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变
原来竟是这般情形。小方不由为这群女子叫好,又想看看元贞如何处置此事。只见元贞微笑着道:“刘月娥的本事本元帅已经验收,你们这几个可有什么特出之处,若有,我会另行定夺。”
这群女人一见有门,纷纷涌向兵器架,找寻各自趁手的兵刃。一时校场上成了演武场,只听杀声震天,刀枪挥舞,颇有规模。元贞看得点头,转身问黄阿绣,“你看如何是好?”
黄阿绣微笑,“这是天予良将,乃圣上之福。”
元贞马上就明白了黄阿绣的意思,对贾亚男说:“此番御林军点兵十万,京畿内虚,这些女子正好编入御林军中军,归欧阳文森统领,负责皇宫安危。”
“这……”贾亚男犹豫,“万一──”
刚才还为此生气的索真真倒是变了主意,“义烈发于血诚。看这些女子一脸慷慨,倒也不是装出来的。不妨试着一用。”
“那,好吧。”贾亚男同意了。
统一了意见,元贞朗声道:“所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这话怎么讲?意思就是说正规的军队得经过千日、万日的训练,有泰山崩于前而不移的纪律,有行之有素进退有度的军容,这才叫王师。所以,各位尽管怀抱慷慨之义,腹藏骁勇之心,但还是不能编入扫北大军。但,若众位不嫌,仍可编入御林军中军大营,留在京师保卫京城百姓的安居乐业。都是为国效力,何分彼此,诸位意下如何?”
那一群女子交头接耳地嘀咕一番后,一致答道:“我们愿意!”
这件事情就这么着被元贞解决了。小方舒了口气。
眼见天色已近正午,仍不见安若素露面,便欲开口问黑妞,刚启齿,就见两骑烈马风驰电掣般冲入校场,行至高台之下,跳下两个女子,向元贞高呼:“刑部尚书安若素标下书办元宝月芽谨见镇北大元帅!”
原来这正是安若素的两个丫头,小方急切地踮起脚尖,不看则已,一看大吃一惊,他本来以为他的几个丫头已经够美够好的,没料到安若素这两个丫头更是出众,那个穿鹅黄衫的是元宝穿粉红衫的是月芽,她俩一个清容秀骨,娴雅贞静,一个娇俏婉转,晶莹剔透,两人水灵灵地站在碧草丛中,宛若两朵并蒂奇葩。
元贞见了她俩很是欣喜,“若素也一同回来了吗?”
“安大人马上就到,我们昨天一早启程,沿路驿站快马相迎,我们换了二十七匹马驱驰一千五百里,幸不辱使命,准时赶到。”两人异口同声,看上去风尘仆仆,脸上略带倦容。
元贞点头,“你们辛苦了,但安若素已被封为大军先锋,人一到即刻起程,不得延误,所以,你俩也不能休息,马上整装北上。”
“卑职不累。”元宝挺身而答,又上前一步,“这是泉州一案的全部卷宗,其中备由具细我家大人均记在里面,头号重犯本该押到京师,但事态紧急,已被就地处决,其他各色人犯都在来京的路上,着泉州府尹亲自押送到刑部。我家大人来不及面见圣上,请元大人将这封卷宗转呈皇帝陛下御览。”
一个校尉接过元宝手中的卷宗,登上高台献呈给元贞,元贞看了看上面安若素加盖的玺印和封的火漆,点了点头。
“安若素呢?怎么还不来?”该来的都来的,她怎么还不来?小方着急,其实不光他急,整个大军都在等她一人。
“来了,来了!”只听人群中一声剧呼,马上水波纹一样传开──安大人来了!
“快看!”黑妞指着空中。
小方展眼一望,只见天边一个白色的影子,随一道蓝色的闪电凌空而来,素衣如鹭,尘落漫飞。
──“你师傅她有一把蓝剑,能御剑凌空,千里万里,转瞬即到。”
小方以为这是夸大之词,不料他现在亲眼目睹,他看着安若素顷刻间便到了眼前,稳稳地落在帅台之上,台下六万将士一齐高呼:“恭迎安大人、安先锋!”
吼声震天,直冲霄汉。看来她在三军中的威望一点也不次于大元帅元贞。
对于将士们的问候,安若素含笑朝台下挥了挥手,“各位辛苦了!”
