舅的德国朋友,大科学家麦考尔博士,他前天来到这里,今天也出海来玩,他就在前面那艘船上。专门过来看我的。”他又对麦考尔说,“这是我的一位朋友,姓方,是位大名鼎鼎的警官。”
西方人热情,听龙欢这么介绍,麦考尔张开双臂迎上来,“噢,亲爱的方,幸会,幸会!”他说一口流利的中文。
小方被他这个熊抱弄得热烘烘的,赶紧说:“幸会幸会,麦考尔先生是来旅游,还是……”
“噢,我是来开一个关于宇宙第六度空间的学术研讨会。”
第六度空间?小方正觉得的纳闷,龙欢已经在问了,“大胡子,什么叫第六度空间。”
他拿着一颗桔子坐在甲板上,海风扬起他的头发,他的眉目五官,真的很像龙言。
“通俗一点就是时空隧道。我们总以为过去的事再也找不回来了,其实,所有的历史并没有被时空湮灭,它只是在一个与我们不同的四维空间。”大胡子博士解说道。
龙欢听得倒是津津有味,小方却有点不信,他整天与犯罪打交道,接触的是实实在在的案例,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不会吧?古代的世界跟我们并存?那,什么是发展?”
“方,我知道你不相信,但这是科学。你们古代有位哲学家叫王阳明,他是个唯心论者,他认为他的心就是整个宇宙,他认为这个世界存在就存在,你犯了跟他一样的错误,不相信你没见过的一切。方,你听过这样一个故事吗?1880的9月23日,美国田纳西洲,一个明朗的中午,在一个叫大卫。兰格的农场主家中,农场主的妻子正领着她的两个孩子在门口玩耍。而农场主大卫则正穿过他家门前的一块草地去牵马套车。这时,他突然消失了,好像转眼间融化在了空气中。后来警方派人来,既没发现他的尸体,也没有找到他的人。第二年,大卫的两个人孩子在那块草地上听到了大卫说话的声音,但再也没有见到他们的父亲。你说这是为什么?”
小方听得也出神了,他是刑警,破过许多稀奇古怪的案子,但他确实对这个世界之外的事情鲜有了解。
“麦博士,那你说是怎么一回事?”他将麦考尔博士给简化成“麦博士”。
麦博士显然跟中国人打交道甚多,习惯了这种具有中国特色的叫法,也不纠正,而且小方的求知欲挑起他的话头,“方,我们一般常把时间比作一条笔直的长河,在这条长河里,我们只有两个方向──过去和未来。那么我们设想:时间是否还有其他方向?在我们的通俗意义的时间直线以外,是否存在着垂直的时间矢量?也就是说,所有的时空是可以平行存在的。比如汉朝、唐朝、宋朝、元朝是与我们平行存在的,与我们同处于一个三维空间,且每时每刻都与我们的时序一擦而过,当然,它们是不会把我们的分子世界撞坏的,它们是我们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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