“安大人辛苦了!”雷霆万钧的呼声伴着万马齐喑,校场内一阵沸腾。
安若素与众将士见礼毕,回身给元贞施了一礼,“见过镇北大元帅,先锋官安若素接印来迟,请示下。”
小方这才看清她的容颜,此时比画中更胜十分,内蕴的清光丽色强劲地向外吹拂,眉光目彩,奕奕动人。
元贞笑了笑,把说话的机会让给贾亚男。
“安若素听旨!”此时贾亚男又拿出一道黄绫,轻舒卷开来,大声读道:“此次大军北上,特封刑部尚书安若素为先锋,并兼整饬三军军纪。另赐金牌一面,节制沿途各州县刑狱兵马,若有胆敢违令者,着安卿自行酌情处理。钦此。”
贾亚男弹冠整衣,高举金牌,金牌上有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如朕亲临!──这是君王给臣下最高的特权。
安若素接过金牌,“臣,安若素定不负圣命。”
接完圣旨,大元帅又一声令下:“安若素听令:尔既为先锋,挑选精兵两千,即刻出发,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为大军扫清前障!”
“是!”
安若素手持金牌,面向大军,厉声高喝:“原御林军欧阳文森麾下第十营、第十一营、第十二营全体将士出列。”
只听一阵马刺响过后,三列如狼似虎的将士站在台前,安若素道:“今日我点你们两千人马为先锋军,归我统率,听我号令,若有不从,杀无赦!”
这一声“杀无赦”如秋风肃穆,寒凝大地,气氛马上为之一凛,整个校场上人人噤若寒蝉,不敢稍不懈怠。
安若素继续道:“再点20人,轻骑简装为先锋中的先锋,告知沿途各州县,命他们就地屯积粮草,裁制军衣,如有违令者,杀无赦!”
又一声“杀无赦”更是如朔风侵身,奇寒入骨。只见春云澹澹,百草哀鸣,将士们都盯着安若素,此刻,她成了主角。
她说道:“此番北上御敌我军一定要大胜而归,想那塞外蕞尔不毛之地的区区番胡也敢与我大唐为敌,真是蚍蜉撼大树,这种不自量力之举对我泱泱大唐不过是疥癣之疾,我王师一到,敌军定会望风而逃,等三军凯旋而归,元帅元大人一这会禀明圣上,与诸位封妻荫子,荣华富贵。但,若有军前畏敌逃跑有损我天兵威仪者,杀无赦,其家人,也一律杀无赦!”
又是一声杀无赦!
皇帝颁一道圣旨,赐金牌一面,让安若素凡事酌情处理,她倒好,一共没说多少话,但说出来的,句句杀气扉然,令人破胆惊魂。
小方刚这样想,就听安若素道:“此番北上,凡在我大唐境内,不许搔扰百姓,不许私入民宅,不许抢劫民财,不许虏掠妇女,不许践踏民田。否则,杀无赦!”
又是一声杀无赦。且口气凌厉,话语森寒。这个女人看来的确是冷血无情。不过仔细想想,这么多人马北上,沿途若无严肃的军纪,怎能做到秋毫无犯?
“20骑前锋即刻出发,先锋营两千将士半个时辰后出发,其余大军今日撤回行辕,三日后启程。”
安若素发下最后一道命令,让位与元贞,元贞朗声道:“王师扫北,顺天理合人情,现在本元帅让军事参赞黄阿绣大人一卜此次战况吉凶,以备我军参考。”
一个上尉军官托着一个盘子出来,上面搁着几根蓍草,黄阿绣对天一拜又对地一拜后将蓍草抓在手中向下一放,仔细看了半晌后大喜,喊道:“卦象已显是‘晋’,此卦上上吉,上离下坤,意即日出东方,君临天下,这意味着我大唐臣服四海,北上必胜!”
话音一落,下面三军将士一阵沸腾,齐声高呼:“我大唐臣服四海,北上必胜!”
“北上必胜!北上必胜!!北上必胜!!!”
声振长空,引得渭水滔滔,山林轰鸣。
小方不由暗暗发笑──昨晚黄阿绣还声称卜卦乃愚民之举,今日竟当着大家的面卜出上上吉卦,显然是为了稳定军心。他再看元贞,她一脸微笑,笑意深奥。显然她自己并不相信卜卦真的能预测什么或者决定什么,但她却有能力让所有人相信。她是个不同凡响的人物,再看看刚刚露面的安若素,她下车伊始就是几个一连串的“杀无赦”,令气氛刹那间为之一变──溶溶春光变为肃杀寒秋!她是另一种的格局气度。
冷兵器时代的确是英雄辈出!
小方呆呆地看着面前流动着的活色生香的画面,感觉好不熟悉,好像这一切都曾在他记忆的硬盘上拷贝过,如今只是原音重现。尤其是安若素,她亲切熟悉得仿佛就是他生命的一份子,刚刚离开又回归了。
他正浮思若梦想着安若素,安若素已越过人群走到他身边。其时,两千精锐先锋已整装待发,大军已回行辕,元贞与贾亚男她们亦已撤回。
“元康!”安若素叫道,这一声绝不同于她那一声严苛凌厉的“杀无赦”,而是轻柔温婉辗转有情致。
小方听得神思恍然、手颤心摇──怪不得元康对安若素痴情若许,原来伊人若梦,令人魂牵魄引,五内皆醉。站在她面前,就像站在月夜松林间,无边的清风月明,表里共陶然……有这样一个女人在身侧,还哪里会想三妻四妾,索性连那尘世间百媚千红,也均失了颜色,正如蒲松龄说的:观其容,可以疗饥;听其声,可以解颐。得此佳偶如遇一良友,时一谈宴,则色授魂与,尤胜颠倒衣裳。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心是谷海,一瓢亦满。
这就是真正的感觉。
“你怎么啦?想什么呢?”她轻轻地问。
小方已经呆了,不知如何作答。
“病好些了吗?”她又问。
小方听得她的声音在耳畔缭绕,想回答,可是一腔的话语全堵在胸臆间抒发不出,他急出一头冷汗。安若素微微一笑,伸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额头,“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一着急就出汗。”
她的手真温柔、真甜蜜,小方觉得自己愿意用一生一世换这一刻的长长久久!
他看着她:“她们都说,我喜欢你,可是以前的事我全忘了。现在我见到你,我才明白,她们说的话都是真的。”
安若素笑了,笑得很恬淡,既不回答也不否认。
小方又问:“那我想知道,你,也喜欢我吗?”
安若素不笑了,看着小方,“如果可能的话,也许会!”这话模棱两可,不知所云。
小方急了,“什么叫有可能?”
安若素笑了,摇了摇头,“我要走了。”
她要走了。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他们刚见面,就要分开了。
元宝和月芽走到她身边,两人一个手在拿着盔甲,一个人牵着战马。──她真的要走了!不,小方不知从哪来的勇气,拦住安若素:“我一定要你告诉我,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安若素看着他,叹了口气,“喜欢怎样,不喜欢又怎样?”
这一问让小方也糊涂了,是啊,喜欢怎样,不喜欢又怎样?这次北上是条不归路,连生死都难以料定,何况其他。
小方大脑中一片混沌,只听得耳边有两个女孩子的声音在跟他道别:“小王爷珍重!”大概是元宝和月芽吧!
他怔了好久,待回过神来,整个校场已空无一人,他的身畔,只有黑妞。一种人去楼空大厦倾的凄凉涌上心头,两颊也湿漉漉的,直落入嘴里,是咸的,我哭了!
“小王爷,你什么都好,就是一遇到你的师傅,就多愁善感起来。”黑妞说。
“我要去找她!”小方说。
“不行哪!”
“为什么?”
“她是去打仗。”黑妞说。
“就算上天入地,我也一定要跟着她。”
感情,就这样不期而至。
(二)
王师北上,京城百姓清水洒道,箪食壶浆,夹道欢送,还时不时有少女将手中鲜花向安若素抛来,安若素接住花,拈花含笑,又将花抛与众人,引得很多人去抢她掷出的鲜花。
送行的人群一直排到了十里长亭,在人群末尾,小方突然发现一个女子,雅淡梳妆,脂粉不施,却自有一种颜色从五官眉目间渗透出来。她站在一株开得如霞似锦的桃树下一动不动,桃花瓣落在她衣上、发上,就似一种点缀,更显得她姿致娟娟,她却浑然不觉──她不觉得她的美、不觉得周围的喧闹,她的眼里只有安若素,而且她看安若素的眼神很特别,似乎没有任何感情,很平淡,淡到无味。一直到大军走过,她也没有特别的举止,只是脸上淌下两行珠泪,泪也是清清淡淡的。更奇怪的是,她手里还提着一个大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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